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高高在上

_7 阮绵绵(当代)
  那一年,他怎么可能忘记。
  暧昧
  “是你害我跌到江里的,怎么好意思问我要酬谢?”腥臭的江水让陈墨几欲作呕,甩掉头发上缠绕的水草,狼狈。
  “怎么是我,明明是四喜……我怎么晓得,你这么大的人连四喜都害怕!”安乐眨着无辜的眼睛,拧干裤腿的水。
  “你要什么?钱?”
  “小哥哥,你上初中吧?”安乐嘴巴甜了起来。“能不能把以前不用的课本给我?”
  很多人都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她不贪心,黄金屋她不要,只要能翻出一块金灿灿的瓦片也好。她的年龄,自然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话,可是,心里还是有小小的不甘,多知道一点文化,会不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陈墨不理她,拍拍手上的泥,站起来就走。
  而身后阴魂不散的小尾巴,追着他,柔软可怜的叫着“小哥哥”。他终是不忍停下脚步,扭头看去,那双眼睛像朝露一样清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跟上,去我家给你。”
  终究,她还是没有拿到,一砖片瓦都是奢望。其实有没有课本,她都是没钱上学的。若说这是命运,她并不服气。
  错过了最好的年华,一个人就算再聪慧,短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学识,是要经过一点一滴的积累。
  想要成为另一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没有谁比陈墨更明白,他花了多久的时间和努力,才把自己忘掉。等到幡然醒悟的时候,想要把自己重新找回来,却更加困难。
  耐心解答完安乐的问题,他放她一人安静的思考。拿起墙角新置的衣服,走进卧室。
  小哥哥……过去,是用来被遗忘的,明明知道,为什么还会想起?心也不可思议的柔软起来……陈墨拆开纸袋,白色的,蓝色的,青色的,素雅的衣服,各种质地款式纷杂,一件件从精美的包装中剥离,摊开,修长的手指抚摸过去,凉。
  安乐听到卧室的动静,走过去探头,磨砂面的整体衣橱敞开着,陈墨背对她忙碌。他将衣服撑起交错着挂进去,衣橱里原本满满都是他的衣物,现在夹杂着她的,长短凌乱,却是亲密相拥的姿态,一件贴着一件。
  无论贴得多近,终究只是衣服。不能轻易走近的,却是人的心。陈墨伸手握住柜门拉环,半响没有动作,彷佛要关上的不仅仅是衣橱,而是一颗渴望又迟疑的心。
  安乐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咳嗽了一声。陈墨转身,看到门边的她,迅速将衣橱拉上。
  他看似不经意的说:“明天和我一起去接机,不早了,睡吧。”
  安乐眼睛一弯,走过去拉开衣橱,将新买的被子抱了出来。
  “你去哪?”
  “沙发。”有了被子 ,她无需再和他同床共枕。“晚安。”
  陈墨一把将她拉住,厚厚的棉被抵在他的身前,很是碍事。她越是抗拒和他共处一室,他就越介意。他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自尊心在作祟,他不嫌弃她,凭什么她却把他当病菌?
  他让自己沾染上和她相同的味道,他让彼此的衣服纠缠在一起,还有她,温暖的柔软的身体,想要贴近,想到不受控制。
  “在国外,道别晚安是需要晚安吻的。为了提早进入角色,我们来练习一下吧。”他抽出一只手抚在她脸上,原本温凉的指尖仿佛带了火苗,在她脸上轻轻流连。她的唇,嫣红,像等待采撷的花朵。
  安乐在心里骂了一句,想占便宜还这么婉转曲折,他可以再不要脸一点!伶牙俐齿的反驳:“有钱人不都喜欢让人匍匐在地亲吻脚趾吗?这个,需不需要也练习一下?”
  陈墨嘴角弯起,眼睛露出危险地光芒:“看来你想做高高在上的女王,我不知道原来你有这个嗜好。”
  话音未落,他一把将她抱起来,抛到床上,被子散落在身上,绵软。他用身体压制住她的,伸手握住她的脚,将拖鞋丢在一边,轻挠她的脚心。
  痒,是最难耐的酷刑,明明不是快乐而是难受,安乐却忍不住大笑出来,脚踝被他握住,使不上力气,脸涨得通红,边笑边骂边扑腾:“陈墨!你这个大坏蛋!放手!”
  “我还可以更坏点,你想看吗?”陈墨翻过身子抽掉棉被,紧紧压住她,身下的女孩不停挣扎,气喘吁吁,发丝在脸颊上凌乱。他的眼眸深沉起来,氤氲着雾气。
  “你说话不算数!”他答应过不碰她,安乐瞪大眼睛控诉。
  他的头低下,鼻尖碰上她的,带着温暖的气息,“别那么吝啬,我只要一个晚安吻。”
  她嗤笑了一声,口不择言道:“我就是吝啬,如何?你这个样子,我会以为你喜欢我,难道我就这么吸引你?”吻,是亲密的索取,他们之间,即使做了,也从未曾真正亲密过。
  他不放手,她看着他,目光澄清。陈墨听到自己说:“如果喜欢会怎样?”
  安乐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明明就在身下,却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别开玩笑了。”
  陈墨身子一僵,松开钳制她的双手坐起来,“当然是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感情,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付出一切也未必有回报,他比谁都了解。
  安乐手脚并用从床上爬起来,陈墨没有再不阻拦,她俯身去寻找鞋子,露出一截腰间的肌肤,白皙,拉伸的曲线落在陈墨眼中,充满了诱惑。
  明天,他要带她要接秦凌云,她要跟着别的男人学习,如何在一 个本不属于她的世界里,生存。他看着她的背影,找到鞋子,穿上,站起来,就要离去。
  “安乐。”他终究控制不住,叫了她的名字,得到的是一个充满戒备的眼神。
  “我记得教过你,要善于发现别人的弱点。”他说。
  “嗯。”印象很深的一课,每个人都有弱点,包括他,还有自己。
  “我再教你一点,要善于把握和人的距离。”
  安乐抬头,他的脸换上了淡漠的表情,好像刚才那嬉闹的场景,无赖的表现,没有发生过般。
  “记得,以后尽量和人保持一种暧昧的距离。不要靠太近,也不要疏远,不要让人得到,也不要让人产生永远得不到的失望。”在未来虚假的世界里,好好利用自己,也好好保护自己吧。
  她不语,抱着被子走了出去,留下一室清冷。
  夜,不成寐,白昼却如约而至。
  机场人来人往,喧嚣噪杂,安乐是第一次来这里,稍许有些好奇,翘首环视。陈墨看起来精神有些不济,坐在大厅等候,广播中航班虽已落地,出来仍需要一段时间。
  直到出关处有人外出,陈墨才站起来拉住安乐的手,她甩了下没甩掉,他握的很紧,低声说了句“别闹”,带着她往前走去。才教过她要保持距离的,这个永远在自食其言的家伙,安乐腹诽了下。
  出关的人走了大半,一个而立之年的斯文男子推着行李走来,容貌很一般,但文质彬彬,有股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质,朝他们招了招手,照面便是和煦如春风的笑。
  “叫秦叔叔。”陈墨捏了下她的手,在她耳边说。
  安乐微窘,有这么年轻的叔叔吗?艾艾的开了口:“秦老师。”
  秦凌云笑道:“你就是安乐吧?走吧,先给我接风洗尘,边吃边聊,这几日西餐可把我吃的腻味死了。”看起来很灵性的女孩,很有意思,难得陈墨能如此费心请自己来。
  陈墨接过行李,也不多话,带他们上了车。秦凌云占据安乐来时坐的副驾位,陈墨调了下后视镜,映出后座安乐的脸,她悠然的看着沿路的风景,不在他身边倒显出一幅惬意的样子,不由眉头微皱,加快了速度。
  车在一家装修典雅的餐厅门前停下,走进远远望去,水族箱改造成的桌子晶莹剔透,熠熠生辉,纤尘不染的玻璃台面下面几尾金色的小鱼游弋着。菜式是徽菜风味,多以水产为主,安乐很是喜欢,也不插嘴秦凌云和陈墨的谈话,自己吃个畅快淋漓。
  陈年花雕加热,倒在白瓷酒盅,衬得颜色越发红棕,入口香醇厚实,后劲却大,秦凌云又频频举杯,安乐看上去像是有点微醺。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身子轻摇。
  席间只剩他们两人。
  秦凌云轻啜了一口茶,微笑着看向陈墨:“你就给我出难题吧,这样的酒量,带不出去。”
  陈墨握住酒杯,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她是装的,连你都骗了。我曾见她一口气喝下满满六杯混酒,秦叔,你眼力不如从前了。”
  秦凌云听他这么说,脸上也无丝毫不悦,倒是爽朗的一笑:“看来这小姑娘还有点意思!”
  陈墨看着歪歪斜斜朝自己走来的安乐,“别试她了,她最会闪躲和开溜,我看上的人不会有错。”语气颇有点骄傲,随即又带点暧昧的说:“还有,她不是小姑娘,你别打她的主意。”
  她是,我的女人。这句话在他心里打了个转,终究没有说出来。连晚安吻都不肯给的女人,一再和他保持距离的女人……真的是他的吗?
  他的心,戴着面具,他不让任何人看清楚,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而她的心,没有面具,因为不需要,她保护的很好,谁都不给。
  放纵
  这个城市的天空,冬天,多半总是阴暗,迷蒙,像被无心弄脏的画,只留淡淡的灰色。待到夜晚时,颜色才鲜亮起来,是盏盏各色的灯,璀璨了城市。
  酒店大堂明亮如白昼,安乐低着头,视线在脚尖附近游离,大理石的地面在灯光的照耀下,模糊地倒映出身影。陈墨将秦凌云安置在公寓附近的酒店,并礼貌的送他上去休息,徒留她一人在大厅等待。
  安乐知道,他们也许有事要谈,可能是自己不方便听的。她没有什么好奇心,这个世界上不该知道的,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只有等待他下来。
  安乐这一生经历过无数等待,有时恨时间太慢,有时又恨时间太快。小时候,等待丢下她一人的父亲回来,恨时间太慢,不能一夕长大,这样就不会成为别人的拖累;长大后等待至亲之人生命流逝,终究知道有个必然的结局,又恨时间太快。
  无数细碎的等待,伴着她,似乎要走到时间的尽头,是她最痛恨的事情,可是她不能言说。
  待客的休息区沙发上坐了几个人,安乐也不想过去,独自静静站在角落,略略弯着腰,垂着头,将存在感降到最低,时间凝滞似的缓慢。
  低沉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她还没有来得及抬头,背上被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手掌抵住的脊柱向上拉升,腰不由自主的挺直。一个声音同时响起来:“抬头挺胸。”
  她扭头,对上陈墨的眼眸,黑暗幽深,“弯腰低头会让人变得自卑,在我身边,你要抬起头。”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可怕的,也没什么是不能面对的,他想要让她找到丢弃的自尊。
  安乐笑了,灯下的脸分外明艳,“我知道,装也要装得有档次。”
  陈墨想起了这句话原是自己说过的,从她嘴里说出来,变得无比讽刺,不由眉头一皱,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她却迅速的抽掉。
  “没有观众,不需要表演吧?”她嫣然一笑,背挺的很直。“其实,有些人生来就高档,没有我这样低档的人存在,怎么能衬托呢?”
  嘲笑的口气说出来,她并不以为耻,自尊,在她的世界,从来都是毫无用处,甚至是随意被践踏的东西。像她这样做惯了弃子的人,如果不弯腰低头,卑躬屈膝,怎么能存活。
  “从现在开始,我会让你做高档品,让别人来衬托你。”陈墨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她总有本事曲解,她相不相信无所谓,路是走出来而不是说出来的,他拉她前进,不要她看到的只是满地的泥泞,抬起头,才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安乐耸耸肩,不置可否的朝外走去。灰姑娘和麻雀变凤凰,在她看来,永远都是一场虚妄,童话是用来哄小孩 子的,她早就过了做梦的年纪。
  回公寓的路上,恰逢下班高峰,路上挤满了车,速度异常缓慢。安乐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喝了花雕本来是暖胃的,不知为什么却觉得很冷,车里的暖风吹着,手脚依旧冰凉。
  “怎么了?”陈墨似乎察觉到她的不适,开口打破车厢的寂静。
  “有点冷。”她搓搓手。
  陈墨将暖气开到最大,伸手抚上她的额头,他的手温暖干燥,安乐有些不自在的朝后缩了缩。身体有股热流从腹部涌下,她脸色苍白,想了想日子,顿时觉得尴尬起来。
  陈墨并不知道她为何发寒,收回手后又对比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喃喃道:“好像没有发烧。”恰好遇到红灯,便将自己的外套脱下丢了过去。
  安乐抱着衣服不知如何启口,每月一遭的好朋友来访从来不挑选时机,这些日子晕头转向倒忘记购买备用的卫生用品,思忖着如何找个临近的超市,冷倒变成次要的。
  “穿上”,陈墨以为她又在推柜,他想要靠近,她却总是远离,不由神色一暗。
  酒店离公寓不过两三站的路程,再慢的速度也很快到了,下车后,安乐顾不得许多,皱着眉头开口道:“我去趟附近的超市买点东西,你先上去吧。”
  陈墨看着她很不舒服的样子,心里生起一丝担心:“我和你一起去吧。”
  安乐身体难受,不愿意和他过多解释,挥挥手说:“不用,你跟着不方便。”
  陈墨很想上前握住她的胳膊,质问“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可是这样泄露内心想法的话,他说不出口。一旦在乎就不能放手,与其说他和安乐较劲,倒不如说他在和自己挣扎。
  他看着安乐的身影在夜色中慢慢远去,模糊,车座上留着他的外套。这个女人,从来都不愿意去依赖任何人,关心,温暖,任何感情对她而言,是不是都不重要,他不知道,可是无由来的挫败感再次从心底升起。
  陈墨很清楚自己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无动于衷,他的心里隐藏了很多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在成长的岁月中,经历漫长的压抑和隐忍,这让他本来热烈的性格变得沉稳和内敛。像坚硬的地壳包裹着炙热的岩浆,他还没有找到突破口。
  陈墨打开门,果然不出所料,孟行歪在自家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散落着几个空的易拉罐,凌乱。
  陈墨走过去将手中的外套朝他身上一抛:“不请自拿谓之偷,不请自入谓之盗,小五,你越来越出息了!”嘴里是不客气的讥讽,面色却并不显露讨厌。其实,没有人的时候,寂静而死气沉沉的屋子,让人逼仄的喘不上气。
  孟行才不管陈墨口是心非的话 ,他“嘿嘿”一笑,开口道:“老大,托你的福,教育的好,咱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说完看看陈墨接着道:“乐乐呢?怎么没和你一起上来?”
  陈墨将易拉罐一个个丢进垃圾桶,不苟言笑的说:“她不是我的影子。”没有谁能像影子一样跟着走完人生,即使并肩前行,分叉的路也有很多。如果能有选择,他相信,安乐会在第一个路口就把他丢下。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却有些难受。
  孟行看惯了陈墨的臭脸,不以为然的爬起来,俯身从茶几下摸出两听啤酒,一罐朝陈墨扔了过去。“何以解忧,唯有百威。老大,我听你的口气,为何有种酸溜溜的闺怨之感呢?难道是我的错觉。”
  “不想死就闭嘴。”
  “切,老拿这招威胁人,你杀人未遂无数次,已经不管用了。老大,你最近越来越喜怒无常,果然,冬天来了,春天也不远啦!”
  陈墨坐下来,没好气的看着他:“你来就是耍贫嘴的吗?今天是不是回家又受气了,眼巴巴跑来我这里找平衡。”
  孟行很想说‘老大你真是睿智英明,一语中的’,张张嘴,却没说出来,狠狠灌了一口啤酒,丰富的泡沫从嘴角蔓延下来,有点滑稽,陈墨将纸盒整个砸了过去。
  “你说我们活着,到底为什么啊?”孟行舔了下唇角,也不擦,哀怨的发着牢骚。
  陈墨微微一笑,拉开易拉罐的环,“这么深奥的问题,我从来不想。”
  孟行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沙发上,陈墨知道自己回来前他已经喝了不少,所以说话才这样肆无忌惮。这家伙酒量不行,酒品也差,尤其喝完话极多,往往上升到哲学高度,让他颇感无奈。
  “好,不想好,省脑细胞。”孟行打了个酒嗝,眼睛有些迷蒙起来,“那我问你一个想过的问题吧。”
  “你哪来的这么多问题,我又不是百度。”陈墨好笑的看着他,难得开起玩笑来。与孟行不同,他是越喝越清醒的人,这个世界上想逃避的东西有很多,能逃避的却少之又少,一时的麻痹和长久的清醒对比起来,总是那么短暂。
  孟行不依不饶的趴在沙发扶手上看着他:“老大,你想过以后吗?和安乐的。”
  陈墨握着易拉罐的手收紧,锡制的瓶体透着酒的冰凉,他反问道:“我为什么想和她的以后?”
  孟行伸着手指晃了几下,指向自己的眼睛:“据我观察鉴定,你喜欢安乐那丫头。别不承认,我其他的本事没有,眼力还是有点的,这么些年来,没见你这样对待过女人。
  陈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喝多了。”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心事,这么直白,这么明显,这么众人皆知 么?
  “老大,我自己没什么指望,日子得过且过的,可是,我希望你能幸福。趁着能爱的时候,放纵去爱一场吧,没事,兄弟我给你垫背,我去搞定杜依依……”孟行半阖着眼睛喃喃道,声音慢慢模糊。
  陈墨低垂着睫毛,遮掩了内心的悸动,能爱的时候勇敢地爱,他何尝不想,可是,有些人要走的路注定是崎岖复杂的。他把她拖下水,一起沉溺中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心意,他和她像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共犯,习惯性的说着抗拒的谎言,隐藏着自己那渴望而不甘的心。
  时钟整点发出“嘀” 地提示音,清脆的敲在心上,陈墨抬头,不觉过了半个小时,而安乐还未回来。他从房间抱出被子,仔细给孟行盖好,拿起外套朝门外走去。
  趁着能爱的时候,放纵去爱一场吧。这句话在心头盘旋萦绕,一遍一遍,催眠般蛊惑着他。陈墨知道,这场游戏,即便是他开始,想要停止,却由不得他。
  安乐走进超市直奔妇女用品区,随便捏了两包卫生棉就匆匆跑去结账。终究等不及回公寓,她不想回去上演血染的风采,将本来就没有的面子遗失殆尽。
  超市不大,没有独立卫生间,只在仓库附近有个公厕,狭小幽暗,对比着卖场的热闹,显得冷清逼仄。处理好私人问题,安乐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冷,从脚底蔓延到全身,她走出公厕打了个哆嗦,总有不详的预感。仓库的投影覆盖了整个地面,让背向的街道更加阴森。安乐加快脚步,不足十米,就是转角的大道,柔和的橙色路灯,照出一片温暖。
  然而,那么近的光芒和温暖,在一个瞬间变得遥远。
  “不许动。”一个尖利的东西抵在身后,安乐身体僵硬起来。
  “小丫头片子,害我们找了那么久,连商场的人都敢出卖,刘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身侧转出来两个人,脸庞模糊一团。
  挣扎
  超市寥寥几人,一眼扫过去没有熟悉的身影,拨打的电话传来冰冷地机械女声,一遍遍重复着“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陈墨好看的眉头紧锁成川字。
  暗夜的脚步是一个人,被路灯拉长的身影伶仃孤单,手机在掌中渐渐温热,陈墨压抑住心中的不安,朝停车场走去。车子飞快的驶出,融入滚滚车流,开往医院的方向。
  这样迫不及待的心情,是否因为孟行酒后一句醍醐灌顶的话,陈墨无暇分辨。隐隐地担忧涌上,现在只想看到安乐。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似乎要寻找罅隙蓬勃而出。
  过了晚饭的时间点,医院楼道寂静。陈墨大步流星的上楼,推开病房的门,特有的气息迎面扑来,房间一片黑暗,他伸手按上开关,灯亮起来。陪护在病床一旁的沙发上打着盹,被白炽灯的亮光刺醒,揉揉眼睛。
  “陈先生。” 她急忙站起来,不知道这么晚他因何而来。
  “安乐,来过这里吗?”陈墨也不寒暄,直奔主题。看到陪护阿姨迷茫的摇头,心沉了下去。晚间,安乐的表现就有点奇怪,难道……陈墨看了看病床上动也不动的老人,怀疑顷刻就被打翻,她不是能抛下这一切的人。
  倔强,又不够狠心;吸引人,偏又极力摒弃存在感,安乐就是这样矛盾着也生动着,让他情不自禁想要走近。陈墨走到病床边,将加湿器打开。
  可能在某个地方,擦肩而过吧,也许此时此刻她已经回去公寓。陈墨又叮嘱了陪护阿姨几句,便转身离去。
  趁着还能爱,放纵去爱一场吧。陈墨坐在车里,伸手摸了摸她坐过的地方,冰凉没有一丝余温,仰头靠在座椅上,头顶天窗外是漆黑的一片,夜航的飞机信号灯闪烁着飞过,那点萤火虫般的微弱光芒很快也消失不见。
  回到公寓,满怀期冀的心情在推门后跌至谷底,陈墨突然觉得屋子狭小,藏不下那汹涌欲出的感情。再次拨打安乐的电话,依旧是关机。
  时间一点点过去,整点的钟再次发出“嘀”的微鸣,陈墨将手机丢到茶几上,走近兀自沉睡的孟行,拍拍他的脸:“小五,醒醒!”被一只无意识舞动的手阻拒的拨开。
  不安,逐渐笼罩在陈墨的心上。下午时他曾借用安乐的电话记资料,那时候手机是满格电,而她除了休息是不会关机的,因为总害怕医院有什么不测,她需要第一时间知道。
  陈墨接了杯纯净水,劈头盖脸的朝孟行浇去,冰凉的水顺着脖子滑进,他打了个激灵翻身坐起来,还没缓过神来,只听陈墨说:“小五,乐乐可能出事了。你们昨天出去,是否遇到意外?”
  *** ***
  安乐目不  转睛的盯着墙角的蛛网,灰色,肮脏,缠绕成一团,捕猎的蜘蛛早已不知去向。她蜷缩着身体,被捆绑的手脚因为血液无法流畅而逐渐僵硬。
  这样的场景,从贼窝出逃后的梦中,曾无数次上演,每次都似身临其境般真实,然而等到出现这一刻,反而不若梦魇里那样可怖。她全身上下均被搜查过,手机、钱、所有值钱的都被拿了去。
  当锋利的刀抵在身后时,安乐就放弃了抵抗的念头。她们区曾经有个同伴,夜道抢劫时,被一女孩正当防卫用水果刀给捅死了。腰腹部不像胳膊腿,内部器官十分脆弱,脾脏和肾,随便戳破都能致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结果,安乐不想发生在自己身上。
  只是,以后的情况也不会强到哪里去。安乐心知这是刘达尚未来,没有人发号施令折磨她,一旦刘达出现,她必将很惨——先是越界逃跑,又毁了他两个手下,不死也是要脱层皮的。
  她自以为足够机灵,可是手脚被捆,屋内还坐着一个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男人,插翅难飞。直到这时她才幡然醒悟,和孟行开的阴损玩笑不同,这些人个个心狠手辣,她第一次能逃过凭借的只是运气,碰巧季天雷接到医院电话跑来找她,碰巧救了她。
  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季天雷,好运也不会一直笼罩着她。
  安乐,你放弃了吗?她在心里问自己,走到现在,甘心以这样的结局结束生命吗?自问自答中她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悲催的活了二十年,不平安也少有快乐,她并不甘心。
  一只飞蛾撞上了蛛网,挣扎着扇动翅膀,残喘、翻腾,粘软的蛛丝随着摆动起来,终于久未修复的蛛网被飞蛾挣破,小小的昆虫掉到地上。在安乐几乎以为它已经死了时,又扑腾地飞起来,渐渐消失在视线以外……
  门响了,哗啦啦的声音很大,安乐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细长,像蛇一样闪着贪婪的光,刘达。
  最后出现在她脑中的,居然是陈墨的一句话,“安乐,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她突然有了勇气,在贼窝生活了两年的她,比谁都清楚,这群人所想所要的是什么。以前她没有砝码,可是现在的她不同了。
  她被绑着半跪半坐在地上,原本应该低头颔首,可怜兮兮,可她却一反从前的畏缩,腰挺得很直,高昂着头,眼睛在眉毛下面炯炯有神,像荆棘丛中的一团火。
  “啧啧,怎么把娃捆得像个粽子?年都没过,端午还早着呢!”刘达笑着走近,落着灰的皮鞋蹭了蹭她的衣服,继而踮起她的下巴,“招人疼的妹子,这下你不跑了?”
  人逃离痛苦的动力,远远比追求幸福要大。安乐潜移默化中,自陈墨  那里学到了很多,包括如何利用自己。
  “刘达,趁你没把事情惹大,赶紧把姑奶奶我放了!”安乐扭开头,从现在开始,你要做高档品,装也要装的有档次,陈墨,你说过的话,实践检验的时候来了。
  刘达不怒反笑:“哈哈,有意思,很久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话了。妹子,谁给你的胆子?”
  安乐心里狂跳的快要跳出腔子,可表面上兀自镇定,嘴角轻轻上翘,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她知道,服软只会被折磨的更惨,只能放胆一搏。“杜衡天,知道吗?我干爹!”
  杜依依的父亲,即使是个混子也知道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安乐不怕唬不到刘达,各自一片生存地,匪不与官斗,撕破脸来得罪了永远是匪落不到好处。毕竟,这个世界,权力是可怕的。
  “你以为随便说个人出来就能把我吓唬住?我刘达不是吃素长大的,刀口舔血没怕过谁!”刘达的黑眼珠一转,更深更小,露出精光,像钢钻一样刺人。
  安乐的手指尖在背后深深掐着掌心,凭借着疼痛稳定着身体没有颤抖,面色沉稳,微微一笑,倒把杜衡天的生平资料娓娓叙述出来,官邸住址,家庭成员,车牌连带手机号码,滴水不露。
  那份资料,深深印在她的脑中,七分真三分假,说出来煞有其事般。
  “刘老大可以问问你的手下,从哪里将我捉住的?”安乐轻哼了一声。“云顶国际公寓,你以为我凭什么住那里!”
  若说别的刘达自是不信的,像他这样生活在底层的人,什么崇高的情操都是如脚底的烂泥,而‘干爹’,本来就是一个极度暧昧的词,安乐这样一个妙龄女孩说出来,倒显得真实可信起来,顺带着联想到了‘金屋藏娇’。
  刘达瞄了眼手下,那两人连忙点头示意,再看看安乐确实一副今非昔比的样子,身上穿的是高档的衣服,桌上搜刮的手机也是几千块钱的名牌,愈发可信起来。
  放人还是不放,现在对刘达变成一道难题,前者折损的是面子,后者指不定安了个定时炸弹。
  安乐知道这时候要趁热打铁,放低姿态婉转的说:“刘哥,咱们都是误会一场,你的损失我全全承担,我年纪小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以后还有相互关照的地方。”
  每句的措辞,安乐都是在心里仔细推敲的。钱这东西自然人人都爱,刘达的弱点一是面子,二是利益。安乐大而深沉的双眸灼灼地直视着他,时间,令人窒息的缓慢。
  *** ***
  季天雷是被电话吵醒的。迷迷糊糊接起来,却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声音。
  “师兄,安乐出事了。”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他迅速清醒过来,连外套都忘记穿,捏着电话跑了出去。
  陈墨的车就停在拳馆外面,远光灯照的道路明亮,修长的身影靠在车边,眉眼和从前的镇定自若不同,流露出焦急来。
  季天雷上前就是一拳,陈墨的反应速度很快,躲闪开来,拳头收不急,砸在了车上,警报轰鸣,在寂静的夜晚分外响亮。
  “我来找你是为了想办法救人的,你若再这样冲动,安乐每过一秒,就愈加危险一分!”陈墨眉头紧皱,语气也不耐起来。
  “我自己会去找她,这次找到不会再轻易让你!”季天雷目光冷酷,犀利。
  “你认为现在是赌气的时候吗?还有,安乐不是东西,不需要你让,她会自己选择。”
  孟行从车里钻出来,杵在中间,双手平摊着朝下压了压,衣服上还有未干的水迹,“好啦,别吵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人,万一乐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哭吧!”
  “你闭嘴!”这次倒是两人异口同声起来,什么时候了,还乌鸦嘴。季天雷捏着拳头,终究还是上了车。
  由于曾经找过一次,季天雷倒是轻车熟路,指点方向,一路飙到南郊。刘达此人陈墨是压根不知道的,但是根据孟行的描述,加上推敲,陈墨知道定是安乐之前招惹的事端,而这个,季天雷明显是知道的。
  未满报警时间,也未接到勒索电话,陈墨很想告诉自己这事情不一定如预料般糟糕,也可能只是意外,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自我安慰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同样的经历,陈墨不想安乐也遭遇,那样彷徨无助甚至绝望的任何感觉,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而一旁,季天雷并不放过他,责备的话语接踵而至:“我之所以退让,是以为你能给她幸福,没想到你这么没用,连保护她都保护不了!”
  “幸福不是谁给的,而是自己争取来的,没有谁能保护谁一辈子。”陈墨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来。
  “起码我不会让她置于危险中自己苦苦挣扎!”
  陈墨心里冷笑着并不回答,没有挣扎过的人怎么能懂得?记忆排山倒海的翻滚上来……
  黑暗而逼仄的房间四处是腐朽的味道,混着猫的骚臭。他挣扎、哀求、痛哭,统统没有用,即便这样,最终他还是活下来了。只要活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墨闭上眼睛,安乐,你要好好活着。
  笃定
  寻找和等待一样,都是有目的,又让人心焦灼的事情。
  安乐目光灼灼的看着刘达,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抑制不住,又怕被发现怯懦。冷,从脚底一直蔓延开,但额头却沁出细密的汗。
  “你以为我是傻瓜那么好糊弄吗?我在这里好歹也混了二十年,我出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刘达毒蛇一般的目光盯着她,彷佛能穿透厚厚的冬衣。
  安乐勉强撑开一个笑,控制牙关不打哆嗦,缓慢的说:“我哪里敢骗人,你翻翻我的手机,上面有电话。”
  手机有杜衡生的号码,她存了资料上每个人的电话,因为空荡荡的电话簿除了他们,没有需要联络的人,安乐仔细想着细枝末节的东西,来证明自己不是一个轻易能被撕毁的小卒。
  电话开机,GPS自动定位,陈墨的手机上会有显示吧,虽然有水平误差五百米的范围,但这处院落周边是废弃的工厂,她能不能指望这短暂的时间?她能不能指望这世界,还是有挂念她,担心她的人?
  刘达走到桌前,拿起手机,开机的音乐响起来,安乐的手在背后紧紧扣住,时间,多么可怕,恨不得一瞬间能白头,也恨不得一瞬间静止就到终结。
  一个接一个的未接电话短信提示响起,在冷清的夜里分外急促。刘达摸摸下巴翻着通讯录,玩味的说:“娃混的不赖嘛,这么晚还有很多人惦记。”
  安乐来不及反应,手机已经递到面前,杜衡生的名字高亮的显示在宽大的屏幕上,刘达的手指按上绿色的通话键,眼看就要拨出去……
  “等等!”安乐叫道。
  刘达蹲在地上,用冰凉的手机蹭着她的脸,冷笑着说:“怎么,不是你干爹吗?打过去问候下,也让我们听听,这么大的官,说话是什么范儿!”
  安乐咬咬下唇,脑袋里一片混乱,眼睛像乌云遮蔽的寒夜之星,微弱的一点光渐渐暗淡下去,这个电话,打出去就是死路一条。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来,和僵硬的身体剥离开一般。
  “太晚了,干爹是不会接我电话的。我们有过约定,这样打扰他是不会承认的,鱼死网破谁也捞不到好处。”,艾艾地声音,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刘达转头朝两个手下笑着说:“听到没?这话你们信吗?”寒冷的室内响起一阵笑声,附和着几句下流的话,安乐脸色苍白起来。
  “耍花样耍到我这里来,兄弟们,老情人不顾小情人了,该换我们爽爽了吧?”说着手拽向安乐的衣服,拉链“唰”地一声扯开,露出里面白色的羊毛衫,眼看着就要被撩起。
  “我来例假了,你不怕沾了晦气!”安乐身体一寒,喊了出来:“刘达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给你!”话音尚且未落,被刘达一脚踹在身上,脊背狠狠撞上了墙壁,钝痛。
  钱,自然谁都爱的,比起一个不能尽兴的女人,更实在。但在谎言面前,刘达显然没有好性子。
  “陈智琛你知道吗?”安乐咬牙抬起头,继续说下去:“南区那片别墅地的持有者,他的儿子,和我有关系,你让我打个电话,他会给你钱!”
  会吗?安乐其实心里是没有底的,但是陈墨理应不会见死不救,最多在他那里加上一个筹码,任他摆布吧,也比在这里生死未卜来的强。
  手机在灯光下闪着金属光泽,刘达伸手捏住她的下颚,眯着眼睛笑道:“你的关系户还不少吗?想要打个电话,让人救你,啧啧,主意是不错,可惜这里没有傻帽!”
  安乐的一生经历过很多的波折,曾经有过无数次的绝望,在别人努力想要幸福的时候,她所想所要的不过是快点逃离痛苦。每当生活出现一点转机,总会有更大的绝望等在前方。这样的锻炼和折磨,并非一种福气,但人生的路一步步走过来,却让她更加坚强。
  安乐坐直,脊梁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手脚僵硬的不听使唤,豁出去的时候,反而不像刚才那般紧张。
  “你不信我能卖个好价钱吗?”
  刘达“哈哈”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好久没有遇见这样有趣的小东西了,死到临头还嘴硬,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的肉可以卖!”他转身朝一个手下说:“你去把大强牵进来。”
  安乐眼睁睁看着那条叫“大强”的藏獒走进来,半人高,威风凛凛的蹲在前方,虎视眈眈的瞧向自己,白森森的牙齿像死神的镰刀一般恐怖……
  漆黑的夜,像吞噬人的怪兽,张开无边际的大口,将所有朦胧的影像都覆盖住。陈墨一干人找到工厂附近,然而在一片颓败的建筑中,无从辨别哪里才是藏匿之处。
  陈墨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往事,可那已经是过去。他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他有理由去相信这样一个女人,倔强的杂草一样顽强的女人,是会等到他们一同看未来的明天。
  陈墨看着手机屏幕,“我的人”三个字和一串熟悉的号码,在黑暗中散发着亮光。
  季天雷辗转着问了很多从前一起混的弟兄,加上手机GPS的定位,最终确定了这样一处院落——据说是刘达用来养狗的饲养场。
  生人的脚步声传来,院子笼养的狼狗很快嘶叫起来,划破夜的寂静,让人毛骨悚然。
  “用不用叫人来?”孟行皱着眉头,像小时候看的古惑仔,火拼什么的,搞一堆人在那里肉搏。季天雷嗤笑了一声。
  “小五,你在车里接  应,有问题的话打电话报警。”陈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来不及了,乐乐在等我们。”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没有人比他能体会这样的心情。
  早点来救我吧……我害怕……谁能救我……没希望了……我会死吗?时光交错中,他似乎隐约听到这些记忆深处的话,喃喃自语,祈祷,绝望,各种情绪,是他的,也是她的。
  安乐看着那条垂涎三尺的狗,一跃而至的样子,莫名的想起岸边那个被猫逼到河里的男孩,那时候,他是不是也是如同自己这样,恐惧像钝刀子般割据着神经。
  手脚被紧紧缚住,身后是无处可逃的墙壁……
  院子里传来狗吠,连绵不断的吼叫,刘达皱着眉头,吩咐手下:“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手刚拉上门把,就被巨大的力道冲击过来,“咣当”一声砸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安乐随着声响转过视线,对上陈墨那双充满漆黑的眸子,身体紧绷的弦突然就放松下来。他嘴巴微张,没有说话,只是那几个字的口型,她看的很清楚:别怕,我来了。
  这句无声的许诺,奇异的在她体内注入了力量,哪怕脖颈上抵着冰冷的刀,她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世界上,她不再是一个人,不再苦苦挣扎,苦苦等待没有期望的命运,因为有人在身边,告诉她,别怕。
  即使结局,是永寂的黑暗,也曾有人在漆黑的夜里,找她,念她,没有抛弃她。
  谢谢你。安乐张了张嘴,声音还没有吐出,刘达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拉了起来,粗壮的手臂梗住她的脖子,用力的让她几乎呕吐出来,却被卡住发不出丝毫。
  陈墨几乎是一瞬间想起来同样的画面。疯狂的粗鄙的男人,举着明晃晃的刀,带着浓重地方腔调。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要大的活还是小的活?
  你们拆迁逼死了我老婆,你们以为我真的要钱?
  哈哈,他们都是要去陪我老婆上路的,你们偏心啊,大的活?好,我就先解决大的。
  十二层的楼顶,风很大,手脚被绑的很牢,硕大的灰猫趴在水箱上瞪着眼睛,绿油油的光芒像恶魔一般可怕。
  噩梦般的往事已经过去了,陈墨握紧双拳,钱能解决的问题,永远不是大问题,解决不了得,他绝不会让它发生!在这个权力、金钱、力量横行的社会,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凭借可笑选择存活的孩子。
  “把刀放下,要多少钱我给你。”陈墨冷冷的看着刘达。
  “哼,我混了这么久,差钱?小白脸能耐啊,这么快能找来!这娘们耍人,总要付出代价!”刘达也不发憷,满不在乎的说  。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拿钱一笔勾销,再也别找麻烦;要么你捅死她,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你神经病!”替刘达开口的是季天雷,他踏进来,揪住陈墨的衣领,一拳朝他的脸上挥去,力道大的让他身体直朝刘达倒去。
  火石电光间,陈墨脚一勾,横扫过去,扑向刘达,一手钳住他握刀的手腕,狠狠压制住,另一只手伸向刀内,阻隔安乐被误伤,锋利的刀刃顷刻划破陈墨的手心,鲜血顺着安乐的脖子流了进去,温热。
  陈墨死死的扣住刘达的手腕,三个人紧紧缠在一起,刘达的手臂愈发使劲,勒得安乐几乎要窒息过去。陈墨深知没有两个选择,即使给了钱,刘达也不一定会放人,进来前就和季天雷商量好,见机行事。
  一旁的季天雷对付其他两个手下,伴着藏獒的嘶吼,拳脚相交,很是混乱。
  “放手!”陈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刀子离身体越来越远,最终被掰开,掉在地上……安乐努力睁着眼睛,保持清醒,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开,一个被利用的棋子,值得他这样搏命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拯救谁,没有谁是另一个人的依靠,没有……
  没有吗?
  陈墨反扭着刘达压制在墙上,季天雷也解决了剩余的人前来帮衬,他们两个本是师兄弟,一个因为遭遇过绑架,苦练防身术,一个是黑拳的冠军,身手自然比这几个终日小打小闹的人要强出不知几倍来,而且这里不是刘达的贼窝,并没有太多喽啰撑腰。
  比起真正的黑势力,刘达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一区的扒手头子,混不到天上去,但狗急跳墙的事情还是避免比较好。陈墨叱呵住季天雷意图殴打的拳脚,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卡,塞到刘达手里。
  “记住,她不是你能动的人!你好好做你的扒手老大,这里面的钱足够赔偿你的损失,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要是想不开,掂量下自己,我会让你在牢里关到死。”
  也不管刘达是否听进去,陈墨抢先一步,俯□子,解开捆绑的绳索,将安乐抱了起来。
  那场混乱是如何收尾的,很久安乐都记不起来,但是奇异的,她却记得陈墨初进门时,那无声的话:别怕,我来了。
  她从来都是强者,因为生活逼迫,没有做弱者的资格,即使绝望,也没有人能帮她,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而这个夜晚,她是一个弱者,有人给她依赖,有人,让她不要害怕。
  她想跳下来,可是僵硬的手脚不听使唤。扭头看向季天雷,声音梗在喉咙里,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墨抱着她朝外面大步走去,狗仍然肆意的狂叫,伴着室 外的寒冷铺天盖地的袭来,陈墨撩起衬衣,将她的手塞进怀里。
  暖,从指尖的触感传来,混着男人的心跳,有力。
  孟行站在院外翘首以待,看见一行人出来,长舒了一口气,急忙跑上来,刚想嘘寒问暖唠叨几句,却被陈墨一句话支使开:“快去开车。”
  陈墨将安乐放到后座,脱下外套给她盖上,正待坐进去,被季天雷拉住臂弯。
  “师弟,我说过,这次找到小草,我不会轻易让你!”车灯下的他一脸执拗。
  陈墨唇角微扬,漆黑的眸子透露着笃定:“我也不会让你!还有,你忘记了,安乐不是小草。”不再是随人践踏的小草,他也不再回避自己的心意。
  温暖
  这一夜过得紧张万分,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安乐便有些迷糊起来。如何回到公寓,如何躺在床上,她始终处于半迷蒙的状态。似乎有温热的毛巾擦拭去脖颈上的血 迹,有温暖的双手拉上厚厚的被子,有明亮的眼睛始终看着她。
  安全感,这辈子都 没有过的感觉,在这漫漫长夜里,像发酵的酒,在心里最深的地方冒着泡泡,让人喝醉一般暖和起来。
  天蒙蒙亮,安乐醒过来,还未缓过神来,手抵在一个温热的胸膛上,她刚朝外缩 了缩,又被勾了回去。
  陈墨的长手长脚紧 紧缠着她的身子,嘴里不清楚的呓语了声,近在咫尺的脸庞,两人发丝交错着,安乐有些恍惚。
  她抽出手,这样的一个人,睡在身边,应该从眼神到指尖都是冰冷的,是清凉的 光,是冬天,是一切和温度无关的记忆。可是为什么,居然有着温暖的感觉……
  她轻轻地在虚空中描绘着他的眉眼,微锁的眉头,熟悉又陌生。蓦地对上陈墨睁 开的眼睛,迅速缩起。
  “醒了?”他无比 自然地说,眼睛流出丝丝笑意:“你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
  被紧勒过的喉咙疼痛,安乐张张嘴,发不出声音来,伶牙俐齿毫无用武之地,如 此的别扭。这句嘲笑口吻的话是她曾经说过的,现在换她哑然。
  陈墨翻身坐起来, 柔软的被子从他身上滑落,露出光裸的上身,安乐不自在的别过头,又为自己这样的举动感到烦躁。没什么不同,她告诉自己。
  真的没什么不同 吗?
  安乐爬起来,浑身 酸痛,手腕有深紫的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抬头,一杯水递到面前,她接过来,温热。
  “乖乖把水喝了,嗓子休息两天应该会没有事情。”陈墨将手中不锈钢的保温 杯,随手放在床头柜上。
  安乐握着杯子的手 紧了紧,淡黄色的液体散发着蜂蜜的清香,她凑到嘴边喝了下去,暖暖的,甜甜的,一股热流自喉咙冲到肺腑,似乎连心也被冲开了一条罅隙。
  安乐默不作声的起 身,走到浴室,镜子里是一张有点凄惨的脸,苍白,额角有撞击的青,她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凉水泼到脸上,冰冷的刺激让她清醒。洗漱完毕,她拉开底下放干净 毛巾的柜门,出乎意料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排花花绿绿的卫生用品。
  被胁迫的时候,买的那些东西早散落在路上,他帮自己换了衣服,换了……
  她缓缓蹲下来,头 抵在白色的柜门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撞上去,没必要,没必要对一个棋子如此无微不至。她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席卷着她不受控制的旋 转。
  晕头转向 后会跌的粉身碎骨啊!她咬咬嘴唇,告诫自己,他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
  “你在做什么?”浴室的门被推开,陈墨倚在门边,看着她。
  她尴尬的站起来, 轻微的贫血加上猛然站立,脑袋有些供血不足,眼前突然漆黑一片,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他的身影出现在安乐面前,握住她的肩膀,眉头微皱:“头晕?”
  她点点头,陈墨一 把打横的将她抱起来,正待往出走,被安乐郁闷的揪住衣服,指了指马桶,面上有些潮红。他唇角勾起,微微一笑,将她放下,抬手掀开马桶盖后,就杵在一旁。安 乐也顾不上喉咙疼痛,哑着嗓子憋出两字,“出去!”
  “能不能看的我都 看过了,别告诉我现在你在害羞。”陈墨笑出声来,逗她。
  安乐顺手抓起洗手 台上的香皂,朝他丢了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在他手上。白色的绷带,密密匝匝的缠绕着,修长的手指,只露出一点,托着紫色圆嘟嘟的香皂,看 起来有点滑稽,可是安乐的心却猛地一抽。
  陈墨迅速收起手, 背在身后,不再逗她,推门走了出去。从来都逞强的人啊,她和他都一样。
  快到午饭的时间,孟行来了,拎着满满两大包好吃的,将茶几铺的乱七八糟。
  陈墨看着一摊子零 食,嘴角微微撇了下,开口道:“小五,你当我们断手断脚生活不能自理么?”
  孟行挠挠头,笑嘻嘻的说:“你好歹让我散发母爱一回吧,乐乐呢?”陈墨瞪了 他眼,不予理会。
  安乐听到声音从卧 室走出来,瞥了眼那堆膨化食品,抿抿嘴,没说话。
  “乐乐!”孟行走 上前来,正准备来个熊抱,被陈墨一拉挡了下来,未遂后耸耸肩膀,倒也不甚在意,心里还有点偷乐,他是存心逗趣的,难得能看到冰冷气场的陈墨如此这般吃味的 举动。
  安乐俯□子翻了翻 茶几上的零食,没有一件能真正果腹的,这个孟行,故意的吧。她觉得他是刚睡起来,随便在附近超市扫了一堆东西,赶紧跑来看热闹的。至于热闹,即便现在她还 没发现什么端倪,但他开口就能制造。
  果不其然,孟行再 次开口,朝着陈墨,是一句很令人遐思的话:“老大,你那个师兄呢?”昨晚一同回来,很快就被陈墨赶走,水都来不及蹭一口,太狠心了。
  “我会把情敌,留 在自己的窝吗?”陈墨没有辜负孟行的期望,说了句很称他心意的话,旁边的安乐却愣了。
  开玩笑吧……
  来不及思考,陈墨握住她的手,“不用理他,我们吃饭去。”
  习惯性的右手,隔 着厚厚的绷带,握的很紧,不会痛么?安乐迟疑了下,没有抽  出来,跟着他的脚步,一起走出去。
  天气,似乎不是那么阴沉了,微微的风吹在脸上,也不那么寒冷,也许,是错觉 吧,她想。
  侧面看去,身边的 男人,深深眉骨之下有双好看的眼睛,挺直得刚刚好的鼻子,中间微微隆起,勾勒出英俊的半边脸庞,虽然没有温暖的表情,却不再觉得是难以接近的高傲。
  他还是他,为什么 感觉有些不同,也许,是错觉吧,她想。收回散乱的心思,深吸了一口气,她的世界,从来没有什么散发光芒的东西,人也好,感情也好,都经不起长久的停留,她 觉得自己很清楚。
  没有开车,孟行晚 走一步,估计在地下停车场找人呢,而他们在人行道上漫步。陈墨走在了她的右侧,他的腿很长,步子却刻意放的缓慢。
  安乐低着头,喉咙 没有初醒时那般疼痛,但仍然不想开口,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两个人并肩走着,在这个看似喧嚣,实际寂寞的城市,像被阻隔开的,一幅安静的画。
  说点话吧,随便什 么,想让我做的事情,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不要这样一言不发的走在身边,如同感知到她的想法般,陈墨停下脚步。
  “冷吗?”
  安乐摇摇头。他将 她的手握住,塞进衣兜,薄呢的口袋,阻挡了风,很温暖。
  “散散步,有助于 血液循环。”他这样说,“中午吃点好消化的粥,我送你去医院。”
  安乐不动,陈墨微笑着低头在她耳边说:“难道,你想让我抱你走?”
  她僵了下,终是迈 开步子。陈墨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朝她身后方向望了一眼,熟悉的身影闪过,在街角隐去。
  跟着他们走了许久,耐心似乎变得好很多。陈墨在心里默默地说,师兄,你难道 不知道,什么是该忍耐,什么不是吗?这世界上,想要的无论是人还是感情,牵着手不放开,才是重要的,没有勇气的人,永远走不到最后。不管拳头有多强,不管 感情有多真挚,不敢面对的就始终不会属于你。
  陈墨并不同情或者 怜悯季天雷,当然也不藐视,他自己很清楚那种想要又得不到的感觉。感情有很多种,亲情、友情、爱情,不是人人都能完美的拥有。他为执着付出过很多,包括数 年过着违背性子的生活,但他从来不曾后悔。得不到也是一种结果,至少,他用心努力过。某种程度上,他是尊重这个师兄的,因为他的真心,可他不会因为这个有 丝毫的退让。
  陈墨曾经错过很多 东西,也有始终求不得的,但是当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知道什么是他想要的,就告诉自己,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安乐,她身上有他的影子,然而不是因为这个才 喜欢,那是一种积累很久的,蓬勃而出不受控制的感情,像下棋遇到高手,对弈良久,捉摸不定的路,不知道终点是什么,可是又克制不住,想要一同,走下去。
  她的坚忍,她的倔 强,偶尔的绝望和脆弱,隐藏在单薄的身体内,矛盾又复杂。而最初,打动他的是什么?
  也许是在医院的那一夜,他看到她为了将死之人搏命般的坚持;也许,更早的时 候,那个在他家紧握双手,不妥协屈服的小女孩。他想让她,挺起头,在这个世界上,和他并肩行走。
  可是,计划就像泼出去的水,不管是把水收回来还是重新再装一盆,都得泼水的 人来解决。这盆水不仅关系到他自己,还有其他的人,覆水难收是让人头疼的事情,但不是绝对没有办法的。
  等到大家的伤都好点,他们应该好好谈谈,陈墨朝一旁的安乐看去,心里柔软起 来。
  盖章
  眼前的背景是朦胧一片,似乎有盏灯亮起。
  橙色灯光照耀下的肌肤,晕染着温暖的色泽,覆盖眼睛的睫毛,浓密。挺拔的鼻 梁延伸线下,薄的唇微抿,不知为何有种诱人的绮丽感……
  安乐恍惚的靠过 去,伸手却不知道着落点在哪里,低头,栗色的发丝垂下,蓦地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戏谑的声音在身边回荡,“你喜欢我?”
  她扑过去想捂住他 的嘴,杀人灭口般凶狠,撞翻了台灯,勾下了窗帘,两个人缠在一起。他扭转手肘,将她箝制住翻转过来,按倒在身下。
  “宝贝,想要你就 说嘛。”他嘴角上翘,露出一个坏坏的笑,抚着她颈动脉一路向下,温热的指尖在皮肤上留下点点火花……
  “停!”她大叫了一声。
  安乐猛然坐起来,抱枕从身上溜到地上,她的心扑腾地乱跳,前面是闪烁的电视 画面,这才发现原来是做了一场梦——可耻的,居然是春梦,居然还是未遂版的!
  她甩甩脑袋,回忆起自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迷糊过去,打了个盹,然 后,就做梦了。
  扭头朝书架那边看 去,陈墨正安静的在书桌前,对着电脑不知道看什么,很用心的样子,灯光打在他脸上,十分柔和。
  安乐伸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嘴里低声嘟囔道:“我疯了吗!”
  距离新年所剩时日 不多,如果不是这样一个意外,现在的情况会是怎样?安乐想,自己应该在秦凌云那里学习,如何窥伺别人的弱点吧,或者熟悉一切新身份所需要的伪装。不管如 何,都绝不是发霉般窝在沙发上,甚至脑袋抽风做开诡异的梦!
  她吃了睡,睡了 吃,感觉在打造新一代猪神,本来是瓜子般的下巴,迅速长了几两肉,圆润起来。暖饱思、淫、欲——果然不错。
  无所事事的时间过得极其缓慢。时针爬过了八圈,四天时间,痊愈能力十分强悍 的两个人,似乎很轻松地将那夜的伤脱去甩到了身后。
  孟行好像有事情 忙,三天没见到人(被陈墨使唤去监督写字楼的装修咯)。任何人的时间表,都不会因为他们停滞。
  安乐由于做了个清晰无比的梦,站起来有些艾艾地,不知道干什么好,跑到浴 室,掬起一捧水朝脸上扑去,沁凉,人顿时清醒过来。
  笨蛋,你做什么梦 都不关他的事情,反正他也不知道!
  安乐对着镜子嘲笑 自己,捏捏拳头,应该在梦里来个反转,伸手乱摸的人是自己才不吃亏,安乐瘪嘴想,连做梦都是被欺负,真没出息啊!
  转念一想,梦都是 反的,安乐这才觉得稍稍舒坦些。推开浴室的门走出去,蹭到书架旁,陈墨的影子映在墙上,虚幻而 细长。
  安乐倚在书架旁,穷极无聊的伸手,去点影子的头,又将拇指和中指连起来弹了 好几下,顺带还掐了掐影子的脖子。不知不觉脸上绽放出笑容,看上去十分天真的傻笑。她的童年很早就结束,可是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现在的举动,多么的幼 稚。
  正玩得的开心,似 有感应般,陈墨转身,目光对上她的,明亮恍如天空的星辰。她不自然的收回手,装出在挑书的样子,随手抽了本书,悻悻地溜回她的地盘——沙发。
  其实桌上的台灯是 镜面的灯罩,早将身后的人一举一动都映入陈墨的眼帘,那发傻的幼稚的举动,是讨厌么?或者是潜意识的在意?他收回视线,原本的心无旁骛被打乱,他很清楚自 己的想法,而她显然还在混乱中。
  不过没关系,他们 有的是时间。
  安乐拿着书蜷缩在 沙发上,她自是无心看的,装装样子随手“哗哗”地翻了几下。一张便签从书中飘落,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像褪色的朱砂印,瞧着很是眼熟。
  也是极其凑巧,安 乐抽出的书,正是那日陈墨夹了“卖身契”的那本……
  陈墨关掉电脑起 身,刚好瞅见白瓷地砖上躺着的那张带着指印的纸,心念一动立刻明白是什么——那是他一时昏头写的协议。
  那天晚上在医院匆匆忙忙,倒也没写什么,关键后来他曾无意翻出来,手痒地补 充了一些话……这毛病是很小的时候养成的,比如在CD封皮上用不着色的笔写下喜欢的句子,他的喜欢从来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公寓是错层结构, 开放式的书房和客厅仅有几步的距离,水平上下三十公分,有两个台阶连接起,周围被漆着白色的木制栅栏隔开。陈墨顾不上从台阶绕过,直接手撑着工艺围栏,身 子灵活的翻过来——
  两只手同时碰上, 撕拉中,便签一分为二,陈墨将那一半迅速揣进裤兜,伸手去抢安乐拿着的那一半。
  本来安乐只是想捡起来,这下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这几日两人吃住同行,陈墨 对她并无从前那种傲慢欠扁的态度,她也不自觉的开始放肆起来。
  她飞快的爬起来站在沙发上,把手举的很高,声音还带着点嘶哑,开玩笑的嚷 嚷:“够不到!”
  陈墨的眸子染上一 层朦胧的氤氲,愈发深沉起来,攫拽住她另一只低垂在身侧的手腕,朝她膝盖轻轻敲去,力量并不大,却让她小腿微微发麻,不由自主的弯了下,陈墨趁势将她抱 住,一手在腿弯,一手在腰际(传说中的公主抱啊)。
  “没有我够不到 的。”陈墨嘴角微微上翘,低哑的腔调中流露出绝对的自信。
  安乐没想到交锋一 回合都不到就败下阵 来,心有不甘,伸手朝他的胸膛推去,挣扎着准备往下跳,却被紧紧抱着使不上劲。
  “放我下来!”安乐咬咬嘴唇。
  陈墨倒是很听话的将她放在沙发上,身体却不自觉的压了上去,双手撑着沙发靠 背,问道:“乐乐,你完了么?”
  安乐愣了下,不知 道他没头没脑问的这句是什么意思。陈墨微笑着,似乎也不在意她的答案,略略低头,眼睛平视着她:“乐乐,好久没有盖章了,给我一个晚安吻吧。”
  这本是逗趣的话, 他想她一定瞪圆眼睛,用暗哑的声音骂自己“去死。”他喜欢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充满了生命力,像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当然他也会趁机占点便宜,不知道她的亲 戚走了没有,他的忍耐快到极限。喜欢的人柔软的压在身下,他不能‘禽兽’般的用强,但他更不是‘禽兽不如’的柳下惠。
  出乎意料的,安乐 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们来交换吧。把你刚抢去的纸给我,就赠送印章一枚。”(盖章=kiss,印章=香吻)
  陈墨思忖了下,那上面倒也没写什么‘不堪入目’的话,只是有些幼稚而已。
  安乐水亮的双瞳在 身下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身体接触的时间多了似乎也会变成习惯,她并不知道这样的场景,若是旁人看到会感觉多么的暧昧。
  陈墨稍稍抬起身 子,腾出手从裤兜掏出半片被蹂躏地皱皱巴巴的纸,安乐飞快的从他手中抽走,低头趴在沙发上将两张拼凑起来。
  原子笔书写的字迹俊秀,‘放弃身体保证书’的抬头让安乐眉头一皱,顿时想起 来这是在医院,陈墨扯下意见薄内页随手写的——那时她心焦于奶奶的开刀,根本无暇顾及上面写了什么。
  纸上似乎还隐隐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也许是错觉:
  安乐是陈墨的人。
  手、脚、眼睛、鼻 子、耳朵、嘴唇……还有心脏,爱和恨,都是陈墨的。
  两行字微微有些潦 草,能看出当时写的颇急,她想起来自己还盖了个章——咬破食指,那红褐色的印记便是当初她承诺的证明。
  接下来三行似乎是后来又加上去的,字迹缓和,间隙得当:
  不经陈墨允许,安 乐不得私自离开,否则陈墨势必追到天涯海角。
  如果安乐投奔其他 男人的怀抱,陈墨将动用全部财产以及他的一辈子来追讨。
  安乐看完后不自在 的将两片破纸原夹到书里。陈墨却没有丝毫的窘迫,他的心意本来就是直接的,就只差大声说“安乐,我喜欢你,确定,以及,肯定”。
  他知道,即使打算 一生那么长久的时间去纠葛,未来终究还是不确定的。但他相信自己,人为也好,注定 也罢,只要不放手,就不会错过。
  他微笑着,等待那 枚属于他的印章。印章的所有者,有着无坚不摧的厚脸皮,顽强的小强一样的生命力。
  安乐挺直腰板,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青蛙王子的水彩章,这是医院看护阿姨儿子落 下的,碰巧被她捡起来顺手揣进口袋了(从来都不会拾金不昧的人啊)。
  “印章一枚,请主人笑纳。”
  陈墨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手心那个塑料章,戏谑的说:“好贵重的印章,来,盖盖 看!”边说着边拔掉塑料盖子,朝安乐脸上盖去,瞬间一只绿色的小青蛙,还带着‘山’字形状的小王冠,印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他一连按了两下, 安乐这几日养的圆润的脸蛋顿时一边蹲了一只小青蛙。
  安乐不用想也知道 自己的脸现在有多滑稽可笑,不由恼了,从衣兜里掏出一枚小矮人的章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陈墨额头拍去。贼窝里练就的快、准、狠,再一次发挥了作用。一 枚红色的小矮人清晰地印在陈墨额头。(她把小朋友的玩具章都揣兜里了,囧)
  “噗——”安乐忍不住捂着肚子笑起来,陈墨的脸本来很俊朗,又从来都是一副 冷漠的表情,绝难想象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盖了什么?”陈 墨皱着眉头朝额头摸去,小矮人因为皱眉挤压变成细长增高版。安乐看到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挤出来了,两边脸颊的青蛙一抽一抽,很有跳跃感。
  陈墨看着那两只青 蛙,终于也忍俊不住,爽朗的笑声脱口而出,多久?多久没有这样真正开心的畅快的笑过?
  他的身体朝前倾,将她的压倒在沙发上,额头抵住她的,眼睛荡漾着水一般的光 泽,像一鸿幽深的井,诱惑着人沉溺。他握住她的肩膀,右手滑至她的颈后微一施力,将她的头仰起。
  为什么当他的双眸专注地看着她时,她的心居然不自觉地乱跳?是气恼他,还是 为着其它的原因来着?
  “小矮人主人,你 要做什……唔……”安乐的话没有说全,就尽数落入陈墨盖下来的唇中,并且在她张口的间隙,他的舌进犯地潜入她的唇齿间,滚烫,温柔的吸住她企图逃开的舌 尖。
  这次轮到真的盖章 了。良久,陈墨放开喘不过气的她,他火热的男性气息包围着她,宣告:“乐乐,我要你。”
  安乐睁大眼睛:“你说过不碰我的,说话不算数!”
  陈墨用拇指的指腹 摩擦着她脸颊上可爱的印章,低头含住她的耳垂,轻声说:“乐乐,是你先说话不算数的。”他的声音有些含混,不同于平常的清朗,多了几丝性感沙哑,伴随着灼 热的呼吸,喷吐在她敏感的耳际,在皮肤上激起点点 战栗。
  陈墨食指沿着她的 颈项向下滑去,安乐有点恍惚起来,难道莫名其妙又昏睡过去开始发起春梦了?可是身体的异样清楚地提醒了她。
  “你那个完了吧?”陈墨俯身问。
  安乐想起来刚才他 也曾问过类似的话,原来这家伙老早就打开主意了!抿了下嘴,开口说:“没完呢,你放开我。”
  陈墨嘴角一弯,露出迷人的笑:“你这个不诚实的家伙,早上起柜子里的卫生巾 就没见少过。”
  安乐被他的话呛了 下。陈墨,你还能再不要脸一些,她心理腹诽着。
  陈墨伸手点点了她 心脏的位置,“安乐,把它给我吧。”
  安乐抬头看向他。
  “安乐,我喜欢 你。”他拉起她的手,按到自己心上,“这个给你,我唯一的印章。”
  反攻
  “安乐,我喜欢你。”这样一句话说出来,对陈墨而言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喜欢你,想要你,他的表情轻柔,语气自然。他交付的心,是他唯一的印章。
  心跳在手掌下有力 的跳动,嘭——嘭,起伏,像全世界的鼓点一起敲响,而那不过是触感而非听觉啊,安乐摇摇头,驱逐错乱的感知,“嗖”地将手收回。
  灯光下她的眼睛点 漆般明亮,距离咫尺,陈墨能从那黑色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心,是最不靠谱的,有突突跳地时候,也有停止地时候。”她不相信任何感 情,那些都是华丽的泡沫,世界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什么喜欢不喜欢,都是想要嘿咻的遮羞布而已。
  陈墨捉住她的手,纤细修长,指甲剪得很短,露出光秃秃的指尖,圆润。他轻轻 含住一只,笑道:“当它为你澎拜的时候,你更希望它为你停止么?”
  指尖温热,随着他的话语,吐纳的气息喷在掌心,有点痒。安乐皱皱眉想要抽 回,却被紧紧握住,没好气的瞪他:“这话是你自己说的,不要赖到我的身上。”
  陈墨眸色深沉,伸手抹去她面颊上的小青蛙,水彩印很容易擦掉,但仍旧还是隐 隐约约有点绿色的痕迹,揉捏后的脸蛋却愈发红润起来。
  “起来,你很重, 压得我喘不过气了。”安乐不自在的别过头。她忘记了,不要脸是一种习惯,陈墨永远是好学生。
  “喜不喜欢,看来对你并不重要。”陈墨身体微微抬起了些,嘴角绽放迷人的 笑,“也是,路是走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爱是做出来的,也不是说出来的。”
  这是什么见鬼的逻辑?安乐无语,她也曾想过,陈墨若是有这样的要求,该如何 回绝,而那夜被解救后,她似乎又欠他一笔,但是以身相许是不是太老套了?再说,救她的也不止他一人,季天雷和孟行都有份,她难道还一一去许?
  陈墨的手放肆的滑 进衣内,撩拨。她有些喘息,偏偏不甘,张嘴狠狠一口咬在他下巴。
  他的头吃痛的扬起,抽出手轻笑道:“倒忘记你有咬人的癖好。”
  “我不咬人!” 哼,咬得都不是人,安乐边想边朝后缩了缩,无奈空间有限,被沙发靠背阻挡了退路,她有些讨厌这样的怯弱。反扑了过去,力道大的陈墨腰撞上了茶几的边沿,连 带着扯下他半边衣服,露出宽阔的肩膀。
  “原来你喜欢主 动?”陈墨戏谑的说。肩膀上有细密的齿印,是她曾经留下的痕迹。
  安乐原本是想将他搡开的,没想到大领口的家居服这么不经拽,瞬间让他‘春光 乍现’,再经他话语刺激,头脑一热,手戳上他光裸的肩胛,“我就是喜欢主动,怎样! ”
  陈墨嘴角微翘:“光说不练假把式,来啊!”倒是一副配合的样子,仰身半倚在 茶几上,任君品尝的姿态。
  “你有病!”
  “有病也只有你能 治,我这是欲火焚身之症。”
  你可以再不要脸 些!安乐心里腹诽,大眼睛狡黠的骨碌一转,向前推着他的身体靠在茶几上,食指轻挑的从面庞缓缓下滑,学着他方才的举动,沿着脖颈,拂过肩膀,胸膛,俯□子 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低声说:“您自个儿慢慢焚吧,最好自燃了。”说完笑着蹦起来。
  挑衅的下场是很严重的。
  安乐说不清这是什么心态,她其实再明白不过,陈墨要的,势必不会罢休。‘不 要让人得到,也不要让人产生永远得不到的失望。’他不是这样教自己么?她用来对付他没有错……
  喜欢?她在心里嗤笑,那是什么?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