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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在上

_5 阮绵绵(当代)
  陈墨的眼睛看着那只搀扶的手,莹白细腻的皮肤,弓样的眉睫微拧起来。
  “吴嫂今天休假,家里没人做饭,中午你带依依找间环境好的餐厅。”母亲捏着杜依依的手,满眼是不加掩
  饰的喜爱,“喜欢吃什么,依依你和小墨直说,阿姨今天就不陪你了。”
  “好的,陈妈妈。”
  陈墨看见依依巧笑倩兮的靠在母亲身边,一脸绯红,他面上是不动声色的顺从,可心里的厌恶不由又增加了几分。
  喜欢一个人也许不需要什么理由,可是讨厌一个人一定会有原因。只是这个原因,杜依依永远也猜想不到。
  她从少年时便开始的别扭而执著的爱恋,像根种在心里的一株植物,牢固,坚韧,期待花开的瞬间,刹那的芳华。可惜,陈墨从来不会心甘情愿的做那促使花开的催化剂。
  母亲上楼换衣服,他不好甩手走人,杜依依凑上前来,“陈哥哥,我好久没来,你家宅子重新装修后简直大变样,你带我随便看看吧。”
  陈墨淡淡的说:“你先趁热把汤喝了。”
  杜依依点点头,听话的坐下来,拿着精巧的汤匙,斯文有理的抿了一小口,“哇,陈妈妈的手艺真好,你真有口福!”她抬头,眼睛满是羡慕。
  “你也喝吧,等下陈妈妈下来,看我们都喝光了,心里肯定很高兴。”
  陈墨拿起汤碗,“你先坐,我回房放个东西。”
  推开自己卧室洗手间的门,他看了眼手中的羹汤,黄白色的银耳炖得有些火候,和浓稠的汤汁融合在一起,看上去十分香甜可口。
  他掀开马桶的坐垫,没有丝毫的犹豫,直直倒了进去,按下抽水的钮,翻转的水花顷刻将之冲得不见踪影。
  他向来都不喜欢甜食,这甜汤母亲煲了十年,手艺自然纯熟,却从来不是为他,母亲眼中的慈爱,看得也不是他,同样喜欢杜依依的更不是他。
  将空空如也的汤碗带出来放在茶几上,果然母亲下楼看到的时候十分欢欣,带着骄傲满足的口气对杜依依说:“小墨最爱喝的就是我煲的银耳莲子羹,依依,你以后要常来啊,阿姨先出去了。”
  杜依依站起来笑着说:“陈妈妈慢走。”
  陈墨将沙发上的手包递过去:“妈,预报下午会有小雪,让司机开慢点。”
  母亲挥挥手,“哐当”一声,门关上,客厅就剩他们两人,异常冷清。
  “陈哥哥,我们去你房间看看吧!”杜依依走过来像挽母亲那样自然的挽着他的胳膊。
  他不动声色的抽了出来,语气淡淡的说:“我给你整体介绍吧。”
  一楼台阶的转角左手边走过去是间健身房,陈墨的母亲平常喜欢在这里练瑜伽,右手边是功能厅,推开门走进去,杜依依翻看着CD架上满满的音乐碟片,大部分是古典交响乐,扭头问他:“这些都是你喜欢的吗?”
  “嗯。”陈墨回答道。杜依依饶有兴趣的抽出张莫扎特的跑去放。
  他俯身打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安静的躺着一叠CD,最上面一张是纯黑色的封面,只印着寥寥几个灰色的英文字体,Nirvana,经过时光的研磨,显得有些肮脏。
  翻开一角,黑色的圆珠笔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只有透过光线的折射,才能模糊的看到,手指摸过去有些凹凸不平。他想了想又放回去。
  他喜欢的,从来都在不为人知的安静角落。
  杜依依听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拉着他去看别的房间,父亲的书房草草带过,厨房餐厅自然没什么好看的,他的房间在二楼,杜依依最感兴趣的,是他的世界。
  陈墨的房间简洁清爽,大部分日用品都被他搬去公寓,显然杜依依是不知道的。
  “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去吃饭吧,下午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陈墨背靠着门,淡淡的说。
  杜依依看看手表,果然已经十二点多,但好不容易有点独处的时间,十分不情愿。
  “陈哥哥,我喜欢你天下皆知!你不用应付我,到底我哪里不好,你这样冷淡的对我。”她的声音有点点颤抖,他就在眼前,却像怎么样抓不住的风,说话永远是她问他答,挫败感十足。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他说。
  喜欢他的感情他就要去回报吗?他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每个人想要的,如果都是心想事成那么简单,那他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冷漠,一定,过着迥然不同的生活。
  杜依依张开嘴,正待说些什么,被电话声打断,她心里有些难受,看着陈墨手持电话礼貌的说了声“抱歉”,走到过道去接听,隐隐约约似乎是女孩子的声音。
  喜欢这么多年,单恋也好,想放弃为什么,这么难。她在写字台前的坐了下来,桌子上空空荡荡,像她的心情。
  谎言
  房间极为整洁,好像无人居住一般,空气中有淡淡的柠檬芳香剂的味道。橡木书柜上归类摆放着满满的书籍,建筑、经济管理、心理咨询、棋谱……种类纷繁。宽阔的写字台上,只有笔筒和电脑,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杜依依坐在室内唯一的椅子上,头抵着书桌的边沿,内心很挫败。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可她却无法停止。好像有两个自我在她体内搏斗,一个鼓励她“自己喜欢的一定要坚持”,另一个嘲笑她“干嘛和自己过不去,非要热脸贴别人冷屁股”。
  然而,每次都是鼓励的声音占了上风,她总想着,他并没有喜欢的女孩,冷淡是天性使然,只要她坚持了,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的感情,况且,陈妈妈又那么喜欢自己。
  长发顺着桌沿垂下,来之前她是刻意打扮了,卷发棒细心地烫出精致的小卷,脸上是不着痕迹却让人感觉清新自然的裸妆——她无疑是漂亮的,可是他眼里并没有任何褒奖,她能看得出来,这点自知让她更难受。
  陈墨在走廊接电话,那么近的距离,她却觉得两个人像隔着南北半球,她走不到他的心里。
  她只放任自己于短短时间内有几丝怅然,很快又振作起来。她是无坚不摧的杜依依,想要什么一定能得到的杜依依。
  她抬头准备站起来,却不想发丝不小心缠绕在抽屉的铜质拉环扣上,这一下拉扯的有点疼痛,也顺带着将抽屉微微拉开了一个缝隙。
  她揉揉脑袋,揪掉铜扣上的断发,抽屉的滑轨显然很轻巧灵便,只轻微的动作就拉开了大半。
  她有点好奇的朝内瞟了一眼,里面是些零碎的小物,最深处倒是有个宝蓝色的丝绒盒子,非常漂亮。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过去,绒面的触感柔滑挺括,盒盖的中间层有个小巧的金色按钮,轻轻一按,弹簧的机括立刻将盒子打开。
  杜依依知道随便翻看别人东西的行为很不礼貌,可是按耐不住的好奇心,像虫子的触角撩动着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不由自主地探头看去,盒子里面安静的躺着一张缩小的照片,泛黄的颜色显得年代久远,照片上两个男孩歪着脖子,一个六、七岁的样子,另一个则稍稍大点,也不过八、九岁,他们头靠在一起,十分亲密。
  她正想拿出来,一只手从身后越过她的肩膀,“啪嗒”一声,盒子被狠狠合上,视线被阻隔在了外面,她扭头,看见陈墨站在身后,表情阴鸷的可怕。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乱翻你的东西……”她有点艾艾。
  “我妈说的很对,你很有家教。”陈墨双手抱胸,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我已经道歉了!”杜依依怎么会听不出他话中的影射。
  一张破烂照片,值得他这样大动肝火吗!她并不是善于控制脾气的人,又是被娇宠贯的,喜欢他,即使得不到想要的同等热切的回报,也不意味着她比他低一等。
  “我送你去吃饭。”陈墨不想把话说得太绝,口气稍稍缓和下来。她,以后还有用途,现在还不到闹僵的时机。
  情绪向来波动不大的自己,体内好像有个动画片里那种被封印的魔王,因为镇压的符咒快要失效,所以暴戾的一面凸现出来。最近频频失误,做出了计划之外的事情,这是不理智的,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一路上陈墨都没有说话。杜依依坐在后排,透过后视镜看他一张淡然的脸,心里有股气横冲直撞的,不吐不快。
  “那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只不过看了下,你何必这样的生气?”
  陈墨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有洁癖,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看上去倒有几分真实可信,却技巧逃避了杜依依的第一个问题。
  他应该待她好点才是,他不是傻瓜,没人比他更清楚,杜依依所在家族隐藏的价值和势力,可是,横亘在心里的那条沟壑,却始终让他跨不出去。
  厌恶的根源其实和她无关,而是多年前大家皆以为是玩笑话的一段对白。
  “那个小女孩真可爱真漂亮,我好喜欢,妈妈。”
  “那等你长大了,我给你讨依依当老婆好吗?”
  母亲轻声慢语中饱含着深深的溺爱,他在身后看去,似乎都能感觉到温柔的如暖风般吹在身上的爱,可惜,那浓浓的感情,不是对他。
  本是童言稚语的玩笑话,却被人生生记住十多年,他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
  凭什么,到现在,他还要活在那人的阴影中,一步步走别人规划好的人生,甚至要娶个别人幼时玩笑话的老婆!
  他的叛逆期似乎比正常人来的要晚要迟,经历过漫长的等待,被嘎然而止的休止符中断了这个过程,换了乐章,又陡然出现。
  说不清什么是导火索,可是积压许久的不甘,让他越来越制不住自己。自小,他便不是个好脾气的孩子,调皮顽劣,并不讨母亲喜欢。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努力,结果是什么,当他看到杜依依时,便清楚明白了。
  做他不喜欢的事情,强迫自己接近另外一个人的标准,然而,母亲却从来没有真正把他当成他自己,透过他,看到的永远是另外一个她喜爱儿子的影子。
  那张照片是他和哥哥最后的合影,他不愿别人碰触的,更像是看则强大,实则怯弱的内心。
  活人无法和死人竞争,他宁愿当年,在那噩梦中死去的人是自己。
  *** *** ***
  安小草按照电话里的嘱咐,收拾了日常用品,在医院附近不远处的中餐厅门口等待。
  天气阴冷,空中开始飘起细细碎碎的雪花,一片片像烟一样轻,似玉一样纯,飘飘洒洒,纷纷扬扬。落在她的眉尖,很快就融化成了水滴。
  她搓搓手,拉起衣服的帽子,将头遮盖的很是严实。这两年,不论何时,出现在热闹的人群中,她总是情不自禁的缩起脑袋,将存在感降到最低,恨不得能有隐身术。
  终于看到那辆熟悉的车从远处驶来。
  他驾驶平稳,停车的动作娴熟,车轮摆的很正,往往注意细节的人通常都严于律己,他尤其是。他一下车就看见餐厅门口独自等待的她。
  “我预定好了,20桌,你先进去,我去买个东西马上过来。”他对杜依依找了个借口。
  在电话中,他让她在餐厅吃过午饭后等会儿。他是想应付过杜依依后,载她一同回去,却没想到她这样傻傻站在门外。
  下雪天,呼出去哈气像浓雾一般,如他这般耐寒都觉得有些瑟缩,她,是存心和自己做对吗?
  杜依依看到门口的女孩极眼熟,想起来是餐厅的那个颇能说到一处的收银员,笑着转过来说:“我碰到个认识的人,去说两句话。在门口等你一起进去吧。”
  没等他反应过来,杜依依朝前走去,目标正是安乐。
  “好巧,最近几天都没看见你,你不在学校工作了吗?”杜依依随口问道。
  安小草早在看到车内走下熟悉的女孩时就有点微怔,不过很快在问话中反应过来,点点头,“家里出点事情,所以暂时没过去。”
  “难怪。”杜依依有点惋惜,“你在等人吗?外面怪冷的,为什么不进去大厅等呢?”
  小草看了眼大步走近的陈墨,不知道作何解答,连忙摆摆手说:“我没有等人。正准备走呢。”
  察言观色是社会教给她的最基本的功课,她一下就联想到杜依依曾经对她说有个喜欢的男生,而陈墨看起来,倒是极符合。她说谎越来越厉害,当着他的面,眼睛都没有眨。
  看来要先回医院,等下再给他打电话了。她虽然猜不透他的心事,但这样做应该没有错。然而正待说再见,身边一个声音□来。
  “既然都认识,就一起吃个饭吧。”陈墨面带微笑,冷漠的表情被冲淡很多。
  杜依依心里自然是不情愿的,她单独和陈墨相处的机会本来就少之又少。但仍然礼貌的问道:“你吃过饭了吗?”言下之意很明显,要的不过是个知趣离开的“吃过了,不麻烦了”。
  可是她并没有注意陈墨看着女孩的眼神,安小草被这两个人皆带着强势主观意愿的话弄得左右为难。
  最终,她还是微笑着颔首道:“那就谢谢了。”毕竟,她和陈墨,决定了从属关系,就如同老板和员工。
  杜依依的脸垮了下,心里想着,这丫头还真是没有眼力架啊,听不出客气的寒暄吗?太实在了。
  这顿饭吃的很尴尬,只有陈墨悠然自得,从她们片刻的交流中,很快便摸清楚两人相识的经过,除了觉得有点奇妙外,并无太多感觉。
  这个世界是大的,大到一生可能和三千万人擦肩而过,但无疑世界也是小的,所以总有人频频交错。
  吃饭后他借口下午有事情要办,不能陪杜依依去看电影,安小草看着他睁眼说瞎话,骗着喜欢他的女孩,脸上没有一丝的愧疚。不知为何蓦地想起了季天雷,同样是欺骗,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果然,她不是好人,他也不是,所以才会在一起吗?说着骗人的谎言,她能看清楚自己,却看不懂他。
  习惯
  雪,纷纷扬扬的下了整个晚上,连绵不绝的白色帷幕,覆盖了漆黑的夜。
  天气预报的不过是小雪,却并不准确。自下午开始,雪花便密集的织成一面白网,这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夹着西北风,呼呼地打在窗户上,或者只是房间太过寂静,越发显得风声可怖。
  午饭后,陈墨只送她到公寓楼下,给了她一张电梯磁卡,一部手机。没有什么嘱咐,只说有事情要处理,会再打电话给她,便驾车离去。
  安小草并没怎么在意,她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去过问他的行踪。只是郁闷没有事情,却像困兽一样驻守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房间的密码是手机的后六位,安小草留意过他的车牌号码,也是同样的数字,只是少了月份的补零,看起来都是他的生日,大张旗鼓的宣示天下,生怕别人记不住似地,居然能够安心的使用。
  房间很温暖,她脱掉厚重的外套,摸摸浅蓝色的沙发,手感异常柔软。她安静的坐下来,并没有四处张望。
  掏出陈墨给的手机摆在茶几上,香槟色的外壳简洁美观,屏幕包裹着一圈黑色的边框,反射出吸顶灯的影像,扭曲变形。
  这三天对安小草而言,很累。
  她经历过很多疲惫的时刻,每次都觉得熬不下去,每次又都挺了过来。她原以为陈墨叫她过来,不过是为了索取,没想到他却把自己孤零零的丢在家里。
  她不会以为他是好心的让她来休息的,但抑制不住的倦意涌上,没有别人存在的空间,没有心跳仪的波动,没有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她渐渐闭上眼睛,歪歪的倚在沙发靠垫上,伴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没多久就进入黑甜梦乡。
  *** *** ***
  陈墨下午确实有事情,这点倒不是信口开河。
  几天前和孟行打赌赢得彩头,还等着他去签订协议。八百多平米的整层写字楼,三年的租约,30%的让利最少也在六十万,他不是平白要占朋友的便宜,假以时日,这些他都会还回去。
  他知道,即便没有这样的赌约,只要他开口,孟行也会竭尽全力帮他。
  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契机,无疑,他继承了父亲良好的商业头脑,眼光独到而精准,看中的项目估算下来,经营得当,日后的回报是不可限量的。
  这年头连骗子都懂得讲排场的重要性,想要赢得信赖,外在是很关键的。
  租赁写字楼只是开端,往后的路还漫长。如同下棋般,布局要高瞻远瞩,进退要游刃有余,但只要落子便要无悔。
  签定租赁协议,付首期款,拿到平面布局图,他马不停蹄的忙碌完一切,夜已深。
  “老大,我忍很久了,你总要和我解释下到底准备干什么吧?”CBD世纪星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孟行转着车钥匙,口气有些不满的看着陈墨。
  “明天我们找个地方聚聚,我再详细给你说。今天太晚了,我回去还有事情。”陈墨心情不错,面带微笑。
  “你那破公寓单身一个人,有毛事情啊,走,找个酒吧喝酒去!”孟行按下遥控,前灯闪烁了下,车锁“滴”的一声打开。
  陈墨皱皱眉:“最近听说你天天在夜场玩闹,再喝下去小心酒精中毒。”
  孟行开车门的动作迟缓了下,扭头倒是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吃喝玩乐然后等死,多潇洒,无数人求都求不得,不好吗?”
  “小五,还不至于那么糟,相信我。”陈墨并不擅长宽慰人,走上前拍拍孟行的肩膀。
  孟行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没有最糟,只有更糟,习惯就好。”
  习惯是可怕的,所有的生物都具备这样的特性。玻璃杯中的跳蚤盖上盖子,当它无数次的挣扎跳跃,都无法逃脱的时候,时日久了,即使阻隔的盖子拿掉,它也会视而不见的放弃挣扎。
  孟行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悲哀的跳蚤。
  陈墨摇摇头,现在什么安慰和劝解都是虚的,等他有能力摆脱现状的时候,他也会拉着孟行,走出习惯的桎梏。
  “真的不去喝一杯?”孟行勾勾食指,何以解忧,唯有美酒,一醉解千愁。
  陈墨拽住他那根不安分的指头,轻轻一掰,孟行立刻疼得嗷嗷叫,“老大,不带这么狠的,你吃了大力水手的菠菜吗?”
  “我家里有女人等着,你要喝酒就打车回,酒驾关进去可别找我托关系,最近严打很厉害。”陈墨顺手没收了他的车钥匙。
  关小黑屋事小,出车祸事大。统共就这么几个屈指可数能让他挂心的人,不想以后清明到了还要费心准备香火。
  孟行还不知道陈墨和安小草短短时间内发生的纠葛,全当他推委开玩笑,“切”了一声,挥挥手道别。
  *** *** ***
  雪在路灯下肆无忌惮的飘舞,落在地上照出来橙黄色,但远光灯打过去,又恢复了洁白。
  陈墨按下车窗,寒风灌进来,空气倒是分外清新。单手握住方向盘,左手摊开伸到车窗外,握住几片雪花,在掌心化成了水,冰凉。
  越是纯洁的越留不住,他心里不知为何起了这样莫名的念头。
  关上车窗,打开雨刷,寂寞的路上一盏盏路灯飞快的后退,劈开黑暗的道路,似乎永远开不到尽头。
  安小草向来睡眠很轻,听到开门的“喀哒”声,立刻从梦中惊醒。
  房间一片黑暗,只有墙角的感应灯发着微弱的蓝光,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是深夜。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忙乱中撞到茶几的边角,一阵钝痛。
  陈墨打开灯,看到她弯腰按着腿,头发凌乱,衣角打着卷,显然刚从睡梦中醒来,样子十分狼狈。
  灯光大作,刺的安小草眼睛不适的闭起来,再睁开,看见面前出现的男人,熟悉又陌生,遥远又接近。她下意识的握紧拳头,深深吸了口气。
  “为什么不去床上睡?”陈墨走过去,脱掉外衣自然的搭在沙发上,接近她的身边,带来一股凉气。
  “习惯了,沙发上睡也挺好。”她找不到别的说法,随口搪塞。虽然都是他的世界,但床远比沙发来的更亲密,她在那里和他发生关系,不想勾起不堪的回忆。
  “习惯?”陈墨挑挑眉,这个词反复出现在耳边,怎么听着都是如此让他恼火。
  让她过来就是为了舒缓疲劳,好好休息的。照顾病人是最耗费体力和心力的,窝在陪护的小床上看来她还真是习惯了!
  “过来。”
  安小草直起腰,他们的距离本来就不远,两三步之遥,她走近,仍然留了二十公分的距离,这是无意识的推拒。然而陈墨并不管这些,伸手一拉将她抱在怀中。
  “这个以后也要习惯。习惯就好。”他在她耳边轻轻的说,身体还停留着户外的凉意,话语却带着呼吸的暖风,吹在耳畔,有点点痒,也有点点潮。
  他的头抵在她的肩上,有点沉重,他的双手在她腰际打了个结,紧紧将她圈起。她很想闪身避开,可是他们的关系并不允许她做出任何抵抗的事情。
  “别动,让我抱会儿。”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疲惫。
  他素来不喜欢皮肤接触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这个冬天太过寒冷的原因,最近居然觉得偶尔拥抱,感觉还不错。
  他是个有洁癖的男人,和人接触的时候总是刻意保持距离,难得有人让他原意主动接近,她却显然并不乐意。她在他怀中停止不动,身体有些僵硬。
  “我很让你害怕吗?”陈墨放开手,定定的瞧着她。
  她愣了下,摇摇头。“只是不习惯和人这样接近。”
  比起蛮横的索取,略带温柔的拥抱让她更难接受。她不敢沉溺于短暂的温暖,也对未来没有什么期望,她的人生必然是充满忍耐的进程,这是她多年来的切身体会。
  陈墨坐下来,解开衬衣顶端的扣子,“习惯和不习惯怎么都这么让人讨厌。”他随口嘟囔了一句,她没听清。
  “什么?”
  “我渴了,帮我倒杯水吧。”陈墨并不愿重复,话的意思只有他自己清楚。
  茶水在印花的玻璃杯中氤氲的冒着热气,接过来有点烫手。安小草倒不觉得,她的神经末梢早已经锻炼的很彪悍,在开水中夹豆子,想起来场景有些可笑,可是现实的痛楚远非常人能够体会。
  “坐吧。我们好好谈谈。”陈墨指指沙发。
  叙旧?似乎有点晚了。安小草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他们曾有很多机会,却每次场合都不对。结果到现在,两人有了最亲密又最特殊的关系后,再来提起往事,又有什么必要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陈墨所谓的“谈谈”并不是回忆往事。
  “你想不想有个不一样的未来?”陈墨悠闲的靠在沙发上,看似不经意的随口问道。
  她抬起头,他的眼中并没有戏谑,是夜一样深沉的黑,带着说不出的蛊惑。
  “不一样的未来是怎样的?”她咧咧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你看我的样子就知道,世上倒霉的人有很多,我就是从来都走背字的。”
  “过去不能选择,但将来却不是定数。”陈墨轻啜了口茶,碧绿的叶子在透明的杯中缱绻舒缓。
  “我的定数就是听从你的命令,还需要我表衷心么?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还想要什么?”
  陈墨看着她,他清楚她的话不过是敷衍,这个女孩内心是强大的,他拥有的不过是她的身体,而她的灵魂高高在上,在谁也碰触不到的地方。
  “我想要的东西有很多。”陈墨伸手点在她的额头,划出一条线,停在她胸口,“这里,还有这里。”
  他的指尖刚刚摸过茶杯,还带着热度,在皮肤上带出战栗。
  他嘴角一拧,绽放出淡淡的笑,“安乐,和我在一起吧。不管如何开始,我会让你有个不一样的未来。”
  听起来如此煽情的话,怎么可能是陈墨的风格,她忍不住“噗嗤”的笑了,掐掐手臂有点疼痛,原来不是做梦。她太清楚,甜枣背后总有不为所知的陷阱。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舌战
  天气总是变化无常,像极峰回路转的人生。
  大雪过后,天气放晴,碧空如洗。初雪化得路面一片泥泞,隔着厚厚的鞋底,也能感觉到脚下的潮湿冰冷。
  大清早,安小草捏着身份证,站在路边,面前工商局的招牌似乎带点神圣不可侵犯的味道,她嘴角勾勒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笑,有点自嘲,也有点迷惘。
  身份证上清楚地写着“安乐”两个字,灰白的相片上表情呆滞。她没得选择,陈墨看起来给了她一个大馅饼,她却知道,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一定要付出相等的代价。
  招摇撞骗也许在他看来,她是当仁不让的合适人选,她嗤笑了下,说得好听,不同的未来,她能相信这其中有几分真实?
  看看手表,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迎面驶来一辆普通的尼桑,准确无误的停在她身边,虽然轻缓,仍溅起了零星的泥点落在她鞋面上。
  车门打开,走出一个容貌端庄的中年女子,面带微笑朝小草招了招手,她立刻明白这就是昨晚陈墨交代,会带她办理相关事务的李会计。
  “你好!我是李冉,很高兴能一起合作。”她走上前来,礼貌的伸出右手,白皙圆润,小草有点局促,慌忙抬手握去。
  “身份证带了吧?”她自然地询问,小草点点头,递了过去,李冉笑吟吟的接过,放进手中的档案袋。
  “走吧,安小姐,注册公司的流程比较耗时,我们一步步来,希望今天能够顺利。”李冉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孩,年轻稚嫩,显然不是个有经验的主儿,说话不由有点轻慢。
  安小草确实什么都不懂,她是被陈墨赶上架的鸭子,现在正摇摇晃晃不知所措。但局促和犹豫很快就过去,她恢复镇定,跟着李冉走进工商局。
  这一天,对别人也许是平淡无奇的一天,但这一天,安小草正式成为一家注册公司的法人代表。
  很久后,她都记得那个拥抱后,陈墨看似玩笑,却又是认真的话。
  “我会让你有个不一样的未来。”
  如果没有后面的话,她想,倒不失为一句感人的情话。
  *** *** ***
  “你疯了!”
  孟行手中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拍,金黄色的酒液四溅,落在黑色的大理石台面上,形成不规则的图案。
  “你说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妞现在住你家,你还准备让她当法人?”孟行很不淡定,整个脸上似乎能看出一边挂着问号,另一边则是惊叹号。
  陈墨随手抽出一张纸巾,堵住桌边朝他漫溢过来的威士忌,“嗯”,口气沉着,惜字如金。
  “老大,你、你、你!”孟行决定等下出去看看,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现,也可能2012的预言是真的,所以他向来冷漠的老大,才会在黑暗前变得疯狂。
  陈墨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纯净透明的液体在内壁轻轻摇晃,“不然你让我找谁?马路上拉个陌生人?”
  孟行不说话了。
  他从不可思议中惊醒过来,逐渐能体会陈墨的用意,可是嘴巴兀自强辩:“就那个小骗子,你能放心她不摆我们一道?”
  陈墨笑了,眼睛在吧台射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她是我的人,我许她不同的人生,她没得选择。”
  孟行摊摊手,似乎不可置否。只是觉得世界有时候挺滑稽,他本以为老大逼人家跳河后,就此再无交集,没想到绕来绕去,又缠在一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我叫她办完事情,过来找我,等下应该就到了。”没等孟行感慨完,陈墨冒出这样一句,顿时,正轻啜的美酒孟行不小心呛了出来,差点喷到陈墨脸上。
  “老大,你,咳咳……”他满脸通红,灯光下尤为明显,眉眼皱在一起,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我那样折腾过她,你觉得在一起说话合适?”
  陈墨嘴角轻挑,露出一丝笑:“你在外面一向肆无忌惮惯了,还会怕一个冤家吗?”
  孟行想想这倒也是,自己没理由惧怕一个丫头片子。无论如何,在这场看起来带点谋逆性质的棋局中,即使她是临时圈养的小卒,也保不准有吃帅的作用。
  陈墨抬起手腕瞄了眼手表,时间不早,政府部门早已下班,即使事情办不完,也该过来了。
  放她一个人在外面行事,他是存了怎样的心思,安小草自然不得而知,但似乎无形中有什么,将他们紧紧拴在一处。
  她想起医院ICU前忙乱中签的协议,上面的文字她一扫而过,如今记忆中早就模糊,忘记到底写了什么。
  她是不在乎承诺的人,出尔反尔、谎话满篇才是她的特色,但奶奶在医院,她没有办法干脆利落的甩手走人。
  暮色降临,忙碌一天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李冉拉着她银行,事务所,工商银行连轴转,滴溜溜陀螺般。
  无疑,她的学习能力很强,从开始的茫然无措,到后来的镇定自若,连李冉也不由觉得,这个女孩,适应环境的速度出奇得快,又机灵的挺讨人喜欢,渐渐收起了轻视的心。
  李冉是个熟手,做事情有条不紊,一天下来,计划倒也完成个七七八八。
  “小安。”熟络后,称呼也变得亲切起来,“后面的事情要慢慢来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安小草客气的摇摇头:“李姐,你也累了一天,就不麻烦你了。”
  李冉微微一笑,“那好,明天我再给你电话。”
  安小草挥手再见,看着车子绝尘而去,拉上外衣的帽子,从衣袋里掏出口罩带上,转身朝车站走去。不管如何,只要在外面,她总是小心翼翼,藏匿似乎是一种习惯。
  她知道,刘达那些人,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一旦遇到,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她应该把这事情告诉陈墨,但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她不是想求他为自己摆平事情,而是害怕有天自己突然失踪,他会中断奶奶的医药费。
  安小草对城市的交通路网非常熟稔,这归功于她那些盯梢的日日夜夜,如果这个领域也有“劳模”奖,她自嘲的觉得非她莫属。
  倒了一班车,她来到陈墨所说的酒吧,兜里不是没有钱挡车,可是节约也是一种习惯,很可怕。
  六站以下纯走路,能坐一块的公交就不坐买票的中巴。
  她太了解没有钱的日子,那种深入骨髓的彷徨。
  安小草自小就知道钱的重要性,用各种手段赚取的金钱,从来都不曾让她有安全感,它们总是和她无缘,拥有不了多久,就会飘荡到别人的口袋。
  她在酒吧前深深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在肺部打了个回旋,带着几丝郁闷呼出去。伸手推门,门上拴着的迎客铃铛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酒吧放着轻音乐,傍晚时分,客人并不多,零零散散。她环视一周,很快发现目标,朝前走去,步伐开始有些踟蹰,但很快坚定起来。
  *** *** ***
  “小姐,请问要点什么?”酒保彬彬有礼。
  “有吃的吗?”安小草也不理身边脸色尴尬的‘熟人’,拉开陈墨身边的座椅,随意的坐下。
  她是真的饥肠辘辘。
  陈墨微微一笑,转向酒保,“来一份三明治。”说完将桌面上的柠檬水朝她面前推了推,安小草倒也不客气,抓起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孟行摸摸鼻子,有点不自在。陈墨朝后一靠,露出空隙让他俩直接面对面,孟行悻悻地瞪了他一眼,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三个人僵着没谁肯先开口说话,不多会儿,食物上来,小草抓起,看着孟行像透明人般,自顾自得狼吞虎咽起来,样子十分凶神恶煞。孟行不由觉得这妞肯定臆想着把自己也拆分入肚。
  厚颜无耻是他的一贯行为,打了个寒战后,倒也没皮没脸的笑起来,“倪婕——”他故意拖长调,“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她一眼瞪过去,灯光下的眸子亮晶晶,伸手出手背擦擦嘴角,也不理他,孟行自讨了个没趣。但瞅了眼陈墨,终是拉下脸,“好妹子,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就原谅我吧。”
  孟行自认为这世界上比不要脸,他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不料遇到安小草,倒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我谢谢你从前对我的‘照顾’,我感激的五体投地,永生难忘。”她眉毛一挑,肚子里仅有的几个成语说的挺顺溜。
  “喂!是你先骗我在先好不好!瞎掰个名字都占人便宜,又耍花枪诈赌,还不许别人打击报复一下了?我都诚心道歉了!”孟行眼睛睁大,小脾气也上来了。
  只听她嗤笑一声,甩了句大众名言,“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吗?”
  一向伶牙俐齿的孟行瞬间被打击了。
  陈墨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们两人唇枪舌战,突然觉得这些时日堆积在心上的沉闷一扫而光,不知为何,心情大好。
  “小五,她真名叫安乐,以后就叫乐乐吧。”
  安小草一愣,她的名字,很久没有这样亲密的从人嘴里温柔的叫出,那还是奶奶尚未完全失去记忆,拉着她的手流泪,“乐乐,傻孩子,把我送到收容所吧,横竖过不去的关,不要再糟蹋钱了。”
  “乐乐,苦命的孩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乐乐,我的亲孙女。”
  “乐乐……”
  她的手指扣起来,捏的拳头有点发胀。
  抬头看着陈墨,他双目如星,脸上是平淡自若的微笑,却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彷佛从云端走下来,平视的姿态看着自己。
  她摇摇头,见鬼,不就是一个破名字吗,她神经了,才有这样荒谬的错觉。
  她的晃神没有逃过陈墨的眼睛,他伸手,却不知道着落点,她的双手在膝盖上紧握,指节微微发白,他的手半路转弯,落在扶手上。
  孟行咳嗽了两声,陈墨收敛了目光。
  “从今天开始,我们算得上一路人,以后你们好好相处吧。”口气颇有些家长的风范,安小草低下头。
  说不记恨怎么可能,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比谁都清楚。
  再抬首,已经是一脸不在乎的微笑,她伸出手,孟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呆。
  陈墨半路截住她的手,握在掌中。
  “小五,我们先走了。”说完拉着她站起来,临走扭头丢下一句,“你继续发呆吧,酒钱你买单。”
  弱点
  暮色深沉,万家灯火星星般闪亮,林立的高楼大厦,霓虹璀璨,在黑夜中散发着各色的光。
  陈墨带着安小草并没有直接回公寓,先去一家熟悉的餐厅,点了几个清淡的菜。
  这辈子对安小草而言,如果说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是没钱,二是挨饿,归拢到一处,没钱自然会挨饿,挨饿也是因为没钱。
  吃饱喝足浑身发暖,和陈墨独处的紧张早已消散,这点她觉得自己挺没出息,也是,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偏偏她两样都占齐全了。
  回到公寓,陈墨打开沙发旁的落地灯,橘色的暖光照的冷色系的房间,别样的温馨,安小草没有力气注意这些细节的东西,她奔波了整日,虽不如在医院身心煎熬,也浑身疲乏。
  但明显,陈墨并无让她好好休息的意思。
  “今天,感觉如何?”他脱去外套随意坐下来,沙发绵软。
  安小草歪着脑袋在沙发另一端窝起身子,打了个呵欠,“挺好。”她不知道他问什么,随口敷衍。
  陈墨显然对她的态度不满意,站起来走过去,手撑着靠背,将她圈起,俯身看着她,“才这样就撑不住了?以后要做的还有很多,想要改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睁开困倦的双眼,额头微抬,看着身体上方的男人,强打起精神反驳道:“没有。今天学了很多东西。”心里腹诽着,注册的流程学了以后能有什么用?她又不是法人代表专业户。
  陈墨似乎能看出她心里不以为然的嘀咕,眉头一皱,像老鹰捉小鸡般将她从沙发上拎起来,指了指浴室,“去,洗洗脸,清醒点再过来。”
  安小草在浴室磨蹭了一会儿,化妆镜前的她看上去很没精神,打开水龙头,撩起一捧凉水拍在脸上,顿时瞌睡虫子被惊跑了,水顺着发丝滴滴答答落在台子上,她也不擦,在马桶上坐下来。
  浴室宽敞明亮,换气扇传来微微转动的声响,她在心里从一数到十,感觉稍稍振作了些,握握拳站起来走了出去。
  客厅台阶上有个自然划分的敞开式书房,工艺围栏绕了一圈,她看见陈墨立在书柜前,手里拿着本书,不知道翻看着什么,看见她,“啪”地一声合上,将书放回原位。他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袋,走到她面前,递过去。
  “这是什么?”她有点好奇得问。
  “打开看看。”
  她嘴角一瘪,问了也白问,解开袋子封口处缠绕在圆圈上的白线,将里面的东西抽出来,A4的白纸,薄薄一打,是类似简历的文件。
  十来个人,有男有女,一列列清楚明白的写着生平,都是陌生人,那些职位瞄过去,什么xx发改委主任、xx土地局局长,看得她眼花缭乱。翻到末尾,杜依依的名字也赫然在上。
  陈墨倚着书桌,她抬头看向他,眼里充满疑惑不解。
  他拉开转椅坐了下来,手指看似随意的敲了敲桌面,轻微地笃笃声,她走近,将文件摊放在桌面上,等待他的解释——给她这些资料究竟为何?
  桌前只有一把座椅,他占据了自然没有她的份,只能像他刚才那般倚靠在桌沿边。劳作整日的小腿肚,短暂休息后仍然有些疲乏。
  出乎意料的是,他安放在桌面上的手伸过来抓住她的手腕,自然而然的将她带到怀里,他的手劲很大,却又恰到好处并没让她觉得疼痛。
  她跌坐在他腿上,俩人身子紧紧贴在一处,他满意的看到她脸颊染上一丝红晕,一只手越过肩膀将她半圈起,另一只手则指向桌面的文件,指尖一扫,停留在空白栏。
  “看到了吗?”他的声音如暖风微醺,带着几分磁性,吹的她耳朵有点痒。
  这样的亲密……安小草咬咬嘴唇,定神朝纸上看去,人物的生平资料罗列的比较详细,表格写着爱好和弱点的两项,却是空白。
  陈墨收回手指,漫不经心的撩拨着她的头发,栗色的发丝顺滑的在指节上绕了个圈,“这些人,是我计划的关键。”
  她不知道他对自己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也不了解他所谓的“计划”到底所指何事。于是,一言不发的静候他的后文。
  “安乐,我想让你自己选择。”他抬起头,双手将她身子扳正,固定在他前方,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愿意做我的伙伴,和我一起创造一个不同的未来,还是愿意维持现状,付出身体,给你钱?”
  “前者的话,我需要付出什么?”
  陈墨嘴角微抿,她真是个聪明的人。“你需要付出你的智慧和能力。”
  她“扑哧”一笑,“我有什么智慧?又有什么能力?”如果撒谎骗人也算智慧,如果偷鸡摸狗也算能力,他还真是抬举自己了。
  “能在危险中时刻保护自己就是一种智慧,能获得别人的关注,更是一种能力。前者是生活给你的磨练,后者,是你天生的本钱。”陈墨眼眸漆黑,像夜一样吸人。
  她收起笑容,躲避他的目光,长长地睫毛覆盖住眸子。
  “你好好想想。”陈墨伸手分开她额间滑落的发,拢到耳后,露出她精致漂亮的脸庞。“做我的伙伴,也许会有未知的风险,但我可以承诺,给你平等的尊重和最大的保护。”
  她沉思了片刻,没有回答。
  陈墨嘴角轻挑,不知为何有点高兴:“或者,你更愿做我的女人?”
  “如果选择前者,你能保证不再碰我吗?”她迅速抬头,眼睛炯炯发亮。
  陈墨心里像被一根小小的刺扎了下,须臾,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不知为何,有点遥远,似乎是另一个人代替他回答。
  “我可以答应。”
  “好,那我选择前者。”她露出一个笑容,像春日绽放的花朵,鲜艳而明亮。拨开他圈在肩膀的手臂,从他腿上跳下来。
  陈墨顿时觉得怀里空荡荡的,看着她灿烂的笑,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想到她不论怎么样选择,都势必和他有所纠缠,他们有的是时间,不由又放松了起来。
  “我需要做什么?”她知道,无论什么选择,她都需要付出才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陈墨抬手指着桌上摊开的资料:“接近他们,了解他们,掌握他们的爱好和弱点,这是你的第一课。”
  安小草一直以为,她能帮他的,不过就是个短暂的障眼法,不料开头居然是这样的任务。
  陈墨接着说道:“南山脚下有块空地,我必须得到那块地的审批,这些人负责各个环节,杜依依的父亲更是最后报批的关键。”
  她有点疑惑:“你要我注册的不是科技公司吗?”她想,这似乎和土地扯不上什么关系……
  他颔首道:“是的,看起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子事情。科技公司是我这两年的目标,但是我谈过的游戏代理权、服务器的投入和前期推广费用估算下来最少也要三千万。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三千万是不可能完成项目的启动,而我们现在,只有个空壳。”
  “这三千万,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他将计划娓娓道来。
  陈墨本身可用来创业的钱,并不别人想象的那样多。他要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是凑不出游戏合作的全部资金,只能另辟蹊径。
  在他的计划中,首先第一件是要拿到南山脚下的空地,用来做投资最少,回报最快的园区公墓;另外一件就是早已经谈过合约的游戏代理,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其实是相辅相成的。
  他需要的资金从前者来源,支持后者的发展。
  他站起来拉开抽屉掏出一张卡,这是他大学期间炒股和做一些投资赚的钱,交到她的手中。是伙伴,信任便是必须的。
  陈墨看着她嘱咐道:“你和李冉把科技公司办理下来后,单独再去注册个房地产开发公司。这件事请不要让她知道,这是注册资金,剩下需要的资格证书和人员简历我会另想办法找给你。”
  李冉和他父亲的公司有业务往来,借口一次帮忙可以,多了难免不生疑窦。
  她捏着卡,金色的卡面泛着暗光,她并不知道里面几乎是他现有的所有财产,脸色一如往常。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做法人?”她问。
  陈墨淡淡一笑,“我意属的那块空地附近,有八百亩的住宅用地,那是我父亲圈来准备开发别墅区的。你认为,我抛头露面在毗邻处建个公墓,是件好事?”
  所以这个法人,除了她,他与孟行都不合适。
  她咧咧嘴,撇了他一眼,哂然道:“你真是孝子。”
  他闻言倒也面不改色,转移了话题:“过几日,我会介绍个老师给你,他是游走在各界的人士,也就是所谓的靠关系吃饭的说客,他会带你学习。”
  她楞了一下:“学习什么?”
  陈墨拿起桌面的资料整齐的码好,递给她:“学习如何接近他们,如何投其所好,如何捕捉这些人的弱点。你要知道,在这个社会要有所依仗,除了钱,更重要的是关系。”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陈墨对她说过最多的话。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性格冷淡骄傲的纨绔子弟,却不料有这样的缜密心思和洞悉力,不由稍稍改观。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掌握他们的弱点,加以利用,就不难建立你自己的关系网。”他把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背腰略略弯曲,视线平视,“不光是为了这个项目,以后都会有用。”
  弱点,是他教会她的第一课。
  他呢?也属于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她不禁有些恍惚,他的弱点又是什么?她想起很久以前的往事,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场景……
  交锋
  每个人都有弱点,陈墨自然也不例外,在他教导安乐的第一堂课上,她第一个想起的却是他。
  她笑眯眯的撑着桌沿,“你知道我想起什么吗?”
  陈墨微微一怔,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的嘴唇薄而红艳,轻启吐出一个拟声词:“喵”
  满意的看到他神色一变,开怀大笑起来,她知道此时此刻,他一定和她一样,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的过往,还有他从来不对外人提起的弱点。
  记忆像一扇门,推开,便是过去……
  那年夏天,气候闷热,安乐带着家里的老猫四喜在江边戏耍。
  江面上满是蒸腾的水汽,时不时有点点浪花泛起,一颗颗湿漉漉的脑袋钻出水面,都是附近玩耍孩子。中午的时候,都被各自的家长揪着耳朵拽回家吃饭。
  热闹的江边很快就只剩下一人一猫。她扎了个猛子跳下去,想要摸点鱼或者河蚌,带回去给奶奶。
  在水下摸了很久,终于给她逮到一条肥硕的草鱼,心里想着这下晚上可以打牙祭啦,连带着四喜都能一饱口福,看来,今天真是运气不错。
  她面带得意手脚并用,飞快的爬上岸,衣服一会儿就干透,只有羊角辫上滴滴答答的垂着水珠。
  四喜敞着肚皮在岸边懒洋洋的晒太阳,金黄的毛发油光水滑,粉红色的小鼻头时不时地缩一下。
  安乐经过它身旁时,四喜耳朵竖起,睁开圆溜溜的大眼睛,瞳孔立成一条黑线,看到是熟人,这才又闭上,头一歪,继续安睡。
  她将活鱼丢进篓中,拴了根绳子放到水里,这样晚饭时,鱼还会新鲜。做完这些,安乐找了片阴凉地,美滋滋的躺下去,准备小憩会儿再回家。
  朦朦胧胧间,她听到四喜发出“呜呜”低沉的喘息,而后变成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她以为是遇到野狗,慌忙爬起来,只见四喜耳朵向后弯、身子低伏、尾巴直立,一幅恶煞的凶相,对面不远处站了一个少年。
  岸边柳树细碎的叶子柔软的垂着,阳光透过树梢星星点点洒在他身上,即使小小年纪的安乐,也能觉得他长相俊美,和平常欺负她的那些棚户区的野孩子不同,那么热的天,仍然穿的十分干净整齐。
  这样一个漂亮的少年,却双拳紧握,恶狠狠地瞪着四喜,身子有些微颤,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他指了指四喜,开口说的话却不像相貌那样讨人喜欢:“叫你家的畜生离我远点。”
  安乐不乐意了。四喜是她的伙伴,在所有孩子嘲笑她没爹没妈的时候,只有四喜默默陪着她,他们吃一起,睡一起,在她心中,四喜和奶奶一样,都是她的亲人。
  “四喜,上!”安乐本着开玩笑的心,四喜向来倦怠,比谁都懒洋洋,从来肯不听她的指挥。
  然而没想到,这次四喜居然转了性子,像饿狼扑食一样冲向少年……
  那时的陈墨,远远没有现在这样淡定自若,时间久远,他少年时的容貌已经慢慢模糊,但她仍能记得,他躲闪惊慌失措的动作,像四喜是什么庞然大物般。
  她并不能体会当时少年陈墨内心的恐惧,黑暗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不停盘旋,他被一只身长不过三尺的肥猫,逼得走投无路,直勾勾跌进江里,激起无数浪花,挣扎,沉没……
  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她开始的心情是极欢快的,然后笑容慢慢凝固。
  后来,她救了溺水的他,再后来,在他家被误会偷拿了东西,便不是多么值得回忆的故事,她甩甩头,不愿再想。
  陈墨显然也被一声惟妙惟肖的猫叫勾起了回忆,想起那时的狼狈。看着身前安乐不加掩饰的揶揄样子,紧绷着一张脸。
  灯光下,她氤氲的眼波流转出潋滟的光,红唇旁有个梨涡若隐若现,他心中一动,习惯性的伸手想要将她拉进怀中。
  她倒是伶俐的闪开,嘿嘿一笑,“你说过的,选择当你的伙伴,便保证不再碰我!”
  得到什么,就要相应失去什么,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哪能两全。
  陈墨的手僵在空中,听到这句话,伸也不是,缩也不是,颇有些尴尬。向来都是别人围绕着他主动献媚,这时才发现,吃瘪的滋味原来那么让人讨厌。
  然而,厚颜无耻绝对是可以相互传染的。安乐,再加上孟行,这俩个人,从来都不会把承诺当成必须遵守的约定,如今眼看就要加进一位新的战友。
  他答应不再碰她,并没有说不可以吻她吧?如果这算一种自我安慰的话——陈墨在内心理所当然的说服了自己。
  他收回手,但身子却步步逼近,此时嘲笑他曾被一只老猫逼得跳江的她,脸上闪过一丝的紧张,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背抵在书柜上,无法动弹。
  “喂,你说过不再碰我的!”她与他之间连半尺的距离都没有,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细微的毛孔。
  陈墨双手摊开,耸耸肩膀,“我没碰你啊!”嘴里这样说着,却丝毫没有停止脚步。
  三十公分,二十公分,十公分……他一点点挪近,双手撑在书柜的格挡上,将她包围起来。他们之间似乎只剩下一张白纸的空隙,近距离在视觉上造成了放大的错觉,他的眉眼近在咫尺,她感觉周围的空气也凝滞起来。
  换做几日前,她可能会紧张的不知所措,因为他们所处的地位,因为她和他的交易关系,不允许她有丝毫的忤逆。但在今天的交谈后,他许她伙伴的身份,她便自然而然的恢复勇气,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安小草又重现江湖,她不由伸手朝他身上推去。
  陈墨等的就是这个,他很轻易的就将她的手捉住,细细的手腕在他的掌中桎梏着。
  “我说过不碰你,但没说不能反抗哦?这可是你先碰我的。”他的脸上是得逞后的笑容。
  “放手!”她用力往回抽,手腕渐渐浮现出红痕,终于,他撒开手指,气定神闲的看着她。
  “缔结同盟往往需要印证,要做伙伴,我们先盖个章吧!”陈墨薄唇微启,露出洁白的牙。
  “啥?”她脑海中浮现出签字画押之类的文书,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陈墨猛地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这个印章似乎盖得不够深入,不够彻底,要不要再来一个?”陈墨觉得体内蛰伏许久的顽劣因子正在蓬勃的滋长,冷漠的防御面具他带了太久,也许,是时候摘下来。
  回答他的是一个大大的白眼,陈墨莞尔,来日方长,后退了一步,不再逗她。
  *** *** ***
  这几日安乐遭遇了太多的变故,而且每一件都和陈墨息息相关,她像做了一趟过山车,急速前进的转圈后,又重新回到原地。
  他让她从女孩变成女人,又把她从女人变成伙伴,每一个步骤都快的让她恍然如梦。然而不管未来怎么样,付出头脑和能力,总比付出身体要好。
  既然他允诺不再勉强她,在这样一间屋子如何居住便成了崭新的问题。
  窗外夜色幽深,万家灯火似点点星光,朦胧而遥远。
  陈墨的公寓虽然整体空间不小,但仍然是一室一厅。只有卧室安放着一张大床——她在那里度过了初夜,内心多少是带着抵触的。
  同床共塌安乐是万万不愿的,难保陈墨又会出尔反尔的做出一些什么事情,她伸了伸懒腰,倒是很自觉的在沙发上窝了起来。
  房间虽然有地辐射的采暖装置,但今年的冬天出奇寒冷,全城天然气都限量供应,房内的温度自然比往年都要低。
  陈墨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见安乐瑟缩在沙发上,盖着棉衣外套,娇小的身子紧贴着靠背,恨不得能钻进去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他走过去轻轻推了下她的肩膀,“起来进卧室去睡。”
  男人把女人骗上床的目的只有一个。撇撇嘴,她才不上当呢,闭着眼睛装死。
  陈墨见她不为所动,俯身看去,她的脑袋缩在沙发靠垫下面,看不到表情,像是已经熟睡。他转身准备离去,眼角的余光看到夜灯上荧光的温度计,只有不到十七度的室温,又停下了脚步。
  思忖片刻,他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身体瘦弱,轻的似乎感觉不到重量,栗色的发丝顺滑的垂下,露出双眸紧闭的脸,幽暗灯光下原本的白皙变成蜜色。
  继续装死还是睁眼,在她心里变成一道困难的选择题,早知道还不如刚才就坐起来反驳,她有些懊悔。
  他的胸膛结实而温暖,带着沐浴乳的淡淡清香,有几滴水从头发上坠落,恰恰滴在她面颊上,微痒。等她装作睡醒缓缓睁开眼睛,人已经被他抱进了卧室,丢在了那张欧式的大床上。
  她急忙翻身坐起来,“我还是睡沙发吧。”
  陈墨瞪了她一眼——她总是有本事撩拨他的顽劣因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的尊严。
  “我不想多支付一个人的医药费,如果希望明天还能活蹦乱跳的去看你奶奶,就睡这里;如果你希望感冒发烧就随意。”
  她低头不吭声,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她最近神经一直紧绷,又奔波劳碌,今天吃过饭后就有点鼻音,若是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自然能恢复体力,但若逞强在外和衣一宿,指不定就真感冒了。
  “那你呢?”
  陈墨也不回答,转身走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躺了下来,她是聪明人,如果一定要做傻事,他又干吗要阻拦。见鬼,好像和他睡一起是多么勉强的事情!
  他感觉身侧的床垫微微一陷,知道她终是选择了留下。不知为何,心里的不满统统消失,嘴角不由温柔的一弯。
  没等他说什么,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稍稍起身,抬眼看了下表,十一点多,不算太晚但也绝对不早,这时候谁会打电话给他呢?
  他以为是孟行又瞎闹闯祸,于是拿起手机按了接听,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他料想不到的人。
  “师弟。”透过话筒,季天雷的声音过滤后少了有几分粗狂。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陈墨面色柔和的瞄了眼安乐,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隆起小小的包。
  “明天是我父亲的祭日,你能过来吗?”
  陈墨想了想,每年他都是单独去墓地拜祭师父,他知道师兄因为师父的偏爱,并不喜欢自己,这样的邀请实在有些突兀,虽然在医院偶遇后,师兄曾提过拜祭的事情,但他以为不过是客套的寒暄。
  “明天是在拳馆举行拜祭吗?”于礼,他是不好拒绝的。
  “是的。”
  “好,我会去。”他很久没有探望师母,趁此次机会一道吧。
  听筒那边稍稍沉默了下,须臾,传来说话声,陈述的,肯定的语气。
  “你带安小草一起来吧,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
  对决
  排气孔的风扇在头顶呼呼的转着,传出的噪音让人心烦意乱。
  房间空空荡荡,只寥寥两人,比起上次比赛的休息室,明显要宽敞舒适的多——果然,只要能创造利益,相应的就会获得优待。
  这是个无比现实的世界,芸芸众生被无形的生存法则操控着,付出,然后获取,也可能付出,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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