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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台石

_4 倪匡(当代)
我并没有上巴士去,佛德烈在五分钟之后就下了车,对我道:“班纳的确是乘搭这
辆车的,但他已经在前两站下了车。”
我呆了一呆:“他到哪里去了?”
佛德烈摊了摊手:“下落不明。”
我皱著眉:“他既然走在这条路上,我看他仍然是到希望镇去的,他一定在半路上
发觉了有人跟踪的迹象,所以才下了车的。”
佛德烈道:“如果他知道被人跟踪,那么他就不会再到希望镇去。”
我吸了一口气:“现在,我们只好希望他是做贼心虚,是以才变换行动路线的。我
看到我决不能再打草惊蛇了!”
佛德烈道:“甚么意思?”
我道:“通知FBI人员收队,而你,换上便服,只由我们两人去找班纳。”
佛德烈道:“这样会比较好一些么?”
我道:“自然会好得多。”
佛德烈来回走了几步,考虑了片刻,去和FBI的人员,商议了一阵,看来,他的
商议有了结果。所有的车辆都获得放行,我和佛德烈,上了一辆有无线电通讯设备的汽
车,直驶希望镇。
我们到达希望镇的时候,正好是大明时分,车子在镇上主要街道上驶过,那是一个
十分恬静美丽的小镇,佛德烈早有班纳故居的地址,也知道班纳的母亲,以前住在镇上
,我们一直来到镇尾的一幢房子附近,停下了车,佛德烈道:“就是这里了!”
我没有出声,因为我在想,班纳拿了雨花台石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甚么?
佛德烈又道:“是你去找他,还是我去?”
我道:“为甚么我们不一起去?”
佛德烈道:“那是你的办法,尽量避免刺激他。现在我穿著便服,他未必认得出我
是甚么人来,但是你就不同了,他一定认得你!”
我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如果他一看到了我,就著急起来,弄破了那块石头
,那就糟糕了,你先去,我在车中等你。”
佛德烈打开车门,下了车,走到那房子前,敲门,四周围很静,而我又离得那屋几
十分近,是以我可以清楚地听到佛德烈的敲门声。
他的敲门,并没有甚么反应,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忽然听到屋中,传来“乒乓”
,“哗啦”的一阵响,好像有人打翻了甚么笨重的东西,接著,便是一个老妇人的呼叫
声。
那老妇人在叫道:“班纳,你怎么啦,发生了甚么事?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可是,却没有人回答他,接下来,又是一阵撞击声,和那老妇人的惊叫声,佛德烈
已在用力拍门,但是依然没有人开门。
我连忙下了车,奔到了那屋子的门口,道:“不能等了,屋子中一定已发生了甚么
事,快将门撞开来!”
我和佛德烈两人,合力以肩撞著门,不用两三下,就将门撞了开来。
当我们撞开了门之后,我们看到,那屋子的后门洞开著,有一个老妇人,站在后门
口,在叫著,而屋中的陈设,有不少全翻倒了。
当我们撞开门来的时候,那老妇人也转过了身来,她以一种茫然的神情望著我们,
对于我们撞门进来一事,反倒不加追究,只是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们
:“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在班纳身上,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我忙走到他的身前,道:“班纳呢?”
那妇人道:“他奔了出去,像是疯了一样,奔了出去,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佛德烈也来了后门口,我们一起抬头向前看去,只见后门口是一条小路,一直通向
前,这时,我们极目望去,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显然班纳已奔远了。
再向前望去,可以望到山的影子,佛德烈转过身来:“你是班纳的母亲?他甚么时
候回家来的。回家之后,做了甚么事?”
那老妇人哭了起来:“半小时之前,他才一进门,我就知道事情不对了,他是个老
实的孩子,所以他要是做了甚么傻事,我总是可以立即看得出来,他究竟做了甚么?犯
罪?”
佛德烈忙道:“他做的事,不算是十分严重,但是我们现在必须找回一件不属于他
,而被他带走了的,一件十分危险的东西。”
那老妇人呆了一呆:“一块半红半白的石头?”
我和佛德烈两人,听了他那样讲法,都又惊又喜,忙道:“是的,你见过?”
那老妇人道:“我见过,他一回来,就给我看那块石头,我也不知那是甚么,然后
,他就一个人闯进了房中,直到刚才,他突然从房中冲了出来,撞翻了桌子、椅子,从
后门疯也似地奔去!”
我的心中,感到一阵寒意,我道:“你可曾注意到他在奔出去的时候,手中有拿著
那块石头?”
老妇人道:“没有,他是空手奔出去的。”
我和佛德烈互望了一眼,心中又生出了不少希望,忙道:“他的房间在哪里?”
老妇人向一扇门指一指,道:“就是这间。”
我们向那扇门望了一眼,就不禁苦笑了起来,那扇门是被撞开的,撞开那扇门时所
用的力度,一定十分之强,以致那扇门从中裂了开来。
我和佛德烈急忙向那间屋间走去,到了房间中,我们发现房间应该是属于一个少年
人的,那自然是班纳青年时居住的房间。
在一张写字台上,我和佛德烈两人,立时看到了那块雨花台石!
我立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这块石头,在这里了。”
当我在那样说的时候,紧张的神情,已经完全松驰了下来,佛德烈连忙踏前一步,
将那块石头,拿了起来,他拿著那块石头,看了一眼,转过头来,望了我一下,然后,
又望了我一眼,道:“就是这块石头?我看不出他有甚么特别。”
我道:“我拿著它,在阳光之下,就可以看到里面惊心动魄的情形了!”
佛德烈的脸上,现出了疑惑和不相信的神色来,他走向窗台,我也没有说甚么,因
为在一块石头之中,会有惊心动魄的情景,这是任何人不能相信的。
佛德烈来到了窗前,将那块石头,暴露在阳光之下,看了一会,然后,他转过头来
,可是,他脸上却没有我预料中那种神奇的反应,反倒是有点恼怒,他道:“你一定是
在开玩笑,我仍然看不出有甚么出奇之处来。”
我呆了一呆,忙也走了过去,佛德烈有点气愤地将那块雨花台石,塞到了我的手中
,我拿著那雨花台石,向阳光一照,在那刹那间,我真正呆住了。
不错,是这块雨花台石,但是,它已和我以前几次看到过它的时候,大不相同。现
在,这块雨花台石,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在那块雨花台石中,已不再有那种红色的白色的细丝,它不再是一块活的石头,而
只是一块静止的、普通的石头。
在我发呆的时候,佛德烈带著恼怒的声音,在我的耳际响起:“好了,你怎么解释
?”
也就在他发出问题的同时,我已有了答案,所以,我感到全身一阵冰凉。
大约我当时的脸色,已变得十分苍白,是以佛德烈并没有再追问我,只是注视看我
,而我的心中,实在太吃惊了,是以一时之间,也讲不出话来。
第六部:保卫地球英勇牺牲
佛德烈望了我好一会,才道:“看老天的份上,说出来吧,你想到了甚么?”
我不由自主地喘著气:“他们走了,佛德烈,他们全走了!”
我那样说,旁人可能完全不明白是甚么意思,但是佛德烈绝对明白的。他的脸色也
变得苍白起来:“你,你是说,我们……已经来得迟了一步。”
我实在无法回答佛德烈的问题,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然而,我可以肯定的,原来在雨花台石中的那些细丝,都逃出了雨花台石,而且我
也发现它们逃出的出口,那就是那个深红色的红斑,那红斑的表面一层,已不再光滑,
像是被人揭去了一片一样,现出了一片充满细孔的内部来,那些孔,细得连头发也穿不
过,但是却那么精密,看来可以凭那些细孔,沟通整块雨花台石的内部,供那些红色、
白色的细丝,自由来往。
我站著发呆,佛德烈苦笑著:“想想办法,别呆在这里!”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佛德烈,如果它们已经分散出去,那么,我一
点也没有办法可想!”
佛德烈道:“你说‘如果’,是甚么意思。”
我沉著声,尽量使我自己的声音,听来镇定:“有一个可能,我们还可以挽救,那
就是这块雨花台石破裂之后,和另一块早在多年前破裂的那块一样,石中的那些东西,
全部没人了人体之内!”
佛德烈是听过我对他详细叙述整件事情的经过的,他立时尖叫道:“班纳!”
我点了点头。
佛德烈又道:“班纳疯了一样奔出去,由此可见,在他的身上,一定发生了非常的
事故。”
我不由自主大声地道:“快去找他!”
我们两人一起退出了班纳的房间,直奔到后门,到了门口,我才想起,我们漫无目
的地去找,总不如先问一问班纳的母亲来得好些。
我转过身,看到老妇人就站在我们的身后,一脸不知所措的神色。
我忙问道:“照你看来,班纳如果有了麻烦,他会到甚么地方去?”
老太太却不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反问道:“他惹了甚么麻烦?”
我道:“现在还不知道,但总之是极严重的麻烦。”
我自然无法三言两语,可以将发生在班纳身上的事解释得很明白,而我们又急于找
到班纳,是以只好那样说。老太太叹了一声:“班纳在小时候,如果有了麻烦,为了避
免他的父亲的责骂,他会躲到前面的山中的一个废煤矿坑中去。”
我和佛德烈互望了一眼,我道:“谢谢你!”
我一面说,一面已和佛德烈两人,向前奔去,老太太还在我们的身后叫道:“可是
,那废矿坑中有毒气,是危险区!”
我们听到了老太大的呼叫声,但是我们并没有停下来,仍然向前奔著。
老太太既然说班纳有可能到那废坑去,那么,我们除非不追班纳,否则,一定先要
到那废矿坑去找一找。
我和佛德烈在小路上奔著,奔出了一哩左右,我们都已喘著气,但是我们总算已来
到山脚下,有两条路可以通向山中。
当我们在岔路口停了停之际,立时发现了通向左面的一条山路上,野草有著才被践
踏过的痕迹,那极有可能就是班纳留下来的痕迹。
我们转向左,走了不远,看到了一块早已生了锈的铁牌,竖在路边,铁牌上还有些
模糊的字迹,写著“强生煤矿”等字样。
我们知道走对了路,继续向前走著,又走出了五六十码,看到了两块白纸红字的木
牌竖立著,在两块木牌之间,是拦著的铁丝网。
在那两块木牌之上,写著老大的“警告”字样,然后是警告的内容,大意是说,强
生煤矿的旧矿坑,废弃已久,不但支柱腐朽,随时有倒塌的可能,而且,煤矿之中,还
储存有天然煤气,一不小心,就会引起燃烧和爆炸,千万不可进入矿坑之中。
我和佛德烈读完了警告,互望了一眼,一时之间,我们的心情都沉重得一句话也不
想说。因为我们早就看到,两块告示牌之间的铁丝网,倒了一片,在铁丝上,还钩著不
少布条,那分明是有一个人直冲过铁丝网时,所留下来的,而且,我们可以肯定,冲过
铁丝网的,除了班纳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佛德烈先开口,他吸了一口气:“怎么办?”
我苦笑著:“不论怎样,我们都要找到他!”
佛德烈点著头,我们两人,一起向前走去,那是一条曲朽的、杂草丛生的小径,这
条小径,看来可能是一条大路,但是由于久未有人行走,灌木和杂草,蔓延了开来,大
路又变成小径了。
我们这时,并不是奔走,而只是一步一步,向前走著,而且脚步还是十分沉重。
不久,我们就看到了一个矿洞,在矿洞口子上,原来是有木板钉封著的,但这时木
板已被撞断,从断口的颜色看来,那是才发生的事。
我首先走了进去,矿坑中一片黑暗,甚么也看不到,佛德烈也走了进来,大声叫道
:“班纳!”
我想阻止他大声叫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佛德烈其实也应该明白,在一个废弃了
多年的矿坑之中,大声叫嚷,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果然,当他的声音,引起空洞连续的回声之后,我听到矿坑的深处,传来了一阵“
刷刷”的声音,和石块跌下来的“砰砰”声。
在旧矿坑中大声呼叫,回声的震荡,会使腐朽的木柱断折,甚至会造成整个废矿塌
下来的严重后果!
幸而这一次,后果还不算严重,我忙向佛德烈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别再出声,佛
德烈低声道:“对不起,我想令班纳知道有人来了!”
我点头道:“那是好主意,但是我们可以先走进去一些,然后再说话,我相信就是
我们的声音低一些,他也一样可以听到的。”
我和佛德烈向前走去,我们只不过走进了十来码,矿坑口的光线,已经照射不进来
了,而我们是匆忙来到的,又未曾带甚么手电筒,而在旧煤矿中,如果点燃打火机或是
火柴,那无疑是自杀。所以,我们只好在黑暗之中摸索前进,又走了十来码,佛德烈低
声道:“班纳,我们已知道你在里面,你放心,我们绝没有恶意,只不过关心你!”
我也压低了声音:“你还记得我么?我就是带那块石头来的人。”
我和佛德烈两人,轮流说著,我们讲的,全是安慰班纳,叫他不要心慌的话,同时
,一面说,一面我们仍然向前走著。
我数著走向前去的步数,知道我们又走进了七八十码左右,那时,我们至少已不断
讲了五分钟的话,可是矿坑之内,除了我和佛德烈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我们停止再向前去,也不再说话,过了片刻,佛德烈才苦笑著:“看来他不想理睬
我们!”
我也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们是来帮助他的,他应该明白,我们真是来帮助他的
!”
当我的话说完之后,我和佛德烈两人,都不由自主,一起叹息起来。
就在我们的叹息声中,在前面,矿坑的更深处,有一个听来十分疲乏的声音,传了
过来,那是班纳的声音,我一听就认得出来。
班纳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一样,声音是断续而急促的,他道:“别再向前来,看
上帝的分上,你们别再向前来,由得我一个人在这里!”
佛德烈忙道:“班纳,你有甚么麻烦,我可以帮你解决的,你别拒绝帮助,我是国
防部的佛德烈少将!”
佛德烈的话才一出口,就听得班纳发出一下吼叫声来,只听得他叫道:“出去!”
那一下吼叫声,引起了极其严重的后果,我们立时听到了“轰”地一声响,在我们
的顶上,碎石块像是雹一样地向下落来,我忙道:“快伏下!”
我双手抱著头,滚向旁边,虽然这样,我的身上,仍被不少石块击中,幸而坑顶不
是太高,石块击中了我的身子,尽管疼痛,也不至于令我受伤。
我滚到了石壁之下,仍然伏在地上,四周围一片漆黑,我不知道佛德烈究竟怎么样
了,而隆隆的声音,仍然不断传来,一直继续了四五分钟,才停了下来,我忙:“佛德
烈,你没事么?”
佛德烈的声音,在我的身旁七八码处传来:“还好,不过我想,头被石头打破了!

就在我们交谈之际,我们听得班纳的声音,自前面传了过来,他发出十分怪异的笑
声:“现在好了,你们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忙跳了起来,向前奔了几步,我也只能向前奔出几步,因为就在我们的前面,大
大小小小的石块,自坑顶上落了下来,已将前面的通道完全堵住了!
佛德烈也已来到我的身边,他也知道通道已经堵塞,他忙道:“我们快退出去,叫
人掘开这里!”
他的话才一出口,就听得班纳的声音,自石块的另一边传了过来:“你们一去叫人
来,我就点火,我知道煤气从甚么地方漏出来,我可以引满煤气,然后点火,使整个矿
坑都发生爆炸!”
我和佛德烈都呆住了不出声。
班纳在继续说著,他道:“如果你们愿意和我谈话,我想,我或者还可以和你们谈
几分钟……或者更久,那要看我究竟能支持多久了!”
我忙道:“你究竟遭到了甚么麻烦?你说你只有支持几分钟,那是甚么意思?”
班纳的笑声传来,他的笑声听来极其苦涩,他道:“他们全进入了我的体内,我知
道他们在想甚么,他们要消灭我的思想,指挥我的行动,他们要我投降……”
他讲到这里,忽然急速地喘起气来,又道:“我并没有投降,而且,我也知道他们
怕的是甚么,他们怕高温,八百度的高温就可以消灭他们了,而普通的火焰,就可以达
到这个温度!”
我和佛德烈两人,都明白班纳那样说是甚么意思,同时,早许多年,在南京的那位
高僧,为甚么会想出引火自焚的办法来。
班纳这时的遭遇,自然和那位高僧一样,雨花台石中的千万细丝,已进入他的身体
,那些细丝是有思想的,而当细丝进入班纳体内之后,班纳知道他们在想些甚么。
我自然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我只是想到了这一点,或者说,我感到了这一
点,至于有关这一点的详情如何,我心中实在是一片茫然。
我忙道:“班纳,你别干傻事,我们会救你的!”
班纳又怪异地笑了起来:“救我?你为甚么要救我,为甚么?”
我沉著地道:“那块石头是我带来的,事情因我而起,我自然要尽我的一切可能来
救你。”
在我的话之后,班纳又沉默了半晌,才听到了一下他的叹息声:“那怪不得你,是
我自己不好,我经不起他们的诱惑,一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是他们的诱惑,不过像所
有上了当的人一样,当我知道之后,已经迟了,实在太迟了!”
佛德烈问道:“班纳,这一切如何开始的?”
在佛德烈的问题之后,又有半分钟的沉默,然后才是班纳带著极度痛苦的声音:“
在那位先生走了之后,我拿著那块石头,仔细端详著,就在那时候,我忽然像是听得有
人在对我说话,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那只是我想到的,那时,我以为是
我自己想到的,后来,我明白了,那不是我自己的思想,是他想的思想。他们的思想,
渗入了我的思想之中,使我想到了这些!”
佛德烈忙道:“你说是──”
他只说了三个字,我便连忙道:“别打断他的话头,让他说下去。”
我知道佛德烈为甚么要打断班纳的话,因为班纳的话,叫人不易明白,我也不是十
分明白,例如班纳说:“他们的思想渗进了我的思想之中”,那实在是不可思议,难以
完全了解的事。
但是我也知道,我们现在所面对的事,是完全超乎我们的知识范畴的事,我们现在
不可能要求班纳解释得清清楚楚,因为就算班纳自己,只怕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他还能那样说话,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因为这时,他的思想正不断地受著干扰,
“他们”的思想,正在竭力想控制他的思想。
所以,我们必须给班纳更多的时间,趁他还能讲他自己的话时,去讲一切事情的经
过。就是基于这个原因,是以我才制止佛德烈发问的。
佛德烈自然也极明白我的意思,是以他立时不出声,我们两人,都听到班纳在石块
后面发出来的浓重的喘息声,他在继续道:“当时,我想到的只是,如果我将这块石头
带走,使石头中的细丝全部离开石头,那么,我就可以成为世界上最特别的人,一种超
人。我几乎没有多考虑,就决定了行动。”
班纳讲到这里,又是一阵浓重的喘息声,从那些喘息声听来,他像是正在和甚么极
大的力量挣扎一样。
班纳喘息了一分钟之久,才又道:“我带著那块石头离开,而当我的手紧握著那块
石头之际,我就充满了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回到了家中,更像是有人在我的耳际告诉我
,只要用火烘烤那一小块红色的斑点,就可以有难以形容的奇迹出现,我那样做了!”
他停了片刻,在那片刻间,他所发出的,已不再是喘息声,而是一种种难以形容的
呻吟声,看来,他对于用语言来表达他自己的思想这一点,已愈来愈困难了!
我和佛德烈两人,不由自主齐声叫道:“说下去,班纳,你一定要说下去!”
班纳尖声叫了起来:“别打扰我,我一定要说,我一定要说!”
事实上,矿坑中只有我们三个人,而我和佛德烈,正是坚持要他说下去的人,绝不
可能再有第四个人,在干扰著他,不让他说。
然而,我和佛德烈都明白,雨花台石中的那些“妖孽”,正在干扰他,不让他将这
时的情形说出来,因为一说出来,便会对“他们”不利。
班纳的喘息声愈来愈急促,他断断续续地道:“那些细丝全泄了出来,侵入了我的
皮肤,迅速消失,在我还未曾来得及看清他们之前,他们已经侵入来了,我像是听到成
千上万的人在欢呼,像是一队上万人的军队,涌进了一座被他们攻克的城市一样,我听
到他们有的人在叫著:这里可以适合我们居住,我也听得有的人在叫:这里比我们逃难
住的临时地方好得多了。我更听得有在叫:这是一个活动的居所,我们可以利用他来做
任何事!”
班纳讲到这里,突然大声叫了起来:“不,我不会照你们的意思去做,绝不会!”
那种情形,实在是诡异到了极点,我和佛德烈两人,都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

班纳又浓重地喘著气:“我又感到,我是来自一个遥远的、无法想像的地方。我是
那个地方的生物。因为那地方发生了灾祸,所有的人临时挤进了逃难的工具,逃走了,
而又被困在那工具之中,虽然是逃难,但还是不断地在残杀。他们有两种,他们水火不
相融,不断地残杀。我感到我不会死,我的身体可以化生,除非是在高温之下,我才会
消灭。而当我在那样想的时候,我同时感到自己仍然是一个地球人,一个被俘虏了的地
球人,我疯了一样冲出来──”
班纳的话,讲到这里,突然停顿。
矿坑中静了极短的时间,接著,便是一阵痛苦之极的呻吟声,在呻吟声中,夹杂著
几句话,那几句话,虽然仍是班纳的声音,但听来已经完全不是班纳的话,他说道:“
好了,这里地下那么大,我们可以暂时停止争斗了,我们还可以找更多的栖身之所,你
们看看,这是一个极大的星球,比我们原来的星球大得多!”
而接著,斑纳又发出一阵又一阵欢呼声来。
我和佛德烈两人,都呆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才好。
而在欢呼声之后,我们忽然又听到了班纳痛苦之极的叫声:“出去,你们快出去,
我要毁灭他们,不会让他们蔓延整个地球!”
听了班纳那样的呼叫之后,我和佛德烈两人,也不自由主,喘息起来,我忙道:“
我们快退出去,他要学那位高僧一样,毁灭自己了!”
佛德烈忙道:“那怎么行,我们得设法救他!”
我苦笑道:“我们救不了他,没有人可以有法子救他,我们快走吧。”
佛德烈还不肯走,我拉著他向外便奔,当我们向外奔出去的时候,只听得班纳在石
块之后,发出了种种古怪的声音,突然之间,班纳的古怪声音停止了,他在叫我们:“
你们别走,你们设法将我救出来?保证你们仍然可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觉,自己
的快乐,而有我们在你们的身体之内,你们可以有无穷的力量和智慧,你们可以成为最
强的强人!”
我和佛德烈两人,停了一停,在那一刹那间,我们只感到自己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样

那显然不是班纳对我们说的话,而是“他们”已控制了班纳,在对我们讲话了,而
且,他们显然已经从班纳的思想中,获得了资料,知道了地球上的一切!
要是班纳已经完全被控制,那么,我们不是逃走便算,我们还一定要出手毁灭班纳
才对!
而也就在那时,班纳忽然又叫了起来,他的叫声,可以听得出是一个人,在尽了最
大的努力之后,才能叫出来的,他叫道:“你们快走,这里就要爆炸了!”
我和佛德烈两人一听得班纳那样叫,发足便奔,我们还未奔到矿坑口,已经听到矿
坑之中。传来了轰地一声巨响,石块一起跌了起来。
我们冒著疾跌下来的石块,拼命向前奔走,浓烟在我们的后面涌过来,我们简直是
被浓烟涌出来的,我们奔出了矿坑上,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站了起来。
在矿坑中,浓烟不断冒出,爆炸声也不断传来,不到几分钟,矿坑的入口处,已经
被乱石完全封闭了,而沉闷的爆炸声,还在不断传出来。
我和佛德烈两人呆立著,一时之间,不知该说甚么才好,在那样的爆炸之中,班纳
当然死了,而那些侵入他体内的“妖孽”,自然也被他消灭了!
我们呆立了许久,一声也不出,而且,我们两人,都不自由主,将身子站得笔直,
我们的内心之中,都感到自己是站在一个拯救了人类的英雄的坟墓之前。
那样的雨花台石,一共有两块,当第一块破裂的时候,那些“妖孽”侵进了一位高
僧的体内,那位高僧自然也立时“被俘”,但是那位高僧并没有屈服,他引火焚毁了自
己,消灭了那些不知来自何处的生物。第二块雨花台石中的生物,侵入了一位黑人的体
内,他们也一样遭到了失败,这两个地球人,都表现得如此出色,保卫了地球,同时也
献出了他们的生命!
这是何等英勇的行动,怎不令人敬佩?如果这样的事,临到了我的身上,我是不是
能那样做,真连我自己也不敢保险。
我这时,也明白智空和尚何以会有要自我牺牲的想法,那极可能是那块瘀红色的斑
点出现之后,那些生物的影响,已可以传到碰到那块石头的人,所以智空和尚才会有那
样的想法。
我自然永远无法知道这些生物来自甚么地方,但是我总算知道了一点,那就是,地
球上的人类,虽然表现了种种的丑恶,但是地球人也有著高贵的品质。
而这种高贵的品质,先后在那位我连姓名也不知道的高僧身上和这位黑人班纳的身
上,表露无遗。
地球人还是有希望的,我们或者不至于要逃难离开地球,或者也不至于在逃难的工
具之中,再互相残杀。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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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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