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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在上

_8 阮绵绵(当代)
  很小的时候,爸爸 蹲在身前,笑吟吟的说:“乐乐,我的宝贝,爸爸最喜欢你了。”扭头走的时候,却没有不舍。
  喜欢是一种多么廉价的感情,抵不过饥渴时的一瓶水。
  她的生命里,不能 相信如此虚妄的东西,他的喜欢就比别人来的值钱么?最后还不是泡沫,看起来五彩斑斓能折射整个世界,其实一秒钟要不了就会破灭。
  可是这泡沫,很 美,笼罩在里面,情不自禁也会有瞬间的沉醉……
  最终她还是和他做 了,和那次不同,她也想要。说不清最后是谁主动谁被动,她是很好的学生,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诱惑与反诱惑,压倒与反压倒,攻与反攻……同样的床,同样的男人,第一次, 第二次,也许还有无数次。
  这场不知道尽头的 梦中,沉溺的,不该是他一个人,他要把她拉下来。只是,不再对她轻言喜欢。他知道,说的,永远得不到信任。
  安乐的喜欢是被抛弃的烙印,深深刻在记忆中;陈墨的喜欢,从来都藏匿在不为 人知的角落。
  他说出来,她不 信。这世界上她最不相信的就是喜欢,还有承诺。
  “我不会喜欢你 的。”她说,黑色的夜,看不到表情。
  “你会的。”
  “不会!”
  “会的。”
  她轻声笑起来:“因性而爱?”
  陈 墨将她揽进怀中,摸摸她的头发:“那也不赖,起码说明我这方面能满足你。”
  安乐不想和他抬杠,转移话题:“我今天下午给秦老师打电话了,明天我过去上 课。”
  陈墨身子僵了下,伸手旋开台灯,“这件事我会和他谈。”
  安乐坐起来将灯关掉,“没什么需要谈的。”既然开始了,就要走下去。
  陈墨看着她,声音 笃定有力:“我说过给你不一样的未 来,即使那块地拿不到,我也有能力做到!”
  她没说话。也许,只有自己亲手获取的未来,才有安全感,不是任何人能给予 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坚定:“陈墨,不要以为我们做了,就能代表什么,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这事情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不是去卖,就算要卖,也 要有价值,你不是一直这样认为吗?”
  你开始就打算这样 利用我的吧……这个认知在安乐脑袋里徘徊,根深蒂固。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 垃圾场,能被人利用,才有存在的价值,安乐不想自己连这点价值都没有,那她是什么?回到最初,跟着在他身边,她做不到。
  陈墨不想被这个问 题纠结住,虽然她说的话听起来那么刺耳。秦凌云确实能教安乐不少东西,倒不是为了必须拿这块地,他思忖了下,就此打住,并未再反驳。她倔强也罢,不信任自 己也罢,更多的是因为她没有自信。
  十年那么遥远的时 间里,她走过来的路,他不知道是何种情况,但明显,并不轻松。他不要求这样一个女人,毫无保留的为他敞开心扉。
  他缠上她的腰,轻 轻抚摸,她失去的,他会帮她找回来,自尊,自信。
  *** ***
  年末,有钱人忙着 收礼,没钱人忙着讨债。
  孟行难得起了个 早,跑去陈墨的公寓凑热闹,却碰了一鼻子冷灰——两个热闹的对象都没在。
  写字楼的最后装修方案已经敲定,有专门的监理负责,他暂时轻松起来,日子一 天天过,少有新鲜的乐趣,真令人乏味。他开着车在街上漫无边际的瞎转,打了几个电话都关机,大清早,狐朋狗友都在温柔乡里昏天暗地的会周公,似乎全世界就 只剩他一个闲人无所事事。
  路过美术馆,外墙 体的巨大海报写着“摄影展”,下面一排赞助和工作人员的名字,字体虽然小,但孟行视力极佳,瞥过去倒看了个清楚。
  孟行放慢速度,圆 柱形的馆体连着省图书馆,广场上人稀稀拉拉的,他点了下刹车,停在路边。本来没想进去,但收停车费的老大爷屁颠的跑过来,他想了想,将车倒好,掏了五块钱 也没要票。
  摄影展没有有名的 摄影师,门票很便宜,10块一张,孟行很久没有这样的兴致,居然装文艺青年独自一人跑来看展览,他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抽了。然而当他真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时,觉得原来抽风的人还不少。
  他整整衣服,顺带 用镜面的手机瞅了眼脸,自觉还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老大不在的时候,他也算得上不折不扣的花美男呢。大步向前走去,一把拍在前面女孩的肩上。
  粉红色的薄呢大 衣,微微  泡泡的肩被他拍瘪了下去,女孩吓了跳,转身扭头,露出一张漂亮的脸,写着不悦。
  “孟小五,你吓死我了!”
  孟行“嘿嘿”一笑,打趣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怕什么。依依同学,这么早, 咱们有缘吶!”
  杜依依白了他一 眼:“我爸的作品在这里展出,你没看到图册?有什么巧的。”
  “哦,杜叔叔的作 品也在里面?我还真不知道。”孟行打着哈哈,他若没看到赞助人的名字,怎么会进来,说谎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带我去看看?”
  杜依依知道孟行素 来和陈墨交好,也不在意,她因为寒假没什么事,跑来这里玩,说是讲解员,其实也就瞎转悠。几次去陈墨家都没有找到人,刚好孟行送上门来,有点打听的心思在 里面。
  两个人各自打着小 九九,心里的算计噼里啪啦,瞬间两人的眼睛都比平常明亮起来。
  杜依依是稍稍了解孟行家里的情况的,平素也只是见面打个招呼,寻思着话题如 何朝陈墨那里转,又顾着矜持不愿直接说,倒一路把作品都看了个大概,该说的始终没说出来。
  孟行自然也有他的不良打算,杜依依这小妞是个挺关键的人物,陈墨费劲心机想 要谋取的那块地,没有她父亲的帮忙,自是难上加难。
  哥们不愿卖身,有 了相好,他当然要帮衬。梁洛那猥琐的小子喜欢的人,他更要横插一杠,总而言之,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没有陈墨那么多顾忌,他的人生,一步步走到最后,也不见 得是什么好人。
  “我说最近怎么没 见你出来玩,原来忙正事呢,杜叔叔的水平真不赖,拍出来的都是专家级别的啊!”孟行说着自己也有点恶心的马屁,心里“呕”了一下。
  杜依依自小被父亲 宠爱,在她心中父亲是无所不能的伟大形象,听到这话自然很是高兴,终于也想到接茬地话:“对了,陈墨也很喜欢摄影,他水平也不错。最近他忙什么呢?好久没 见人影了。”
  他忙着泡妞,忙着 英雄救美,忙着性福生活呢,可惜不是你这个。孟行心里嘀咕着,面上却露出灿烂的笑,唇角的酒窝能溺死苍蝇,“他啊,忙着写论文吧,尽善尽美惯了。”
  杜依依“哦”了一 声,到不知道再问什么好。
  ‘回’字形的展厅 走完一半,孟行使出泡妞三十六计,无奈杜依依是油盐不进,虽然微笑的时不时附和声,却始终不怎么热忱。
  末了,孟行约她出游,又被不假思索的拒绝了。孟行心里感叹,人啊,真他妈 贱,越是得不到越想要,自己怎么落魄到勾引未遂的地步呢,突然就同情起梁洛来。
  直到转出安全通道大门,孟行依旧毫无斩获,好不  容易善心发作想要帮衬一下兄弟,怎么就这么难呢,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他自我鼓励了把。
  拿出最绅士最迷人的笑,最后问了句:“依依,下周有个慈善晚会,你有没有兴 趣出席?陈墨应该也会去,大家人多热闹。”心里鄙视自己一百遍,末了还要拿出兄弟的招牌招摇撞骗撑场面。
  杜依依眼睛一亮:“好啊。”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安乐在秦凌云的教导下,开始学习基本的礼仪,没有多 难,就是细腻繁琐。
  秦凌云细心认真, 打印了许多资料交给她,虽然他知道很多东西不可能一蹴而就,不过安乐聪明,领悟力也高,接触下来,倒也不知不觉渐渐改变想法。
  交际应酬,其实也 有学问和天赋在里面,成功的说客不是卖笑那么简单。
  “安小姐,下周有 个慈善晚会,在这之前,你要用功些,我想带你去看看,认识一些人。这只是外围的活动,不需要紧张,先告诉你有个心理准备。”
  永远帮倒忙的孟 行,坐在车里打了个喷嚏,突然有点不详的预感……
  利益
  冬日里难得一个的好天气,窗外的云朵洁白柔软,漂浮的缓慢。
  酒店十八层的高度,落地玻璃洁净明亮,天空似乎触手可及。金色的阳光洒满整 个房间,家具的颜色也鲜亮起来,光束里能隐约看到飞舞的细小尘埃。
  安乐托着下巴的手移向酸涩的眼睛,揉了揉。秦凌云在套房外间打电话,听得到 隐隐约约的争执声,难得这个斯文儒雅的男人,会和人争吵,安乐联想到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咧嘴偷偷笑了起来。
  她这几天都跟着秦凌云学习,他身上并没有严厉的样子,却让人不敢怠慢,学的 东西五花八门,礼仪、音乐绘画艺术鉴赏、英语口语、西方史……看起来毫无关联性,安乐即使聪明也颇感吃力。
  她脱离受教育的环境实在太久,脑力劳动对她这类经常从事体力劳动的人,消耗 的能量反而更为巨大。好不容易得了这样一个空隙,她站起身来,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伸下懒腰——这类的举动,被纠正几次,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但是没人 的时候,谁能管她呢!
  迎着阳光站在落地 窗前,安乐放松地遥遥远眺,远处的建筑鳞次栉比,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车辆穿梭,行人往来不断,因为所在高度的原因,俯瞰的东西都变小了很多倍,流动和宁静辉 映,一切在阳光里显得柔和。
  然而,再好的风景 也与安乐无关,她从来都没有悲春悯秋的感慨,观望只是无意识的放松。在经历几次生存的挣扎后,她是不可能对周边的环境产生信赖感的,包括在这里,秦凌云并 不知道,安乐随身带的包里,有一把锋利的折叠刀。
  马斯诺需要层次理 论用来解释安乐这类人,再适合不过,她长期处在金字塔最低端,笑贫不笑娼的社会,连归属和爱的需要都没有的她,自尊是什么?安乐心里很清楚,十年前她就当 垃圾一样脱了下来。
  平地起高楼不是容 易的事情,何况是推倒后重新建设。她可以假装,可以扮演,却绝难产生真正的认同感。
  秦凌云走进来的时候,安乐端庄的坐着,腰背与沙发椅呈九十度直角,占据座椅 三分之一的位置,脸上是温柔和煦的微笑。阳光在她的发梢上打上一层光影,画面恬静美好。
  刚刚他和陈墨在电话里谈了很久。秦凌云是一个敏感而细致的男人,在社会上摸 爬滚打这些年,眼光凌厉的能看穿大部分人得心思,而陈墨的变化实在过于明显。
  像他们这类人,不惜利益想去维护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除了感情的纠葛,还能 是什么?秦凌云想,陈墨毕竟年轻,沉不住气。
  扳倒陈智琛,是秦 凌云二十多年来的心愿,并且是和陈智琛的儿子携手,这是多 么有趣的事情啊!一个人执着一件事情,漫长的等待和布局,怎么可能不成功?这世界上有两种力量 最可怕,爱与恨,它能让人产生巨大的能量。
  他不可能放任陈墨 将计划破坏。
  秦凌云修长的手指 在背后用力的屈伸了下,走过去拍拍安乐的肩膀,“中午了,休息一会儿,我带你出去吃饭。”
  *** ***
  看着手机上来电号码挂断后,屏幕渐渐暗淡,陈墨皱起眉头,又是催他回家的电 话,不用想,他就知道这个时候回去,家里肯定有一只粉红色的hellokitty等着他。
  但是一周没有回去,暂时没什么搪塞的借口,他想了下,拨了孟行的电话。
  “老大,关键时刻 还要我出马吧,哈哈!”孟行听到陈墨约他一同回家吃午饭,立刻聪明的知道有何猫腻,在电话里调笑着。
  “再废话,我让你下周去盯写字楼的装修。”
  孟行立马悄悄了, 他讨厌那里的噪音污染和刺鼻的油漆味。约好时间,他也没开车,挡了出租车来到陈墨家门口,朱红色的雕花大门前,陈墨长身玉立,明显等待了一段时间。
  “老大,下次我回 家,你也陪我吧。”孟行眯着眼睛笑,阳光有些刺眼。
  “你可以再聒噪 些。”陈墨白了他一眼。
  家,冬日里应该是 最温暖的地方,为什么对他们而言,都是如此逃避?孟行好奇心很强,可从不问陈墨的家事,他是个敏感的人,知道很多事情是不便言说的。知道而不能改变,还不 如什么都不晓得,浑浑噩噩过一天算一天。
  两个人并肩走进别 墅,家里常年都有人,陈墨是不带钥匙的,按了门铃,“叮”地一声过后,很快门开了,露出杜依依那张巧笑倩兮的脸。
  孟行心里嘀咕了 下,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大是客人呢,这小妮子也太反客为主了,就那么喜欢老大么?难道男人不苟言笑比较有魅力?看来以后自己也要换个风格才好。
  “陈哥哥,好久没 见啊!”杜依依很开心。从放假到现在,每次过来,都看不到陈墨。
  “你好。”陈墨微微一笑,抬手打了个招呼,和孟行走进去。杜依依看到陈墨身 后的孟行笑脸垮了下,内心腹诽着,这个跟屁虫怎么什么时候都在啊!
  孟行倒是很热情的走过去,笑嘻嘻道:“呵呵,依依,真巧,又见面啦!”
  孟行边说边上下打 量着杜依依,难怪老大叫她‘hellokitty’,果然又是粉红色的羊绒薄衫,配着白色的靴裤,很清爽的打扮,衬得她眉眼如画,可惜这小妞钟爱的粉红 色,是老大最讨厌的。
  他要不要有良心的 给她提示呢?孟行邪恶地想 ,粉红色的护士装是他最喜欢的制服诱惑系列装扮,改明他‘好心’提示杜依依,就说陈墨好这一口吧。
  人生,真有乐趣 啊,尤其是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杜依依要是知道孟 行此刻的心理活动,一定上去撕了他的嘴巴。她撑起笑:“小五哥哥,你也来啦!”
  陈母在功能房练瑜伽,听到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有点嗔怪地说:“儿子,最近 放假又不忙,怎么叫你回趟家,这么难!”
  “阿姨好!”孟行 嘴甜地抢过话题。
  “小孟,你也是, 听你妈妈说你也搬外面住了,让我们这些老太太怪操心的。”
  操心?孟行心里冷 笑了声,他的妈妈早就死了,他没有福气让‘妈妈’操心。他微微一笑,露出唇角两个酒窝,“阿姨,你要是老太太,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呵呵,就你最 甜,会哄人,我们家小墨,有你一半贴心就好了。”
  陈墨看到窗外的光 照在母亲的脸上,有淡淡的细纹,贴心?心从来就没有给过我,让我如何去贴近?不是自己的心,又怎么可能真实。
  陈父难得也在家,孟行难免一阵客套的寒暄。陈墨回家,照例是要和父亲下一盘 棋的,孟行和杜依依都不善此中之道,成了围观群众,场景看上去和乐融融。
  好不容易挨到午饭时间,因为多了个孟行,陈母吩咐吴妈加做几道家常菜,自己 炖了冰糖银耳莲子羹,温在白瓷煲中。
  午饭孟行吃的很欢 畅,尤其看到陈母频频暗示陈墨追求杜依依,低头憋笑快成内伤了,英明神武的老大,难得也有今天!
  秦凌云带着安乐来到城中一家著名的餐厅,门外泊了许多好车,0字开头的就有 好几辆。
  餐厅布置得富丽堂 皇,紫檀木的屏风将每个桌子都隔成隐秘的格挡,却不显逼仄。他们选了临街的位置落座,对街是市政建筑,大理石墙壁上雕着游龙,看上去颇有气势。
  点了一壶碧螺春, 两人静坐着等待上菜。安乐瞧着对面的秦凌云,金丝框眼镜下,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他有很深的法令纹,他指着对面建筑的雕刻问:“看到了吗?”
  安乐点点头,心里 嘀咕着,又不是瞎子,问的真是废话。
  “从这组雕刻身上 能看到什么?”
  安乐想了想,微微 一笑道:“这是考我吗?”
  秦凌云看着安乐不 动声色的说:“生活中处处都有学问,我希望你学会善于发现。”
  安乐摊手道:“秦老师,有什么你直说,我没文化,看不懂什么深刻的内涵。”
  “这组浮雕,形神 都不具备美感,雕刻粗糙,明眼人看到都是要摇头的,可它却存在于这么中  心的位置,你知道为什么吗?”
  等不到回答,秦凌云径自说下去:“因为利益。世上熙熙皆为利来,世上攘攘皆 为利往。就如同这座浮雕一样,每个人都有他存在的位置。”
  你知道你应该在的 位置吗?秦凌云抿了口热茶,定眼看着一言不发的安乐。她是个聪明的人。
  “你放心,我会让你的付出,有所回报。”
  孟行跟着被陈母极 力送做堆的两个人,走出别墅,午后的阳光温暖的洒在身上,空气干燥。
  他拍了拍陈墨的肩膀,凑过去耳语了一句:“你放心,有哥们在,我会帮你招 架,不过要有回报哦!”
  陈墨伸手比了个电 话的姿势,孟行立刻心领神会。在裤兜里熟练的翻开手机,长按了快捷键。
  杜依依拿着陈母给的歌剧招待券,心里美滋滋的冒着泡,有这样的机会,下周慈 善晚会的女伴,陈墨会不会邀请自己呢?还是要自己先开口?
  电话声响起来,陈 墨掏出手机,按了接通:“李老师,你好。哦,设计的课件有问题?好,我等下就过去。”
  挂掉电话,陈墨对杜依依说:“依依,临时有些急事需要我去处理,很抱歉,歌 剧不能陪你一同去看了。”抬手将车钥匙丢给孟行“小五,你送依依回家吧。”
  老大,你真能瞎掰!孟行心里膜拜了一下,摸摸鼻子,笑呵呵的对杜依依说: “我下午没事,依依,我陪你去吧。”
  放手
  陈墨目送孟行带杜依依离开,银灰色的车子很快消失在视线里。车行道间或驶来的都是私家车,半天不见一辆的士,他也没有要处理的事情,慢慢在行人道上前行, 阳光照得他的身影拖拽在脚下,随着时间过去,渐渐拉长,异常伶仃。
  平常陈墨都是自地下停车场直接进入公寓的电梯,今天回来没有开车,他从门厅 走进去,一眼看到季天雷。其实这不是第一次,那夜过后,陈墨在公寓附近见过他好几次,只是远远的跟着,陈墨便装作视而不见。
  然而今天似乎不 同,他迎面直上,站在陈墨面前拦住去路,高大的身体将走廊挡了一半。陈墨挑挑了眉:“师兄,你找我?”
  季天雷点点头。
  “上去坐坐吧。” 陈墨伸手准备去按电梯,被季天雷拦下。
  “不方便,还是跟 我到拳馆吧。”他的头发凌乱,眼睛有明显的血丝,看上去精神并不多好。陈墨靠近闻到一丝酒气。
  陈墨站立不动,进出电梯的人都看着这两个堵路的男人,却没有人出言说“让 开”,空气似乎都凝重起来。
  “我不会把你怎么 样,怕了?”季天雷带点挑衅的说。
  陈墨微微一笑:“懂得害怕的人才懂得珍惜生命,不怕死是莽夫的行为。”
  季天雷知道论口才 不及陈墨,他直截了当的说:“最近憋屈的很,去拳馆和我松松骨头吧。”
  习武的人,有拜帖之说,也注重长幼之序,师兄发话,原本做师弟不应忤逆,但 陈墨眼中并没有这些,他抬起头,“去拳馆可以,但你喝酒了,我不和你对战。”
  二年多,他们没有对打过,但师父在的时候,师兄弟两人倒是时常较量,点到为 止,谁不比谁强,两人半斤八两,但陈墨毕竟时日短,凭借的是身体的灵活,若论真功夫,自然不及季天雷。
  季天雷看着陈墨,露出鄙夷的神色:“你还是这么胆小。”
  陈墨摇摇头:“师兄,你喝多了。你来找我,无非不甘心,可你连安乐的面都不 敢见,到底谁胆小?”
  “我只是不想让她 为难!”
  “那么就彻底手放 开,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别把自己说的这么大义,谁离开谁不成活!”
  季天雷惨淡的笑出声:“你看的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里的那点破事,安乐 跟了你,能幸福?”
  “这不是你需要担 心的事情。”
  季天雷也不多话, 拉着陈墨就往外走。保安看他一脸煞气,走过来问:“陈先生,有需要帮忙的么?”
  陈墨摆摆手,跟着他走了出去。起了风,丝丝寒意透过衣服直入身体。陈墨拦下 一辆的士,两人一前一后上车,也不说话,车厢狭小的空间越发显得逼仄 。
  郊区的气温明显比市内低了几度,低矮的建筑灰暗的色彩,冷清。下车陈墨刚要 掏钱被季天雷抢了先。“我叫你来的,自然我付钱。”
  拳馆的大门新刷了 漆,连招牌都翻新变得明亮干净,季天雷推开门,空旷的场地上寥寥几人打着拳,“场地我盘下来了。”他说:“这里又重新姓季。”
  “好事情。”陈墨 这句话说的很是真心。
  “喂,你们几个先 玩到这里吧,我今天有事情要用场子。”季天雷朝里面吼了声。
  人陆续走光,地上 散乱着拳套和护具,场地寂静,只留他们两人的呼吸声。陈墨双手一撑,跳到拳台上坐了下来,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也是他曾经挥洒过汗水的地方,而时间真是太 匆匆。
  “我跟了你们好几 天。”季天雷将衣服撩起在另一侧坐下来。
  “我知道。”
  “她不喜欢我,她看我的眼神和看你的不一样。”季天雷低头,双手扳着拳台的 木质包浆边沿,手背的青筋凸起。“不是我没胆量。”
  陈墨将手上的绷带 一圈圈解开,伤口愈合的很好,却留一道肉粉色的疤痕,他站起来:“师兄,我们打一场吧。”
  没有佩戴任何护具,陈墨脱掉外套和鞋子,整齐的放到场边,两个人在拳台上, 凭借身体的爆发力和格斗技巧,交锋。
  数个回合后,终究 是季天雷稍胜一筹,狠狠一拳带着呼啸的风,直直砸向陈墨的脸。背后是拳台的护绳,他要弯腰闪躲,可这拳的速度实在太快,躲避不及,眼看就要挨上……
  季天雷硬生生将拳 头收住,冲力太大,向前迈了两步才稳住。两人皆是大汗淋漓,呼呼喘气。
  “你知不知道,我这拳打上你的脑袋,你不死也要脑震荡?”季天雷伸手抹了把 汗珠。
  陈墨弯腰双手扶住 大腿,豆大的汗珠滴答的落在木质的地板上,半响他抬起头:“不怕死是莽夫的行为,怕死是懦夫的行为,男人可以当莽夫,却不能做懦夫。”
  季天雷“哈哈”大 笑,躺倒在地板上,“你从来都比我会说话。不过,师弟,你总算有不如我的地方!”
  陈墨靠着拳台的支柱坐下来,浑身的毛孔都张开,放肆的朝外澎湃着热力。
  “人世间真是奇妙 的缘分啊,师弟,拿出你今天打架的气势,好好保护她。”
  不是不爱了,才可 以手放开,而是太爱了,不忍心再让爱的人为难。而痛苦在身体内积蓄,总要找到一个圆满的出口,这一场酣畅淋漓的搏击后,季天雷一扫颓唐,不是不如人,不是 一无是处。他不是输给这个叫陈墨的男人,而是输给爱情。只有这样想,他才能放过自己。
  人,总是在不断否 定和肯定的路上,渐渐成熟。未来是什么,走过去才知道。
  夜晚的车道流光溢 彩,车驶过,一串串灯火连成光带抛在身后,璀璨。陈墨浑身酸楚,手掌的伤口裂开,火辣辣的疼痛,手机没有电,屏幕漆黑。
  出租车路过医院的 时候,陈墨叫住司机,靠边停了下来。在急诊室处理完伤口,他想了想,朝住院部走去。
  特护病房一到晚上,禁止喧哗,整个区域都异常安静,也十分冷清。久病床前无 孝子,人的耐心总是有限,在最薄弱的时候能看出本性。病房陈墨只来过两次,一次是送钱,另一次是找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临时起意走到这里来。
  推开门,看护阿姨 坐在沙发上打盹。实在是无聊,伺候的老太太又不能交流,也难怪她如此这般消耗时间。陈墨也没叫醒她,径直走到病床前,在看护的椅子上坐下来。
  房间光线昏暗,只 有氧气机的声音,还有两人微弱的鼾声。陈墨扭开加湿器,细细的白雾飘飘散散,他伸手将摊开的被角仔细的掖好。
  安乐的奶奶,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安乐吧。陈墨将老人瘦骨嶙峋的手塞进被子 里,她无意识的哼哼两声,灰白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脑门上布满皱裥,面颊上有大片的老人斑,胸膛微微起伏,薄弱的生命力,衰败。
  陈墨突然觉得有些 难受,他站起来转身准备离去,却看到门口站着安乐,不知道站了多久,默默地看着自己,微弱的灯光下,眼睛晶莹的泛着光。
  他张张嘴,头一遭 感到词穷。曾经有人说,喜欢一个人,就会走她走过的路,爱她爱过的人,他颇感微词甚至有些嗤之以鼻。
  原来,真的,喜欢她就会变成她。这样的感觉蔓延到四肢,最终变成行动。陈墨 走上前一把揽住安乐的腰,紧紧抱住。压在他的胸膛上,似乎两个人的心跳融合成同样的频率。
  他低头用下颌蹭着她柔软的头发,安乐挣扎扭动了□子,听到看护阿姨咂巴了下 嘴,僵住。
  四个人的房间,安 静。陈墨伸手抚摸她的脸,安乐又羞又恼,这不是公寓可以为所欲为,抽手想推开却被紧紧禁锢住。
  陈墨将她轻轻压在墙上,低头含住她的唇。先是试探的沿着她的唇形描绘,轻咬 了下她的下唇,她微微张开,他便立刻侵入进去,放肆的撩动。
  他的唇舌温暖炙 热,带着迫不及待,像是渴望甘露的饥渴者,深陷。
  澎湃的男性气息将 安乐包围,无法呼吸,心跳加速,缺氧的快要昏阙的时候,陈墨才放开她。看着满脸彤红的安乐,他眼里是得逞的笑意,有着从来没有的调皮,像是吃到最甜美糖果 的孩子。
  “你要死吗!” 安乐瞪了他一眼,声音却低的微不可闻,没了发怒的气势,倒似娇嗔。轻轻拉开门,将陈墨推了出去。
  “我在外面等你。”陈墨眼睛闪过氤氲,迷迷蒙蒙。
  安乐也不理他,转 身,伸手按住跳动地心脏。走到病床前,摸摸奶奶布满皱纹的脸,他刚才这样看着奶奶,她在背后看着他,不知为何,一瞬间不能呼吸。
  这个时刻让她觉得 恶心的世界,她喜欢的两个人,在一处,这画面凝住的像在梦里。安乐捂住嘴巴,她喜欢的?
  “吃晚饭了吗?”夜风中的两个人漫步,陈墨问道。
  安乐点点头,“你 呢?”
  陈墨揽住她的肩 膀:“我不想吃饭,我们回家吧,我想吃你。”话音未落被安乐一把搡开。
  “你可以在不要脸一点!”春天才是发情的季节啊,天寒地冻的,说的话让人起 鸡皮疙瘩,安乐腹诽。
  “我的脸都给你, 我只要你。”陈墨解开大衣的扣子,将她拉近怀里,挡住夜风,紧紧圈住她的腰不容她再闪躲。
  “不要脸!”
  “我只要你。”
  “……”
  暗夜的脚步是两个人,相拥的身影在路灯下拉长,交织成一个,渐行渐远。
  相拥
  皮蛋瘦肉粥,台湾风味,加一点肉松,盛在黑瓷碗中,看上去清淡爽口。腌制的酱瓜,细细的切成薄片,在透明的小碟里绕成圈。
  说着不吃晚饭的人,坐在桌前,嘴角微微上扬,拿起搪瓷小勺挖着粥,咸香的味道在口中随着味蕾扩散开。
  害羞了吗?这个女人,迫不及待的叫来外卖想将自己喂饱,难道以为这样就会放过她?陈墨瞅了眼卧室,门紧紧闭着,安乐在里面换衣服,他在脑海里想象着那个 画面,突然觉得热血澎湃。
  食物补充了体力,虽然一场格斗后陈墨浑身酸痛,但是他不介意再劳累一晚,年轻,就这点好。
  偏偏等他吃完最后一口粥,站起来准备吃他真正想吃的某人时,门口发出“滴”地一声开锁声。永远喜欢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的孟行,转着车 钥匙笑嘻嘻地走进来。
  “老大!”他泰然自若的走近,顺手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片酱瓜送进嘴巴咀嚼,眉毛很快皱起来:“呸,真咸!”
  门锁该换个密码了,陈墨想,立刻,马上,必须。他思忖着将现有的密码锁改成指纹辨识的,防贼防盗防孟行。
  “站着干嘛?坐啊!”孟行咂吧下嘴巴,瞅着陈墨,“还有吃的没?饿死我了,那杜依依真难伺候,我怀疑她故意折腾我!老大,我要诉苦,我要回报,我 要……”
  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孟行絮絮叨叨,整句话陈墨就听进去两个词‘坐啊’和‘我要’。老天都知道,他是准备做也很想要,立刻、马上、必须——可眼前这个碍 事的嘴巴一张一阖,犹如唐僧念咒般,让人那个心烦意乱。
  听到外面的动静,安乐推开我似的门出来,打了个招呼:“小五。”
  “乐乐!”孟行冲过去就要熊抱,被陈墨揪住了后领子,推坐在凳子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孟行递过去个哀怨的眼神:“人家不都是‘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怎么到我这里就沦落成‘老婆如手足,兄弟如衣服’啦!”
  “乐乐,你抢我手足,就把你独门的绝学教我几招,我好去偷别人的衣服。”
  这几句衣服和手足的关系转换学说,听得人晕头转向,安乐顿时感觉额头上出现三道黑线。孟行绝对是那种越搭理他越找不到北的人,根据这些日子的接触经验, 安乐沉默以待,只递了个白眼过去。
  明显,‘老婆’这个词取悦了陈墨,他拍拍孟行的肩膀,用动听而温柔的口气,说着疑似威胁的话:“小五,既然你下午遭受了摧残,不想再被摧残一轮,现在就 应该聪明的赶快回去自己的窝里休息。”
  “我不累啊,哥们晚上喝两杯吧,酒吧还 存了我的黑方。”孟行嘿嘿一笑装傻,唇边荡漾着两个小酒窝,很喜庆。
  孟行练就了十来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他绝对是故意的,每当陈墨那张冷漠的脸冰封瓦解之时,他就觉得很开心,这符合他损人不利己的特色。实际上,他们都是一 样的人,只不过带着不同的面具,嬉笑的,或者淡漠的。从亲近的人那里看到最真实的表情,就会觉得,原来生活,还不是那么糟糕。
  安乐对孟行的提议倒是极为赞同,巴不得陈墨赶紧离开,以免自己被生吞活剥,附和着道:“今晚天气挺好,适合出去遛遛。”这话说的失误程度几乎快赶上那句 经典的‘今夜阳光明媚’了。
  陈墨揉揉额角,餐桌上的射灯洒下明亮的光,英俊的脸上不动声色,只抬起手,在指节那里按了几下,发出‘格格’的骨头摩擦声。
  孟行看到这阵势,反手将桌上的酱瓜碟子抓起来,滑溜的身子一转,朝门口奔去,闪人之际还不忘扭头丢下句:“春宵一刻值千金,有人恼羞成怒了,哈哈!”
  酱瓜,咸而脆,嚼在嘴里‘咯嘣’地响,孟行靠着门背,发了一会儿怔,公寓的隔音做的很好,他也没想听到什么。欢喜过后,接踵而至的却是落寞。那种全世 界,只剩他一个人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孟行垂下头,挪开步子,狭长的走廊,灯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
  安全通道的门‘哐当’的打开,黑暗的楼梯间感应的灯瞬间明亮,什么时候,他也能找到一件可以变成手足的衣服?孟行在心里默默的想,这世界上,幸运的人, 总是少数。
  安乐将洗净的瓷碗放在厨柜的底层,弯腰,露出一截背,灯光下白皙细腻。陈墨依在厨房门框边,看着她,身体有些燥热。走近她,脚步轻盈,伸手抚摸上她的 背,修长的手指,灵活的钻进衣服里,沿着脊柱慢慢攀升。
  “别闹!”安乐扭动了身体,往前面靠了靠,腰部自然向前弯曲,臀部却因此微微翘起。无心的诱惑反而更具风情,陈墨的眼睛染上了氤氲的光。
  喜欢是很难言说的情绪,感觉却可以身体力行。陈墨揽住安乐的腰,从后边紧紧拥抱,身体严丝密合。灰色的棉质T恤覆在手背上,柔软,而掌心下覆盖的肌肤细 滑,徐徐向上,带起一串战栗。
  安乐咬咬下唇,灵活的手指在她的背部温柔的抚摸,似乎具有魔力般。她感觉内衣的搭扣被轻轻撩开,紧接着他的手环过来,在身前一片空荡无依的地方,包裹住 了她的,炙热。
  细碎的吻,沿着脖项,如蝴蝶的触须,安乐的身体紧绷,此刻‘别胡闹’三个字居然卡在喉咙,被施了魔法吗?他灵巧的舌尖在她的耳垂绕着圈,呼吸的热气喷在 耳廓里,她的心跳无限放大,似乎满世界都是‘嗵嗵’地响声,连同那颗跳跃的心,被他紧紧握在手中。旋转,摩擦,她似乎听到微弱的呻吟从自己口中发出。
  害羞?多久没有的情绪……
  “不要在这里……”
  “吃东西为什么不能在厨房,呃?”陈墨暧昧地说着,最后一个强调,异常的婉转向上,很勾人。
  “我不是你的食物。”
  “不,你是我唯一的食物。”最后一个字消失在唇边,他扭转过她的脸,潮红,目光落在鲜艳的嘴唇上,他低下头,吻了上去,将她来不及吐出的辩驳与抗议,统 统吃了下去。
  她的腰抵在洗碗池的边沿,有水渍浸湿了一截衣衫,清凉,而身前的手,撩拨着所有感官,那点凉意瞬间被蒸发掉,身体似乎只有火一样的热,溢出。那点火的罪 魁祸首,眼里有迷醉的光,吸走了所有她能呼吸的空气,仍不知餍足。
  陈墨将流理台上的东西朝里面一推,拦腰将安乐抱起,大理石材的面板,刚刚够坐一个人,头顶是蓝色的吊柜,她用手撑住,逼仄的空间,似乎更能让人兴奋。这 是本能。
  陈墨的身体很矫健,动作迅速的褪去自己的衣衫,日光灯照耀下,宽阔的胸膛,麦色的肌肤闪着漂亮的光泽,他总是给人瘦弱的错觉,而只有安乐知道,他身体里 隐藏的可怕的力量。
  她看着他,目光没有游移也没有闪躲,像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乌黑的瞳仁清亮。
  陈墨吻了下她的眼睛,薄唇轻启:“对,就这样看着我。”安乐,永远记得,不需要怯弱,不需要躲避,就这样看着我。
  陈墨伸手推高她的衣服,一把拉去,莹白的肌肤完全暴露在空气里。他看着她的眼睛,内心有个声音在徘徊,安乐,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半个,当我进入你的时 候,我才感觉到完整。
  这样煽情的话,陈墨不会对安乐说,但他总觉得,她,能感受到,那种两个人在一起的完整,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感觉,能忘掉一切,可以自私到极点,什么都不用 想。
  此刻,安乐坐在一米多高的柜台上,低头看着陈墨,她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放纵?不是;爱?她不敢确定。她从来不思考太多不确定的事情,她更愿意相信诚实 的身体。
  他给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合二为一的那种,圆满的,充盈的感觉。抵死缠绵的需要,像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共犯。
  吻,是最好的催 情 药剂,她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当他进入的时候,安乐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在战栗,她双手紧紧抓住陈墨的肩膀,那半月般浅白的咬痕,在他肩胛上隐约地浮现。他的呻 吟很低沉,拉起她纤细的脚踝,圈在腰际。动作由慢到快,逐渐疯狂起来,汗水从他额角渗出,凝成一滴,跌落。
  安乐只听见自己身体的叹息,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了一点。烟花般迸发,最终,只有粗重的呼吸提醒她还存在,还在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世界,活着。
  浴室里充满了氤氲的水气,镜子渐渐模糊起来,照不出人像,只有虚影在晃动。欢爱似乎无止境,从厨房的台面到客厅的沙发,不用等待明天般,两个人都是体力 很好的,但安乐已经撑不住,半眯着眼睛,任由陈墨抱去浴室。
  泡沫,浓郁的玫瑰花香,是孟行恶作剧的产物,只要她喜欢便好。陈墨伸手试了下水温,将她放了进去,听到满足的一声轻哼。他笑了笑,两个人都逞强,结果做 到最后,变成谁先认输的考较。他也跨进浴缸,水花四溢,丰富的泡沫将两个人笼罩起来。
  他知道她没有睡,清洁身体的时候,她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甜蜜的时光,总是短暂,也许更因为短暂,愈发甜美。像水中的泡沫一样,会不会有冷却破灭的时候?安乐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脸覆盖出阴影,陈墨俯身吻 了吻。
  “最近,你像变了个人。”安乐听到自己这样说,浑身散架般酸楚。
  薄薄地雾气中,男人露出灿烂的笑:“也 许,这才是本来的我。”
  “你不也像变了个人?”
  安乐睁开眼睛:“也许,这不是原来的我。”
  她像一朵花,慢慢绽放,崭新的姿态,面对同样的世界。可是,盛放的时间,又有多久呢?
  “陈墨,我会拿到那块地,所以不要管我,不要约束我。”
  “我可以不要那块地,你也可以管我,约束我。”
  简单
  橱窗明亮,黄色的射灯照的衣服色彩愈发鲜艳,搭配的首饰折射着璀璨的光芒,模特头微微抬着,喷塑的表情冷峻高傲。安乐站在专卖店的走廊外,止住脚步。
  “有看上的?”秦凌云在她身侧询问。
  安乐摇摇头:“太艳了,不适合我。”
  秦凌云指了指中间那套蓝色系的丝质裙装,立体剪裁,看上去高雅大方:“试试那套吧。衣服不穿在身上,永远不知道适不适合自己。”说完大步走了进去,对营 业员微微笑道:“把橱窗那套蓝色衣服拿中码的出来。”
  安乐跟着他的脚步一同迈入,明天的那场宴会,她并没有说给陈墨知道,今天的课业结束后,秦凌云便带她来选购衣服。
  “虽说是宴会,但不会像电视里看到的那样夸张,冬天不能穿着太暴露,会给人感觉做作,可是也要有自己的风格,才能让别人记住你。衣服,至关重要。”
  安乐仔细的聆听着,她自问不是有品位的女人,年轻稚嫩,曾经身上的衣服图方便和保险,永远是灰色和黑色。而现在,和从前的力图遮掩和不受关注相反,让她 选择出挑的服装,实在是难题。
  秦凌云的眼光无疑是很好的,男人的审美和女人大相径庭,而漂亮的衣服,女人除了为取悦自己,更多是为取悦男人而穿。不管衣服里包裹怎样的灵魂,‘气质’ 这个词大多数情况下,是可以用金钱塑造出来的。
  柔滑的面料摸上去有些冰凉,安乐从营业员手中接过衣服,在殷勤的指引下,步入更衣室。整面墙体镶嵌着巨大的镜子,满足爱美女性的天性,安乐将门扣好,抬 头看了看上方,确定没有什么摄像头之类的,开始脱衣服。
  当一个人潜意识里充满了被害意识,是万难对周遭的环境和人产生信任感的,安乐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突兀,也不管这里是多高级的商场,她总是习惯性 的,保护自己。包括秦凌云,她也并不怎么信任,否则也不会在上课时包里带着匕首。
  这个世界上,有谁能获得她的信任呢?她拼死也要挽留哪怕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年光阴可活的奶奶,还有能开放身体迎接的陈墨。也许,就这两个人了。可是,他们 都不确定能在她身边停留多久。
  时间有限,如果在最快乐的时候,能和最想在一起的人一同死去,未免不是幸福的极致,可惜,她没有那么自私,好死不如赖活着,而且还要活的更好。
  安乐的人生格言无非三个字“忍,熬,活”,忍过去,熬下来,就能活着。
  拉链在腰际以下,安乐侧着身子努力的往上拉,幸好身体柔韧,胳膊的伸展能力不错,这时候她才知道,为什么刚刚营业员说要进来帮忙  。服侍穿衣服的在她印象中,只有三岁以下的小孩才需要。
  衣服刚刚合身,最近衣食无忧,胖了一圈,倒将衣服撑的前突后翘。安乐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女人味,可是镜子里出现的那个人,一点也不像自己,腿在裙子的 包裹下显得笔直修长,收腰的剪裁,钩勒出女性的曲线。
  走出来立定的站着,秦凌云拍拍掌:“很漂亮,适合你。”
  “那就这件好了。”
  秦凌云摇摇头,眉毛轻挑:“小安,作为学生你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可是做为女人,你是我见过最失败的。”
  安乐心里鄙夷着‘又来了’,他们这类人总是妄想以自己的哲学去打动别人,让别人膜拜,然而在她看来,这些说教一文不值。
  “作为女人,要有‘下一件更好的’挑剔心,只有在实践的选择搭配中,品位才会得到锻炼,眼光自然会更加精准。你才会知道什么对你而言更适合,能发挥你最 好的一面。”秦凌云双手在胸前环绕,系腰带的黑色中长风衣,看似休闲,银质的装饰扣在等下闪着亮光,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十来岁。
  这个斯文的男人,实际上已经四十多岁,足够做她的父亲,可一点都不显老相。
  足足逛了一圈,安乐小腿都有点抽,最终还是选了第一次试穿地衣服,她在心里骂了句‘折腾’。
  女人为美丽总要付出代价,可能是时间,精力,或者别的什么。
  晚饭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安乐的手机在衣兜里振动起来,她掏出来一瞧,屏幕上闪着‘缺德鬼’,她接起来:“孟行,什么事情?”
  “乐乐妹子,晚上没事,陈墨那家伙说要去酒吧玩,让我打电话叫你声,地址就上次那家,我去接你不?”听筒里传来孟行笑嘻嘻的声音。
  “不用,我知道地方自己过去就行。”
  “快点过来哦!我们都在这里了。”
  安乐瞧了眼秦凌云:“秦老师,要不要一起去酒吧喝一杯?陈墨孟行都在。”这是纯粹的客套话,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秦凌云微微一笑,摆摆手道:“我就不去了,有我这个年纪大的在,你们玩不开。不过记得,明天还有事情,不要喝的宿醉,会影响形象。”
  安乐点点头。
  陈墨正开着车往公寓驶去,忙碌了整天,见了几个重要的人,他在想办法,将安乐从这个套中解脱出来又不影响整体计划的办法。
  最初,因为安乐的机灵,也因为她有这样一门‘便捷’的手艺,陈墨多方考虑,觉得她是适合参与的人。与标相关人员的游说看上去是首要的目的,但实际他们想 伺机窃取标的。这样的事情不败露则罢,一旦稍有差池,最终的黑锅注定要她 来承担,而这点,安乐本身也心知肚明。
  高风险带来高回报,从来都没错,钱这一关最难过,为了区区百元将人至于死地的也大有人在。然而世事难料,千算万算,陈墨没有算到自己的真心,会为一个棋 子,不可控制的跳动。此时此刻,他万难再让安乐去涉险。
  可是如果计划不能成功,他面临着巨大的赔付压力,父母那里自然是不能过去,即使他不和杜依依在一起,父母也决不可能接纳安乐。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两难,人生的路上总是会遭遇左右挤压。陈墨并不特别在意,他从一个外放热情的人,经过十多年的隐忍和历练,早就学会不动声色。
  某种程度上,他和安乐是一类人,从儿时那次经历生死关头的绑架后,他就明白,这世界上没人能帮你的时候,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呼吸到最后一口空气前,不绝 望,就有希望。
  电话的振动声响起,安静的车厢很清楚地感觉到,再有一个转弯就到家了。陈墨接起电话,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老大,我在老地方酒吧,乐乐正往我这里赶 呢,她说想尝尝我存的黑方,你来不来呢?”
  合上电话,孟行打了个响指,两个人都搞定,心里独自偷乐,这招叫什么?‘声东击西’?不对,他想了半天也没有归纳总结到三十六计里面,就懒得浪费脑子。 柠檬水在嘴巴里打了个圈,清新。
  这两个没良心的男女,偶尔也补偿下他幼小地孤独地心灵吧,孟行笑嘻嘻的朝酒保说:“把大爷我的好酒拿出来,等下倒我这杯记得多参些矿泉水哦,小费大大的 有。”
  只是,孟行算得巧妙,忽悠了两个高智商的男女,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两人心有灵犀的程度,这个夜晚,他还是注定要一个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地继续孤独下 去。
  陈墨和安乐倒是没怀疑孟行使诈,都赶赴约定的老地方,凑巧城里堵车,两人在酒吧门口给撞见了。
  “咦,你不是在里面喝酒么?出去拿东西?”安乐疑惑地看着陈墨。
  “小五说你和他在一起,你还没进去?”陈 墨还没来得及锁车,看到安乐神色柔和起来。
  两个聪明人眼睛转了转,立刻明白起来,相视一笑。
  陈墨握住安乐的手,朝身边揽过来,拉开车门:“走,不理他,让他好好反省下,我们约会去。”
  夜风寒意侵人,路边的积水结了薄薄一层冰。这么冷的天,安乐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好去,但也不想这么被人忽悠来,让孟行的心意得逞。
  其实时日久了,对孟行讨厌的感觉早就烟消云散,她能看得出来孟行是个寂寞的人,可是,这份寂寞不会被他们派遣掉,热闹人群的孤单比  独自一人的寥落,更难忍受。
  安乐知道这点,想必陈墨也是如此想,他们都是这样熬过来的。而孟行,自有他的归宿。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陈墨边问边发动车子,顺手打开暖气。
  “这么晚能去哪里啊?你想吧。”
  “去看电影吧,然后去泡温泉。”
  像所有情侣那样,手拉手,捧着爆米花和可乐,在熙熙攘攘地人群里,拥抱。最简单的幸福,陈墨突然向往起来。
  “好。”
  这个字敲在他心里,承诺般,暖暖地。
  艳遇
  大部分城市的夜晚都是霓虹闪烁,分外妖娆,即使是萧素的冬天,多少都有几分喜庆。酒吧是夜的孩子,随着城市夜晚的来临而绚烂。
  孟行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吧台前,而是选了里面的卡座。身后靠着灰色软骨头的软垫,身前是彩色的玻璃茶几,下面亮着一盏柠檬黄的灯。孟行百无聊赖地看着这 盏灯,它照着桌上的玻璃杯,晶莹透亮。
  两人的电话再打都是关机,聪明的他很快知道为什么,重色轻友,他在心里骂了句,垂着头独自饮着他的黑方。
  美酒与英雄通常都是寂寞的,他对自己说。美酒倒是真的,英雄?他嗤笑了声,‘行百里者半九十’,他的人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行走到一百步。如果这世 界上要论半途而废的英雄,他当之无愧。
  孟行喜欢喝酒,是因为他酒量实在不佳,晕晕沉沉是很奇异的感觉,整个世界都会旋转,人影变得模糊,只有这时候,才觉得真实。但他又厌恶这样像是自暴自弃 的行为,内心很是矛盾。所以,喝多的时候,他的酒品更加不佳。
  角落里新搭建的舞台上来了三个人,各自摆弄着手中的乐器,一阵激昂的鼓声响起来,底下的人群发出附和的唿哨,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酒吧为了热场,新请了 乐队驻唱,这是从前孟行没在这里见过的。
  一个身形瘦弱的人走到台上,黑色的皮衣皮裤很朋克的范儿。灯光偏安,孟行看不清他的脸,闪烁的镭射为低头弹唱的人镀上了一层魔幻的光。潮水般的音乐涌 上,蔓延在身体周围,声音很有穿透力,气息沉稳,吉它伴奏加上他的声音显得空旷悠远,唱的居然是一首孟行最喜欢的歌。
  “继续走,继续失去,在我没有意识到的青春。”
  孟行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紧握着杯子的手指用力的发白,直接连杯子带着金黄的酒液一同扔过去。在摇滚的音乐中,狠狠砸在墙上的声音倒没有多大,飞溅的酒水 却泼了歌手一身。
  孟行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纯粹找抽的砸场行为,果然被台上冲下来的几个人团团围住。
  服务生是知道孟行的,急忙过来解围,被孟行一把搡开:“吵死了,什么鬼玩意!”
  酒精在身体里发挥着热量,血液朝头顶涌去,孟行脸颊绯红。他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在衣服上摸索,好不容易找到口袋,摸出钱包,努力站直身体,掏出一叠粉红 色钞票甩在桌上:“给我换首歌!”
  这个侮辱的举动,让有心解围的服务生都保不住。玩音乐的都是热血青年,脾气暴躁的已经开始找瓶子了,酒保见势不妙急忙溜去找老板,服务生架着孟行,努力 说着息事宁人的好话。音乐停了,乐  队的几个人都围在前面,四周还有些看热闹的看客。
  只有孟行像没事人一般,歪歪斜斜地站着,极不悦的甩开服务生搀扶的手,“看什么看!大爷我没喝多!”酒壮怂人胆,这句话绝对没错,换做平时,他惹事生 非,多是损人,这类明显找打的‘损己’举动,也只有喝多了才干的出来。
  打架,他没有陈墨那么在行,可是男人的拳头总要在关键的时候硬一次,现在他自我感觉状态良好。
  鼓手身材高大,脾气也最火爆,拿着鼓槌就冲过来,举手就要敲过去——恰好此时,孟行眼前天旋地转一片模糊,重重叠叠的影子晃来晃去,他脚一软,坐在地 上,倒躲过这棒子。
  那个帅气的主唱歌手从后面拉住鼓手的袖子,皱着眉头说:“老大,算了,他喝高了,别和喝醉的人一般见识,掉份儿!”
  孟行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老大’,伸手揉揉眼睛,摊在地上依着桌脚,在旁人看来很是狼狈。
  “小五,你回去换衣服,今晚这场先散了吧。”
  小五?孟行听到有人叫他,挣扎着爬起来,“我……在这儿呢,谁,谁叫我?”
  “疯子!”鼓手瞥了他一眼,周围的人看没架可观望,陆陆续续的散开。
  酒保连着服务生两个人合力将孟行丢在最后面的沙发上,他兀自发着脾气,哼哼唧唧,可没有人听懂他在说什么。
  谁在叫我呢?不要走……不要世界上就剩我一个。
  爆米花的滋味,香甜;可乐泛着气泡,清凉;文艺片的画面唯美,交握的手指温热。一切明明挺美好,可是安乐却隐隐不安,说不上为什么。做错的是孟行……为 何半路走掉的她心有不忍?
  “给孟行打个电话吧,就这样把他一个人丢那里,不好。”安乐没注意屏幕,凑过去在陈墨耳边低语。她看到他掏出手机在手中转着,显然也不是很专心的看电 影。
  约会,这样已经够了。如果有心,在一起每一秒都是约会。
  陈墨笑了,拉着安乐站起来:“走,找小五喝酒去。”
  手机在沙发上安静的躺着,铃声响了良久,没人接听。孟行拖着外套跌跌撞撞的在马路上走着,醉的连自己有开车来都忘记。夜风吹的昏沉的头稍稍清醒,他看到 酒吧前的天桥,还知道要走到对面挡车。
  乐队出师不利,被酒鬼闹场,但最终还是唱完了整场。五个人站在马路边骂骂咧咧的聊了一会儿,其他四个人都住一起,只有主唱在另一个方向,分道扬镳。
  “小五,回去注意安全啊!”鼓手离别叮嘱了声,无论打扮怎样中性,毕竟是个女孩。瘦长的身影朝后潇洒的挥挥手,渐渐远去。
  天桥上  蹲坐着一个人,她也没在意,寂静的冬夜,只有寥寥几辆车在底下的快速车道呼啸而过。天空低沉的触手可及般,她拉着栏杆,看远方闪闪发亮的车灯由远及近, 觉得很有趣。
  世界多美妙,怎能不欢唱,她眯着眼睛,手指在栏杆上打着节拍,哼着歌,突然,一个强有力的臂膀将她狠狠地拖离天桥的护栏,毫无防备的她重重跌坐在了地 上。
  “嗝……美少年,想不开,找个不妨碍人的地方去。”孟行打着酒嗝,话说的倒是很利索。“嗝……下面是快车道,摔不死,把你碾死,存心恶心人呐!”
  他发誓他绝不是救人,只是不愿看人污染环境,祸害别人,砸到花花草草——显然,喝昏头的孟行,以为扒着栏杆半响不动的人,意图轻生。
  美少年?想不开?女孩瞪着眼睛朝说话的人看去,这人怎么如此眼熟?她立刻想起酒吧闹事的画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掌蹭破了油皮,生疼,她也顾不上,爬 起来直接一拳朝孟行下巴招呼去。
  “嗵”地一声,孟行被狠狠打翻在地,半天没缓过神来。
  “你大爷的,你才想找死呢!”她双手叉腰,彪悍的骂道:“看清楚,老子是女人!”
  酒吧没殴他,当自己是软柿子?什么破酒品!都说酒品如人品,这厮人品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好久没打架了,这拳揍得她手疼。骂完转身准备走,不料,她低估 了孟行的撒泼和胡来,被一把抓住脚踝,再次跌坐在地上,翻身被压住。
  明明是个帅气的美少年啊,干吗要装女人,孟行伸手迅速的朝她胸上按去,软的,富有弹性的触感,让他彻底呆掉。“你居然真是女的——”他不可思议的叫道, 这句话彻底将她惹恼了,劈头盖脸又是一顿打。
  孟行从来不信奉‘好男不和女斗’的教条,自然更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类人种,于是两个人在天桥上滚作一团,掐脖子按肩膀不亦乐乎,幸好是大晚 上,无人围观。
  黑方的后劲很大,酒精在体内循环,这一发热,反而蒸腾上来,不一会儿孟行头晕脑胀,战斗力直线下降,最终摊在地上任人蹂 躏。
  安乐和陈墨赶到酒吧,没有找到孟行,打了无数遍手机也没有人接听。陈墨细心的向服务生询问,被指点了他曾经待的位置,两人在沙发上发现孟行的手机。
  “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安乐皱着眉头说。
  “车还在外面,我们沿路找找。”陈墨向来善于观察分析。
  天色黑暗,四周找了个遍,没见到人,陈墨指了指天桥,“上去看看。”
  台阶还没上完,就听到一句怒喝:“看清楚,老子是女人!”紧接着陈墨听到孟行那熟悉  地声音响起:“你居然真是女的——”他拉了下安乐的手,止住她的脚步,黑漆漆的夜里,倒没人注意这两个躲在天桥头的偷窥者。
  两个人在地上滚得很是热闹,安乐‘噗’地没忍住,笑出来,被呼啸的车声掩盖住。凑到陈墨耳边说:“上去拉开?”
  陈墨摇摇头,唇角轻轻勾起,带出一个微笑,压低声音说:“再看看。”难得孟行有吃瘪的时候,还是这样一个彪悍的女孩,缘分来的时候,总是别开生面。
  冬夜的气温,很低,地上冰冷,身体燥热的孟行感觉不到,四仰八叉的躺在天桥上,夜空低沉。酒醉地人一旦躺倒,没几个小时缓不过来,那时寒意侵骨,难免会 生病,更有甚者,冻死都有可能。
  “喂!别给我装死,起来!”女孩爬起来脚尖轻轻踢了他下,没有反应。她弯腰在他身上乱摸了一通,没找到手机。
  “你是远古人啊,出门手机都不带。”她想打电话找他朋友接人,总不能这么冷的天让他在天桥上躺着啊。孟行脸上好几道红色的挠痕,身上也不知道被捶了多少 拳,气也出的差不多,女人毕竟心肠软。
  她拍拍身上的土,眉头紧锁,真是流年不利,没事和酒鬼打什么啊,这下闹不清了。她瞅瞅四周没看到人,心里自我安慰着,干吗要惹事上身,这样想着,迈开了 步子准备离去……
  陈墨的眼睛立刻寒了起来,露出危险的光。他正要上前,被安乐拉住:“再等等。”她敢打赌,这女孩绝对不忍心——就从她寻找孟行手机的那刻起,安乐就笃定 她不会丢下孟行不管。
  果然女孩没走出十步,吊着脸又转了回来。
  “我遇见你是我祖宗八代倒了血霉,你遇见我真是你祖宗八代烧香积德。”边骂边俯身将地上的孟行往起拉。把他丢到酒吧去吧,看那服务生的样子像知道这家伙 是谁。幸好她身材高挑,这个死家伙也不是肥头大耳的胖子,勉勉强强倒能拖着往前走,倒也没发觉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
  走到酒吧门口,她出了一身汗。孟行人生屈指可数的幸运发挥了奇特的作用——酒吧在他们这一番折腾后,客人走的差不多,提前打烊了。
  “有没有天理啊!这么早怎么可能打烊!”女孩抹着汗珠,狠狠踹了大门一脚,安乐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2点。确实,有点早。
  女孩实在没力气了,靠着门喘息,孟行倒是很自觉的靠在她身上,站的歪歪扭扭,身体曲线很富有挑战性。女孩翻了翻白眼,扭头看到十米外马路对面酒店的霓虹 招牌闪闪发光……
  陈墨和安乐尾随着跟进酒店,看到女孩领了房卡,才转身离去。
  “小五艳遇了。”安乐 坐在车里,大笑半天才冒出一句话。艳遇现场直播版啊,当之无愧。“你说他会不会埋怨我们?”
  陈墨握着方向盘,“明天他可能会埋怨我们,但以后却不一定。”
  缘分啊,来了谁都挡不住。
  晚宴
  酒店的顶楼是餐厅,常常举办一些正式的活动,年末是租用的高峰。整个大厅金碧辉煌,礼台四周鲜花簇拥,丝毫感觉不出是在隆冬。任何美丽的装饰下,无所不在的,金钱的影子。
  一个侍者高高站在台凳上,将香槟酒缓缓地倒向搭成金字塔形的酒杯中,流动的液体迅速地滑落,像一个小小的瀑布。
  在拉德斯基进行曲的背景音乐中,有几对男女在边场四处走动,随意的交流着。显然,宴会还没有正式的开始,主角还没有登场。
  安乐穿了昨日选购的蓝色小礼服,立体剪裁的长袖高腰短裙,露出修长笔直的腿,包裹着浅灰色的丝袜。栗色短发在耳际柔顺服贴,颈间乳白色的珍珠项链饱满圆润,配套的耳扣镶嵌一圈碎钻,熠熠生辉。淡淡的妆容是职业化妆师的杰作,整个人一扫稚嫩,看起来端庄优雅。
  她站在玻璃的自动门边有些忐忑不安,人生有很多不可挽回的事情,踏出一步就再难回头,但是对她而言,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后悔——回不到过去,后悔是傻子做的事情。
  秦凌云一身深色西装,风度翩翩,金丝框眼镜在灯下闪着光,身形笔直,始终面带和煦地微笑。这只是个小型的宴会,但是他并没有和安乐说实话,项目拿标的关键人物,有几个都会到场。
  那块地,无论如何他志在必得,借鸡下蛋的方案,原本就是他提供给陈墨的。陈墨的目的是弥补游戏的投资,掌控自我,而他更倾向于打击陈智琛——这点陈墨并不知道。
  那块地操作得当,带来的不仅是短期内的资金回流,在往后的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里,陈智琛已拿到的别墅用地,将毫无用武之地,等于上亿的资金白白烂在那里。有钱人都信风水,谁会买公墓旁的别墅呢?
  这点陈墨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明明预料到后果却宁愿和自己合作,秦凌云也摸不透陈墨存了怎样的心思,不过,他无暇顾及陈墨家里的恩怨,付出就要有回报,才是他的处事原则。
  “进去吧。”秦凌云拍了拍安乐的肩膀,示意服务生将两人的外套收好。
  “秦老师……”
  “你不是说会让我的付出,有所回报吗?怎么,胆怯了?”他重复她曾经说过的话,是提醒也是激励。
  安乐抬起头,清澈的眼眸在灯光下如黑曜石般明亮,她摇摇头。秦凌云将她朝前轻轻推了把,机灵的服务生连忙打开门,周围弥漫着茉莉的芳香,瞬间将安乐包围进去。
  “抬头挺胸,你是两个公司的法人,是归国的华裔。”秦凌云小声提醒。
  门内,是安乐全然陌生的世界,这一步踏出去,前路未知。
  陈墨不知道秦凌云动 作如此迅速,完全不考虑后果的,将安乐推到台前,风雨交加的地方。命运的齿轮总是无法预估的转动,可能朝向好,也可能朝向坏。
  过两日便是大年夜,年末的活动陈墨本是不愿参加,无奈又被母亲催促着陪同杜依依,她父亲杜衡生正是宴会的主角,晚宴后,杜衡生的部分摄影作品将举行慈善义卖的活动。有权有钱的人都喜欢搞这个,不论真心与否,要的就是个好名声。
  孟行看摄影展的时候并不知道此宴会的真正含义,还‘单纯’的邀请杜依依来参加,简直喧宾夺主。本应担当陪同重任的孟行昨晚夜不归宿后,中午回来,脸上被挠的和花猫似的,惨不忍睹,死活不肯外出。
  陈墨无奈,只得亲自上马。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原本他就不是喜欢躲闪的人。说清楚,也好。
  去接杜依依的途中,陈墨拨了安乐的手机,听筒里是冰冷的机械女声:您好,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候再拨……
  进门的时候,安乐将手机后盖拉开,把电池拔下来,这样拨打的电话得到的回应就是不在服务区。那次被刘达绑架后,她曾答应陈墨不关机,万一有事随时联络,她的手机快捷键,前八位都空着,第九个键,存了陈墨的电话。如此隐晦的心态。
  现在,她只能凭直觉,去做她能做的事情。
  秦凌云在这个圈子混了少说也有十年,其中牵线搭桥成就了无数个项目,行内的说法算是介绍人,有着媒介那层意思,实际上,他更愿自称为‘说客’。
  他充分利用人脉广布关系良好的条件,“穿针引线,左右逢源,与人方便”,其中的猫腻不言而喻。
  事实远没有秦凌云自己想的那般高尚,游说不过是运用不正当手段,以牺牲公共利益为代价,牟取私利的行为。
  “当你希望实现自己的目标时,就到餐桌旁与需要的人结识。”秦凌云一直很信奉这句话,也是如此教导安乐的。
  如果目的明确,有无数条路可以通向那个终点,列出所有可性性,选择最便捷的路,然后,坚定的走下去。
  服务生穿着整齐的制服,端着酒盘游走在场内,含蓄恭敬,秦凌云轻轻拿起两杯,将其中的一杯递给安乐,斯文绅士。引见是技术活,时机最重要,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人颔首打着招呼,随意的寒暄,安乐随着他的步伐,不紧不慢,时不时附和几声,由着他按照编造的故事渲染她的人生,倒渐渐放松起来。
  音乐轻缓,璀璨灯光下的世界衣香鬓影,和煦优雅。安乐的腰挺得很直,下巴微微抬起,秦凌云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示意她做得不错,继续努力。
  门开开合合,人越  聚越多,男士多是西装革履,偶而有休闲随意的,也偏向于商务的风格;女士有穿着正式职业套装的,小礼服的居多,含蓄内敛,并不显夸张。
  秦凌云在身后捏捏安乐的胳膊,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说道:“杜衡生来了,我带你去见他。”
  安乐乍闻此言楞了下,原先他说这不过是一个外围的宴会,带她来见见世面,为何现在目标突然出现?由不得她多做思考,秦凌云拉着她朝前方走去,一拨客套的人才刚走,桌旁空出两个位置。
  “杜书记,许久不见,你可好啊?”秦凌云熟络地打着招呼。
  “秦总,可不是,好久不见了,你才从国外回来?”杜横生站起来和他握手,面子上很热情。
  杜依依眉眼依稀有着父亲的影子,安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中年,微微发福,国字脸,浓眉大眼,能看得出年轻时仪表不凡。他保养的
  很好,身上有着明显的官场气质,即使面带微笑,也让人感到很威严。
  “这位是?”
  “我在美国一个朋友的女儿,让我带着回国投资做生意,还要仰仗杜书记的关照啊!”秦凌云微笑着说:“安乐,来打个招呼。”
  安乐落落大方的走上前,伸出手:“杜叔叔好。”如何,从面前这个男人身上获得需要的东西,如何投其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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