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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浮生——世界微尘里

木浮生(当代)
书名:世界微尘里
作者:木浮生
文案
呃,故事是这样滴——
某一天,患者曾鲤去口腔医院复诊,发现她的正畸医生换成了一个冷冰冰的帅哥……
牙医很英俊,牙齿好喜欢,(≧?≦)
遇见一个人,心会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
可是曾经的那个人,却不是你。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曾鲤,艾景初 ┃ 配角: ┃ 其它:牙医
==================
☆、楔子:大阿卡纳
  今天是元旦假日后的第一天,市立图书馆的人很少,开学的开学,上班的上班,二楼的儿童阅览室,几乎一个孩子都没有。曾鲤爬上了三楼,去主任办公室签了个到就拿钥匙去开借阅室的门。
  曾鲤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戴上手套,将昨天下班时候没来得及归类的书放回架子上。忙活了一会儿,她将门口的感应器接通,又坐下来将桌子上的电脑打开,这才稍稍歇了口气。
  她管的是学术类的外借,所以人不多,尽是冷清的时候,不如一楼的综合社科类那边热闹。好几个以前的同学知道她在这里上班都是一通羡慕,说上班可以使劲看书,又清闲又好玩,可是苦水只有自己知,那一堆学术期刊专业书,根本不是她的菜。她自打上班后很少失眠,因为只要随手从这里揣一本回去,晚上躺在床上读一读,保准十分钟内入睡,比安眠药还灵。
  电脑也老旧得不行,启动了好几分钟才开。
  曾鲤如何开启一天的生活呢?首先便是先上QQ,然后浏览一遍淘宝,最后打开各大常去的网站。
  这个时候,同事吴晚霞替带了一碗牛肉抄手进来。刚才两人一起来,曾鲤先开门,吴晚霞去买早饭。于是,曾鲤趁着还没什么人的时候赶紧吃了填饱肚子,免得主任看到又要被教育一顿。
  “你得有多喜欢吃抄手,才能每天换着味吃啊?”吴晚霞不解地问。
  “就跟你每回去K歌都只唱那几首是一个道理。”曾鲤笑道。
  吴晚霞瞪了她一眼,没再理她,回自己办公室去了。吴晚霞出去的时候,进来一个人,曾鲤埋头吃喝压根没注意。她嘴巴里嚼着东西,将电脑页面点到A市最热的那个本地论坛上。她有时候会看看本地的一些美食推荐还有热点事件之类的,例如哪个商场在打折送券,哪家咖啡馆有特色,谁谁谁快来开演唱会,哪家医院又医死人了……
  过了个元旦节,大概很多人都在假期里闲着没事做,便使劲刷帖子了,先前几天她看到的那些全都沉下去了,顶在最前头的是一个叫“奥利奥是骄傲受”的ID发的,标题为《八一八按咱们A大那些秒杀所有校草、校高、校富、校帅和男校花的教授们(图文并茂)》。
  曾鲤心中好奇,塞了个抄手在嘴里,按着鼠标点了进去。
  帖子里第一个八的,是一位叫慕承和的老师。曾鲤不认识他,只是她经常出没在A大的附近,听学生们八卦,对这个名字早就耳熟能详。
  楼主一边八卦幕承和如何风姿卓越、和蔼可亲,一边上照片加以说明,活脱脱就是一狗仔队。
  曾鲤耐心地往下拉,第一页完了,还是幕承和,第二页、第三页、第四页。大部分跟帖的都是A大学生,有人说是看到校园网上推荐这个地址,跑来围观的。到第五页的时候看到了第二位主角——艾景初。
  轮到艾景初的时候,楼主那些形容慕承和的絮絮叨叨的话顿时戛然而止了,就是上了几张他的图。第一张是曾鲤以往也看到过,是几乎等于证件照的照片,红底白衣正襟直坐,一直贴在他们医院大门口的橱窗里。第二张是学生的大毕业合影,里面有他一个小小的身影。
  两张照片上完,楼主只留了一句话:“艾老师,永远是咱们医学院的一朵奇葩。另外,此处奇葩一词的百度正解是:罕见的,特殊的,出众的,非常美丽的花,并非同学们你们猥琐脑子里的贬义词。”
  后面立刻就有人跟帖:“我爱幕承和,他是咱们学校第一人,不喜欢艾景初,虽然,他确实很帅。”
  “楼主居然敢形容他是一朵花,看来不想活了。小心全口给你拔了做烤瓷。”
  “要投票吗?竞选第一?我投给艾景初好了,虽然慕承和我也很爱你,但是艾老师是在太凶悍了,万一他落成第二,心情不爽把我们全给挂了怎么办?哭。”
  “楼主,我知道你是谁,但是你要挺住,别暴露自己,继续八艾景初呀,好期待。”
  “挺慕承和,但是艾景初爆得太少了,真不给力。”
  “我不喜欢艾景初!谢绝跨系追踪。”
  “即生承和,何生景初。”
  “我是来围观的。兰州为何没有果照?”
  曾鲤一页一页地读,嘴角扬起来。
  她的鼠标渐渐往下滑,到页底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句话。
  “抹着汗,顶着锅盖偷偷地说一声,难道没人发现他俩的姓合起来就是一着名的国产bra的品牌吗?”
  曾鲤乍眼一看没明白,再想了想,恍然大悟,顿时扑哧一声没忍住喷了出来。
  这个时候,那个借书的读者正走到她桌前,将借阅的那两本书和借书卡放在了她的早餐纸盒子和电脑之间。
  曾鲤这一笑,将嘴里余下的抄手皮、抄手馅、还有芹菜末儿一起喷到了对方的手上和书上。
  她霎时惊了,急忙用手去抹,刚伸出去又觉得不妥当,改成用抽屉里的纸巾,稀里哗啦扯了几张出来,先是对付损失最惨的图书封面,胡乱地擦了擦,满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面说一面站起来,然后弯下腰去擦对方的手,一手牵起来一手拿纸巾抹。没想到对方却将手抽回来说:“幸好喷的不是脸。”
  语调不急不缓,分不出情绪,而那嗓音听起来低低淡淡,却带着含蓄润泽的质感。
  曾鲤听见这声音,心中一动,渐渐地抬起头来。那个时候就像是时光机似乎被误按成了慢放键,她的视线从他的手移到他衣服的扣子上,再缓缓往上,他的衣襟,他的脖子,最后是他的脸。
  年轻男人的脸,轮廓清晰,而那双眼睛却是狭长幽黑,留白的地方还带着点极浅的蓝。
  曾鲤愣了愣,垂下头去,将他的那本书上的借书卡继续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拿起代码的扫描器替他办了借书的手续。
  他拿起书,再没说过半个字,甚至连正眼也没瞧她一下便离开了。
  在他走了好久之后,曾鲤都在望着窗外发呆,直到第二个读者来还书,她才回过神,动了动鼠标将电脑退出屏保。
  屏幕上又出现的是刚才的借书页面。
  借阅人那一栏显示着三个字:
  艾景初。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打滚求留言、求收藏、求撒花,不然砖块也成。T T
  下一次更新时间后天~~
☆、1——1
  曾妈妈一直提醒曾鲤,这世界上有三种职业的男人不能嫁:警察、老师、医生。
  马依依知道这事的时候很惊讶:“为啥?这不都是丈母娘心中的好女婿人选吗?”
  “我妈说警察职业不能顾家又危险。而老师永远有年轻女学生想入非非,一代又一代,这一届毕业了下一届又来,前仆后继的。医生嘛……”她想了想,“她对医生有偏见。”
  “什么偏见?”
  “她觉得每次去看病,只要没死人,医生都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职业冷漠啊,没同情心。还有……”
  “还有什么?”
  曾鲤笑了下,“还有她说医生写的字,她都不认识。”
  马依依乐了。
  元旦的第二个星期三,她跟主任请假去A大的附院复诊。
  去年好几回相亲失败之后,曾妈妈将曾鲤全身从上到下的缺点总结归纳了一遍,得出两条结论,除了人太瘦,便是牙齿不整齐,影响面相。
  曾鲤的嘴巴上面有两颗大板牙,用马依依的话来说,就是一笑起来就像只兔子,然后便是右边的虎牙,比两边突出一点,有点像被周围牙齿邻居们集体后退一步,给出卖了。
  小时候她就不爱笑,她一笑别人就盯着她嘴巴看,那种感觉别扭极了。
  后来……后来有人对她说,“等你长大了,说不定会笑起来像王祖贤。”
  曾鲤在那个年纪很少看电视电影,几乎不认识王祖贤是谁,所以当时也不知道那话是夸她还是损她。
  最后,曾妈妈得出一个结论,要带她去整牙。
  “妈,你见过我这把年纪还带牙套的吗?丢死人了!”曾鲤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被曾妈妈拉到了医院的走廊上。
  曾妈妈这一次没有反驳,只是无言地点了点下巴,要女儿看。曾鲤顺着老妈的视线瞧了过去,看到对面走廊的墙壁上贴了几幅整牙知识的宣传画,其中一幅就是一位白人老太太戴着牙套的模样。
  “……”
  事实胜于雄辩,曾妈妈没费一言半语,轻松获胜。
  那个李医生是专家门诊,看的人多的要死,直到中午才轮到。不知道是因为老妈的熟人介绍,还是人家本来医德就好,李医生非常和蔼可亲。
  A大医学院的口腔科全国数一数二,每天看病的人基本上从全国各地慕名涌来。因为是教学单位,所以专家门诊都是带研究生坐诊的,诊室每间都超大。待曾鲤体检后,李医生一副热情好客的样子,当着曾妈妈的面将整个治疗过程详细地解释了一遍,一侧有个旁听的女学生说,“您女儿本来就漂亮,牙正好之后,笑起来会很完美的。”
  这句话听得曾妈妈心花怒放,赶紧拍板,敦促曾鲤缴费签字。
  等到曾鲤拿着缴费收据回来,李医生就对刚才那个女学生说:“周纹,你开个单子,叫她先去拔牙。”
  周纹问:“拔哪颗?”
  李医生说:“左4右4,上下都拔。”然后又用亲切和善的态度拉下一个病人去了。
  曾鲤颤颤巍巍地问:“什么叫左4右4?”
  “从你牙齿中缝开始数,左边第四颗和右边第四颗。”
  “上下?”
  “嗯,上下。”
  曾鲤忽然觉得有点头晕,老妈倒是盯着她缴完钱,觉得大势已成就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儿腿肚子发软。
  周纹说:“别怕,今天只拔一侧的两颗。”
  曾鲤继续问:“另一边呢?”
  “看情况,如果情况好,一般隔一个星期就可以。”
  周纹写好单子又问:“在二楼外科拔牙。诶,对了,在生理期吗?”
  曾鲤不明白:“啊?”
  “生理期不能拔牙,出血会比较严重。你是吗?”
  “没有……”曾鲤脱口而出后,急忙结结巴巴又纠正“有,有,有。”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周纹看了她一眼,把单子又收回去,说:“那没办法了,我给李老师说说,下次吧。反正每周一三上午都是李老师坐诊,你那个结束了之后直接来就行了。”
  然后曾鲤逃似的从医院跑了出来。
  可是,经不住老妈软磨硬泡,挨了两个月她又怀着一副赴死的决心到了医院。她一路上都在想怎么跟周纹和那位李教授解释自己消失的这两个月。
  “大姨妈完了之后,我就把这事忘记了,等想起来的时候第二回又来了。”
  或者:“周纹同学对不起,我大姨妈一直来了两个月。”
  那太悲剧了。
  她将缘由想了个遍,终于编了个靠谱的原因后,毅然地走进医院去。
  爬到六楼的正畸科,发现右边那件巨大的诊室居然没人,她在走廊上隔着玻璃左看右看,一个穿白大褂的都没看到。她急忙走进去,发现连李医生当时挂在隔间外面的那块姓名牌都没有了。
  她交了一万块钱,他们不会携款潜逃了吧。
  正巧一个护士进来,问曾鲤:“你找谁?”
  “李教授今天不坐诊吗?”
  护士打量了下,“你是李老师的病人?”
  曾鲤点点头。
  “他去非洲援建了,去年年底临时走的,病人也交给艾老师了。”说着指了指对面那间诊室。
  “哦,谢谢。”
  曾鲤没细想走到隔壁,发现病人很多,每一个格子间都有一台治疗床,一个病人一个医生,忙忙碌碌的。还剩下一个闲着的,正好坐在凳子上,背对着她在和两个人交流。距离不近,听不真切。
  她不知道现在可以去打扰下谁来问问,正准备撤退的时候,突然有个人从走廊走进来,问了一声:“你是曾鲤?”
  曾鲤回首,叫她的女孩儿正是周纹。
  她不好意思地打个招呼:“周医生。”
  “哎,你怎么这么久了才来。我还以为你上回被我吓跑了呢。”周纹笑。
  “不是,我出差去了,没来得及。”曾鲤忙撒了个谎解释。
  周纹说:“李老师援外去了,他带的所有学生都转给艾老师了,但是病人太多,就分了部分出去,你放心好了你还是艾老师看的,那天我们上课还看了你片子和病历呢。”
  “嗯。”
  “你等一会儿吧,每个病人艾老师要亲自看的。他正在那边和家属沟通。”
  曾鲤想,这个老师姓得可真好,爱啊爱的,可以改编“五讲四美三热爱”了,爱学校、爱专业、爱老师。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逗得不禁失笑,不经意地回头,这才看到墙上有坐诊医生的名字。银灰色的牌子上,印着黑色的粗体字,三个字。前面是“艾”,姓和名之间空了一格,后面跟着是“景初”。
  她微微一张嘴,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见周纹说:“艾老师,李老师转过来那个曾鲤来了。”
  她看着他用手接过周纹递过去的病历,然后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他穿着白色的大褂,里面灰黑格子的衬衣衣领露了一截出来。医院里的中央空调开得很足,所以他们工作的时候不穿外套。而曾鲤却是裹着羽绒服和围巾,这多少让她有点热,手心的汗都起来了。
  他站定,问:“年龄?”
  “25。”
  “怎么想起来正牙?”
  “呃……”这个难倒曾鲤了。
  周纹却笑着接过话,“你妈妈上回可有意思了,说你找不到男朋友,就是这口牙把你耽误了。”
  曾鲤一头冷汗地看了周纹一眼,却不想艾景初也正从病历上收回目光来看她。那视线从她的下巴移动到她的鼻子眼睛额头,最后又落回嘴巴上,淡淡说:“前突影响不大。”
  曾鲤愣了愣,没听清究竟是牙齿前突对她的面貌影响不大,还是说牙齿对找男朋友的前突影响不大。但是他是一个冷气场很强的人,让她不敢多言一句。
  这时,艾景初从操作台上取了一副未开封的橡胶手套,戴在手上。因为没有多余的治疗床,她只能这么站着被检查。他个子比她高好多,于是周纹拉了根高脚凳过来,他坐着她站着。他取出胸前口袋里的手电,叫她张嘴。
  与此同时,曾鲤在努力祈祷,希望刚才吃了东西后自己牙缝里没有留下什么残留物。
  过了会儿,艾景初关掉手电说:“我看过你的病历,其实不是太明显对生活也没有影响,可以不用治疗,但是既然你有这个意愿,而且李教授已经收治你了,那么我们就继续。我的方案和李教授是一样的,先拔牙但是下面两颗可以先留着,等我们操作来看看,随后再定。”说着转身要叫周纹给她开拔牙单子,可是一回头才看到周纹已经被别的病人叫走了。于是,艾景初只好自己写。
  他提笔问道:“是叫——”
  “曾鲤。鲤鱼的鲤。”
  “生理期吗?”他问。
  “……不是。”
  一个小时后,曾鲤咬着止血的棉花球从外科拔牙室出来,因为有点头晕,所以在门诊大厅的椅子上坐了坐。挂号处一侧墙壁上,有一排排专家的名字和照片,曾鲤一眼就找到艾景初,总是板着脸穿着白大褂的艾景初。这时,旁边还有好多病患在排长队等着挂号。
  “我挂艾景初的号。”有人拿着钱,排到窗口前大声说。
  “艾教授今天已经满了。”窗户内的人用扩音器回答。
  “下午呢?”
  “全天都满了。”
  “那我挂明天的。”
  “明天星期四,艾教授只在星期三五坐诊。”
  “不会吧,我这么远来。还要等两天?”
  “您还挂吗?不挂下一个。”
  “挂,挂。你给挂个别的吧。”
  那些对答和询问又被别的嘈杂声淹没下去。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周纹叫她放心,因为那个医生是艾景初。
  结果,拔牙没有曾鲤预想的那么痛苦,她到了晚上就跟没事人一样去了“Carol’s”。Carol’s是曾鲤、马依依和伍晗合伙开的咖啡小店。其实钱主要是伍晗出的,但是她在医院上班很忙,所以一般是马依依打理,曾鲤有空来帮忙。咖啡店离A大的东门很近,所以顾客以学生为主。店铺里四壁都贴的是绿油油的墙纸,有一种怀旧的味道。
  寒风瑟瑟的冬日傍晚,又不是周末,Carol’s有些冷清。
  马依依在给拿铁打泡沫。曾鲤将塔罗牌拿了出来,细细地洗了一遍牌,然后抽了一张。
  命运之轮。
  “什么意思?”马依依探过头来问。
  “正位的话可以解释为关键事件,好的开端,新机会。”
  马依依吹了声口哨,“不错啊。”
  曾鲤想了想,又将包里的复诊卡拿出来,展开那张小小的纸质卡片,上面写着下次复诊的时间,然后再翻回去,正面有主治医师和患者的名字,艾景初上面写着曾鲤。
  其实,他不认识她。
  她几乎,也算是不认识他。
  然而,那只被当做命运和未来转动的轮子,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据反映,景初这两个字被其他书中的人物使用过。(⊙o⊙)…
  其实名字以前早想过了,景初和承和都取自古代皇帝用过的年号……呃,整好两人是一对,在没想出其他之前那就先将就着用吧。
  打滚求收藏留言。。。。。下次更新星期四。下一章会每个自然段都有楠竹
☆、1——2
  过了半个月,她去复诊的时候,拔牙的牙龈几乎已经恢复了。如今,她更加不能笑得太放肆,不然一咧个大嘴左右两边各缺了颗牙,很渗人。
  她这次特地将牙刷、牙膏、水杯带在身上,进去之前将牙齿仔仔细细地刷了一遍。
  在她刚刚躺在治疗床上后,周纹就请着艾景初来了。
  他将旁边操作台上的抽屉打开,将手上的手套换了一副新的,随后坐了下来。旁边旁听的好几个学生也围在了曾鲤身边,打开灯,低着头,像参观大熊猫一样将她的牙齿打量个遍。其中,还有一位身材魁梧的黑人同学。
  艾景初一开口就是全英文的。那些陌生冗长的专业词汇让曾鲤基本上一句话都没听懂,只是见他一边说一边在她牙上比划。她不敢看他。
  曾鲤这辈子怕医生,怕老师,怕领导。如果有什么头疼脑热的,自己去药店买点凑合着吃,如果哪儿疼直接上网搜索看看是不是大问题,要是只是小毛病就自己忍忍。总之就是能躲就躲。
  曾鲤也不敢看头上的任何一个人,只能作为一个活体的教学模具,僵硬地张嘴,眼睛直视前方。但是没过一会儿,那个橘黄色的灯射得她觉得又热又眼花,可是又不能随便乱动。
  她眯了眯眼,有点难受。
  他正在讲关于上下牙覆合的深度,口中的那个“overbite depth indicator”的短语说到头时停顿稍许,同时面无波澜地用戴着手套的手背将灯罩的手柄往下拨了拨。角度微调,那光线再也刺不到她的眼睛。
  随后,他们摆弄完毕,艾景初给周纹叮嘱了几句,又转到下一个病人那边去。周纹叫护士帮忙,给曾鲤取了个牙模。
  周纹说:“下次你周末来好了。”
  “你们周末也上班?”
  “不啊,快放寒假了,如果我不赶着给你弄,你又会多耽误一个多月。而且,你是做全口的矫治器,要粘好几个小时呢,平时艾老师门诊的时候病人太多了,一百多号人呢,哪儿忙得过来,周末我就单独给你加加班吧。”
  曾鲤不好意思笑笑;“麻烦你了。”
  “艾老师把你安排给我,这就是我的事儿。对了,你记个我们这里的号码,有事咨询的话打过来护士接到,说找我就行了,艾老师可没功夫接电话。”
  她顺着周纹的目光看过去,又有新病人来了,艾景初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们正在与人沟通。每一个病人,哪怕只是来复诊,他都要亲自过目,询问指导,然后再手把手地教负责该病人的学生接下来怎么做,最终还要验收。
  他言谈中极少出现多余的字,也不笑,几乎和“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这些词没有任何关系,难怪总给人严厉的感觉。
  “这周周末行吗?”曾鲤问。
  “这周啊,”周纹想了想,“我要先做模具,然后再比着尺寸弄,怕来不及。下周周末吧,那个时候我还没走,肯定能行。”
  “哦,那好。”
  “九点哦,就等你一个。你要是不来一定提前给我打电话,不然我就白等了。”周纹说着,接过曾鲤的复诊卡,写上时间日期。
  听着周纹这么说,她也慎重起来,拿起手机设定了一个提醒。
  从医院出来,曾鲤看到天空陆陆续续飘下像灰尘一样的东西,她用手一接,发现居然是雪渣子。她微微一笑,用手指沾起来送到嘴巴里去。
  真的是快过年了。
  第二个周六去医院,曾鲤迟到了一点点。她从来不是个不守信用的人,所以急急忙忙跑到医院。可是电梯两台电梯一直停在7楼没下来,她只好自己走了上去。
  到了五楼,候诊大厅里只有零星的两三个人,她拐进走廊,走廊的两边都是诊室,用巨大的玻璃隔开,所以可以很清楚看到里面的动向,诊室都很大,几乎大过一间普通教室,同时摆着七八台牙科治疗床。左边便是周纹他们那间。天空格外阴沉,偌大的诊室却没有开灯。和候诊室与走廊的明亮形成鲜明的对比。
  曾鲤气喘吁吁地走进去,怀疑自己搞错时间了。
  她粗略地看了看没发现周纹,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发现了另一侧窗户处立着的修长身影,居然是艾景初。
  因为没有灯光,天色又黯淡,他静立在角落里,竟然让人差点忽视了。只见他双臂环抱,默默地看着窗外。曾鲤挪近了几步,顺着他视线看去,外面是串流的马路。天气不好,视线不佳,很多车灯都亮了起来,这样的灰蒙蒙的清晨有了点傍晚的感觉,却也不明白他看着那些灯,出神地在想什么。
  不知是曾鲤的脚步惊动了他,还是因为她的呼吸,艾景初缓缓转过身来,看到曾鲤并不诧异,淡淡点头。
  曾鲤不知道这个点头是什么意思,便说:“艾……老师,我找周纹。”
  他没答话,径直走去门边按开灯。
  只听呼啦一下,诊室内所有的灯依次亮开,扫去刚才的暗沉。白晃晃的灯光照上他的脸,那双黑眸略有不适地沉了沉。
  他又折了回来走到窗边的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洗手,随之开口说:“她有急事昨晚回家了。”从他吐出第一个音开始,曾鲤就小小的讶异了下。那副原本极其悦耳有质感的嗓音此刻却嘶哑了,他只说了六个字却极其吃力,其中的“回”音,几乎沙哑得低不可闻。
  他顿了顿又努力说:“你电话不通。”
  曾鲤这才想起来昨天关机的手机,今天早上到了地铁站才打开。
  说话间,艾景初已经洗好手,示意她躺到治疗床上去,然后调好椅子角度,打开灯。他将旁边的移动置物架移到身边,又去隔壁取了些东西回来放上去。曾鲤瞥了一眼,是她的牙模,还有一堆不锈钢似的的铁丝、小疙瘩。随后,他再洗了回手,将手套戴上。
  曾鲤这才知道,原来他准备一个人亲自给她粘牙套。
  她头几次来就诊的时候见过他们做这个,也听周纹给一个患者解释过,在那之前她看到好多小孩戴牙套,都以为是可以取下来的金属装置。
  过程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将金属的小疙瘩钉一颗一颗摆好角度,用专用的合成胶水粘在每个牙齿相对应的位置,然后卡上一根固定的钢丝,将上下牙各自串起来,最后拧上那种极细的小铁丝,加在每颗牙与牙之间,靠相互之间加力而调整牙齿的位置。
  这事情似乎是正畸科的基本技术,所以一般都是护士带着学生做。必须要两个人,一个人调粘液一个人粘,要配合好,不然很胶水很容易干。而且那些小钉需要角度,细微的误差都会让那根固定位置的钢丝卡不进位置。
  总之,绝对是个费功夫的技术活,既要仔细又费时间,何况还是给曾鲤粘全口。
  他将浅蓝色的口罩戴上,坐了下来。
  曾鲤仰躺着,自觉地张开嘴。
  他本不爱说话,而她嘴巴张着没空,整个过程安静极了。
  因为角度的关系,她一直看不到他的脸,只是任由他的手指在她口腔内外娴熟地动作着。有的时候,他的手会绕过她的头去,从另一侧伸过来挨着她脸上的皮肤,隔着那一层不太透明的医用手套,几乎感觉不到相互的体温。
  粘反方向的时候,他轻轻扶了她的脑袋一下,示意她侧过头来。于是,曾鲤听话地朝他转过脸去。耳朵贴着治疗台头枕的皮面,她一抬眼就可以看到近旁的他。只是脸的大半被口罩遮住,只剩鼻梁一截以及双眼。
  眉毛略浓,而那眼睛,深沉似墨。
  他做事情的时候,眼神专注,心无旁骛,甚至连曾鲤的目光也没有觉察。粘完手上那一颗,他收回注意力,在铝制的托盘上又用镊子夹下一颗。橡胶手套将他的双手皮肤贴得紧紧的,隐去男性特有的突出的指节,更显得手指修长匀称,有那样的手不是天生的钢琴家,便是医生。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曾鲤在盯着自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嘴可以合上一会。”也许是太长久没说话的缘故,他的嗓音竟然比刚才听起来还要哑。
  曾鲤这才敢闭上嘴,动了动僵硬的下巴。她突然有些想法,面对这样一个为自己带病加班的医生,是不是应该说声感谢,或者关心下对方的身体才是人之常情。但是如果多事地问他,是不是感冒了,吃药了没,会不会惨遭误会?幸好曾鲤的腮帮子还塞着一个塑料撑,那东西把口腔的皮肤和两侧的牙齿间隔开,使得她的舌头根本动弹不得。于是,干脆作罢。
  她只是觉得,如果照镜子的话,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傻极了。
  就是她耽误了这一小会儿,原先的粘合剂接触太久空气,挥发得过了适中度。他只得又打开盒子用勺子舀出粉末,加水调制。
  原先以为他不怎么爱笑,那么脾气必定不好,却不想做这一行也得是个绝顶耐心细致的人。
  等弄好了粘合剂,她和他又继续配合了起来。
  没过多久完成了前两个步骤,然后他开始最后一个程序——给每颗牙上的小钉绞上细铁丝。那些铁丝没比头发丝粗多少,而他却熟练地用镊子将他们一根根套牢、系拢、剪断,一颗牙一颗牙地挨着挨着绞。一双手好像在象牙上雕琢,那些手指操作着工具,无论左右都灵活得让人瞠目。
  曾鲤不禁想到自己初学琴那会儿,弹到不熟的谱子的时候,因为手指太笨而数次抓狂,甚至会恨不得剁下来泄愤。
  这时,有个巡楼的值班护士进来,看到艾景初便高声问:“艾老师怎么一个人来加班?”
  艾景初没回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延迟了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临时有点活儿。”
  那护士走近,原本正盯着曾鲤打量,准备好好看看让艾景初临时亲自加活的人长什么样,结果一听到艾景初的声音,就转头说:“艾老师你嗓子又累垮了?昨天病人很多吧?”
  这下,艾景初再也没接话,点点头算是了事。
  那护士不知道是知难而退了,还是识趣了,随后讪讪地离开。
  曾鲤顿时觉得他果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男人,幸亏她刚才没多话。
  所有工序完成之后,曾鲤活动了下撑得酸痛麻木的腮帮子。却见艾景初将手套脱下来,扔在医药废弃框里,又走去窗边的盥洗台将手洗了一次,随即折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下。
  “张嘴。”他说。
  曾鲤立刻照做。
  他将裸/露在空气中的右手食指伸进她的嘴内,然后用指腹来回摩挲那些已经固定在牙齿面上的铁钉和小钢丝。
  左、右、上、下。
  轻轻的,细致的。
  口腔内的温度原本就比外表皮肤高,加之他刚才用冷水洗过手,她能感觉到那微凉的手指缓缓滑动的过程。
  他的动作很自然,医生的职业习惯让他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之于曾鲤,却有点尴尬。哪怕她明明知道他不过是在检查粘好的牙套,看看有没有什么会尖锐扎肉让人感觉不舒服的地方。
  最后他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每个自然段都有景初的份上,可不可以继续泪眼汪汪地求留言~~~收藏~~~还有作者收藏~~~~~~~
  下次更新时间下周一……T T我知道会被诅咒
☆、1——3
  曾鲤回到Carol’s,马依依正和店里的小妹在忙。今天上班的小妹叫窦窦,也是旁边A大的学生,来店里做兼职。
  曾鲤展牙一笑,顿时将马依依的小心肝吓了一跳。
  “我成钢牙妹了。”曾鲤说。
  “你不是说要耽误一上午吗?怎么这么早。”马依依在吧台一边替人结账一边问。
  “是啊,那个学生结果有事没来。换成她老师了,所以动作麻利多了。”
  “艾景初?”马依依又问。
  “嗯。”她跟马依依提过艾景初。
  “你丫艳福不浅啊,”马依依示意了下,“你知不知道刚才来的一拨他们学院的学生还在聊他。”
  “聊他什么?”
  “英俊又年轻啊,还有……”马依依在关键时刻故意打住。
  “还有什么?”
  “抱怨他是阎王呗,座下被当的冤魂无数。”
  曾鲤忍俊不禁。
  窦窦收了杯子凑过头来问:“曾鲤姐高兴什么呢?”
  “她春心萌动了。”马依依开玩笑说。
  曾鲤瞪了马依依一眼,转头对窦窦道:“你别听她瞎讲。”
  窦窦就是医学院的本科生,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马依依只得改话题说:“你装那么多金属在嘴里,不难受吗?”
  “有点不舒服倒是真的。”说着曾鲤张嘴给马依依看。
  马依依蹙蹙眉说:“取不下啊,是固定上去的?”
  “嗯。”
  “能啃骨头吗?”
  “不知道,应该不可以吧。”
  “一直都不行吗?”
  “不知道。”
  “掉了咋办?”
  “不知道……”
  “你那个医生,他怎么当的,什么都不跟你说清楚?”
  “他嗓子哑了,说话太痛苦了,任谁听着都难受,只有打电话联系。”临走的时候,艾景初本来还有一大堆注意事项要告诉曾鲤,但是他发声异常困难,几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挤不出来,何况还是那么冗长的医嘱。他叮嘱两句不要咬硬物之类的话,都重复了两三遍才让曾鲤听清楚,所以最后就决定电话里以后说。
  “要死了要死了,你有他私人电话?”马依依突然激动了。
  “是啊,他写了他号码叫我拨到他手机上的。”曾鲤答。
  窦窦终于忍不住迷惑地问:“你们在说谁呢?”
  “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插嘴。”马依依挥挥手,赶走窦窦。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曾鲤淡淡说着,然后调小音响,又换了张CD,随后《You Are Beautiful》被James Blunt缓缓吟唱出声。
  “艾景初真身啊,我都没见过。而你不但见了,还独处一早上,甚至要了他电话。”
  “我没找他要,是他要我号码,但是他手机在更衣室,就叫我拨过去。”曾鲤头痛地解释。
  “反正,每个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你没看他们学校的论坛啊,正火热地八他们几个呢。”
  “哦。”原来大家还在顶那帖子。
  然后过了不久,曾鲤开始觉得牙齿又酸又难受,而且那些金属磨着口腔,让嘴唇闭一闭都觉得磨得疼。
  中午是店里的几个人照老规矩一起在隔壁街叫来盒饭,曾鲤基本上没吃下去。她嚼了两口就觉得难受,不得不放下筷子。
  直到后来,曾鲤几乎连话也不想说。
  下午的时候,曾鲤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最近尽量吃软食,不要啃硬物,不要吃忽冷忽热的东西,刷牙要仔细。矫治器刚刚带上去会酸痛几天,说话发音也许会不太正常,口水增多,这些都是正常现象。如果口腔黏膜划破得比较严重,就联系我。如果矫治器没粘牢,被磕掉或者松掉了,也请联系我。”
  曾鲤先看到前半截的时候,以为是什么征订养生短信的垃圾消息,差点删掉,直到读到后面才想起来这事艾景初发的医嘱。
  她看了看,将手机放下,替顾客换饮料。有位女生要一杯冰的焦糖玛奇朵,结果马依依给人上的是热杯,害得人家很不高兴。曾鲤急忙去撤下来重新换了一份。
  刚刚忙完,有几个男性客人居然拿出烟抽起来。窦窦上去劝阻无果,曾鲤只得接下她的任务。那几个人都是四十来岁,好像正巧坐着谈什么事情,烟雾缭绕,不仅如此还将烟灰到处抖啊抖的。
  曾鲤淡笑着重复:“我们这里禁烟的,会危害你和其他桌客人的健康。”
  男人甲说:“尾气也危害他人健康,怎么你不叫人别开车呢?”
  她带着笑站在那里,不和他辩解还是说:“请您灭烟。”
  男人乙说:“什么态度,叫你们老板来。”
  “我就是老板,请您灭烟。”曾鲤继续笑着坚持。
  那几个人瞅了曾鲤几眼,然后不乐意地结账走人,走得时候男人丙还说:“什么态度,以前老魏还给我们说这家老板是个美女,结果今天见到居然是一口钢牙,渗死我了。”
  过了好长一会儿,她忙完手头上的事情,才又想起那条短信。
  她打开手机,回复:“好的,谢谢艾医生。”突然想到伍晗对他们医院的医生都称老师的。曾鲤曾好奇地问为什么。
  伍晗答:“叫老师感觉比医生尊敬呗。”
  所以,她最后改了称呼写成:“好的,谢谢艾老师。”
  到了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她实在被那个牙套折磨的坚持不住,跟马依依告假去楼上的休息室睡觉。
  傍晚,马依依端来一碗热粥,还把曾鲤落在吧台上的手机给捎上来。曾鲤呲嘴咧牙地喝完,拿起手机点开来看了看。
  没有任何新短信进来。
  天黑后天气不好,本来没什么生意。
  突然有个女生进来,说要找老板。
  马依依说:“我就是老板。”
  女生有些着急地解释道:“不是你,是那个头发又长又卷的老板。”
  马依依叫窦窦招呼客人,然后上楼去叫曾鲤。
  “你说我精神不好,所以也给她算不好。”曾鲤懒洋洋地说。
  “顾客是上帝啊,你就这么对付上帝。”马依依不依她。
  “上帝他老人家是最宽洪大量的了。”
  “好了好了,你赶紧。人家小姑娘看着挺着急的,好歹也是慕名而来,你别自己砸自己场子啊。”马依依放下狠话就起身。
  “你真像拉皮条的。”
  “我要是开个咖啡馆都能拉起皮条来,那也算英明神武了。”马依依说。
  曾鲤一个人在暮色中坐了一会儿,然后揉了揉头发,随之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便穿好衣服下楼去。
  她占卜塔罗的名声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被一堆大学女生传扬了起来。这原本就是曾鲤的个人爱好。有一天午后在马依依第N+1次失恋后,曾鲤惺惺作态地拿起塔罗替她卜了一卦,那时候被点咖啡的几个女生看到,就凑热闹似的也要她卜。
  后来偶尔,有些熟客来到Carol’s便提这个要求。
  马依依随即就开始研究生意经,将曾鲤这特长重磅推出了,以吸引年轻女性客源。
  曾鲤看到坐在角落里女孩,吃了一惊,也明白为什么马依依执意要叫她了。那女孩特别落魄,不知道在室外走了多久,雪花化成水将她头发都打湿了,眼睛又红又肿,捧着马依依给她的咖啡马克杯取暖,整个人精神恍恍惚惚。
  女孩姓唐,是A大已经毕业的学生,正为感情伤心,徘徊不定无处可去的时候,想要曾鲤用塔罗牌替她看看还怎么挽回爱情,还有没有希望。
  曾鲤顿时觉得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倾诉的好友,而不是一副塔罗牌,但是她还是没有拒绝她,集中精力替她开牌。
  曾鲤忍着口腔里的不适,一张牌一张牌地给女孩儿解惑。
  翻开最后一张的时候,是“魔术师”的逆位。
  牌面的寓意很不好,曾鲤委婉地解释给她听。
  而女孩儿愣了愣,突然用手将桌布上已经揭开的塔罗牌急匆匆地收起来,整理成一沓递给曾鲤说,“可不可以替我把刚才的问题再卜一次。”
  曾鲤看着她,神色忽然就淡了下来。
  “不行。”她说。
  “最后一次,只一次,不会耽误你很久的,我可以再点杯咖啡,或者两杯。”女孩乞求着,一眶泪水盈盈欲滴。
  曾鲤忍不住了,说道:“如果你需要勇气或者帮助,一次占卜就行了。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相信,但是如果你不满意我给你的答案与你希望的不同,只是寻找一种心理暗示,哪又何必需要我。”
  她说得很直接,没有留余地。
  女孩顿时无声饮泣。
  曾鲤叹了口气,将塔罗牌收捡起来,离开了桌子。
  马依依说:“对付起女人来,你比我狠多了。”
  曾鲤面无表情地答:“恨铁不成钢。”
  过了一会儿,Carol’s的第一大股东伍晗有气无力的推门而入。马依依瞥她一眼,“今天你不是休息了半天吗?怎么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伍晗幽幽叹气:“别提了,被几个男人折腾了一个通宵。”
  马依依捏着嗓子故意问:“他们怎么折腾了你一个通宵啊?”
  伍晗剜了她一眼。
  “昨天我不是值夜班吗。然后十一点多来了一群喝醉打架的男人,打得一头血还要继续喝,把急诊室闹了个翻天。”
  “有个三十多岁的男的,我要给他缝针他,居然拉着我的手,醉得哭着叫妈。”
  “噗——”窦窦忍不住乐了。
  “三四点刚把这群人处理完,要躺一会儿,结果郊县的下级医院又来电话,说有个急诊病人要转院,然后又跟着救护车去接病人,一来一回就天亮了。九点多开始交班了,我才开始写病历,弄完差不多十二点了,我哪儿还有时间睡觉啊,下午在家又失眠。”说完,伍晗打了个哈欠。
  曾鲤终于开口问:“你什么时候又转到急诊去了?”
  伍晗说:“不是每个科都要转一圈么。你嘴巴怎么了?”
  马依依说:“她妈怕她嫁不出去,带她去整容了。”
  “是整牙,不是整容……”曾鲤解释。
  “你整牙怎么不去我们医院,我认识一个医生,手艺还不错,早知道我带你去。”
  “你们医院?”马依依问。
  “好歹是三甲。”伍晗不服气,她无论在哪儿都有一种强烈的集体荣誉感。
  “人家去的是A大口腔,你们能比么?”
  “A大挂的谁的号啊?”
  “艾景初。”
  过了会儿,马依依偷偷又问:“你和那个谁真没什么?”
  “真的,比珍珠还真。”曾鲤信誓旦旦地回答着马依依,老实诚恳的模样十足。
  马依依失落了。
  曾鲤瞅了瞅她,在心里浅浅地叹了口气,如果真有什么,那也只是一颗停留在回忆中的好奇心。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星期四。。。。。存粮快没了就断粮了。省着点发。。。,就继续霸王我吧,继续霸王我的话我就不给慕老师出场了。就不。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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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曾鲤和伍颖、马依依是Z大的室友。寝室原本住的是四个人,结果有一个同学才念了几个月就退学了,以后那个空床却再也没安排过新人来。
  她们三个人并非一个专业的,曾鲤学的是图书档案,马依依学中文,而伍颖是临床医学的。Z大不是什么知名大学,但是校址在A大旁边,沾着点名校的光,也勉强发展成了一所综合性大学。
  曾鲤的专业最生僻,她本来报考的是计算机系,结果当年因为该系录取线太高,才被调配过去的。
  她一直是个很怕寂寞的人,到了Z大,所有高中同学好友都消失不剩,于是她把目光赶紧转到同室两人身上。
  可是,哪知马依依和伍颖两个人是高中同学,长期要好,恰好念了一所大学,而且是伍颖的爸爸托人故意将两人分在一间寝室,好相互照应,适应新环境。她俩自然而然地从一开始,就将曾鲤排斥在圈子之外。
  曾鲤个子高挑,样子纤细清秀,档案专业班女生不多,加之她不善于利用外表和人打交道,熟人可以大侃特侃,对着不熟的人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便容易让人误会她是故作冷傲孤僻,往往使人敬而远之。她本来从小学习不太好,能考上Z大都是十足幸运,但是进入大学校园后的那点小兴奋,却被这种孤单的惆怅冲淡了。
  除了爱情之外,如何赢得同性间的友谊,或许也是那个时期的女孩最在意的事情。
  第二天是周日,曾鲤这周也得上班,大家放假的时候正是他们忙的日子,所以一般都是轮休。早上一开门,她抽空先去收拾昨天同事下班时留下来的书。等她忙完坐下去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也出现了好几个读者,大家都在静静地找着书,有时候还站在书架前驻足细细翻阅。
  借阅室的另一侧是巨大的玻璃窗户,窗下有几张圆桌子。因为楼下有专门的阅览室,所以这里桌椅不多,只供不能外借的读者偶尔坐着翻翻资料。但是,曾鲤所在的学术专业类,在图书馆的最高处,一到冬天,光线充足,窗外正好对着旁边市政公园的一角,好多人都喜欢坐在这里晒太阳。
  过了一会儿,有个读者请曾鲤帮他找书,曾鲤查阅了下代码就带着那位读者走到最里头去,结果不知道是谁以前翻了之后随手乱摆地方了还是怎么的,找了好久都没找着,曾鲤怕门口有人等着借还书,只好作罢。
  回到座位,曾鲤看到桌子上摆着一本书,不知道是哪位刚进来的读者准备归还,估计进门没看到曾鲤的人,就随手先放在扫描器旁边了。书名是《颅颌面部骨骼牵引成骨》,又厚又重的一本译文书,像砖头一样,且价格不菲。从它第一回放在书架上至今,外借的次数估计五个指头都数的出来。但是,曾鲤对它记忆犹新,却是因为她那天曾经一喷饭,就将芹菜和面皮喷在了它封面图片的骷颅头上……
  曾鲤走了几步四处张望了下,看到了艾景初。
  他抽了本书,耐心地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看。今天阳光格外好,从玻璃透进来,一根一根的光柱暖暖地照着借阅室的地面、桌面,以及他的侧脸。那些光线从另一边射过来,让他的眼睛禁不住眯起来一点,眉头微蹙,而在半明半暗中,五官更加立体。
  桌下的长腿一条打开,一条稍有后缩,而上身却是略朝桌子前倾,左手扶着书页,右手的五指微微蜷曲,扣在桌面,在日影的拉伸下显得格外修长。突然,他右手的手指动了一下,从小拇指开始,然后是无名指、中指、食指,自左到右,四个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敲击。他指甲短,而且用的是指腹与指尖之间的部位,所以没有指甲的磕响,轻盈的飞速的,发出极小的声音。敲一两回,他会停好几秒钟,然后又是漫不经心地敲下一次。
  艾景初便这样平静地坐在初晨日光下,一半沐浴着暖阳,一半隐约在光影中。
  曾鲤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周纹跟她谈病历的闲聊时候说过,以人类特别是东方人的审美观来说,鼻尖、嘴尖和下巴尖从侧面看去,三点能连成一条笔直的直线的话,才是最完美的轮廓比例。有的人牙齿长得一点不突,可是因为下巴后缩进去一点,也会给人一种不适和突兀;有的人有点小龅牙,但是下巴和鼻子很立体,将这三点一线撑起来,这样的外形也不会让旁人觉得牙齿很难看。
  她抬头再看了看艾景初的侧脸,绝对是周纹口中那种三点一线的美人范本。
  这时,有读者要办借阅,曾鲤便回到座位将艾景初的那本书挪到旁边,继续工作。来来往往,又有了不少人,借的借还的还,大家都是默不作声。
  又过了一些时间,曾鲤闲下来,朝艾景初那个方向张望了下。他们之间隔着一排高大的铁制书架,曾鲤能透过那一排高低参差不齐的图书期刊,看到艾景初的半截身影。
  偌大的借阅室,似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没有任何脚步声、人声,只能隐隐听见楼下公园里游乐场的音乐。日光随着时间的流过,缓缓地在他身上移动着照射的角度。
  这要是让马依依的妈妈看到,说不准就是她那句挂在嘴边的常用语:“做妈的怎么把儿子生养得这么好,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名牌海龟,还有高学历、好职业,每一条都是光环。
  曾鲤笑了下,有些自嘲,重新把电脑的浏览器打开,进入她常去的那个本地论坛。她是其中一个叫“都市了望”的版块的版主之一。她上班能上网,且大部分时间空闲,于是在经常去的这个地方申请了个版主的位置,平时就是删删广告,整理下论坛发帖秩序,还可以认识一些朋友。
  前段时间关于A大老师的帖子早被别的话题淹没了。她连着两天没出现,也没啥大事,于是随意地打开一些新置顶帖子,其中一个是组织全论坛网友AA制吃团年火锅的消息。
  这时,艾景初站了起来,拿着手里那本书朝曾鲤走来办借还手续。
  他站着,她坐着,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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