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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萧皇后传奇 作者:张家楚

_5 张家楚(当代)
姬威进了大殿,行毕叩见之礼。文帝开门见山地说:“姬威,凡是有关太子的事情,你今天在朕与众大臣面前尽管直言,不必顾忌。”
姬威应道:“遵旨。”接着说:“陛下,太子与臣下共处一起,无时无刻不在表露他的骄横奢侈。他几乎一年到头都在筹划如何建造华丽的楼台宫殿。他曾设想将樊川到大散关一带全部开辟建造成宫苑。太子曾对臣下说:”当年汉武帝营建上林苑的时候,东方朔出面劝谏,武帝为此赏赐他黄金一百斤,多么软弱可笑。如果是我,可没那么多黄金赏赐给这种人,日后倘若有人劝谏我,我立刻就杀掉他,不用杀到一百人,那些劝谏刺耳的话就会永远止息。‘
“前些时候,陛下解除苏孝慈东宫左卫率职务,调任浙州刺史,太子为此气得浑身发抖,怒吼道:”此仇终生不忘!大丈夫终会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到时候,一定要称心快意!‘另外,东宫经常向朝中索要许多这样那样的物品,尚书大人恪守规制,往往是拒绝发放,太子也常常因此而发怒,多次对臣下说:“有朝一日仆射以下的人杀掉几个,让他们知道轻慢太子的厉害!’”
“太子还常常流露出对陛下和皇后的怨恨,说:”父皇母后总是斥责我宠幸姬妾,生养了许多庶子。齐后主高纬、陈后主陈叔宝皆非正室所生,难道也是庶子吗?真是无稽之谈!‘
“太子还请了术士扶乩占卜,他对臣下说:”皇上的忌期在开皇十八年前后,此期限很快就要到了。‘“
其实,姬威所说的这些事早在心里背诵了不知多少遍,说起来自然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不知不觉中,竟连太子占卜得知皇上忌期的事也顺嘴溜出来了,使得他心中一惊,赶忙刹住话头。预卜皇上忌期自然是杨勇一大罪状,但是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说出占卜结果,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件吉利事情。姬威心里想到了八个字:得意忘形,千虑一失,不免有些胆寒。
然而此时的文帝似乎也顾不上猜忌姬威陈述背后会造成的不利了。听完姬威的诉说,已经是老泪纵横,整个一幅伤心欲绝的样子。
文武群臣也都偷偷地舒了一口气,够了,已经足够了,仅凭姬威说的这些,杨勇的皇太子已经做到了尽头!
文帝举起龙袍的衣袖擦了一把泪水,哀伤地说:“诸位臣卿,你们都听到了,我们谁人不是父母生,父母养?为人儿女者,又怎么会对父母没有半点亲情孝心?谁能想到杨勇竟能凶狠到如此地步,可叹我帝王之家竟出了这等逆子!虽然,朕的德行不足以与尧舜二帝相比,但无论如何,朕也不能将天下社稷托付给品行不端的儿子!前些天,朕又曾阅览《齐书》,读到高欢一意放纵儿子的情景,心中极为震怒。朕是绝不会效法高欢的!今天,朕决意将太子杨勇废黜,使大隋天下永享安宁!”
荣立储君(4)
文帝终于向满朝文武说出了久藏心中的主张。
太子宫被皇宫禁卫军围得严严实实,若没有尚书右仆射杨素大人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文帝命杨素总管追查杨勇谋逆一案,在唐令则被拘捕之后,二十多天里,先后又有左卫大将军元昊等十几个太子朋党被押入大牢,并旋即将太子逆党统统集中于广阳门外斩首示众,其妻妾子孙没入官府为奴。罪名是:“邪臣佞媚,凶党煽惑,致使危及宗社,毒流兆庶!”
该杀的杀了,该没的没了,太子谋反一案搅得朝中人心惶惶,一片恐怖。相比之下,东宫里面却显得很平静。
尽管还没有正式昭告天下,而杨勇也早已知道自己已经不是皇太子了。所以,这时候他的那身庶人装束才名副其实了。
这会儿,杨勇手提一柄斧头,走到庶人村前边那棵大槐树下,举起斧头,“咣当”几下,就把当时自己亲手钉上去的,那块写着“庶人村”三个字的木牌敲了下来。他将木牌拿在手里,端详着自己亲笔写的三个字,觉得有些好笑,心中思忖:挂牌的庶人恰恰不是庶人,真正的庶人根本无需挂牌。这么浅显的道理,当时自己竟没弄懂!
“唉!”杨勇想到这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将木牌随手向身后一扔。木牌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女人的一声尖叫。杨勇转身看去,是云昭训朝自己走来,那木牌正落在她的面前,差一点就砸着她的脚。
云昭训俯身捡起来木牌,走过来说:“写得好好的一块牌子为什么要扔了,难道它有过失?”
“唉!”杨勇看看她,又像自言自语道:“君臣名,功利名,非常名啊!”
云昭训茫然地冲着杨勇点着头说:“那就把这木牌给我好了。”
就在这时,一群兵士在一名校尉带领下急匆匆朝这边走来。他们走到杨勇跟前站定,校尉高声说道:“奉陛下圣旨,解杨勇即刻进宫听诏!”
杨勇一愣,遂扭头问云昭训:“今天是何日?”
云昭训答道:“十月初九。”
“莫非明年的今天是我的祭日?”
文帝身着戎装,率一队禁军威风凛凛地跨进武德殿的时候,大殿两侧已站满了人。站在大殿东侧的是朝中文武百官,站在大殿西侧的是皇室宗亲。大殿之内一片寂静,肃杀无声。
禁卫军将士将杨勇带到殿前的庭院中,文帝命他站在那里,随后传旨内史侍郎薛道衡立于殿前宣读诏书:
太子之位,实为国本,苟非其人,不可虚立。自古储副,或有不才,长恶不悛,仍令守器,皆由情溺宠爱,失于至理,至使宗社倾亡,苍生涂地。由此言之,天下安危,系于上嗣,大业传世,岂不重哉!皇太子勇,地则居长,情所钟爱,初登大位,即建春宫,冀德业日新,隆兹负荷。而性识庸闇,仁孝无闻,昵近小人,委任奸佞,前后衍衅,难以俱纪。但百姓者,朕之百姓,朕当天命,属当安育,虽欲爱子,实畏上灵,岂敢以不肖之子而乱天下。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并可废为庶人。顾惟兆庶,事不获已,兴言及此,良深愧叹!
薛道衡朗读之声铿锵激昂,顿挫有致,字字句句清晰宏亮,碰撞得大殿的廊柱门窗嗡嗡作响,生发出一股威权的震慑力量。
待薛道衡读罢诏书,文帝对杨勇道:“你所犯下的罪恶过失,天地不容,人神共愤,朕不想废黜你也不行了。晛地代!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一声“晛地伐”,让杨勇感到自己与父皇之间还悬系着一丝父子之情,或许这正是饶自己不死的关键所在。他“扑咚”一声跪伏在地,凄然哭道:“陛下,依臣子的罪过应该横尸法场,以儆示后人。而今天幸得陛下宽容,免臣子一死,保全了性命,臣子愧无他言,只有感激不尽,谢陛下隆恩!”
说完,杨勇站了起来,泪水已打湿了衣襟。他像喝醉了酒似的,一步三摇地朝宫外走去。
文帝通过大殿的门口望着长子的背影,在上午的阳光里,那个身影如同一幅剪纸,薄弱无力,仿佛经不起风吹似的,似隐似现,很不真实,不一会儿便融化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中。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大叫一声:“陛下!”随即“扑通”一声跪在殿中。文帝一惊,收回了远望杨勇的目光,看着跪倒的这个人,是东宫洗马李纲,就问道:“李爱卿,有什么事向朕禀奏吗?”
李纲抬起头来,两行热泪已顺着脸颊往下流淌。他伤痛地说:“启奏陛下,太子废立乃国家大事,看今日情势,臣本已知圣意已决,不可更改。满朝文武也都知道是这样,但并不等于每个人都赞同陛下的做法,却没有一个人敢说。李纲身为朝臣,沐浴皇恩,面对如此重大的国家大事,绝不可因为怕死而不把心里的话对陛下讲出来!”
文帝静静地听着,心潮澎湃。当初,他与皇后对杨勇的德行几次提出质疑时,尚书左仆射高熲就曾劝谏不可轻言废立。为此,他寻机将高熲免职回家。今天,废黜太子木已成舟,不知为什么,文帝倒有点想听听有人对此讲出一点不同的观点来。他默默颔首,说:“李爱卿,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陛下,依臣愚见,太子本来就是一个平常之人,可以让他学做善事,也可以使他为非作歹。当初,陛下若是用人得当,挑选正直无邪的人辅佐太子,就像陛下当年任用王韶辅佐晋王那样,太子是足以继承守护国家大业的。可是,陛下却选用了唐令则一伙,就为今日结局埋下了祸根。
荣立储君(5)
“臣还记得,有一次太子宴请东宫官员。在酒席上,身为太子宫总管的唐令则竟亲自弹着琵琶,唱起了叫做《妩媚娘》的小曲。臣当即禀告太子:”唐令则身为宫廷高官,其职责是辅佐太子,却在广庭之下充卑贱歌妓,唱淫荡之声,污秽太子视听,当重加责罚!‘但太子却不以为然,说:“我兴致正高,不要你多事。’陛下,太子整天与这些只知用声色犬马愉悦自己的人相处在一起,怎么会不到今天这种地步!因而臣以为,太子之今日,并非其一人过失,也是陛下的过失啊!”
说罢,李纲又匍伏在地,呜咽不止。李纲的一番肺腑直言确实触动了文帝,只见他沉思良久,缓缓地舒开紧蹙的双眉,对殿下的群臣道:“李纲所言众卿已都听到了,他对朕的责备是很有道理的。可是,李纲,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你为人正直,也同样是朕任用的东宫官员。可是杨勇却不亲近信任你,像这样,就是换上再多的正人君子又有何益?”
“陛下,”李纲抬头答道:“正是因为有唐令则一伙围在太子身边的缘故。陛下只需下令处治奸邪,再选贤才辅佐太子,臣也就会不被疏远了。可是今天……陛下。臣冒死再说一句,自古以来,皇帝废黜嫡子,很少有不留后患的,望陛下深思!”
“李纲!”文帝突然呵斥道:“你不觉得有些过份了吗!”
的确,李纲最后一句刺中了皇上心病。文帝对废立太子之事思虑了很长时间难以决断。说实在的,担心的就是那样的后患,但他却不愿意有人讲出来。
皇上的呵斥让一个个文武官员胆战心惊,就听有人窃窃地说:“李纲是在找死!”
文帝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李纲,嘴角蠕动了几下,最后说了一句:“退朝!”
文武百官赶忙躬身送皇上出殿。文帝走到大殿门中,忽地站住,叫道:“吏部尚书牛弘!”
“臣在。”牛弘赶紧走几走来到文帝身边。文帝问道:“你不是说,尚书右丞相一职出缺吗?”
牛弘答道:“正是。尚书右丞相已出缺多日,一直没有最佳人选。”
文帝回身一指李纲:“今天有了。传朕旨意,擢太子宫洗马李纲为尚书右丞,即日赴任!”
开皇二十年十一月三日,文帝颁诏,立晋王杨广为皇太子。
消息传到扬州,总管府里一片欢腾,而杨广和萧妃都显得异常平静。因为这道诏书的颁布,早已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或者说是他们夫妻长久以来努力的结果。至于被立为太子后应有的兴奋与激动,已经被长时间的努力谋划时期的那种向往和期待消耗殆尽。而此刻,只剩下平静。
萧妃知道,要平静面对现实,还要平静地面对未来的日子,丈夫如愿已偿从藩王的位置上向前跨越了关键的一步,成为储君。但是,从太子到皇帝,看似一步之遥,真要走到目的地,这段路还很漫长,或许还有曲折艰难。就如平川里看山,觉得那山近在咫尺,若要登上山峰还得跋涉很远很远。
十二月二十六日,皇宫里举行新立太子庆贺大典。隆重的仪式之后,文帝当众下旨,允许了太子杨广的一份奏章。这份奏章有两部分内容。首先,太子杨广肯请免穿太子礼服,太子宫所需官服车马用具等物统统降低一级;在宫官员对太子不自称臣。文帝高兴极了,他之所以在庆贺大典上宣布太子的奏章,就是要文武百官们知道,新立太子与杨勇的不同,从而证明皇上的眼光敏锐,决策伟大。
文帝还同意了太子杨广的另一请求:任命张衡为东宫总管,郭衍为东宫左卫率。
确立新储,无后顾之忧,天下自然安定,就象征一个新时代的开始。于是,文帝颁诏:自明年正月起,废止开皇年号,改元为仁寿。
然而,文帝的诏书刚刚宣读完毕,礼司的声音在大殿上余音未了,京城西郊即传来急报:京都西北二百余里发生大地震。
当日退朝,文帝心事重重地呆坐在书房里,一则是因为新立太子的诏书刚刚颁布,京师就发生大地震,这是不是不祥之兆呢?其二,就是在自己刚刚退朝时,路过太子宫仿佛听到里面有人在喊冤似的,那种凄凉的声音虽然是隐隐约约,但还是听得出很象是杨勇。一连串的问号在文帝的心中,正在他冥思苦想时,新立太子杨广和太子妃萧氏双双到来,文帝让内侍宣他们进来。
杨广与萧妃趋身进来,正要行叩拜之礼,只见文帝摆手道:“罢了吧,在家里就不必那么繁琐了。”
“谢父皇。”杨广说着就与萧妃垂手侧立一旁。还没等杨广开口,文帝就神情严肃冷峻地问道:“杨勇近来情况怎样?”
“……”杨广一时语塞,他没想到父皇会突然问起杨勇来。
“启奏父皇。”萧妃赶忙跪下答道。“皇兄因太子被废,心存怨恨,现在已经神志不清,太子为防意外,暂且将他禁在宫中,不知是否妥贴,还请父皇明示。”
萧妃一听文帝突然问到杨勇的情况,立刻便意识到父皇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那么幽禁杨勇的事还不如主动说出来。当然,必须换一种说法。如果此时还强加掩盖,说不定会弄得欲盖弥彰、弄巧成拙的。因此,她灵机一动在杨广还在稍作踌躇时,便抢先回答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文帝那冷峻的神情渐缓下来,“是否令御医看过?”
荣立储君(6)
“回父皇。”这时杨广已惊醒过来,稳住了情绪,“御医已看过多次,仍不见好转。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儿臣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文帝沉默了一会儿,即令他们退下。
终登九鼎(1)
跪在文帝灵前,萧皇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眼前也似乎浮现婆母独孤皇后铁腕治后宫的情景,但不知怎地,她又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就在这哀叹声中,她心中的憧憬与自信便荡然无存了。
征召蜀王杨秀的圣旨是开春的时候就下达了的,杨秀却迟迟不动,文帝两次催促,杨秀仍置之不理。最后文帝派了一名叫独孤楷的官员去接替杨秀任益州总管一职,他才不得不在秋天里回到京城,前后拖延了半年之久。文帝深信:蜀王杨秀一定有鬼!
根据杨素的呈奏,蜀王杨秀近来有许多不安份守已的可疑之处:首先,他命工匠暗中制造了一架浑天仪。浑天仪是观察天象的仪器,只有天子才可以拥有和使用,蜀王竟敢制造,其不测之心昭然若揭;其次,杨秀搜捕了大批山獠部落男子,阉割以后留在后宫,扩大自己的宦官队伍;第三,杨秀所用的车马服饰一直按照皇上所用的样式制作。还有更为重要的一条,新立太子之后,杨秀说了很多对皇上不满和对太子不服的话。
因为有杨勇的教训,文帝对蜀王的言行再不能掉以轻心,他传旨召杨秀回京,就是要防患于未然。杨秀对父皇召自己回京的确存有戒心,他虽然不知道杨素的密告,但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有数的,他尤其不服气父皇废立太子的做法,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手脚,但苦于一时又找不到真凭实据,越是不敢贸然应召回京,因此就故意拖着不动身。直到独孤楷来接任,他知道再也拖不下去了,才带一队人马起程回京。
出了益州,走在路上,杨秀越想越觉得不对。心里在嘀咕:如果留在益州,自己在这一亩三分地的王国里,还有点兵力和权力,就算父皇怪罪下来,也还能相持一时。自己单枪匹马地回了京城,万一有什么不测,只有任人宰割了。
想到这里,杨秀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忙招呼自己的队伍停了下来,看看已走出了四五十里地,他当即决定调转马头,返回益州,并派了一名士卒骑快马先去打探一下益州的动静。
往回走了没多远,那名士卒又风驰电掣般地赶了回来,报告说:“益州城门紧闭,城墙上站满了弓弩射手,看似严阵以待。”杨秀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他怀着一丝侥幸回到长安。
杨秀还没有接到父皇召见他的圣旨,心里更加不安起来。他正想去宫中打听一下,侍卫禀报:尚书左仆射杨素来了。
杨素带来了皇上圣旨:将蜀王杨秀贬为庶人,囚禁内侍省,由两名山獠部落女子侍应起居,不得与妻妾子女相见。
杨秀懵了,又气又急地质问杨素:“仆射大人,这是为什么?”
杨素冷笑一声,将一个布包扔在杨秀脚下,说:“陛下让你自己看!”
杨秀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是两个制作精细的木头人,每个都有七、八寸高。木头人的手脚都被绳索镣铐捆得结结实实,心窗上各钉了一颗粗长的铁钉。每个木头人的后背上还写着字,杨秀一看那些字,不禁大吃一惊。有两个稍大些的字,分别写的是:杨坚,杨广,还有一行小字,大致内容是:愿西岳慈父圣母收其神魂,如此形状,勿令散荡。
杨秀捧着两个木头人,诧异地问道:“这,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
杨素说:“当然是从华山脚下挖出来的。”
“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陛下得到密报,这两个木人是你杨秀命人刻制,又派人埋到华山下面的!你还想抵赖吗?”
杨秀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面色苍白,双唇乌青并颤抖着,心想:完了,这下彻底的完了,自己已落入了别人早已布下的陷井!
尽管杨秀不知道究竟是谁如此阴毒地陷害自己,但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完了。蜀王没有了,有的只是一个囚犯杨秀!自己的后半生将在这幽禁中度过。
杨广在通向帝王道路上的障碍———也许是最后的一道障碍清除了。
杨广从心底感激杨素,更感激太子妃萧氏。
仁寿四年六月,文帝携宣华夫人驾临东都洛阳仁寿宫,他要像往年一样,在这里消夏避暑,休养身体。同时,还要在这座清凉惬意的宫殿里度过自己六十四岁的生日。
然而,这一次却非同往年,六月十三日,六十四岁的圣诞之辰刚过,文帝就病倒了。
文帝一生祟尚节俭,平日里常常只吃一些清淡的饭菜,过生日的时候多吃了一些油荤佳肴,肠胃竟受不住了。一夜之间,腹泻不止,浑身直冒虚汗。盛夏之夜竟盖上了厚厚的棉被,还冷得瑟瑟发抖。仅两三天的时间,好端端的一个人便瘦得变了形: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目光浑浊,呼吸时急时缓,时短时长。
文帝不得不传旨:召太子杨广进仁寿宫侍疾。同时召来的还有尚书左仆射杨素,兵部尚书柳述,侍郎元岩等人。
文帝病卧仁寿宫大宝殿内,由宣华夫人昼夜陪伴左右,侍服药汤。太子杨广虽然被召居大宝殿,但他住的是侧殿。杨素、柳述、元岩等几位大臣则另居别馆。
夏天,日落时分,太阳挂在西山顶峰之上,恢恢的,没有了傲气,也就不会让人望而生畏了。它给蓝天铺上了一层橘红,给山峦披上了一片诱人的金黄,令人感到柔和与亲切。
仁寿宫的座座殿宇,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岐山的群峰之间,由一道长长的宫墙将它们围圈起来。殿宇和殿宇之间,由石砌的山阴小道相连,蜿蜒起伏、延伸。
终登九鼎(2)
文帝的病榻前,宣华夫人正在一勺一勺地给文帝侍奉着汤药。一抹夕阳从窗棂爬了进来照在宣华夫人的脸上,使她更显妩媚。
宣华夫人,不仅性情温顺淡泊,而且还善解人意,虽有天姿国色却不骄纵,能言善辩却又不咄咄逼人,自幼受帝王之家文化的浓重薰陶,聪颖智慧,知书达理,再加上一副倾国倾城的姿貌,早就搏得了皇上的欢心。只是碍于独孤皇后的妒意,文帝始终未敢越过雷池一步。
宣华夫人真正得与文帝共枕侍寝,是在独孤皇后去世以后。独孤皇后驾崩,宣华夫人晋封贵人,继而又封贵妃。从此专房擅宠,主断后宫事物,六宫粉黛无人与之相比。杨广对宣华夫人的姿色容貌以及她的秉性和为人,倾慕已久。这一个多月里,两人一同侍疾大宝殿,朝夕相见,宣华夫人已成了照亮杨广寂寞孤独的侍疾生活的一颗明星!
此时二人正相对而坐,室外也没有别人,四下静悄悄的。杨广渐渐觉得自己体内涌起一股冲动,而且迅速地膨胀起来,竟有些不能自持。但毕竟在父皇的眼皮底下,他终不敢放肆,他知道,尽管父皇病卧榻上,但他那双眼睛非常犀利,洞察秋毫,决不可在此时造次。
杨广无奈,只能偶尔向宣华夫人投去灼热的目光,那目光如利剑,直刺得宣华夫人浑身发抖,那目光似烈火,灼烤得宣华夫人的心跳不已,粉面羞红。为了躲避这种灼烤,在给文帝喂完汤药之后,宣华夫人便匆匆向殿外走去。
杨广见文帝服了汤药之后安然入睡,便也消消地尾追到宣华夫人身后,他远远地看到宣华夫人走进了她自己的寝殿,杨广便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窜进了宣华夫人的寝殿。宣华夫人那慌乱无助的眼神,娇羞四溢的姿态,更是深深地吸引着杨广。爱欲之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使他胆大妄为毫无顾忌。一进寝殿,他就将宣华夫人拥进怀里,激动地说:“夫人,难道你看不出,父皇已是风烛残年,朝不保夕的老人。而你则是花一样的年龄,更是花一样的容貌,往后的岁月还很长很长,你就不为自己以后的日子想想吗?”
宣华夫人被杨广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魂不附体,浑身发抖,脸色苍白,花容失色,她想挣脱杨广的拥抱,却感到自己一丝力气也没有。只挣扎了几下,反而被杨广搂抱得更紧了,她只喃喃地,语无伦次地哀求道:“太子,别……饶了我吧,我,不能,皇上,还有皇上……”
“夫人,我今天问你一句话,你与父皇在一起的时候,真的过得舒心快乐吗?”
“啊,不,太子,名份……名份攸关啊!”
宣华夫人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她的内心的确被杨广这句话刺中了掩藏已久的伤痛。她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如果不是被杨广搂抱着,她就会倒在地上。舒心?快乐?自己是一个年仅二十几岁的女人,却从未品味过一个女人该品味到的快乐。自己侍奉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能快乐得了吗?
作为一个女人,一人风华正茂的女人,宣华夫人多么渴望真正属于自己的快活,哪怕只有一次,可事实上一次也没有。而且这种滋味谁都不能讲,谁也不会知道,只能由自己饮吮。她心中久违的渴望被唤醒了。
眼下,拥抱自己的这个男人,就是大隋皇帝的儿子,声名威赫的皇太子,也正是这个男人率几十万大军挥师南下,渡长江天堑,攻陷了建康都城,从而使自己成为亡国奴,背井离乡到了长安。先是做了那老皇帝的妃子,现在又要做他儿子的情妇吗?
宣华夫人的心实在乱极了。杨广口鼻中呼出的灼人的气息直扑在她脸上,烧得她唇舌发干,浑身滚烫。昏昏沉沉之中,嘴中只在本能地重复着一句话:“太子,别这样,求求你……”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个宫女急急匆匆地叫声:“夫人,夫人!皇上召夫人立刻回大宝殿去!”
听到宫女的呼叫,两个人都吃了一惊,杨广本能地松开了手,宣华夫人趁机倒退两步,惊恐地望着杨广,一边梳理着零乱的鬓发,说:“太子,皇上召唤,我得赶紧走了!”
说完,猛转身,急急忙忙跑出殿去,追上快到殿门的宫女匆匆去了。
宣华夫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大宝殿的,只知道自己一路昏昏沉沉,飘飘忽忽,如腾云驾雾一般。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如一头小鹿似的,在胸膛里欢蹦乱跳的,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嘴口呢喃着“太子,太子……”
文帝刚被内侍背着如厕回来,如此轻微的活动,又使他呼吸急促,只好半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宣华夫人进来的时候,见文帝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想趁文帝睡觉的这段时间,平定一下自己的心绪。可是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的身心似乎已不受自己支配,脑海里总是重复着刚才的那一幕,一直都在体味着一种感觉,心在剧烈地跳个不停。
其实,文帝并没有沉睡,朦胧中他感觉有人进来,而且凭直觉他知道进来的是宣华夫人。他轻轻地将眼皮睁开一条缝,看了看宣华夫人,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继而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现:宣华夫人神色不对,一定出事了!
文帝看清了宣华夫人心里的惊恐、紧张、激荡和魂不守舍的痴迷。如果不是病重,文帝早已坐起身来喝问了,现在确实力不从心,用尽了力气,也只能发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声音:“爱妃,出什么事了?”
终登九鼎(3)
也许是声音太微弱了,也许是宣华夫人还在回味刚才太子的拥抱,总之宣华夫人竟然没有听见,她仍旧深陷于沉思之中,口中竟念念有词发出声来:“太子啊太子……”
文帝却听见了宣华夫人那梦呓般的呢喃,以为这就是对自己发问的回答,他的脑子里轰地响了一声炸雷,霍地坐了起来,竭尽全力怒喝道:“你说什么?太子怎么样?”
这一声怒喝把宣华夫人彻底惊醒了!她不知道刚才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一下子掉进了冰窟,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紧缩起来,她慌忙地想抓住点什么东西爬上来:“陛下,我,我……”
“快说,你……太子把你怎么样了!”
“太子……和我,啊,不,是太子无礼……不,陛下,我,太子……”宣华夫人的嘴唇蠕动着,笨拙而僵硬,她想掩盖,想为太子开脱,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将自己的神志与语言连贯起来。
无需再问,文帝心里明白,他忿怒地用拳头捶打着前胸,悲愤地吼道:“畜牲!禽兽不如!这样的畜牲何以托付大事啊!都是独孤氏误了我呀!”随即向殿外喊道:“来人!”
一名内侍闻声进殿。
“召兵部尚书柳述速来御前!”
兵部尚书柳述因掌管仁寿宫禁卫,侍在宫门附近的一幢馆舍里。这柳述本是一个年轻的公子,父亲曾是北周旧臣,与文帝有同朝之谊。文帝登基后,其父转仕隋朝,礼遇厚重。柳述靠父亲荫护,先是当了太子杨勇的警卫,后娶了兰陵公主,成了文帝的女婿,随后连连擢升,官拜兵部尚书,参掌机密。
此时他正在责罚违禁的哨兵,忽有皇宫内侍前来宣旨,召他立刻去大宝殿面圣。柳述心里的一惊:出了什么事,这么紧急?
柳述匆忙赶到大宝殿,跪下身去恭请圣安。
文帝挥手命左右侍卫全部退下,然后,气息短促地说:“爱婿,快召皇子前来见朕!”
皇子?柳述一愣,心想,是皇太子吧?是皇上说得急促,还是自己听模糊了?于是答道:“遵旨。臣即刻去大宝侧殿,召皇太子晋见陛下!”
文帝听了,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连忙更正道:“不是杨广,是杨勇,晛地伐!”
“哦?不召杨广,而召杨勇,陛下,可是这样吩附的?”
“正是!”
“陛下,臣斗胆问一句,到底出了什么事?”
柳述这样问是应该的,杨勇四年前就被废了太子,贬为庶人,一直囚禁在长安城里,现在突然要把他放出来,还要召来仁寿宫面见皇上,这可是一件惊动朝野的大事,柳述不得不问明白。
文帝脸上出现了痛苦难堪的表情,迟疑着想开口说话,又几次欲言又止。可是这么大的事如果不讲明白,谁也很难园满地执行。好在柳述是当朝驸马,自己的女婿,也不能算是外人,对他说出家丑,不算外扬。于是,文帝咬了咬牙说:“杨广这畜牲,禽兽不如,竟敢趁朕重病在床,对宣华夫人无礼。朕要立即废杨广,重立杨勇为太子!”他停顿了一下,喘了喘气,接着说:“唉!也怪当初朕耳目昏聩,被杨广的假相所蒙敝,又偏听偏信了独孤皇后的煽惑,是独孤皇后误了朕的大事呀!”
柳述对皇上说的这件事并不十分看重,这种宫围艳事哪个朝代没有?若因此事而定废立,是不好向满朝文武交代的。再说,如今皇上卧病在床,无力主掌朝政———其实,早在两年前独孤皇后病逝之后,文帝已把行政大权托付给了太子杨广,杨广也实际上掌了皇权。现在由我柳述去串通废立太子,事成了便罢,万一有一点差错疏漏,谁能担当得起?到那时恐怕自己的身家性命都难保。杨广少年为将,南征北战,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绝不会甘俯命运,任人宰割。况且还有杨素一伙相助。看得出来,他们早已串通一气,狼狈为奸了。我柳述能对付得了吗?不过,皇上说是独孤皇后误了他,这倒是实话。可是,事到如今才看明白,不是有点太晚了吗?
文帝见柳述默默不语,有点急了,说道:“爱婿,还等什么!速去长安传朕敕命,恕杨勇无罪,要他即刻秘密赶来仁寿宫,朕要托付他大事!”
看来圣意已决,不办是不行的。再不能犹豫,于是俯首对文帝道:“陛下,臣这就回去拟诏。写好诏书后,立即请陛下过目,并用玉玺,再派人带诏书送去长安,召杨勇来此。”
“此乃机密大事,万万不可走漏一丝风声。”
“臣谨遵旨意。”
文帝点点头,两眼一闭,不再说话。处理这件大事之后,他仿佛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杨广怏怏不乐地回到大宝侧殿。他斜倚在床上,顺手拿起一本昭明太子萧统编的《文选》简册来读,想借此排解心中的烦燥。却怎么也读不下去,眼睛直盯着书页,那上面的行行小楷字,已经变成了一堆黑点。
刚才在宣华夫人寝殿里的那阵冲动,现在已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紧似一阵的焦虑和忐忑不安。杨广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宣华夫人性情柔弱善良,不会有害人之心,还不至于主动向父皇奏报自己的不轨行为。那样对她自己也没有好处。可是,正因为她秉性善良柔弱,就不会掩饰感情,不会随机应变,就刚才那种面目举止,回到大宝殿后,肯定会被父皇看穿。父皇那双眼睛太利害了,极少有瞒过他眼睛的事情。宣华夫人本来心中慌乱,那里经得住父皇的几声喝问。果真如此,那麻烦可就大了。
终登九鼎(4)
想到这里,他扔掉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哗哗几下拉开挡得严严的窗帷,推开窗户。殿宇里立刻变得亮堂了,一阵山风吹来,送进了爽人的清凉。
站在窗前,大宝正殿的景象一览无余。大宝正殿与侧殿同在一片山坡上,两殿相距仅一箭之遥,各有郁郁葱葱的林木簇拥着。
杨广回头吩附侍从:“你站在这里,盯紧对面正殿,若是有大臣出入,立刻来报。”
杨广吩附完毕,就独自走向里边,又在床上躺下来。
过了不久,站在窗前窥视的那个侍从来报告说:“兵部尚书柳述进大宝殿去了。”
此时此刻,柳述独自一个去大宝殿干什么?若不是皇上召见,柳述也不敢擅闯御殿,那么皇上又为什么单独召见他呢?想到这里,杨广嚯然起身,急步走到窗前站下,向大宝殿望去。
过了好一会儿,柳述果然出来了,依旧是独自一人,身边既无大臣,也没有随从,而且行色匆匆。这更加重了杨广的疑心:皇上对柳述说了些什么?安排了些什么?会不会是……
一连串的问号出现在杨广的脑海里,事不宜迟,得赶紧拿出对策。他想起了杨素,杨素住在宫前,与柳述的馆舍紧邻,他对自己忠心耿耿。凭这位老臣的见多识广,精明干练,一定会弄明白幕后情节的。于是,他提笔写了一封便笺,交给一个心服侍从,命他将便笺藏好,悄悄给宫前的杨素送去。
杨素接到便笺,打开一看,竟是两句无头无尾,谜语一样的诗:“天籁如有得,愿报一二闻。”遂问道:“太子是否还有口信?”
来人摇了摇头答道:“没有。太子只差小人送这张便笺。”
杨素想了想,说:“既然没有口信,你先回去吧。回禀太子,便笺收到,容杨素细细的领略。”
来人走后,杨素一遍遍反反复复揣测摩杨广写的那两句话,在屋里徘徊走动着。终于,他似乎悟出了一些东西。“天籁”莫不是指皇上那边的消息,动静?联想起刚才侍从报道:“皇上单独召见了兵部尚书柳述”的消息。杨素心想,这极有可能与太子所说的“天籁”有关系。这么看来,皇上此举不仅甩开了我杨素老臣,同时还撇开了皇太子杨广,布置什么军机要事,值得皇上这样?是不是预感到大限将至,早早安排后事?不!应该说是不可能的。依据常规,非召我杨素和太子才是。而皇上却单独召见柳述,这就有悖常理了。看来,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而且极有可能对太子不利。或许太子已经嗅出了什么气味,才写了密笺差人送来。
杨素想着,提笔写了一张回条:“似闻天风招柳枝,疑有秋声隐隐来。”
写完,他也将纸条折迭成燕尾形状,唤进一名侍从,说:“立即将此条送至大宝侧殿。”
但杨素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张字条差一点将他和杨广十几年处心积虑谋划的大事毁于一旦。原来,匆忙之间,杨素忘了说明将字条送皇太子杨广,而送信的侍从也听马虎了一些,他见杨素脸色阴沉,语气又急,接过字条后转身就走了。以往杨素写的奏章条陈都是送交皇上的,侍从自以为这次也不例外。于是,他出门后就直奔了大宝正殿,将字条交给了守门的禁卫,再转呈皇上御览。侍疾的内侍接过门卫送进的纸条,听说是杨素大人派人急送来的,不敢耽误,即刻向躺在病榻上的文帝禀秦:“陛下,有重要条陈送到。”
文帝因杨广与宣华夫人的事动了肝火,召见柳述面授机宜又费了心机和力气,这时正躺在御榻之上昏昏沉沉的。既然是至关重要的机密诏书,非得亲自过目不可。虽说病得很重,文帝还是勉强支撑起半个身子接过条陈。
文帝看完,如坠云雾之中,横看竖看,不解何意。看出是杨素的笔迹,文帝立即问道:“这是哪里送来的?”
内侍答道:“回陛下,这是杨素大人派人送来的。”
果然是杨素写的!文帝的脸上陡地变了颜色,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既然是杨素写的,那么字条上的两句隐语的意思,文帝立刻就明白了。杨素在暗示:皇上单独召见了柳述,可能会安排什么秘密行动!
可是,文帝又想:杨素在暗示谁?这字条又怎么会送到朕的手上来呢?会不会是送错了地方?哎呀,对了!一定是送错了地方。文帝豁然明了:杨素是在给逆子杨广通风报信,这字条原本是要送到大宝侧殿去的,误送到朕的正殿里来了!
想到这里,文帝不禁出一身冷汗。幸亏苍天有眼,让他们阴错阳差,将这张字条送到了朕的手中,使朕窥破了他们这伙人的奸佞行径。如若不然,一场大祸顷刻之间起于萧墙,后果将不堪设想!哼,逆子杨广,贼臣杨素,你们的如意算盘拨动得稍早了一些。只要朕一息尚存,你们就休想颠覆天下!
文帝病重多日,眼窝塌陷,嵌在其中的两只眼球早已浑浊无神。而此时却迸射出逼人的光芒,又显出了叱咤风云的精神。事情紧急,迫在眉捷,不能再等拟诏上呈御览用玺了。逆子杨广和贼臣杨素均为领过兵的将帅,懂得兵贵神速。必须火速行动,赶在他们前面,令他们措手不及,让他们的叛逆梦想彻底破灭!
文帝想罢,顺手从榻几上取过一个雕刻着飞龙的纯金镇纸,在手里掂了一掂,这是一张非天子不可据有的御用纸。他召过一名心腹内侍,用他那阴森冷峻的目光盯着他,低沉而有力地说:“快去,将它交给兵部尚书柳大人。传朕口谕:即刻将御诏发出,不必等朕御览用玺,以这张雕龙镇纸为凭!”
终登九鼎(5)
内侍领命而去。
杨素派人送走字条后,心中依然有些惴惴不安,又在屋里来回踱步。忽然,他有了一个主意。这段时辰,柳述也应从皇上那里回来了。何不借为受罚卫士说情的幌子,去柳述那里观察一下动静。这么想着,他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出了门朝柳述的馆舍走来。
两人的馆舍相距不远,其间有一条花木葱茏的通道相连。槐花正开,甬道旁的两行古槐上一片黄黑泛白的花朵,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杨素踏着落英,走到柳述的馆舍门前,正想叫人通报,就见一名侍卫慌忙跑下石阶来,说:“仆射大人,尚书大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噢?”杨素惊愕:“上午还是好好的,怎么几个时辰就病了,竟连客人都不能见?”
“是啊,仆射大人,尚书大人发病甚急,连小的们都觉得突然。仆射大人若有什么急事,小人愿代为禀报。”
杨素道:“倒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有几位禁宫卫士让我来求个情,说是有几个士兵违禁狩猎遭了禁闭,求尚书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他们。”
侍卫说:“仆射大人稍等,小人这就去传报。”
不大一会儿功夫,侍卫出来了,替柳述回复说:“柳尚书拜上仆射大人,因病挡驾,多有怠慢,千万请仆射大人原谅。待病情稍好后,柳尚书定当亲自到仆射大人馆舍请罪!既然有仆射大人说情,几个犯禁受罚的士兵不再追究,立即释放。”
杨素笑笑道:“多谢柳大人给了面子。既然如此,老夫告辞了。”
杨素在往回走的路上,一路思索着,心里的疑团更重了:几个时辰以前,柳述还去面见过皇上,回来后就称病不起,很显然有假。看来,他闭门谢客一定是有十分紧急事情,以致于我找上门来,还要让侍卫出来应敷。为禁闭士兵说情的事,他答应得那么爽快,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其中必有内情。可是,皇上究竟与他商议布置了些什么事情呢?这么神秘兮兮的……
杨素边走边想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自己的馆舍门前,刚上了几级台阶,就见一名侍卫急忙迎了出来,悄声告诉他:“大人,皇太子在内室等候多时了。”
皇太子到这里来了?杨素感到有些意外,他快步走到内室,掀起珠帘进去,只见杨广正在屋里来回踱步,脸上是一种掩饰不住的焦急神色。杨素上前一步,正要行叩拜之礼,却被杨广挟住,说:“仆射大人,不必多礼了!”
“皇太子有事,吩咐近侍传召一声,让老臣前去听命就是,何必劳皇太子大驾呢?”
“事情紧急,大宝殿周围耳目众多,还是来仆射大人这里方便些。”杨广也不再多寒暄,单刀直入地问:“仆射大人可曾收到我的便笺?”
杨素点点头道:“收到了。”
“为什么不回复?”
“什么?”杨素大吃一惊,“老臣早就回笺,派人送给太子去了!”
杨广一听,顿时也呆住了。
原来,杨广派人送出探问风声的便笺以后,一直不见杨素的回信。他心下诧异,也等得不耐烦了,便一个人悄悄出了大宝侧殿,亲自来见杨素。到这里一看,杨素不在,侍从说仆射拜访尚书大人去了。杨广当然不能再去柳述那里,只好在这里耐心地等待杨素回来。
杨素见杨广一副呆怔的样子,忙又解释了一遍:“见到太子的字谕之后,老臣即刻就有条陈上奏,派了专人呈送太子。奇怪,太子怎么会没见到呢?这不难查,老臣叫他来一问就明白了。”
当面查询过送字条的侍人,才知道他把字条送到大宝正殿皇上那里去了!
杨广立刻面如土色。
杨素气得暴跳如雷,刷地抽出挂在墙上的长剑,举手就要杀那侍从。杨广连忙上前拦住,说:“仆射大人息怒,事已至此,杀了他也于事无补,反而会惊动上下,还是从长计议吧。”
“当啷”一声,杨素将剑扔在地上,气恨恨地说:“若不是太子说情,今天我非杀了你这个误事的奴才不可!还不快滚!”
那侍从磕头如捣蒜地谢过太子和仆射大人的不杀之恩,一跌一撞地跑了出去。
内室里只剩下杨素和杨广两个人了,他们彼此将自己看到的和想到的统统梳理了一遍,一致断定皇上一定是有机密大事托付给柳述,而且,十有八九,这件事对杨广十分不利。
杨素疑不解地问:“皇上正在病中,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呢?”
杨广不好再隐匿真情,他也觉得不能再隐匿真情。只得把今天在宣华夫人寝殿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他说,都怪自己一时冲动,还差一点让宫女撞见,宣华夫人是惊魂不定地逃走的。
杨素听了杨广的叙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陛下的心思,极有可能如太子所想的那样。”
杨广道:“事情已在燃眉,仆射大人有何良策?”
杨素沉吟片刻。就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长久以来与杨广的关系,那是一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休戚与共的关系。于是,杨素道:“就目前形势看,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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