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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62 罗伯特(美)
停下!珀林对自己喊道。他尽量柔和地对她说话,以免吓到她。“我名叫珀林,亲爱的夫人。如果您需要帮助,我会尽力而为。如果不需要,愿光明与您同行。不过,除非徒洒安人改变了生活方式,否则,您离您的马车太远了。”
她打量了他们片刻,才开口说话。她的黑眼睛里有一种温柔,这不奇怪,她是游民。“我在寻找一个艾……女人。”
这漏口很微小,但确实存在。她找的不是寻常女人,而是艾塞达依。“她有名字么,亲爱的夫人?”珀林问道。过去的数个月里,他已经问过这个问题许多次,根本不需要回答,可是,照顾过头会把铁炼坏。
“她名叫……有时候,她名叫茉蕾。我的名字是乐娅。”
珀林点头。“我们会带您去见她,乐娅夫人。我们有温暖的营火,如果运气好,还有热食。”不过,他没有立刻提起缰绳,“您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他以前也问过这个问题。每次茉蕾要他出来在某个她指明的地点等待一个她知道要来的女人时,他都会问。得到的回答也总是一样,但他还是得问。
乐娅耸耸肩,犹疑地回答,“我……知道如果我往这边走,有人就能找到我,带我去见她。我……就是……知道。我有消息带给她。”
珀林没有问是什么消息。女人们只会把带来的消息告诉茉蕾。
而艾塞达依只会把她选择的内容告诉我们,他心想。艾塞达依从不撒谎,可是据说,艾塞达依告诉你的真相并不总是你所以为的真相。现在才想这些,太迟了,不是吗?
“这边走,乐娅夫人。”他说,朝山脉深处指去。他们两人开始上山时,石纳尓战士在乌鲁的带领下,走在珀林和乐娅后面。边疆人依然同时监视着天空和地面,走在最后的两个还特别负责身后的监视。
有段时间,他们默默地骑马前行,只有马蹄发出声音,有时候踩在空雪壳上“嘎扎”作响,有时穿过裸露的石路把岩石踩得“咔嗒”作响。时不时地,乐娅会瞥一瞥珀林,看他的弓、他的斧头、他的脸,却并不说话。他在这种审查目光下不安地挪动着,刻意不往她的方向看。他总是尽量避免让陌生人有机会看到他的眼睛。
最后他说,“我很惊讶会见到游民,因为,你们遵从的信念。”
“不需要暴力也可能对抗邪恶。”她的语气里说,她认为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珀林讽刺地咕哝了一声,但立刻道歉。“希望能像您说的那样,乐娅夫人。”
“暴力对施行者造成的伤害就跟承受者一样。”乐娅平静地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逃离那些伤害我们的人,既是为了挽救我们自己,也是为了挽救他们免于自伤。如果我们使用暴力来对抗邪恶,很快我们就跟我们对抗的人没有分别了。我们跟暗影的战斗靠的是我们信念的力量。”
珀林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夫人,我希望你永远不需要使用你的信念去对付半兽人。他们手中剑刃的力量会把你当场砍倒。”
“宁愿死,也——”她开口,但是怒火使珀林抢过话头。他愤怒,因为她就是不明白。因为她真心宁愿死也不伤害任何生命,不论那有多么邪恶。
“就算你逃走,他们也会追杀你,杀死你,还把你的尸体吃掉。又或者,他们可能不会等到你变成尸体就开始。不论如何,你死定了,胜利的是邪恶。而且,同样邪恶的人类也存在。暗黑之友,还有其他。仅仅在一年前,我也是从来不相信会有如此多的邪恶。就让白斗篷来决定你们巧手族人没有走在光明中吧,看看你们信念的力量能保住你们多少人的性命。”
她看了他一眼,目光敏锐。“然而,你并不喜欢你的武器。”
她怎会知道的?他不耐烦地摇摇头,一头乱发飞舞着。“是创世者制造了世界,”他喃喃说道,“不是我。我必须在这样的世界里,尽量求生。”
“你如此年轻,真是太可怜了。”她柔声说道,“你为何如此哀伤?”
“我应该监视,而不是聊天。”他简单地回答。“要是我带错路了,您可不会谢我。”他踢了踢快脚,走前了几步,阻止任何更深入谈论的机会,可是他能感觉到她在看自己。哀伤?我不哀伤,只是……光明啊,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一定有更好的方法,仅此而已。他脑海深处的渴望又回来了,可是,他专注于忽略乐娅投在自己背后的目光,连同那种感觉也一并忽略了。
他们爬上山坡,翻过山峰,穿过山谷,谷里长满树木,谷底有一条宽阔小溪冰冷地流淌着,水深及马膝。远处,山坡的两侧被雕刻成两个高耸的身影。大概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吧,珀林猜测,尽管风霜雨雪已经早使它们线条模糊。
就连茉蕾也不能肯定它们是什么人,或者什么时候雕成。
棘鱼和小鲑鱼四散躲避马蹄,清清溪水闪烁着银光。一只正在吃草的鹿抬起头来,犹疑地看着队伍走出溪流,然后蹦跳着躲进了林中。随后出现一只巨大的山猫,黑色的毛皮上点缀着灰色斑纹,仿佛从地里冒出来一般,它因为跟踪猎物失败而垂头丧气,打量了马匹片刻,然后尾巴一甩,跟着鹿身后去了。不过,此刻山脉里的生命痕迹还不多。只有十来只鸟儿在树枝上或者积雪融掉后露出的地面啄食。再过几个星期,更多鸟雀将会回归空中,可现在还没有。他们再也没看到其他大乌鸦。
珀林带着队伍走进两个陡峭山峰之间的通路时,已经将近傍晚。积雪的峰顶永远覆盖在云层之中,一条稍小的溪流沿路流淌,在灰色的岩石上形成一系列小瀑布。他们顺着溪流而上。树林里,有只鸟儿叫了一声,前方,另一只鸟儿鸣叫回应。
珀林露出微笑。是蓝雀的叫声。是边疆的鸟儿。没有人能不被发现地通过这里。他搓搓鼻子,也不去看第一只鸟发出叫声的那棵树。
他们穿过茂盛的羽叶树和几棵盘根错节的橡树向上攀登,脚下的路越来越窄。溪边的地面虽然足够平缓可以让马形走,不过就窄得刚好够一人一马通过。小溪本身则是高个男人可以一脚跨过的宽度。
珀林听到身后的乐娅在自言自语。他回头看看,她正往两边的陡峭斜坡投去焦虑的目光。稀落的树木晃悠悠地长在他们上方,看上去是铁定会砸下来的。石纳尓战士们轻松地骑着马,终于开始放心。
突然,前方出现一个深深嵌入山间的椭圆形山窝,边缘陡峭,但也比不上狭窄的入口通路。远处,是小溪的源头——一个小小的喷泉。珀林的锐利目光告诉他,有个梳着石纳尓顶髻的男人攀在他左方的一棵橡树枝里。如果鸣叫的是红翅鸟而不是蓝雀,那里就不会只有一个人,而且进来的路就不会如此好走了。只要十几个战士守在入口通路上,就足够抵挡一支军队。如果军队真的来了,十几个战士必须抵挡住。
山窝周围的树林里搭着小木屋,但不是一眼就能看见的,所以那些聚集在山窝底部炊火旁边的人起初像是露天而宿似的。视线所及,还不到十几个人。珀林知道,视线之外,也不会有太多。多数人听到马匹的声音都转过头来,有些人还挥手打招呼。他们的旁边,一面白色修长的旗帜死气沉沉地挂在一根高高的旗杆上。另有一个至少比起其他任何人还高出半个身高的身影坐在一根圆木上,正全神贯注地阅读一本在他的大手里显得很微型的书。那家伙的注意力从不分散,即使听到另一个唯一不梳顶髻的人喊,“看来你找到她了,是吗?我还以为你这次得通宵。”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可她穿着男孩的外套和裤子,头发剪得很短。
一阵风吹进山窝,吹得斗篷拂动,旗帜展开。一时间,旗上的生物似乎乘风而飞。那是一只四脚巨蟒,披着猩红和金色的鳞片,一头金色鬃毛如同雄狮,每只脚上长着五只金爪。那是一面传奇的旗帜。一面多数人就算看见也不认识、但知道名字之后就会畏惧的旗帜。
珀林一边骑马走进山窝,一边举起手一挥划过山窝里的一切。“欢迎来到转生真龙的营地,乐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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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塞丁
旗帜再度垂下时,徒洒安女人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它,然后转而查看坐在炊火旁边的人们。尤其是,那个比珀林高出半个身子、宽出两倍的看书身影。“你们这里有一位巨灵。我没想到……”她摇摇头,“茉蕾塞达依在哪里?”那面真龙旗在她眼里仿佛不存在似的。
珀林朝着位于斜坡最远处、山窝另一头的棚屋。它的墙壁、屋顶都是削皮圆木,已经是营地里最大的棚屋,但其实并不是很大,勉强跟船舱相若,算不上是棚屋。“那是她的屋子。她和兰恩的。兰恩是她的守护者。等你喝点热饮——”
“不喝。我必须跟茉蕾谈谈。”
他并不吃惊。所有来过这里的女人都坚持要立刻跟茉蕾谈谈,而且,是单独谈谈。茉蕾决定跟他们其他人分享的消息有时候听起来并不是很重要,可是,女人们都如同正在追猎世上最后一只兔子以喂哺饥饿家人的猎人一般紧张。
乐娅从马鞍上滑下,把缰绳交给珀林。“请你把她喂饱好吗?”她拍拍花马的鼻子,“皮尔纱不习惯背着我走这么颠簸的山地。”
“草料很缺,”珀林告诉她,“不过,我们会尽量满足她的。”
乐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提起嫩绿的裙子,匆匆走上斜坡,绣着蓝纹的红色斗篷在身后飘扬。
珀林甩身下马,把马匹交给从炊火旁边过来的马夫,交待了几句。他把自己的弓交给了牵走快脚的人。不,除了一只大乌鸦,就只有山脉和那个徒洒安女人了。是的,大乌鸦死了。不,她没有跟他们说过任何山外面发生的事情。不,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很快就能离开。
又或者,永远不离开,他对自己补充了一句。茉蕾让他们在这里呆了一整个冬天。石纳尓人并不认为自己在服从她的命令,在这里不是的,但是珀林知道,艾塞达依总是有办法影响他们的决定。尤其是,茉蕾。
马匹被带往临时圆木马厩之后,骑士们立刻走向温暖的营火。珀林把斗篷搭在肩膀上,舒服地把手伸到火焰上烤。火上的大壶,看样子是拜尔隆的产品,散发出让他流口水的香味。看来今天有人打猎的运气不错。附近另一簇营火旁摆了一圈植物块茎在烤,飘来一阵类似芜箐的香气。他皱了皱鼻子,专心嗅炖肉的味道。他越来越喜欢吃肉,越来越不爱吃其他东西了。
那个穿着男孩衣服的女孩看着乐娅的背影,后者刚刚走进茉蕾的棚屋。
“你看到什么了,明?”他问。
她走过来站在他旁边,她的黑眼睛流露着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明非要穿裤子,不穿裙子。也许是因为,他认识她吧,不过,他不相信其他任何见到她的人会以为她只是个太俊俏的年轻男孩,而不是漂亮的年轻女孩。
“那个巧手族女人快要死了。”她轻声回答,眼睛看着其他坐在营火旁的人。没有人很靠近,不会被听到。
他一动不动,眼前浮现乐娅温柔的脸庞。光明啊!巧手族人从来不伤害任何生命!尽管营火温暖,他却打了个冷战。见鬼,我宁愿自己没有问过。就连少数知情的艾塞达依对于明的能力也无法解释。有时候,她会见到环绕在别人身上的影像和灵光,有时候,她甚至能知道其中的预示。
马苏途走过来,拿着一根长木勺搅拌壶里的炖肉。他看了看珀林,用手指搓搓长鼻子,咧嘴灿烂地笑了笑,然后走了。
“见鬼!”明嘀咕,“他可能以为我们两个是躲在火边说情话的情人。”
“你肯定吗?”珀林问道。她朝他扬起眉毛,他赶紧补充,“我说的是乐娅。”
“那是她的名字?我宁愿不知道她的名字。明明知道却无法阻止……知道她的名字更让我难受。珀林,我看到她自己的脸漂浮在她的肩后,血流满面,双眼无神。再没有比这更直白的预兆了。”她打了个哆嗦,用力搓搓双手,“光明啊,我希望自己能看到更多快乐的影像。我觉得,好像所有开心事都一去不返了似的。”
他张嘴想建议警告乐娅,但是,又合上了。明的所见、所知,不论是吉是凶,从来不会有错。如果她能如此肯定,那就肯定会发生。
“脸上有血,”他喃喃自语,“那是不是说,她死于暴力?”他皱了皱眉,因为自己竟然说得如此轻松。然而,我能怎么做?如果我告诉乐娅,如果她相信了,那么她剩下的日子都将在惊恐中渡过,而且,也无法改变她的命运。
明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她死于暴力,那可能意味着营地会遭到袭击。可是,每天外面都有人巡逻,日夜都有士兵守卫。茉蕾还给营地设了保护罩,反正,她是这么说的;没有任何暗黑魔神的怪物能看见营地,除非它们碰巧闯进来。他想起狼。不!巡逻队能发现任何企图靠近营地的人和物。“她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返回她的族人身边,”他半是自言自语地说,“巧手族人不会把马车开到深山里,他们最多只会再山麓停留。在这里和她的营地之间,她可能会遇到任何危险。”
明哀伤地点点头,“而我们人手不足,无法分个卫兵送她。再说,那样也不会有用。”
她曾经跟他说过;以前,她试过警告将会遭遇不幸的人,大概是在六、七岁的时候吧,那时候,她第一次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她所看到的东西。她不愿意多说,可是,珀林得到的感觉是,即使那些人相信了她,她的警告也只会令事情更糟。要相信明的预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除非你有证据。
“什么时候?”他说。问题在他的耳中听起来是如此寒冷、如此坚硬,就像钢铁。我不能为乐娅做什么,可是,也许我能从中猜出我们是否会受到袭击。
明一听到这个问题,就摊了摊手掌。不过,她仍然压着声音。“不是这样的。我永远都无法知道,某件事情将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我只知道,它会发生,前提是,我知道影像的含义。你不明白。这些预兆并不会随着我的心愿出现,也不会照顾我的理解能力。它是自然而然地发生的,而我,有时候能看明白。明白一些,一点点吧。它是自然发生的。”他本想安慰她,可是,明的苦水一口气倒出来,他没法插口,“我可能会今天看到某个男人头上有影像,但是到了第二天,他的影像就没了,反之亦然。多数时候,我不会看到任何东西。当然了,艾塞达依的周围永远都有影像,她们的守护者也是,只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要弄清楚其中含义总是更加困难。”她半眯起眼睛,打量着珀林,“还有少数其他人,也总是带有影像。”
“别告诉我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他厉声说道,然后耸了耸厚实的肩膀。从孩提时开始,他的块头就比多数人大,他很快就学会,当你是个大块头时,无意中伤害别人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这使他养成了小心谨慎的性格,而且,不小心发了火之后,总是会后悔。“抱歉,明。我不应该对你呼喝。我无意伤害你。”
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没有伤害我。光明保佑,很少人想知道我的预言。光明作证,如果是其他人有这种能力,我也不会想去问他的。”就连艾塞达依,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人有她这种天赋。“天赋”是她们的看法,明并不这么认为。
“我只是希望,自己能为乐娅做些什么。如果我是你,这样明明知道却无能为力,是绝对受不了的。”
“你这么关心徒洒安人,”她柔声说道,“真奇怪。他们是极端和平的一族,而我,总是看到暴力在——”
他扭过头,她立刻停了口。
“徒洒安人?”传来一把隆隆的嗓音,就像一只巨大的黄蜂,“徒洒安人怎么了?”巨灵走到营火跟前,在他们旁边坐下,用一根大香肠一般的手指夹在书中当书签,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根烟斗,冒出一缕轻烟。他的深棕色高领羊毛外套纽扣一直扣到了脖子,宽大的下摆正好盖住翻边靴子的顶部。珀林的身高勉强能到他的胸口。
洛欧的脸曾经吓倒不止一人,他的鼻子宽得像个猪鼻子,他的嘴也阔得离谱。他的眼睛大如茶碟,浓厚的眉毛垂在两边,像胡子一般垂到脸颊上。他的耳朵从一头长发中竖起来,仿佛两丛羽毛。没有见过巨灵的人,会把他当成半兽人,虽然对于那些人来说,半兽人就跟巨灵一样,更像是传奇。
洛欧发现自己打断了他们俩的对话,宽阔微笑迟疑了一下,眼睛眨了眨。珀林心想,相处之后,还有谁会害怕巨灵?不过,有些古老的故事说,他们很凶猛,而且,一旦成为你的敌人,就决无和解机会。他无法相信。巨灵不是任何人的敌人。
明把乐娅来了的事告诉洛欧,但是没说她看到的影像。她通常不喜欢谈论自己的看到的预示,尤其是,不祥的预示。她只是补充了一句,“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感受的,洛欧,我突然落在了艾塞达依和双河人的手里。”
洛欧含含糊糊地咕哝一声,不过,明把它当作赞同。
“是呀,”她强调,“我本来在那里,好好地住在拜尔隆,然后,突然被人抓着领子提起来,拖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好吧,也许这也不是太坏,”她朝珀林翻了翻眼珠,扭了扭嘴角,“我只希望能过上自己的喜欢的生活,跟一个我选择的男人相爱……”她的脸颊忽然涨红了,清了清喉咙,“我想说的是,希望平静无波地过生活有什么错了?”
“Ta’veren,”洛欧开口。珀林朝他挥挥手,想阻止他,可是,每当洛欧谈到他最有兴趣的话题时,很少有人能妨碍他,更别说阻止他了。以巨灵的标准来看,他算是急躁的。洛欧把手里的书放进外套口袋,用烟斗比划着,继续发言,“我们所有人,我们的所有生活,都会影像其他人的生活,明。当时光之轮把我们编入时轮之模时,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丝线都受到身边人生命丝线的牵扯。Ta’veren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效果数倍于我们。他们会牵动整个时轮之模——至少,一段时间之内是的——逼迫时轮之模围绕他们成形。你越接近Ta’veren,就越受到他们的影响。据说,如果你跟阿图尔·鹰翼同处一室,你能感觉到时轮之模在重新排列。我不知道,这话有多真实,不过,我从书上看到是这样说的。但是,这种作用并不是单向的。Ta’veren自身会比我们其他人更受到命运丝线的束缚,选择更少。”
珀林皱起眉头。见鬼,真是很少。
明摆摆头。“我只是希望,他们可以别一天到晚都这么……这么该死的ta’veren。一头是ta’veren在拉扯,另一头是艾塞达依在多管闲事。身为女人,还能有什么机会?”
洛欧耸耸肩。“我想,只要她继续留在ta’veren身边,应该很少吧。”
“说得好像我有选择似的。”明发牢骚。
“岚,马特和珀林。能够同时遇上三个ta’veren是你的幸运——或者,如果你要这样想,那就是不幸。我本人就认为这是天大的好运气,就算他们不是我的朋友,也是如此。我觉得,我也许甚至……”巨灵看看他们,突然害羞起来,耳朵直颤抖,“答应我你们不会笑好吗?我觉得,我也许甚至能写一本书。我一直在做笔记。”
明露出友好的微笑,洛欧的耳朵重新竖起来。“这主意好极了,”她告诉他,“不过,我们有些人会觉得自己像扯线木偶一般被这些ta’veren舞来舞去。”
“我又不是自愿的,”珀林忍不住了,“我不是自愿的。”
她不理他。“这就是你的遭遇吗,洛欧?这就是为什么你要跟茉蕾一起旅行?我知道你们巨灵几乎是从来不离开灵乡的。是不是因为这里的其中一个ta’veren把你给扯过来了?”
洛欧全神贯注地研究起自己的烟斗来。“我只想看看巨灵种下的博树林,”他喃喃说道,“只想看看博树林。”他瞥了瞥珀林,像是求助,可是珀林只是咧嘴笑。
且看鞋子如何套牢你的双脚。他了解的不多,但他知道洛欧是离家出走的。他已经九十岁了,可是按照巨灵的标准,还没达到可以不经长老批准就离开灵乡——他们称为到“外面”去——的年纪。以人类看来,巨灵的寿命非常长。洛欧说,下次再见到长老们时,他们将会非常不友善。他似乎决心要把那一刻推得越迟越好。
石纳尓战士那边起了一阵骚动,人们纷纷站起来。是岚,正从茉蕾的棚屋里走出来。
即使隔着这么远,珀林仍然能清楚地看到他:一个年轻男子,长着灰色双瞳和略红头发。他的年纪跟珀林相近,如果他们两人并肩站立,岚的身材虽然修长许多,但他的肩膀同样宽阔,而且会比珀林高出半个头。他的高领红色外套袖子上攀爬着金色的刺绣荆棘,黑色斗篷的胸部绘着一只跟旗帜上相同的生物——披着金色鬃毛的四脚巨蟒。岚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到了今天,我们还是朋友吗?还可以是朋友吗?
石纳尓战士们整齐划一地鞠了一个躬,双手按膝,抬头。“真龙大人,”乌鲁喊道,“我们时刻准备侍奉您,这是我们的荣幸。”
几乎每说一句话里都带有脏字的乌鲁,以最尊敬的态度说完了这句话。其他人纷纷附和。“这是我们的荣幸。”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梅西玛,眼睛里闪着最纯粹的虔诚光芒;拉刚,所有人,都等待着岚的命令。
斜坡上的岚朝他们走了几步,然后转身消失在树林里了。
“他又在跟茉蕾争论了,”明静静地说道,“这次争了一整天。”
珀林并不觉得意外,不过,他还是觉得有点吃惊。跟艾塞达依争论。他回想起孩提时听过的所有故事。艾塞达依,她们操纵君王和国家在无形丝线上跳舞。艾塞达依,她们的礼物里永远藏有鱼钩;她们的要价永远低得难以置信,实际上却永远高得无法想象。艾塞达依,她们的怒火可以撕裂大地、召唤闪电。如今,他知道其中有些故事并不真实,同时,又连真实的一半都不及。
“我最好去看看他,”他说,“他们每次争吵之后,他都需要有人听他说说话。”再说,除了茉蕾和兰恩之外,只有三个人——明、洛欧和他自己——不会把岚当成比国王还伟大的人般敬仰。而这三人之中,只有珀林从以前就认识他。
他走上斜坡,经过茉蕾的棚屋时只是稍微停了一下,看了看关起的屋门。乐娅在里面,还有兰恩。守护者很少会离开艾塞达依的身边。
岚的棚屋比茉蕾的小很多,在斜坡稍微低一些的位置,完全隐藏在树林之中,远离其他棚屋。他试过跟其他战士一起住在斜坡下面,可是他们的敬畏把他赶走了。如今,他独来独往。珀林觉得,太孤独了。不过,他知道,这时候岚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棚屋。
珀林快步往前走,山窝随着他的脚步突然变成了一堵陡峭悬崖,高达五十步,崖面上除了稀稀拉拉的几丛顽强灌木之外很光滑。他很熟练地走到这堵灰色石墙上的裂缝之中。裂缝的宽度仅仅比他的肩膀稍宽,下午的阳光如丝带般照进来,感觉像是走在地道之中。
裂缝延伸了大约半里之后,忽然打开成一个狭窄的山谷,长度不到一里,谷底满是巨岩石块,就连陡峭的山坡也长满高大的羽叶树、松树和杉树。太阳座落在山顶,投下狭长的阴影。这个地方除了那条裂缝之外,完全封死,陡峭得仿佛一把深埋山中的斧头。这里本来比山窝更容易防守,不过,没有小溪也没有泉水。没有人到这里来。只有岚,他跟茉蕾争吵之后就会来。
岚站在入口不远处,斜靠在一棵羽叶树的粗糙树桩上,呆看着两只手掌。珀林知道,每只手掌上,都有一只苍鹭,烙在血肉中。岚一动不动,直到珀林的靴子踩在石头上发出声音。
他突然轻声吟唱起来,目光仍然紧盯双手。
“两次又两次,他被打上印记,两次为生,两次为死。
一次印苍鹭,设定他的路向。
两次印苍鹭,证明他的身份。
一次印龙,为了忘却的记忆。
两次印龙,为了必须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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