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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台石

_3 倪匡(当代)
一次见到我的两年之前,那一年,我到南京,和一位高僧共游,他是一家寺院的住持,
我们两人共游雨花台时,拾到了那样的两块雨花台石,深觉奇怪,一人分了一块,他的
那块,和我那块,稍有不同之处,是在红色的部分,有著指甲大小,深红色的一块,那
深红色的一点中,似乎挤著许多在蠕蠕而动的细丝,就像我那块雨花台石现在的情形一
样!”
智空和尚讲到这里,向幻了望了一眼。
幻了立时走向一个木柜,打开柜子,将那块雨花合石,取了出来。
在幻了取出那块雨花台石之际,智空不住地道:“小心!小心!”
而幻了的神情,也像是他所捧的,不是一块石头,而像是甚么名瓷一样。
幻了将石头交到了我的手中,我接了过来。那块雨花台石,和二十年前,我曾仔细
看过时并无甚么不同,但是正如智空和尚所言,在它的红色部分,有一个更深的红色斑
点,在那个红色斑点中,好像聚集著许多细丝,正在缓缓动著。
这样的一个深红色的斑点,是以前所没有的。
我抬起头来:“这是甚么意思?”
智空道:“你将石头放下来,轻轻地放。”
我轻轻地将石头放在桌上,智空和尚的神情更严肃,他道:“当晚,我们回到寺院
,那位高僧翻来覆去地和我看著那两块石头,我们相互都说了很多极其感叹的话。”
智空和尚并没有说出当时他和那位高僧说了一些甚么感叹的话,但是可想而知,那
一定是和幻了在车中对我所说的类似的话。
智空和尚又道:“就在那天晚上,我已想告辞了,那位高僧将他的那块石头,凑近
烛火,仔细地看看,我看得很清楚,当烛火碰到他那块石头上的红色斑点时,那斑点突
然破了。”
我本来是坐著的,可是听得智空和尚讲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我在站了起来之后,失声道:“里面的东西,全都走出来了?”
智空和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是全部,只是在那红色的斑点中,有许多极细的
。每条一寸长短的细丝,涌了出来,那高僧还握著这块石头,当他听到那一下破裂的声
音,翻转手来看时,那些细丝移动得十分快,已经到了他的手上,他惊讶地抬起头来看
我,我那时也吓得呆住了,就在他抬头向我一看间,我看到那些红丝,全都隐没在他的
手中。”
我愈听愈是吃惊,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
智空和尚又道:“他陡地一震,碰到了桌子,灯台打翻,我听到他叫道:‘智空,
快走’我向他走过去,只看到他的手中仍握著那块石头,瞪著眼,只是叫我快走,我看
他的样子,像是极其痛苦,所以我不忍拂逆他的意思,就退了出来。”
我听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声:“你实在不该退出来的!”
智空和尚叹道:“的确是,我退了出来之后,在门外问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出声
。”
智空和尚讲到这里,面上的肌肉,在不由自由地跳动著,他续道:“当我发觉门窗
中全有浓烟冒了出来时,已经迟了。”
我听得他讲到了这里,也不禁一呆:“怎么忽然有浓烟冒了出来?”
可是智空和尚却像是根本未听到我的话一样,只是双眼发直。
智空和尚在不住地喘气,我看看情形不好,智空和尚已然上了年纪,不要有了甚么
意外,我忙道:“你……”
可是我只讲了一个字,幻了便向我摆著手,示意我不要出声。我想起幻了是听过智
空讲起那件惨事的,他一定知道,智空每当讲到紧张的时候,一定会有这种神态出现的
,是以他不足为奇。
我停住了口,不再出声,只见智空和尚又喘了好一会,才道:“太迟了,那时真的
太迟了,我应该和他在一起,不退出房间来的。”
他那几句话,听来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仍然不出声,只听得他又道:“当我发觉门
缝中、窗隙间都有烟冒出来时,我一面大声叫著,一面撞著门,等我将门撞开时,房间
全是火。”
智空和尚的呼吸更急促,他又道:“那时,寺院中其他的僧人,也被我的叫声惊动
了,他们一起赶了来,但是满房间都是火,都是烟,大家吵著,也没有人敢冲进去,只
有我,不顾一切冲了进去,我……冲进了房中,看到的情形,实在太可怕了!”
智空和尚讲到这里,连声音都变了,这时,连我也不禁紧张了起来:“你,你看到
了甚么?”
智空和尚面上的肌肉,跳动得更剧烈,他不住地喘气,像是无法再向下讲去,过了
好一会,他才道:“我看到那位高僧站在火中,火是他特意放的,他将许多燃著了的东
西,堆在他身子的周围,他一看到我,就张开了口大叫,我其实根本听不到他有任何声
音发出来,但是我却可以知道他在叫些甚么!”
我忙问:“他叫些甚么?”
智空和尚道:“他在叫我出去!”
他讲到这里,又停了片刻,才低下头去:“而我真的立即退了出来。”
我也呆了一呆,因为照智空和尚的叙述听来,他既然也不顾一切地冲进了著火的房
间之中,那么,他是应该有机会将那高僧救出来的。可是接著他却退了出来,是甚么情
形,使得他连人都不救了呢?
智空和尚停了下来,望著我,我的声音十分低:“为甚么?”
智空和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看到的,不是一个人。”
我更是疑惑了,忙道:“甚么意思?”
智空道:“那是一个人,我也认得出,他就是我的好友,但是,他的身上、面上、
布满了红色的细丝,白色的细丝,那些细丝,并不是布在肌肤上,而是有一大半已进入
了他的皮肤,还有一半,正在竭力向内挤,那情形,真是可怕极了!”
别说是亲眼看到,就是这时候,听智空和尚讲讲,我也感到一阵战栗!
智空道:“我实在被这情形吓呆了,我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当我退到门口的时候
,我实际上已看不到他,因为火势和浓烟,愈来愈猛,烟薰得我流泪,我的袈裟也已烧
著了,那时,我听得他发了一下惨叫,我还想向前冲去,但是门口另外两个僧人,将我
死命拉住。我听得他在叫著道:‘智空,将那块石头埋起来,他们是妖孽!妖孽!妖孽
!’他叫到这里,又是一声惨叫,接著,就甚么声音也没有了。”
我的声音也有点发颤:“后来怎样?”
智空道:“后来,火救熄了,但也烧去了一廊禅房,那位高僧已烧成焦炭,根本辨
认不出他是一个人了。那块石头也找不到了,只有我的那块,一直在我的怀中,未曾失
去。”
我皱著眉:“那位高僧为甚么要烧死自己?他临死时叫的那几句话,又是甚么意思
?”
智空痛苦地摇著头:“我不知道,后来,那寺院的住持问我,他为甚么要自焚,我
也答不上来,我也未曾向他们任何人提起那块雨花台石,我回到了镇江之后,也几乎将
所有的时间,全用在思索这个问题上!”
我道:“那么多年下来,你一定已有了结果。”
智空向桌上的那块雨花台石望了一眼,他的神情,虽然惊恐,但是也有一种极其坚
决的神情在,那显然是他的心中,已决定了一件事情。
他缓缓地道:“我不能说有结论,但是我却肯定了几点,第一,那些石头中的细丝
,是活物,它们会出来。第二、当人接触到了它们之后,一定立即会知道它们是甚么,
所以那位高僧,才觉得大祸临头!”
我有点不明白智空的话,睁大了眼睛,幻了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他补充道:“我
明白智空师父的意思,这些东西是有思想的,当它们接触到人体的时候,他们的思想便
会藉著直接的接触,而传达到被接触者的身上,那位高僧,当时已知道了他们是甚么,
所以才立时作了那么可怕的决定。”
我望向幻了:“你的意思是,这些细丝,是有思想的高级生物?”
幻了点著头:“是,它们来自我们对之还一无所知的天外之天!”
我在听了之后,实在有想笑的感觉,可是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反倒感到好像是在
沙漠之中,几天没有喝水一样,喉咙乾得厉害。
我在吞下了几口口水之后,才勉强道:“那怎么可能,高级的,有思想的生物,怎
可能是这样,而且长期生存在石头中?”幻了的神情十分严肃,他讲的话也极其简洁有
力,他道:“来自其他星球的高级生物,可以有任何我们意想不到的外形,我们只是根
据地球上的生物的形态,来推断其他的星球生物形态是怎样的,是如何生活的,这是一
个极大的错误。”
我同意幻了的话,事实上,幻了的话,也正是我一贯所主张的,天文科学家常说,
如果甚么星球上有水,有空气,那就会有生物,这自然是一种错误的论断,有水、有空
气,温度适中,只不过能发生像地球生物的生物,而在其他完全不同的条件之下,就有
可能有完全在人类想像能力之外的生物!
我忙道:“那么,我们还等甚么?快将这些块石头公开,如果石头中每一根细丝,
都是一个有思想的高级星球人,那么,我们已有了几万个星球人!”
幻了叹了一声:“这也正是我的主张,但是智空师父却另有打算!”
我立时向智空和尚望去,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智空和尚还可能有甚么别的打算。
他未曾早将那块石头公开出去,而藏了许多年,这可能是对的,因为这些年来,人
类科学在飞速进步,到现在公开出来,先进的科学,更有助于研究这块古怪的石头。
但是如果到了现在还不肯公开,还不肯让第一流的科学家,集中先进的仪器,来研
究这块石头的话,那就有点愚不可及了!
是以我一向智空和尚望去,立时便责间道:“你有甚么打算?”
这时候,智空和尚的神情,反倒变得十分平淡了,像是甚么事情也未曾发生过一样
,他也不望我,只是垂著眼,缓缓地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不禁有点光火:“打甚么哑谜?”
智空和尚道:“幻了,你讲给他听。”
我又立时转头向幻了望去,幻了叹了一声:“当这块雨花台石上,出现了一个深红
色的斑点之后,师父就知道只要一经火烤,那斑点就会破裂。”
我道:“是啊,那更应该立即将它交给科学机构去作研究。”
幻了道:“师父认为,不论交给甚么机构去研究都没有用的,只有他牺牲自己,才
能明白其中的真相。”
我仍然不明白这是甚么意思,幻了续道:“师父说,那位高僧,当年在被那些东西
碰到之后,他一定知道了那些东西的来龙去脉和它们在想些甚么,但由于当时他太慌张
了,根本未能将他知道的东西讲出来,就慌慌张张,引火自焚了!”
我道:“那又和现在的事,有甚么关系?”
幻了道:“师父的意思是,现在他有准备,情形就不同,当那些细丝进入他的皮肤
之际,他可以从容地将他知道的事讲出来,由我们记录下来,到了不可控制的时候,他
立时自焚!”
我不禁呆住了,刚才,我还有点看不起智空和尚,以为他根本没有科学知识,但是
现在,我却变得佩服他到了五体投地。
不论我如何佩服智空和尚,我却不赞成他的办法,因为如果照著他的办法去做的话
,那毫无疑问,是导致另一次的惨剧!
我忙道:“大师的设想虽然不错,但是我们可以全然不必要再让惨剧重演!”
智空和尚抬起头来:“我的决定,决不轻率,而是思索多年的结果,现在你应该知
道,当年你们不知危险,偷走了这块石头,我为甚么会那样紧张了?”
想起智空和尚刚才的叙述,想起我年轻时那种不负责任,狂妄的行动,不禁直冒冷
汗。在那时候,我也突然想起徐月净也曾说过,而且曾引得我大笑过的话来。徐月净在
我提议剖开那块雨花台石的时候,表示反对,他说,石中的那些细丝,或者会见风就长

现在,见风就长倒未必,但是它们会以极高的速度离开石头内部,而附著在人的肌
肤上,那已是千真万确的了,那位高僧,一定在如幻了所说的“思想接触”的情形下,
感到会使全人类受到极大的灾祸,是以他才突然之间自焚了的。
我思绪十分紊乱,实在不知该想一些甚么才好,但是我却知道,有一点,是我所能
做的,那便是阻止智空和尚那样做。
而要制止智空和尚那样做的最好法子,就是抢走那块雨花台石。
那块雨花台石,就在桌上,在我的面前!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立即伸出手来,抓住了桌子上的那块雨花台石,并且立
时向后退去,退到了门口。我的身手十分灵活,动作当然也极迅速,智空和幻了两人,
都无法阻止我。
当我退到了门口之后,他们两人,才惊骇莫名地叫了起来:“你作甚么?”
从他们的神情之中,我知道他们对我的动作有极大的误会!
我仍然抓著那块石头:“别紧张,我决不是想替代智空师父,以自己的生命去作试
验,我只不过想要阻止智空师父那么做。”
我的话一出口,幻了松了一口气,显然是当我说明了我的用意之后,他也同意我的
做法。
但是智空和尚却不同了,他先是望著我,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的神情,简直严
肃得可怕,他道:“你曾经偷过这块石头,现在,你竟然一错再错,又来抢这块石头?
上次,侥幸你没闯祸,但是,这一次,石头已起了变化,你不会再那么幸运了。”
我立时道:“我不是抢,我只不过是阻止你去干一件愚蠢的事!”
智空严肃地道:“我一点也不蠢,我记得那位高僧临死的时候,曾说过好几声妖孽
,如果不是我以身相试,这些妖孽,可能在世上,造成极大的祸害。”
智空和尚的想法,是和我相同的,只不过他将一些来自外太空的生物称为“妖孽”
而已。
我道:“我同意你的说法,我们可以将这块石头,放在一个密封的容器之中,加热
,使石中的细丝全走出来,然后仔细观察他们的活动。”
智空和尚以严肃的眼光盯著我:“你这样做法,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冒险。”
对于智空和尚如此的指责,我自然大大不服气:“怎么是冒险?”
智空指著我手中的雨花台石:“这些妖孽,能够在石头之中,生存那么多年,你怎
能保证,他们不能随便通过你的所谓密封容器,四下逃逸?”
我呆了一呆,我不得不承认智空和尚的话是有道理的。因为我对于那块石头中的细
丝,究竟是甚么,完全一无所知。
我所谓的“密封容器”,可以进步到能观察热变化的容器,但是,有甚么保证,可
以肯定这些来自外太空的生物,一定会被困在这种容器之中,而不会逃逸呢?
我呆了好一会:“我想,科学家总是会想出办法来的。”
智空和尚厉声道:“将石头还给我,我后悔请了你来,但如果你不将石头还给我,
你会后悔一世。”
我的个性很倔强,当我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对方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可以令得我
心服,我是很少肯就此罢手的。
是以,智空和尚虽然是在厉声呼喝,我也无动于衷:“我将石头还给你,我才后悔
。”
我话一说完,立时转身向外奔去,我听得身后传来了“哗啦”一声响,分明是智空
和尚著急地要来追我,连桌子也撞翻了。
我也听得幻了和尚一面大声叫我,一面追了出来,但是我仍然飞快地向前奔著,一
直奔到了那条小路的尽头,到了公路,来到了车旁。
我打开车门,进入车子,立则发动引擎,在我已可以驶动车子之际,我看到幻了气
急败坏地奔了过来,叫道:“等一等,我……我有话说!”
我大声叫道:“如果你真有话要对我说的话,别走过来,我才听你的!”
幻了停在六七码之外,不住喘著气,一面道:“你的做法虽然粗暴,但是我也同意
,你准备将那块石头交到何处去研究?”
我望了望在我座位旁的那块雨花台石:“暂时我还没有主意。”
幻了道:“我曾在美国明尼苏达州的一家化工厂,实习过几个月,我知道他们有一
套密封的观察设备,那容器可以抵抗五百磅烈性药的爆炸威力,正合你用,可惜我不能
和你一起去。”
我以为幻了追上来,是来抢我那块石头的,原来他却是有心帮助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你,我决定立时启程,请转告智空师父,我十分
佩服他的精神,但是我不能不那样做。”
幻了道:“我会转达的。”
我踏下油门,大声道:“再见!”
我看到幻了双手合十,像是在替我祝祷,我将车子驶得十分快,转眼之间,就看不
到他了!
当我驾著车回市区的时候,我的兴奋实在是难以形容的。隔了那么久,我不但又得
到了那块雨花台石,而且,可以用最科学的方法,加以研究,来弄清这块石头的谜!
那真是一个好奇心强烈的人,最感到兴奋的事了!
我直回家中,一到家,我就通知旅行社替我以最快的方式准备旅行,同时,再仔细
观察那块雨花台石,将有关这块雨花台石的一切,讲给白素听。
她在听到我的转述之后,神色变得十分苍白,她道:“你的办法也不好,如果在旅
途中,那些细丝突然自石中逸了出来,那怎么办?”
我道:“不会的,智空和尚说,只有碰到了火,才会突然破裂。”
妻显得很不安、她也仔细观察著那块雨花台石,然后道:“你注意到没有,那深红
色的斑点之中,虽然挤满了细丝,但是却很和平,没有争夺残杀。”
我道:“是的,首先逸出石来的,也就是那些细丝,他们是闯祸分子。”
白素缓缓摇著头:“我觉得智空和尚用这块石头中的情形,来比拟我们生活的世界
,真是再恰当也没有了,我们处在如此残酷争杀的世界之中,但是也有不少有见识的人
,感到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全体毁灭,他们不能挽狂澜于既倒,如果科学能使他们远
离地球的话,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我有点啼笑皆非:“你是说  ”
妻指著雨花台石上那红色的斑点:“我觉得这斑点中的一些,就是不想看到争杀继
续下去的一群,他们正在设法,想离开他们的世界。”
我呆住了不出声。她的说法,玄之又玄,她之所以如此说,自然只是她的想像,但
是,她的想像,也不能说没有理由。虽然,将一块石头称为世界,未免有点不容易接受
,但是我们的世界,整个地球,在浩渺无际的宇宙之中,不也只是一块石头么?
在整个宇宙而言,地球和那块雨花台石,只不过一个是一块大一点的石头,而一个
是小一些的石头而已,为甚么小一点的石头,就不能是一个世界呢?
我点头道:“很有趣,或许它们是爱好和平的一群,如果这块石头,还在外太空,
那么有可能是多出一块更小的石头来,作为这一些细丝的另一个世界,但如今这块石头
是在地球上,那就大不相同了,他们总是敌人,如果他们要求生存,也非将地球上的一
切生活,都当作敌人不可。”
她叹了一声:“或许是,我们根本不容易接受和平共存的观念,不是你想打倒我,
就是我想打倒你,你准备何时启程?”
我答道:“愈快愈好。”
白素没有再说甚么,只是皱起眉在沉思,我知道她那种好沉思的习惯,是以也不去
打扰她,只是小心将那块石头,放在一只大小适中的盒子里,然后锁了起来。
那一晚上,我简直没有法子睡得著。
第五部:比一切危险更危险
第二天,我已可以动身了,而且,幻了和尚所说的那家化工厂,在经过几次长途电
话联络之后,也有了回音,可以将他们的那套实验设备,借给我使用一小时,而且不过
问我的研究课题,可是,不但那一小时的使用费贵得惊人,而且,还要先缴纳一笔数字
庞大的保证金。
这一笔保证金,在我的财力之外,是以我不得不花了半天的时间,去筹措这一大笔
钱,直到钱全汇了出去,我才上了飞机。
我所带的随身行李十分少,那块雨花台石,当然是最重要的,我将之妥善地放在手
提箱中。在旅途中,我的精神十分紧张,以致空中小姐不断地来问我,是不是有甚么不
舒服。
我的精神紧张,绝不是只招致空中小姐殷勤的慰问就算了,在我到了目的地之后,
招了海关检查人员的疑心,他们对我作了特别详细的检查,当然,他们也发现了那块雨
花台石。
一个负责检查的黑人官员,看著那块石头,疑惑地问道:“这是甚么?”
我知道我不能再慌张下去了,我镇定地道:“这是一块颜色十分美丽的石头,作为
观赏用的,养在水中,它的色彩更鲜艳。”
那位黑人官员似乎有点不相信,他拿起来,向著强烈的灯光,照了一下,这正是我
最担心的事,因为我知道任何人在一看到了那块雨花台石内中的情形之后,一定会吃惊
不已的。
而一个海关的检查官,在看到了石中情形之后,也一定会向我发出无数使我难以回
答的问题。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才看了一眼,漆黑的脸,泛起了一重死灰色,他的手抖了一抖
,几乎将那块石头,落到了地上。接著,他便直视著我,像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问我才好,我苦笑著,那位黑人官员终于开口了:“你说谎,这不是一块石头。”
我只好摊著手:“这是一块石头!”
那黑人官员道:“我要扣留它,等候更进一步的检查!”
我一听得他那样说,不禁著急起来,我忙道:“你不能那样做,我来,就是为了详
细检查它,我已预订了一家化工厂的实验室,付了巨额的钱,时间不能更改,所以我也
不能等。”
那黑人官员摇著头道:“那也不行,我们必须检查任何不明物体。”
我只好让步:“这样,反正你们要检查,你们可以派人和我一起,去监视我的行动
,和我一起利用那间实验室的设备。”
那黑人官员望著我,他以疑惑的神情问我:“这究竟是甚么?”
我道:“我只好据实告诉你,我不知道。”
那黑人官员又道:“你的入境证上有特别注明,照说,只有身份很特殊的人,才有
这种特别备注,你的身分是  ”
我道:“我很难和你说明,但是我曾和国际警方在一起,参与过贵国的高度机密。
如果你需要请示的话,贵国国防部的特种问题研究室的佛德烈少将,曾经和我有过好几
次的合作!”
那黑人官员的态度好了许多,他道:“我会记得这一点,不过现在必须请你等一等
。”
我表示可以等,他就在检查室中打电话。那种耽搁,虽然在我的意料之外,但是我
也不会有甚么损失,只会有好处,如果佛德烈肯赶来与我相会的话,那么我的工作,就
会进行得更顺利。
佛德列主持一个极其冷门的研究部门,他所研究的东西,是科学所无法解释的,例
如各地发现飞碟的报告,拍摄到有关不明物体的照片等等,全都送到他那里去做详细的
研究。我也曾和他合作过几次,我相信他只要一听到我带了不明物体前来的消息,一定
会赶来的。
那黑人官员在电话中谈了很久,才放下了电话:“你可以进去了,但是这车西却必
须暂时保管在我们这里,佛德烈少将已开始前来,我们会将东西交给他,由他来处理。

我犹豫了一下,看来,他们的决定,就我来说,已经是极度客气的了。我道:“好
,但是你要绝对小心,那块石头,决不能受撞击,也决不能接近任何火焰,就算是一支
烛火,也不能!”接著,我留下了我预订好的酒店名称,请那黑人官员交给佛德烈少将

在我离开的时候,我又将刚才所说的话,重覆了一遍,嘱咐那黑人官员,千万小心
。我知道,佛德烈一到,就会带著那块雨花台石,到酒店来找我,那么,我就可以和他
一起到约定的那个实验室中,去共同检验那块古怪的雨花台石了。
我在酒店中进了餐,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和白素通了一个长途电话,然后又瞌睡了
两小时。晚上,电话响了,酒店的管理员通知我:“佛德列将军要见你,他现在就在楼
下,你是不是见他?”
我忙道:“快请他上来。”
佛德烈来得很快,我打开门不久,就看到他走出了楼梯,可是,他才一跨出电梯,
我就已经知道,事情一定有甚么不对头了。
佛德烈的神色很古怪,很难形容,而更重要的是,他双手空空。
照说,他来见我,一定应该带著那块雨花台石一起来的,他为甚么不将这块石头带
来呢?
我大声招呼他,他加快脚步,来到了我的面前,看来他有点神思恍惚,因为我伸出
手去,他竟然不和我握手,只是在门口站了一站,就走进了屋中。
我不禁呆了一呆:“怎么啦?”
佛德烈转过身来,皱著眉:“你这次究竟带来了甚么东西?”
我又呆了一呆,他是应该见过那块雨花台石的了!可是,如果他已见过那块雨花台
石,他为甚么还要用这个问题来问我?
我立时反问道:“你,你未曾见过那块石头?”
“石头?”佛德烈耸了耸肩:“班纳失踪了!”
我更有点莫名其妙:“班纳是谁?”
佛德烈却并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道:“我一接到通知,说是你携带了不明
物体前来,我立即放下工作,赶到这里来,你带来的那东西,照条例,在我未曾到之前
,是要留在海关的。”
我道:“是啊,负责对我检查的,是一位黑人官员,我带来的那块怪石头,他的确
留下来了。”
佛德烈望了我一眼,这才道:“那位检查官,他的名字就叫班纳。”
我不禁吸了一口气:“他失踪了?”
佛德烈点著头:“是的,据他的同事说,自你离开之后,他拿著你带来的东西,到
储存室去,看到过的人,都说他那时,有点神思不属,他竟撞在一位女同事身上,撞泻
了一杯咖啡,也没有道歉,又有人看到他在储物室门口,站了一会,推门进去,立时又
退了出来,然后,他就不知所终了!”
听了佛德烈的叙述之后,出现在我脸上的笑容,极其苦涩。
这是我再也想不到的意外,那黑人官员失踪了!本来,他是不是失踪,和我一点关
系也没有,但是他和那块雨花台石一起失踪的,那对我太有关系了!
我张大了口,一时之间,不知该说甚么才好,佛德烈问道:“你带来的那块究竟是
甚么石头?是不是缅甸翡翠的璞玉,价值连城,我们查过班纳的档案,他是一个极其负
责的检查官员,如果不是有甚么极度诱惑,他决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他带了你的那块
……石头,失踪了!”
我苦笑道:“佛德烈,必须找到他,这件事极其严重,可能毁灭全世界!”
佛德烈被我最后的一句话,吓了一大跳,他立时道:“你带来的究竟是甚么?”
我道:“你要我回答,我只好说,那是一块石头,但是我认为那块石头之中,有著
无数外太空的生物,他们还是活的。”
佛德烈定定地望著我,如果是别人,听得我那样说,一定会哈哈大笑,但是佛德烈
不会,我知道他不会笑,因为他的工作使他接触过太多古怪的事情,任何人,只要像我
或是像他那样,经历过那么多古怪的事情之后,就会知道,世界上没有甚么是不可能的
了!
我道:“已经有人在找他了么?”
佛德烈道:“FBI的人员已经在寻找他,但是我必须和他们的首脑再谈一谈,告
诉他们事情的严重性!”
佛德烈拿起了电话,讲了五分钟左右,然后转过身来,我不待他再向我发问,就将
有关那块雨花台石的事,详细告诉了他。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还必须从多年前,我如何在金山寺中第一次看见到那块石
头讲起。在我的叙述中,一共有三个电话,全是FBI人员打来的,报告他们追寻班纳
的结果。
第一个电话,班纳的行踪,初步已经查明,他登上了一辆南行的长程公共汽车,往
南走。
第二个电话在大约半小时之后打来,工作效率真是高得惊人,他们已经从班纳的档
案中查明,班纳来自南部的一个小镇,那个小镇叫“希望镇”,而他搭上的那辆长途巴
士,在通过墨西哥边境之前,要经过希望镇。
第三个电话恰好在我的叙述快要完毕时打到。FBI人员已经查明,班纳的确是购
买了到希望镇的车票,那也就是说,他已回故乡去了!
我到那时为止,还绝不明白何以一个一向行为良好的官员,忽然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但是有一件事,却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这块雨花台石,在一个不明究竟的人手中
,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而不但我明白这一点,连佛德烈在听到了我的叙述之后,他也明白这一点,因为我
曾将智空和尚所说的一切,转述给他听。
是以,佛德烈在电话中以极其严重的语气道:“你们准备采取甚么行动?我不能肯
定他带走的那东西是甚么,但是可以肯定那东西极其危险!”
FBI人员的回答是:他们已准备了一架直升机,估计可以和班纳同时到达希望镇

佛德烈忙道:“等一等起飞,我和那东西的原主人,要一起去!”
他一面说,一面望定了我,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在邀我同去,是以点了点头,佛德
烈道:“好的,我们半小时之内,赶到机场,希望你们先将班纳列为极度危险的人物,
不要让人家接近他,也不可逼他做出粗暴的行动来。”
我听到电话中,FBI的人员在问:“那是甚么?一个烈性炸弹,还是一大瓶有毒
的细菌?”
佛德烈苦笑道:“不知道,我只能说,那东西比地球上所有的一切最危险的东西更
危险!”
他放下了电话,我们立即离开了酒店,驱车到乘搭直升机的地方去,那是一幢大厦
的天台,在大厦门口,我就和几个FBI的人员见了面,一起上了电梯,当直升机升空
之后,我可以鸟瞰这个大城市的全部夜景,那真是极其美丽的景色。
但是我却没有心情欣赏那种景色,我只是当直升机愈升愈高的时候,心中在想,如
果直升机升得再高些,看下来,这一个大城市,便是许多闪亮的小点,和许多汽车车头
灯组成的细线,这种情形,和雨花台石中的情形,倒有一点相似了。
机中人员的心情都很沉重,没有甚么人说话,佛德烈也没有将我对他说的一切转述
给别人听,那自然是他希望将这件事保密之故。
直升机飞了几小时,在预定的地方,补充燃料,然后更换机师,继续飞行,在机上
,一直保持著和地面的联络,我们的目的地虽然是希望镇,但是我们是沿南行的公路在
飞行,我们希望可以追上班纳乘搭的那辆巴士,那就更省事得多了。
FBI人员,同时命令沿公路的人员,设法延阻那辆巴士的继续前进,终于,在再
度起飞的一小时之后,有了结果。
消息传来,那辆巴士已在前面不远处被截停了,为了避免惊动班纳,是以并未曾登
车搜查,截停车子,用的是公路损害的藉口。
直升机又向前飞了几分钟,就可以看到前面路上的很多灯光。有七八辆车子停著,
车旁有不少人。
直升机在公路上停下,我和佛德烈首先跳下去,奔向前,一共有两辆公共汽车,几
辆卡车和小房车,一个粗鲁的卡车司机,正在和警官争吵著,说他的货是限时送到的,
绝不能耽搁。
佛德烈一到,就对那警官道:“让他走吧!”
警官还没有回答,其余的人,已经大声吵了起来,显然他们以为佛德烈的话太不公
平了,这时,FBI的人员已经包围了那辆巴士,所有在现场的人,一看到那种如临大
敌的情形,也知道发生甚么事了,是以反倒静了下来,不再急著赶路了。
巴士司机首先下车,佛德烈大声叫著班纳的名字,可是车中没有人答应。
FBI人员上了车,车中只有四个黑人,而我早已一眼看出,班纳并不在这四个黑
人之中。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们的追踪已经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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