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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浮生——世界微尘里

_5 木浮生(当代)
  剩下的一个多小时怎么打发?
  曾鲤没有跑过业务也没有接待过客户或者陪领导,对于这种情况毫无社会经验。
  “要不,我给李主任说你已经下班了,把时间提前算了?”曾鲤试探着问。
  “不用了。开车转转吧。”艾景初说。
  接着,两个人坐着车便真的在街上慢悠悠地闲逛起来。本来此刻已经接近晚高峰,路上够堵了,他们在继续为添堵做贡献。
  曾鲤实在没辙,发了个短信问马依依。
  马依依回复道:“看对什么样的人啊。一般情况可以先陪客户打牌、洗脚、按摩或者喝茶来打发时间。”
  打牌?两个人不行,二缺二了。
  洗脚……按摩……还是喝茶吧。
  曾鲤只好从其间选了一个最靠谱的征求艾景初的意见,“不如找个地方喝点茶?”
  “你要喝茶的话,我有个地方。”艾景初说。
  于是,车开到一条僻静的小街。在这个季节,梧桐树的叶子落得光光的,却丝毫无损一路青瓦灰墙显出的寂静之美。其中一个院门的黑色门匾上,只题着“一味”二字,若不是艾景初带她进去,她根本不知道原来是一个茶苑。
  来应门的是位穿着深蓝套装制服的美女,引着他们绕过四合院到了偏房。
  坐下来的时候,那美女说:“艾先生,上次你要的论道已经有了。”
  “那就先沏那个。”艾景初说。
  随后,美女将茶具器皿端上来。
  曾鲤不懂茶,只是觉得品茶都应该用紫砂壶的,却看到她和艾景初各自面前摆的是一个透明无盖的玻璃盏,所以拿起来打量了下。
  艾景初看出曾鲤的疑问,“我们喝的是绿茶,绿茶除了品味闻香,用玻璃器皿可以观色看型。”
  那沏茶的美女微微一笑,轻声解释说:“论道是顶级的竹叶青。它是长在咱们东山东坪寺附近的明前茶,海拔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每一颗都是独芽,万芽选一。”说着她将茶叶舀了一匙,给曾鲤看了下,
  又分别匀在了两人的玻璃盏里。
  曾鲤仔细看了看,那茶叶扁平细长,绿油油的,一粒一粒,颗颗分明饱满。她顿时想到一个不太有诗意却最贴近它的东西——加长瘦身版的绿茶瓜子。
  随后,美女将晾在一旁的开水用手在杯壁试探了下,待到温度合适之后,洗了一次器皿,继而才沿着杯边注水。她含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之后,静静退了出去。
  室内剩下他们两人,音响里放着轻声的古筝曲子,也不知喇叭在哪儿。
  那些狭长的叶子浸在水中,先是浮在面上,渐渐的有那么一两根直立了起来,汤水缓缓地从无色染成淡绿。这一切的变化,透过薄薄的一层玻璃,看得清清楚楚,而茶香也随着那极浅的氤氲在空气中散开。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这样吧,看来要写完只有下一章了。
  我已经是史上最快了……所以,求回报
  周末不更……
☆、5——3
  他不爱说话。
  她亦然如此。
  突然,曾鲤的手机响了一下,来了条短信。她打开看了看,是个陌生号码,里面只有一行字:“是不是曾鲤?我是周纹。”
  她瞄到这句话,紧张地抬头望了一眼艾景初。
  艾景初随之将视线投了过来。
  曾鲤说:“我出去打个电话。”然后就走到外面,关上门,按照那个号码拨了回去。
  “周纹?我是曾鲤。”
  “真的是你,”周纹说,“我偷偷看了你的资料上留的号码,原来还没错。”
  “这个我用了好多年了,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
  “我去缴费的时候,艾……老师说什么了吗?有替我解释吗?”大家那么不对劲。
  “嗨,别提了。你走了之后,他老人家对付我们还需要动嘴皮子么,直接扫我们一眼,我们就该干嘛干嘛去了。即便是没事做,也要装着很忙的样子,免得他替我们找事情做。”周纹答,“然后护士长见他居然收你费,就觉得可能是她误会了。因为连学生自己在艾老师那里正牙基本都不需要出钱啊,何况是他女友。后来护士长见我们都没反应,也没了热情,说了点别的就走了。”
  “就这么简单?”
  “是啊。”
  曾鲤原先以为艾景初支开她,不过是怕她越描越黑,而他一个人解释起来比较好说话。
  “不过艾老师今天挺反常的。”
  “怎么?”
  “重粘一个托槽要二十块钱,这个事情医院是一直有规定的,但是艾老师很少让我们收费。对这个,护士长绝对没有我们清楚。有时候太忙了想不起来,有时候又真觉得收人家一点钱不好意思,艾老师从来不问,我们也懒得管,反正也不交给我。所以我们觉得他居然叫你去交钱,不是和你有仇,就是心里有鬼。”周纹分析地头头是道,最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曾鲤和她打马虎眼。
  曾鲤刚才等电梯的时候思考过,在东山那次艾景初没有解释,是碍于她的面子。如果面对这种传闻,第一个出来否认的不是女方,而是男方的话,女方在自己同事跟前也许会比较难堪。那么,今天在他的同事和学生面前,他都故意支开她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又或者——
  他本来就是一个这种事情不屑一顾的人?
  “你是我们艾老师的女朋友么?”周纹追问。
  “都说了,不是。”
  “我总觉得他本来是准备弄走你后,狠狠地收拾我们一顿。”周纹说,“反正我打电话来是请你帮忙。”
  “干嘛?”曾鲤纳闷。
  “在艾老师面前替我们说句好话吧,你不知道我们会怎么死啊。”
  “我都说了,我……”
  “无论你是不是,我们都会惨死,真的。你如果不是,我们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嚼舌根,看他的好戏,他肯定心里很不高兴。如果你是未来师母,我还替你瞒着他让你去相亲,他老人家估计灭了我的心都有。看在我中午那么理解你的情况下,你也替我们说说吧?曾鲤啊!”周纹本来性格开朗,和谁都是自来熟,这么厚着脸皮哀求着,让曾鲤答应了不对,不答应也不对。
  “他……不像是那么假公济私的人吧。”
  “师母啊!”周纹哀嚎。
  这个称呼让曾鲤额角一抽,吓得差点把手机掉地上,“别喊了。”
  这时,刚才沏茶的美女,从院子另一侧走过来,朝曾鲤笑了一下,然后敲了敲艾景初的门说了声“打搅了。”然后端着一壶水,推门而入。
  曾鲤正侧身避让那人,恰好从推开的缝隙里看到艾景初的脸。而艾景初也恰巧将视线投了过来。
  “师母。”周纹见曾鲤没说话,又嚎了一声,“今天艾老师下班急急忙忙去更衣室换衣服,一个字都没说,然后我们刚才回宿舍就听别的师妹说好像见到艾老师的车上载了个美女,不会是你吧?如果不是你,那就要好好查查了,咱们老板从来不……”
  “打住,打住。”曾鲤头疼了起来,她很少撒谎,也不敢睁着眼睛说瞎话,于是不知如何是好,便草草地敷衍了下,就挂了电话。
  那美女沏了第二开,又静静离开,与此同时,曾鲤回到了座位上。
  “在这里喝茶想起我和朋友一起合开的那个咖啡馆了。”她想起周纹的嘱托,于是想着话题和艾景初闲扯了起来。
  “开在哪儿?”艾景初自己往杯子里加了些水。
  “就在你们学校本部的外面。”曾鲤答,“和这里比,真是像是在凡尘俗世一样。”
  艾景初没有答话,于是曾鲤在心中暗地叹了口气又说:“为什么要叫一味呢?”
  “可能是取自‘禅茶一味’这四个字吧。”
  “我们的咖啡馆就很俗,直接用的是我的英文名字。”曾鲤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眉目的颜色淡了一些。
  艾景初转而问了一句:“生意好么?”
  “勉强周转,只是为了圆大学时候我们寝室几个人的梦,”曾鲤喃喃说,“那时就觉得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开个小小的咖啡馆过一辈子也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她说这些的时候,嘴角翘起来,显出的却是一种无奈的微笑。
  曾鲤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一些不该有的情绪,转而说:“你们医学院也有个学生在我们那里打工,她知道你,总说你对学生太凶。”终于,进入正题了。
  “怎么说的?”他问。
  “说有次论文答辩,你把一个女生给逼哭了。”曾鲤为了不出卖周纹,只好拉上窦窦垫背。
  “其实不仅一次。”艾景初老实答。
  曾鲤咋舌:“这么凶。以前我们毕业答辩,老师们都是走过场,很和蔼的。”
  “这不一样。”他说。
  “怎么不一样?”曾鲤不懂,难道是名牌和三流大学的区别?
  “有时候,体制问题是一般人不能左右的,但是我能做到的就是竭尽所能的教好他们,不然一丝一毫都人命关天。”
  “可是……”曾鲤想要继续说下去,却不知该如何启齿了。
  他将手放在桌面,眼睛注视着自己的茶杯。
  那些叶子已经散开,不再飘在水面,而是全部都竖立了起来。
  随后,他用手指轻轻弹了弹玻璃的盏壁,发出“噔、噔”的声音。受到震动,叶子又在杯中浮浮沉沉,汤色则比刚才显得更浓了一些。
  正当曾鲤沉浸其中的时候,却听艾景缓缓初开口道:“资治通鉴里有一句话:小医治病,中医治人,大医治国。医不仅仅是术,还有道。不求治人治国,但求无愧于心。我希望我教过的每一个学生,他们都能明白这一点。”
  艾景初说完后再无别的言语。
  此刻,水中所有的叶子全部都舒展开,竖着沉到了杯底,和着那绿色的茶汤,简直就像一块被清水化掉的翡翠。
  他收起那狭长如墨的眼,静静地低头呷了口茶。
  那茶香由于杯盏的晃动,而又弥散开。
  突然间,曾鲤觉得,眼前的男人像极了这茶,开始的时候淡色无味,随着时间的推移,却香醇渐浓。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就这样吧~~也许之后会改改细节什么的,不是故意伪更啊。
  嫌弃发展慢热的童鞋,继续在旁边着急的童鞋,那我下章直接车震好了?
  --------
  艾医生一脚踩下刹车,拔了车钥匙,猛地抓住曾鲤的手说:“小鱼,我忍不住了,不如。。。。。”
  --------
☆、5——4
  到饭店的时候,李主任一家三口已经在包间里点好菜等着了。
  李主任带着孩子和老婆一起站了起来,然后就安排艾景初和曾鲤入席。胖墩坐父母中间,曾鲤挨着李太太,艾景初挨着李主任。孩子明显比以前听话了不少。
  李太太对曾鲤说:“男人坐一起,就让他们喝他们的。小曾,你看你还要点些什么。”说完就请服务员将酒打开。
  曾鲤直说够了够了,笑着推掉菜单,看了那瓶刚开封的白酒,又瞄了一眼艾景初。她刚才替他传了话,吃中餐不喝酒的。
  果然,李主任亲自倒酒的时候,被艾景初推辞掉了。
  后来菜上来,五个人正式开动后,一起碰了次杯。除了李主任以外,其余三个大人都喝饮料。其间李主任又试着替他倒一次,艾景初还是拦着。
  “明天还上班,真的能不喝。”艾景初委婉地说。
  “喝一点不影响工作的,是吧,小曾。”
  曾鲤不好接话,只敢笑笑。
  “我开车来的。”艾景初只得又说。
  李主任发挥着他的口舌本领,“这没问题,叫小曾送你,她会开车,绝对没问题。”
  艾景初任他雨打风吹还是不准备喝。
  “那小曾喝一点。”李主任将目标转向曾鲤。
  “主任,你知道,我不怎么会。”
  “又不是没见你喝过。”李主任笑说,“来来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说完就拿起一个玻璃小杯子斟了满满一杯酒。
  那杯子放在玻璃盘上转了半圈,转到了曾鲤面前,她万分纠结。
  为啥什么事情,要喝了酒才算真正吃过饭。
  艾景初不喝已经很不给李主任面子了,要是她再不喝……
  正在迟疑间,李太太却站了起来,假嗔了丈夫一眼:“老李也真是!哪有使劲劝人家年轻女孩儿喝酒的。”她拿起分酒器朝里自己杯子里斟了一杯酒,“这样吧,我一个家庭妇女有些话要说,说出来有错的,艾教授不要介意。”
  随后,她隔着桌子朝艾景初举起杯来,“那天的事情,要不是艾教授帮忙,孩子不知道还要吃多大的苦,这放在电视里那就是救命之恩。本来过年那段时间老李教了孩子作揖,也教了不少吉祥话,想认您做干爹。但是我们后来听说艾教授门第非凡,也许家里长辈有其他什么讲究,这事就搁下了。好不容易托了小曾帮忙,艾教授才给了一分薄面跟我们吃顿饭。千言万语不过一个谢字,如今薄酒一杯,我先干为敬,表个心意,您随意。”
  言罢,李太太双手一抬,仰头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她虽然说的是让艾景初随意,但是作为一位年长的女性,居然先将酒干了,搞得艾景初不得不站了起来,端起刚才转到曾鲤面前的那盏酒,也一口喝下。曾鲤看到他咽下去的时候,眉毛皱成了一团。
  饭局酒桌上劝酒这事就是开头难,有了一回,便会有二回。
  到最后,那瓶白酒已经被三个人解决掉。
  李主任又叫服务员去拿酒,曾鲤急忙拦下。
  李太太也劝道:“尽兴了就好了,老李。再喝下去,人家小曾得着急了。”
  曾鲤本想辩白,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出口。
  最终,还是和李主任之前分配的一样,艾景初喝了酒,没法开车,由曾鲤负责送他回去。
  她坐在驾驶座上有点紧张,以前没开过那么贵的车,所以一会儿问怎么调高座椅,怎么启动,灯在哪儿……
  艾景初一一解释完,挑眉看了她一看。
  “我开车技术不错的。”曾鲤向他保证。
  等车缓缓上了高架后,艾景初相信了她的话。她技术纯熟,而且方向感颇佳,他大致给她说了下怎么走,就一直没错。
  他喝了大概三四两,不至于喝醉,但是还是有些上头,于是微微阖起眼帘,慵懒地靠在座椅上。
  “对不起。”曾鲤内疚地说。
  “道歉做什么?”他合着眼问。
  “要不是我厚着脸皮,你也不会来。”估计他和她一样,最烦这样的饭局。
  “那应该说谢谢。”艾景初说。
  喝酒之后的艾景初和平时不太一样,话语和善多了,也絮叨了许多,她也觉得放松不少,好像又回到他们那个雪夜,天寒地冻的黑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不时还能说些有的没的。
  “反正每次遇见你,不是说对不起,就是谢谢。”她说。
  这一回,他没有接话。
  过了片刻她又说:“你明天上课还是坐诊?”不会耽误到工作吧?
  问完之后,她才想起来,他星期三五门诊,她应该很清楚的。
  “那明天早上有课吗?”
  半晌没得到他的答案,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一直没睁眼。
  “你不会又睡着了吧?”
  “这回我可不管你。”她喃喃自语道。
  她说完这句,放缓车速最后停了下来,又瞄了瞄他,没有动静。
  “我还没帮周纹求情呢?”
  她叹了口气。
  “不如直接脱了你,拍个艳照送给周纹,你以后肯定得把她给供着,然后我就还她人情了。”
  哪知这一出口,艾景初却忍不住笑了。
  他笑得极浅,嘴角的小窝渐渐凹了进去,随后睁开眼,用着副闲散沉哑地声音说道:“你就这么谢我?”
  艾景初这一突然出声,着实吓了她一跳,幸好车早停下了,不然得被她开到河里去。
  “我……我……”曾鲤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发动车子继续朝前。
  他坐直了一点,“周纹给你打过电话?”
  “嗯。她说你会收拾他们,要我替他们求情。”曾鲤老实交代。
  “他们整你的。”他说。
  “啊?为什么?”
  “在我这里没得到答案,知道你好对付,就来试探你了。”
  “真的?”
  “百分之八十。”他答。
  曾鲤听到这席话的时候,哭笑不得了。他们捉弄她,她还在替他们着急。
  她认真地开着车且沉默着,所以显得有点严肃,让旁人产生了些距离感,和常出现在脸上的羞涩胆怯截然不同,艾景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她没有留指甲,但是上面却涂着粉色的指甲油,耳朵上的耳坠是鱼形的,这使得他想起自己兜里的东西。
  他以为她生气,便说:“都是孩子,别较真。”
  “他们年纪和我差不多。”
  “他们没接触过社会,你早工作了。”艾景初解释。
  “你真护短。喝茶的时候还说要做严师呢。”曾鲤说。
  “这不冲突。”
  这时,艾景初从身上摸了个东西出来,递给曾鲤,“是不是你的?”
  曾鲤微微侧脸一看,是个黑色的发圈,上面有一条藕色串珠粘成的圆乎乎的小鱼,正是她今天扎在头上的那个。
  “怎么在你那儿?”曾鲤将手从方向盘上移开,接了过去。
  “地上捡的。”艾景初答。
  因为患者要躺着的关系,经常会遇见人家掉东西出来,他很少替病人拾起,不是因为他懒得弯腰或者怕麻烦,而是地上太多细菌,手一弄脏,手套又要换掉,所以他只会开口提醒下就行了。可是,刚才他却鬼使神差地替曾鲤拾了起来,甚至周纹的声音出现的时候,他还将它收进兜里。
  曾鲤谢过后,又想到什么,迟疑着说:“其实我……”
  艾景初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开过路口了。”
  曾鲤急忙减速变道,“和你说话去了,没注意。”
  “没事。你朝前,下一个路口那里有条小路可以绕回来,很近。”艾景初说。
  于是,她按照艾景初的指示,在面前拐下主道,开进一条单行道。那路紧挨着河边,是条老街。最近政府在搞滨江形象工程,居民全被迁走了,正在待拆,几乎没有路灯,也没有行人和车辆,若不是艾景初带路又在旁边,曾鲤肯定不敢走这里。
  光线太暗,她把远光灯打开,又朝前走了一截,突然看到前面有一辆车泊在路中间。
  “这车真没公德心。”曾鲤说。
  “过得去吗?”
  曾鲤停了下来,朝那边看了看,“我试试。”
  她将车缓缓地靠了过去,总觉得那车好像在动,又觉得是自己错觉。
  艾景初突然说了一句:“算了,我们调头。”
  “为什么?”这是单行道,要是逆行回去,在路口那个红路灯如果被拍到要罚款扣分的。
  艾景初看着曾鲤的茫然,可以解释,却又难以开口。这个问题,着实将了他一局。他试着从自己的字典里找个委婉且含蓄的词语表达出来,可惜很难。
  与此同时,那车的后排车窗却摇了下来,一边探了个头出来,是一对男女。
  电光石火间,曾鲤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傻在了原地。
  艾景初倒是挺淡定地说:“既然都这样了,就等着吧。”
  于是,他们静静地呆了大约两三分钟。
  曾鲤在想明白后,脸颊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她居然和一个男人坐在这里等别人车震,幸好对方还有自知之明,早没震了,估计只是在做善后工作。问题的关键是,人家还和他们是一样的车型,一样的颜色。
  曾鲤觉得这样明晃晃地照着别人挺不好,赶紧就把车前大灯给关了。
  艾景初却说:“别关。”
  曾鲤纳闷。
  艾景初解释:“免得别人误会。”
  曾鲤更纳闷了,“误会什么?”
  问完后,她就顿悟了。
  在没有路灯的河边,两辆车,两对男女,分别呆在漆黑的车里……
  捉对厮杀——曾鲤脑子里嘣出这个成语的时候,她的心肝颤了下。
  当年发明这词的古人该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不车震,可以围观嘛。。。。。。啊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
  顺通下句子,不是故意伪更~~~~(>_<)~~~~
☆、5——5
  他们又坐了好几分钟,对方还是没有出来挪开车,似乎要屹立不动了。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简直就是度秒如年,甚至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与其这么沉默着观察着对方的余震,不如找点事情做,于是曾鲤有点无奈地打开收音机。
  她不知道是哪一个台,打开就听到一个中年的男声带着浓重的口音说:“海绵体是由细胞纤维组织组成,它的生长是组织的增生引起……”因为专业术语太多,她开始没听懂电台里的这个男人在说什么,直至从那人嘴里吐出“要迎来男性生殖器第二次发育”这几个字的时候,她才幡然领悟。
  曾鲤觉得脑子“轰——”一下炸了,慌乱地伸手按了下一个台,可是侧耳一听依然是类似的健康节目,她有点烦躁地将收音机关掉,然后按了按喇叭。
  艾景初看了她一眼,察觉出她的情绪,“不等了,我们调头吧。”
  她却没有照做,而是又将喇叭按了一下。
  正当一切无果,曾鲤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前面车的后排门却打开了,一男一女走下车来。男的是个矮胖的中年人,穿着一件衬衣,脚步有些踉跄,似乎是有些醉酒,以极快的速度躲进副驾驶的位置。而那女的却是很年轻,慢悠悠地走向驾驶座,衣冠不整地转过身来朝曾鲤做了一个中指,见曾鲤的灯还照着她,恼羞成怒,大声地骂了出来。
  那女的语速极快,声音清脆明朗,响彻在这条幽暗的路上,吐出来的都是市井间最下流的脏话。
  曾鲤和从前一样,血液猛然冲上头,被气得涨红了脸,却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用十个指狠狠地抓紧方向盘,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那女的见曾鲤没有回嘴,反而沉默以待,不但没有收手,气焰更加嚣张。
  在这样的情况下,却见艾景初突然开口对她说:“你是不是从小就被欺负惯了?”
  “啊?”她茫然。
  他看了看她,解开身侧的安全带。
  曾鲤急忙问:“你要干什么?”伸手想要阻止他。
  “不干什么,拿两张CD。”他说完,果然从CD盒里抽了两张碟出来,然后开门下车。
  曾鲤不解地看着他的举动。
  那女的见艾景初下车,以为他会为女伴动手出气,于是嘴巴立刻闭上了,还朝后退了一步。
  哪知,艾景初并未过去,只是走到自己的车前,弯腰将CD卡在车牌号的外框上,然后绕了半圈,走到车尾又将剩下的那张CD以同样的方式卡住。
  他从头到尾没有看那个女的一眼,流利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就默默地回到车上。
  “有时候还击对方不一定要靠口才好。”他瞥了她一眼后,系好自己的安全带。
  曾鲤依旧茫然,不懂他要做什么。
  “你技术不错,可以打一次方向就能调头走么?”艾景初做了个拐弯的手势。
  曾鲤匆匆观察了下四周,“应该可以。”
  “那你踩油门,跟她撞过去。”他云淡风轻地说。
  “可是……可是……”曾鲤脑子混乱了,“会被逮的,会赔钱的,车子撞坏了怎么办?” 此刻,曾鲤明白艾景初刚才是去把车牌号遮住,是有在预谋地肇事逃逸了。
  而那女的似乎是被艾景初刚才突然下车的举动吓了一跳,缩进了前门驾驶座上。
  “你管这么多,赶紧的。”艾景初敦促。
  正在曾鲤将手放在排挡杆上迟疑的时候,艾景初的左手伸了过来,从上面握住她右手,替她将档位挂在前进上。
  曾鲤做了个深呼吸,握紧方向盘,右脚一踩油门,只听“碰——”的一声,他们的车头撞在前面的车屁股上,对方被抵了半米远,后面保险杠凹进去一块。
  曾鲤被自己制造出的震动惊了一下,愣了须臾。
  “调头。”艾景初适时地提醒她。
  “哦。”她急忙飞速地打满方向盘,拐弯。没想到自己太紧张了,技术有失水准,第一下居然差点撞到路边的花坛上,她又迅速地倒车,第二次才成功调了一百八十度。
  等他们扬长而去的时候,曾鲤从后视镜看到那对男女气急败坏地从车里又一次下来,女的还是在破口大骂,但是骂得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
  因为心里有鬼,她的车速很快,甚至于那个路口不能左拐,她也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
  过了好几公里,看到后面没有任何异常,曾鲤才选了一条僻静的小街道,踩刹车停了下来。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停车的第一件事情是跑到前头去看看。
  幸好,车没有什么大碍,应该说比对方的伤轻多了,前面有点掉漆,还有就是大概撞上去的那一刻角度有点歪,所以右边的车灯外罩破了。
  曾鲤转头看站在身侧的艾景初,问道“我表现得怎么样?”
  艾景初挑了挑眉,“比我预想的狠了点。”
  曾鲤回去之后,第一次没有独自喃喃自语地回想着那些骂她的话。因为咖啡馆有点忙,她又去了Carol’s,将好心情告诉了马依依。
  “你没说替他修?”马依依问。
  “说了,他不让。”曾鲤答。
  “艾景初真是个怪咖,一个大男人居然怂恿你做这种发神经的事情。”马依依一边皱着眉,一边擦杯子。
  曾鲤笑了下,将那些透亮的杯子一个一个搁起来。
  如果当时他一句话不说什么也不做,那么她会觉得很正常,因为他毕竟是个男人,不能参与到女人的战争中去;又如果,像那一刻她拽住他时候,她误会的那样,要是艾景初下车替她出气,那么她会觉得这人很够朋友。
  可是无论选择前者还是后者,也许等她冷静下来之后,这男人最终留给她的印象要么是太没义气,要么又是太冲动。
  偏偏他都不是。
  如果他能够被人猜中,大概就不是艾景初了。
  他教她,如果你骂不过人家,你可以用别的方式还击。不知道怎么的,很简单的规则,她却比别人体会得迟了点。
  “你们这是杀敌三千,自伤八百。损人又不利己。”
  “可是真的很痛快。”曾鲤笑。
  “小鱼,”马依依突然坏笑着说,“你这么继续下去,小心会爱上他。”
  曾鲤脸色微变,“怎么可能!”
  她发过誓,这辈子只会爱一个人,永远不变心,和她妈妈绝对会不一样。
  刚才,曾鲤帮着艾景初取下那两张CD,继续完成李主任交待的任务。他家住在空军司令部的家属院里,停好车后走到外面打车还有好长一截路。
  于是艾景初陪着她,将她送回大街上。
  夜风有些大,曾鲤的头发被吹得凌乱飘散,把脸都遮了起来。她用手拨了几下,接着,将刚才他还给她的那个发圈先套在手腕上,再抬起双手,随意地用指头拢了拢头发。
  她手腕上还挽着自己的包。因为一大早就出们了,包里还装着复诊之前用的牙刷牙膏杯子什么的,又沉又大。她的举动便显得笨拙了起来,便胡乱两三下扎了个糟糕的马尾。
  自始自终,艾景初没有很绅士地将她的包接过去,而是站在旁边观察着她。
  曾鲤发现刚才这串动作好像不太淑女,也没顾忌到旁边人的情绪,便不好意思地冲艾景初笑了笑。
  她一咧嘴,那金属质地的矫治器便露了出来,随着笑容展开,随后出现的是那颗虎牙以及后面拔牙后留下的间隙。她的尖牙本来不算十分突出,但是长的位置不好,几乎要将前面的2号牙挤到里头去,所以很扎眼。在这之前,他一直觉得所有的牙齿都应该在自己应有的位置上才能算健康完美,没想到其实缺陷反而可以使人显得独一无二。
  终于,有一辆空的出租车向这边驶来。
  曾鲤连忙拦住,就在她一边匆匆地和艾景初告别,一边撒腿跑过去的那一刻,艾景初却朝前走了几步,叫住她。
  她回身。
  艾景初站在风里,面对着她,中间隔了三四米的距离,前方是穿梭不息的车流。那幽深的双眼闪烁明亮,却许久没有下文。
  出租车司机不耐烦说:“小妹,走不走?走不走?”
  “要!师傅等下。”曾鲤急忙低头应了一声,拉开车门,又回头看了看艾景初。
  艾景初侧了下头,蹙了蹙眉说:“记得四个星期后复诊。”
  曾鲤笑了笑,“忘不了的。”随后,坐上车。
  一个正常人除了那四颗偶尔出来恶作剧的智齿以外,会有28颗恒牙。
  中国古代人认为天上有二十八星宿。
  四个星期也恰恰等于二十八天。
  女性的生理周期和新陈代谢期平均是二十八天。
  有时候电视广告上的护肤品宣传语经常会说,二十八天带来彻底改变之类的话。
  以前有部美国的文艺片,名字就是《28天》,女主角接受了一个时长二十八天的心理治疗。更奇怪的是还有一部丧尸电影叫《□28天》,男主角车祸昏迷二十八天醒来后,发现这个世界,改变了。
  可是,二十八天——
  也是曾鲤与艾景初见面的一个循环。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好晚了。
  如果最近两天又看到提示我在更新,说明在改错字。
  童鞋们,动力啊!!!!!!
  可以不打分,不收藏,不给鲜花,但是可以只留言,==看留言是乐趣。。。。。。。
  ps借用以前某位童鞋形容艾老师的怪咖,谢谢。嘿嘿
☆、6——1
  “如果我说我爱你又会怎样?”
  “就像在明亮的房间里点燃了烛光。”
  曾鲤回到家,打开电视机,某个频道里正在播放百年电影回忆录历数各位大师,在讲到导演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的一生时候,念出了这句台词。
  曾鲤端着杯子站在电视机面前,久久没有挪开。
  这对白来自曾鲤青春期的那部性启蒙电影。初二暑假的下午,几个要好的女生约在同学家借着做作业的名义,却趁着父母不在家一起躲着看碟。先是看恐怖片,然后为了缓和下气氛,大家继续看了《云上的日子》。
  对于挤在沙发前的小女生们而言整个电影完全不知所云,唯一噱头便是那些□裸的□。
  曾鲤蜷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看着屏幕上的画面有些胆怯、有些不解,却和别人一起装着不屑的样子。
  第二天,曾爸爸回来说给曾鲤找了个家教,她下期就初三了,学习上实在得加把劲。
  “男的女的?”曾妈妈问,“别什么人都往家里。”
  “我表婶的侄儿,你又不是没见过,人家在北京念大学。”曾爸爸说。
  “你哪个表婶?”
  “我妈表哥,四表舅家那个。”
  “你妈家里那几个表兄弟,没一个好东西……”曾妈妈一开始数落起丈夫的亲戚,就会没完没了,随即又是两人无休止的争吵。
  曾鲤假装上厕所,躲了起来,只听他们从上一辈的事情争执到两人结婚前的种种,最后吵到自己身上,曾鲤本以为早该习以为常,但是还是忍不住蹲在地上流了泪。
  这种事情从小到大不知道遇见多少回,从记事的时候就开始了。有时候她去同学家,看到别人和气融融的三口,心里就是个很奇怪的滋味。或许等他们走后,也会和自己的爸妈一样甩盆子砸碗吧,曾鲤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她的父母连掩饰都不会,会当着她同学的面吵架动手,所以她再也不敢往家里带人。
  周末的时候,本以为家教的事情会不了了之,没想到曾爸爸却把男孩带了回来。
  那不是曾鲤第一次见到于易。
  两家人虽然是挺远的远房亲戚,但是有一次清明节老家办清明会的时候见过。她对几十个亲戚里没什么印象,对于易却记得很深刻,因为奶奶牵着她,让她叫他:“小表叔。”
  所以,当曾鲤在家再次见到于易,却发起窘来。她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听话,大人教什么就叫什么,如今对着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叫小表叔,实在是难以启齿。
  曾爸爸说:“小鲤,怎么不叫人。”
  于易笑了下,“就叫名字吧。”
  曾鲤在家里没有自己的房间,只在客厅一侧有一张小床,要是做作业就在爸妈的卧室里的小书桌上。于是,于易也在卧室里给曾鲤补习。
  他是他们家超生的,为此到了七岁才上到户口。但是连四表舅婆本人也没想到老来得的儿子,念书却极聪明,在整个县城都是有名的,去年考上大学后,他们学校还拉了一条大红色横幅在大门口,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于易暑期回家后,好多人找他做补习,最后在曾爸爸的要求下,好不容易挪出每个星期的二、四、六上午,来给曾鲤补英语、数学和化学。除了星期六以外,其他时间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即是亲戚又是知根知底的好孩子,所以曾妈妈没有多余的担心,而曾鲤本人则压根没有往别处想。
  她念完初二,还没有来月经初潮,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比同年级的姑娘对于男女有别要迟钝些。
  后来,第二个星期六,曾爸爸和曾妈妈又开始争吵。她坐在于易的身边。而他正在给她讲几何题,听到外面的动静,手上的笔顿了下。他们的声音几乎压过他,于是他停了下来。哪知这种等待却是遥遥无期。于是,于易起身将卧室的门关上。
  曾鲤窘迫地看着他,以为他是厌烦了。
  却不想于易回身对她笑了笑,“咱们不理他们。趁机休息下,我给你讲个笑话。”
  于易是个开朗的人,口才也很好,讲起故事来活灵活现的,让曾鲤听得目不转睛。正在要到笑点的时候,曾妈妈却突然推门而入。“咚——”地一声,吓了曾鲤一跳,也让于易的故事戛然而止。
  “曾鲤你说,我和你爸要是离婚,你跟着谁?”曾妈妈劈头就问。
  曾鲤愣在座位上。这种问题,她被问过无数次,可是有必要当着外人的面继续这么问么。
  还没等曾鲤回答,曾爸爸又追了过来,吼道:“离啊,谁怕谁。我看你就是在外面又找了一个,就指望着傍个比老子有钱的……”
  两个人又是你一句我一句地对骂着,将曾鲤与于易扔在那里。
  最后,曾爸爸一怒之下,摔门走了。
  曾妈妈还不忘记追出去吼了一句,“一吵架就拿着老娘的钱出去喝酒吃饭,孩子又不跟着我姓,凭什么我管。”说完也将围裙一扔拿起包就走了。
  那些原本极刺耳的声音,倏地就从空气里消失了。
  于易问:“他们经常这么吵?”
  曾鲤慌乱地说:“不是啊,没有。真的没有。”随后,自己也心虚地咬了咬下嘴唇。
  “你别老用门牙咬嘴,会成兔牙的。”于易说。
  听了他的话,曾鲤更窘了,急忙松了嘴。
  而于易却将门牙故意咬起来,学成兔子的样子逗了逗曾鲤。曾鲤却愁眉苦脸的没有笑。
  于易又说:“兔牙有好处的,知不知道?”
  “什么?”
  “啃西瓜皮的时候,很方便,不会弄脏脸。”说着,他还模拟了一个动作。
  第一次听到这么离奇的好处,曾鲤憋不住笑了。
  于易看着她的笑脸,说了句:“好孩子。”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八月底,于易结束了暑假,回到了学校。
  冬天的时候,曾鲤上着上着体育课突然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不一样了,跑去厕所一看,裤子被血弄脏了,自己马上反应过来是什么事。
  没有慌乱,没有失措,她是班里最后一个来初潮的女生,耳闻目染早就熟知一切,她平静地先垫了点卫生纸,然后夹着腿去小卖部买了卫生巾。
  她回家告诉妈妈。曾妈妈却一脸平淡地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吧。”
  仅仅一句话。
  也许是因为父母的个性都太张扬的缘故,曾鲤从小就极其安静胆小。他们住在城边的拆迁安置房里。楼下是个四合院,院子里本来是车库,却被租给别人专门办丧事。
  当地的习俗人去世后,亲朋好友要守三天孝,然后才能送去火化。
  一般人不在家里摆,有些忌讳,而城里做这个生意的地方不多,于是一年到头楼下院子都很忙。有些迷信一点的家属,还会请人来吹拉弹唱做道场,无论白天黑夜。邻居们有意见,闹也闹过,吵也吵过,但是没辙。
  而曾鲤的烦恼却是停在那里的尸体。
  十多年前,还没有流行起殡仪馆里的那种冰棺。而是简陋地两根凳子,上面放一木板,尸体盖着一白布就放面上了。不知为何,尸体下面的地方会燃一盏油灯。
  后来她才听邻居说,油灯就是魂,那三天是不能灭的,灭了不太好。具体这个不太好指的是什么,曾鲤不敢继续打探下去。
  她每天回家要路过几次,都绕得远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白布和那油灯,待一绕过去撒腿就跑上楼。
  初三最后一年,没有上晚自习,但是老师偶尔会补习。因为家近,因为爸妈很忙,因为治安还不错,反正各种原因,曾鲤补习后是自己回家的。她一般到家九点多一点,正是办丧事最热闹的时候,那些来守灵的有的打牌、有的吹牛聊天、有的剥花生吃瓜子,反正人很多,反倒显得热闹喜庆。
  可是,最令她恐惧的不是晚上,而是早晨。
  曾鲤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就要出门。冬天的时候,七点天还没亮,而楼下守灵的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刻。昨夜熬夜的估计已经回去睡了,而第二天来接班的没来。偶尔会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白布下的尸体和颤颤巍巍的油灯。
  有时候周边的一点响动,都吓得她只想尖叫。
  后来曾鲤忍不住把这感受告诉给爸妈听,没想到爸妈直接拉着她去找那老板,“你们做生意把我女儿吓着了!怎么办?怎么赔?”然后邻居们一起参与过来,又是漫无止境的拉扯和吵闹。
  没过多久寒假来临,于易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艾医生的日子……
  还是大家眼尖啊,初恋就是于易呀。
  艾老师成小鱼心中的炮灰了
☆、6——2
  那天,四桌人在大伯家吃团圆饭。大概是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觉得撑不了多久,反而爱热闹,这一年大伯就把奶奶娘家能来的亲戚全部都请了来。曾鲤坐在奶奶身边听她唠叨,在一堆来客里看到了于易。
  她忍不住叫了他。
  他走过来先和曾鲤奶奶打了招呼。
  “诶,我还说曾鲤在喊谁呢,怎么这么没礼貌,教你的都忘了?”奶奶略带疼爱的责骂着孙女儿。
  曾鲤尴尬地张开嘴又合上,最后又张开嘴叫了一声:“小表叔。”
  于易一边答应着,一边笑嘻嘻地朝她眨眼睛。
  堂妹也凑了过来,她比曾鲤小不了几个月,却在奶奶的吩咐下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声:“小表叔。”
  可是,她却没曾鲤这么好打发,伶牙俐齿地说:“小表叔!小辈给您拜年了!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于易顺势将茶几上摆的桔子扔在堂妹怀里,“给。”
  “这是我们家的桔子,算哪门子红包。”堂妹不依他,便扑了过去。
  然后,一群半大的孩子就嬉闹了起来。
  曾鲤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不知怎么的,有点失落,原来他不是她一个人的“小表叔”。
  直到开饭,曾妈妈都还没有出现,曾爸爸烦躁地说:“估计她有事不来了,大家吃吧,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在座的人面面相窥。
  饭后,奶奶又开始拉着人话家常,一时间又说起曾鲤的学习来。
  “你爸说人家于易给你补了一个暑假的课,有效果吗?”奶奶问。
  “有的。”曾鲤答。
  于易笑:“那么,我要下月底才回学校呢,过几天继续上你家补习去。不过初三要考些什么,我都忘了,回头得看看书。”
  “还不谢谢人家?”奶奶又说。
  曾鲤看了于易一眼,“谢谢小表叔。”
  “这孩子说话跟挤牙膏似的,教一句说一句。”奶奶叹气。
  过了两三天,于易又开始上门服务了。这一回他去借了好些复习题,有计划地替曾鲤布置起任务来。
  隔三岔五也会遇见曾鲤父母吵架。
  于易几乎已经习以为常,而且他脑子里总是有那么多无厘头的笑话讲给曾鲤听。
  父母吵架最厉害的那次,曾爸爸把所有的碗都砸了,然后两个人留下一片狼藉,各自离开。
  于易问:“你中午吃什么?”
  “冰箱里有剩饭剩菜热一热就好了。”
  “晚上呢?”
  曾鲤想了想,“再热一热。”
  于易叹了口气,替她把那些碎片收拾起来。
  “别担心。其实我妈放不下我,每次都折回来做饭给我吃的。”曾鲤说。
  于易不太相信地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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