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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水晶宫

_4 倪匡(当代)
进入,这才形成了那种怪异莫名的现象!”
陶启泉和冷若水齐声道:“有这个可能吗?”
我道:“理论上来说,有这个可能!”
冷若水摇头:“不,在理论上来说,并没有这个可能,你把一只空瓶浸到水中去─
─”
她说到这里,我已经知道她的话,不但不能推翻我的假设,而且,恰好帮助我的假
设,可以在“理论上成立”。
当然,若是一只大口的瓶子,又是瓶口向上,直放进水中的话,瓶中的空气会逸出
,水会一涌而入。
但如果是一只小口的瓶子,尤其是瓶颈又有些曲折的话,又横放进水中,那空气就
会留在瓶中,也足以阻止水自瓶口涌入。
我所的假设情形,就是那样!
阿水还有点不明白,陶启泉向他解释了一番,他喃喃地道:“太奇怪了,真太奇怪
了!”
陶启泉道:“大自然形成的奇景,连陆地上,也有许多不可思议的,更别说海底了
!”
他的话,在逻辑上,难以成立,可是听起来,却也颇具说服力。
我道:“先肯定了这个假设,再听阿水的叙述,就容易了解得多,有许多不可解的
谜团,都可迎刃而解。”
陶启泉道:“例如为何如此黑暗──海底岩洞,不见天日,自然黑暗之至!”
我道:“又例如何以水和人之间并无阻隔,水是被空气阻在那里的,形成了一大幅
水墙。”
冷若水也道:“也明白了何以不准阿水点火照明的原因。”
我点了点头,其余各人,一时难明。冷若水道:“岩洞再大,当年形成时,被封在
内的空气,也就永恒不变,只有越来越少,不会增加。许多人在内生活,消耗氧气,若
只是呼吸,可以维持许多年,若加上生火,燃烧耗氧甚巨,人就活不成了。”
冷若水道:“对极!对极!当年一定曾立下极严的规条:不准带火!”
我徐徐地道:“不过,我的假设,却联带一个更骇人的事实,有许多人,上千,可
能上万,可能更多,一直在那海底大岩洞中生活!他们在黑暗的海底大岩洞之中,生活
了……超过一千年!”
阿花傻傻地问:“他们那么长命?”
阿水道:“谁能那么长命?当然是传宗接代,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陶启泉也知道,我这个假设如果成立,那真是惊天动地的大发现──一大群一直生
活在海底的人!
陶启泉在呆了半晌之后,才道:“若是要发掘成吉思汗的陵墓,自然也需要把这群
人带回地面来。”
我且不理会那些人──因为事情不但怪诞,而且很是复杂,要一件一件来解决。
我道:“你何以肯定那里是成吉思汗墓?那在水中的宏伟建筑物就是?”
陶启泉得意洋洋:“那是我的推断。”
我道:“根据甚么?”
陶启泉向阿水一指:“根据他的叙述!”
我闷哼了一声,有两句话不必说出口,陶启泉也可以明白我心中想的是:阿水这小
子只怕只是听说过成吉思汗的名字,就算陵墓真像电视剧的布景那样,写上“成吉思汗
之墓”字样,只怕写的也是蒙古字,阿水如何认得。
陶启泉于是补充:“我是根据他的叙述推断出来的,阿水,你再往下说。”
阿水点了点头:“往回走的时候,所有队伍,不像来时那么整齐,队伍散乱,可以
穿来插去,也有人在互相交谈──”
这时,阿水所想到的只有一点,我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他心中真是彷徨之极,既不敢落单,又不敢和别人在一起,当四周全成了漆黑一片
之后,他更是无助。正当他进退两难,而且感到身边的人渐渐稀疏时,忽然感到有一个
东西极快地接近他的身边,他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已被一只铁钳般有力的大手,一
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一张口想叫,还没有出声,又有一只大手掩了上来,掩
住了他的口,几乎令他透不过气。
他想挣扎,但哪里使得出力来,早已身不由主,被横拖倒拽了出去,拖出去没几步
,又被提了起来,足不点地,极快地向前进。
这时候,阿水反倒定下了神来,因为那人提著他行走,身体的距离自然极是接近,
他已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体味,正是这些日子来所熟悉的那壮妇身体上的味道。
虽然他私自出洞,难免受责怪,但只要是那壮女的话,性命可保无虞。
在被提起了好一会之后,俺住他口的手略松,他就叫了那壮妇的名字一声,只听得
一声低喝,正是那壮妇的声音,似是命令他禁声。
阿水不敢再出声,那壮妇放他下来,拖著他疾步而行,过了相当久,眼前一亮,又
已回到了那山洞之中。
山洞之中的微光,来自会发光的苔藓,本来微弱之至,但是在浓黑之中久了,那一
些微光却如同明灯一般,阿水定了定神,去看那壮妇时,只见她又是恼怒,又是关切,
额头上全是汗,连头发也贴在一边脸颊上,望定了自己,像是不知该如何处置自己才好
,再加上一路急行,气喘不已,胸脯起伏,衬著她雪白的脸和颈,竟大有动人心魂之姿

阿水甚么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那壮妇,又亲又吻,来表示他重回洞中的欢喜

那壮妇叹了一口气,略推开了他一些,指著洞口的帘子,说了几句话,阿水明白那
是叫他再也不可出去之意。在这种情形下,阿水自然先答应了再说──外面的情形,如
此怪异可怕,在这洞中,可以说是安乐窝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中,那壮妇对阿水更好,除了不见天日之外,那种乾乳酷和不知名
的草腥味植物,也渐渐吃惯了。
而且,阿水正渐渐学会了壮妇所说的那种语言,他知道那一次他溜出洞去,参加了
大聚会,在众人突然匍伏在地时,他慢了几秒钟,那壮妇恰好在离他不远处,就认出他
来了,自那时开始,壮妇就一直注意他,所以在仪式结束之后,可以一下就来到他的身
边。
他也知道,那种聚会的仪式,定期举行,目的是为了清除海水中那宏伟建筑物上的
海草和其他的附生物,他更知道,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有许多许多这样的小山洞,
住著许多人,住在这里的,全是蒙古人,属于学儿只斤族,人人都是同族。
当阿水知道了这一点之后,以他有限的知识,他也想到,若然是同一族的族人,和
外界不相往来,那么,如何传宗接代呢?
他问了这个问题,可是那壮妇却用大手捂住了他的口,凡是壮妇不愿讨论的问题,
她就用这个方式来表达。
壮妇又告诉他,这地方虽然暗无天日,但是组织很是严密,对于外来者,绝不容情

阿水提及他自己来的情形,问自己是如何来的,也得不到回答。问到那建筑物是甚
么,壮妇的回答是:一个人睡在那里,一个巨大无比的巨人,永远永远睡在那里。
壮妇说得相当文学化,阿水倒也可以知道,实际上,那是一个大人物的坟墓。
在洞中的岁月,无日无夜,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一次和上一次一样的聚会,这一次
,他请求壮妇带他参加,壮妇居然答允了。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再加这一次又有壮妇在他的身边,而且,他又粗通对方的语言
,所以比起上一次来,大是镇定。
他听出,那呼喝声全是在指挥众人的号令,或令各人急行,或令各人停止,或令各
人跪拜。在哀号声中的歌声,唱的全是颂词,在歌颂一个人如何如何像大鹰一样雄骏,
像天神一样伟大等等。
阿水也看得更仔细,那些在笼梯上的人,横进水中和再被人拉回来,确然一点阻隔
也没有。
他问那壮妇何以会有这种情形,壮妇只说那是天赐的。
在第二次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阿水有了一个念头,感到自己要是寻求离开这个地
方的办法,唯一的可能就是跑进水中,浮上去,只要一直向上浮,总能浮出水去的。
要浮出水去,自然必不可少,至少要弄到一只那种罩在头上,可供人在水中略为透
气的半球形物体。
他不敢开口问壮妇,只是自己留意。他看到那些人在清理完建筑物上的海草,游回
来之后,一上了梯子,就把半球形物体除下来,向下抛,下面就有人欢呼著接住,一起
垒著,放在一辆又一辆的板车上,由人推著拉著向前去,不一会就没入黑暗之中,看来
是收藏起来,下次再用。
阿水花了很长时间,计划离开这地方(后来估计那是超过一年的时间)。
他不明白那么多人,何以能在黑暗中认路。在这段时间内,壮妇一离开,他就偷出
洞去,开始时,向外走十来步就回来,后来渐渐走远些,也至多走出几百步,也有好几
次几乎摸不回来。
在他离洞的时候,也曾遇到过人,听到人声,他凑近去,人家也知道他靠近,有时
和他说话,他也可以含糊的应对几句。
不止一次,他感到自己真的和处身于阴曹地府之中无异,在浓黑之中来来往往的那
些人,不就像是鬼魂?他也知道,何以这里的人皮肤都如此之白──出生之后,从来不
见阳光,皮肤焉得不白。
他曾好几次装成不经意地问壮妇,何以这里的人能在黑暗中行动,壮妇也说不出所
以然来。只知要到那一大片“直立的水”前要有首领带路,平时,谁也不能去,一被发
现,就立时处死。
这一切,阿水都记在心中,他也更用心去学习壮妇所说的语言,一直到了另一次聚
集在那一大片“直立的水”前,那是他久候的机会。
这一次,壮妇仍和他一起在队伍中前进,但是对他的戒备已松了许多,他陡然之间
,斜刺里窜出了几步,然后,立即伏下不动。
这些日子来,他已经知道,不但自己隐藏在此,给别人知道了不得了,就算是壮妇
给他人知道她留著自己,也一样是大罪。
所以,他料定了他那样做,壮妇也不敢大声张扬。果然,壮妇只发出了一下愤怒之
极的闷哼声,以后,在阿水的身边,就只有脚步声了。
不一会,阿水站了起来,又有一些人自他身边经过。他加快脚步,这一次,他要尽
量靠近那“直立的水”,是这他计划的第一个步骤。
等到许多人又聚集在水前,开始匍伏之际,阿水离水只不过三十公尺左右。他看到
了指挥的人,衣著神情都很是威武,一声令下,本来被毛皮覆盖著的木架子,纷纷显露
出来,笼梯在号角声中升起。虽然已是第三次经历,但这次隔得近,仍然感到无比的壮
观。
接下来所发生事,和上两次完全一样,一切全都照同一个模式进行,一丝不苟。
等到仪式完毕,队形开始没有那么严谨的时候,阿水就开始向前挪移。这一次,由
于他离“直立的水”更近,所以把那水中的宏伟建筑物,看得更清楚,他看到建筑物之
前,有一个很大的石砌广场。
在那个广场之上,有一组石墙,不高,可是相当宽广。在那墙上,浮雕著许多兵马
,正在攻打一匹城池,浮雕上的人民,都和真的差不多大小,其中有一个人,骑在高头
大马之上,英武莫名,看来像是主师。浮雕十分生动,那些大石像是在随风展动,也彷
彿可以听到千军万马所发出的呐喊和厮杀之声。
阿水一直挪移到了很接近那些笼梯的时候,才停了下来,笼梯缩回架子去,巨大的
架子,由众多的人推著,在逐渐降临的黑暗之中,向前推出去。
接下来,再详细地叙述阿水的行动,对整个故事来说,并没有特别的意义,那只不
过是一个过程,要详细叙述,可以比一本书还长,妨碍了故事的发展。
他小心翼翼地跟著那些推架子车的人,到了一个大山洞之中,那山洞中也有微弱的
光芒,那山洞究竟有多大,他一直说不上来,只看以目光所及,山洞中堆满了各种各样
的东西。
他的目标是那种半球体,在山洞中堆著许多,他成功地取到了一个。
最考人的是,他如何再去到“直立的水”前面,这一点是他逃亡计划中的重要组成
部分。
七、攻城奇法
我对他的计划,评价甚高,因为他居然想到了最难克服的一关。
在浓黑之中,根本无法认路。但是他知道,只要看到由那一大片“直立的水”所发
出来的光芒,他就可以去到那片水的面前,这一点,反倒成了黑暗中的有利条件。他在
身边,带了数十块长著发光苔藓的小石块,每当他感到转了一个弯,就放上一块。
那小石块只不过指头大小,所发出的光芒,自然也微弱之极,即使是在浓黑之中,
也不易引人触目,更何况这里本来就有这种苔藓生长,只不过一长就是一片,至少也有
巴掌大小,不像他放下的只有一点,所以,既不易惹人起疑,他自己又容易辨认。
他也知道,要等很久,那片“直立的水”才会有光发出,所以他小心地摸索著往回
走。
这一夜,可以说是阿水一生之中,所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夜,当他终于看到在他前面
,有一幅朦胧的光芒开始亮起之际,他知道自己有希望了。
然后,他终于来到了“直立的水”的面前。
一直当他来到了那一片水的前面时,他仍然不相信自己可以就这样走进水去,他先
伸出了一只手,毫无困难地便插进了水中,带给他全身一股清凉,当他缩回手来时,带
出了一些水花,在他前面的水,竟闪起了一阵波纹,阿水不由自主连退了几步──他怕
那一大片水会忽然倾泻下来。
当然,那一片水若是泻下来的话,他就算退出几公里去,也一样会遭没顶之灾,那
时一种全然无法想像的灾难。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在那“直立的水”附近,竟然一个人
也没有。
他试了两三次,这才把身子慢慢地进入水中去──这是一种极其怪异的经历,一个
人站著,横著进入水中去。
到了水中之后,他定了定神,只闭住了气,再把那半球体罩在自己的头上,双手紧
抓住那半球体的边缘。
我听他说到这里,自然而然现出了怀疑的神情,我不望别人,单望向冷若水,她是
医生,应该知道我在怀疑的是甚么。
她向我点了点头,表示我的怀疑合理。
于是我问:“阿水,你知不知道海水有多深?”
阿水道:“我怎么会知道?”
我又问:“那你说,那片‘直立的水’有多高?”
阿水用手比了一比:“好高,至少有四五十层楼那么高,很高。”
我吸了一口气:“冷医生,那是说,海水的深度,至少超过了两百公尺。”
冷若水道:“只有更深。”
我道:“从深海中向上升,如果没有减压的步骤,结果会怎样?”
冷若水道:“可怕之至,几乎立时死亡。”
我没有再说甚么,向阿水望去,阿水没有开口,却是冷若水回答我:“事情极奇妙
,那半球形的物体,可能是经过特殊设计,专为在海水中升降之用的,几乎七八百年之
前,就已经有那么精妙的设计,真有点不可思议。”
我不明白:“此话怎讲?”
冷若水道:“你听阿水说下去,就会明白。”
陶启泉插口:“卫斯理,你这人甚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
我怒道:“放屁,有疑不问,那还叫卫斯理吗?”
看到我真像动气了,陶启泉作了一个鬼脸,不再说甚么。
阿水忙道:“我不知海水有多深,只知道我上升得很慢很慢,不论我多么努力蹬水
,都只是一寸一寸地浮上去。我心中急极了,因为要是叫人发现了,真不知怎么才好,
我不知道何以会如此之慢,真急死人了。”
我吁了一口气:“就是那慢救了你──究竟多久?”
阿水摇头:“我不知道,因为在还没有浮出水面之前,我已经昏了过去,在我昏过
去之前的一刹那,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我又向冷若水望去,冷若水道:“虽然缓慢的上升,起到舒缓的作用,但还是对人
的适应力的大考验,自然昏迷,是正常的现象。”
我对冷若水的分析,自然没有异议,但是对她说来如此轻描淡写,却也觉得奇怪。
虽然阿水如今好好地在我们面前,可知他必然逢凶化吉,但是当时他人还在海水之中,
就昏迷了过去。其凶险程度,自然可想而知。
冷若水知道我的心意:“一般来说,都要以将近水面之时,人才昏迷。”
我道:“那生存的机会,也微乎其微。”
冷若水向阿水作了一个请他说下去的手势,阿水了吸一口气:“等我醒来的时候,
已身在沙漠之中,身边滴水全无。”
我呆了一呆,想听他进一步的阐说,但是他摊了摊手,表示一切就是那样。
我略想了一想,就明白了。
我沉声道:“会移动的湖泊。”
冷若水补充道:“或是会移动的海子。”
我皱著眉:“阿水去的时候,和回来的时候,情形一样,都是通过一个会移动的湖
泊来去的,在那个湖泊或海子中,有一个通道,可以通向海底去。”
阿水神情茫然,陶启泉沉声道:“看来,情形正是如此。”
我呆了片刻,不由自主摇著头,陶启泉说得轻松,事情正是如此。若果事情真是如
此的话,那简单超乎想像之外,难怪阿水要被人当成疯子了。
陶启泉有点挑战的意味:“你不能接受?”
我吸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大口酒:“单是接受这个故事,并无不可接受的理由,但
是说到头,还是未曾说明白,你何以肯定那是成吉思汗墓──是那个壮妇对你说的?”
我最后一句话,是望定了阿水说的。阿水的回答,出乎意料之外,他道:“没有人
对我说过,我也不知道甚么成吉思汗墓,是陶老板说的。”
我立时又向陶启泉望去,陶启泉向阿水道:“把那幅你画下来的战争图给卫先生看
。”
我没有再问甚么,阿水又找出了一幅画来,这幅画比较大,陶启泉在我看画的时候
,负责旁白:“这是那水底宏伟建筑物前,广场上那幅大墙上的浮雕,阿水曾说过,上
面的浮雕是一场战争,他凭记忆,把其中的一些场面画了下来,请留意中间部份。”
我看著那幅画──即使阿水颇有绘画的天分,这画也画得极其潦草,不过,也还可
以看出,那是一场攻城战。在中间部份,有很奇特的画面。
在城池正门,有许多士兵,地上有士兵倒伏著,看来已死。城上的守军,箭如雨下
,还有巨大的石头向下砸去。城门紧闭,有不少攻门的巨木弃在地上,看来城门坚固,
攻不进去。
这些都只是一幅普通的攻城图,并不足为奇。特别的是,在离城门不远处,有两株
巨树,在巨树上,被绑了绳索之类的物事,把两棵树连了起来,那些绳索,由许多人向
后拉,把两株巨树都拉得弯了,在绳索中间,是另一株巨树的树干。
两株巨树相距约有十公尺,这样一来,等于把两株巨树组成了一个其大无比的弹弓
,而另一株巨树,成了巨大的“箭”。
从巨树被拉至弯曲的程度来看,那些拉紧绳索的人,只要一起松手,那直径几乎有
一公尺的大树干,必然带著著雷霆万钧之力,向前射撞出去。
那巨树树干,正对准了城门。
一看就可以知道,攻城的一方,要以这个匪夷所思,但是现成之极的方法攻城,那
一定也是极其有效有力的一掌。
我盯著这虽然草率,但却很传神的画看,好一会不出声,在这段时间之中,我思念
电转,想起了许多事,也紊乱得可以。
陶启泉道:“你看这画,有甚么特别的意义?”
我吸了一口气:“毫无疑问,这是歌颂成吉思汗用兵如神的煌煌战绩的。”
阿水大是佩服:“卫先生,你真了不起,一看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我伸手在脸上扶了一下:“我有一个时期,特别对成吉思汗的战功有兴趣,看了不
少正史、野史和小说家言。我对各种传说,尤其有兴趣,甚至也相信了,成吉思汗麾下
,真有一员大将,叫金刀驸马郭靖。”
陶启泉指著画:“我问了专家,几个专家都说出了这场攻城战。”
我道:“是的,这场攻城战,很是有名──”
那是一场有名的攻城战,成吉思汗攻西夏的中兴府,由于城池坚固,守军又顽强,
久攻不下,成吉思汗无计可施时,看到城外有三棵大树,并列著,相隔不远,他灵机一
动,砍下了中间的那棵大树,在那两株树上,绑上了坚韧的牛筋,再令军中气力大的将
士,拽牵牛筋,把大树当作攻城的利器,果然一击之下,把城门攻破,攻下了中兴府。
这一次战役,也成了西夏这个神秘国度的灭亡之战。
(说西夏是“神秘的国度”,并不夸张,这个在中国边陲地建立的国家,甚至有自
己的文字,但是有关它的记载却极少,至今不过八百年左右,西夏文字已无人能识,当
时在那个国度里,究竟发生过甚么事,也烟没无闻了。)
陶启泉又道:“这场战役,化为浮雕,竖在那建筑物之前,这是不是足以说明那建
筑物是成吉思汗的陵墓?”
我点了点了头:“有这个可能──至少,那建筑物一定是为了纪念他的功勋而设的
,若是旁人,如此僭越,早已诛灭九族了。”
陶启泉大是兴奋,击桌而起:“这就是成吉思汗墓,我要把它发掘出来。”
我的思绪甚乱,望定了他,一时之间,出不了声。
我需要好好地把事情再想一遍。
因为一切来自阿水的奇遇,阿水的奇遇,不但和成吉思汗陵墓有关,而且,也关连
到了许多生活在海底岩洞中的人。
假设那些生活在暗无天日岩洞中的人,全是当年陵墓建造者的后人,或是奉命守墓
者的后人,一直在海底岩洞中生活,这件事的本身,已足够震古烁今,骇人听闻的了,
再加上成吉思汗墓的发掘,说它是本世纪中人类最大的大事,也不为过。
然而,却要有甚么样的力量,才能把这件事办成功呢?
不错,陶启泉可以动用的人力和财力,都极其雄厚,但当然不够,所以才他想到要
找大亨合作。
但,即使是陶启泉加大亨,难道就够了吗?
或许,大亨连用他的关系,可以令有关的各国政府,或有兴趣参加的国家,也参加
进来,那或者可以有成功的希望──一定要把这件事,看作是全人类合作才能成功的大
事。
陶启泉见我一直不出声,就问:“你在想甚么?”
我叹道:“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想起。”
陶启泉倒乐观:“自然得先把那个会移动的海子找出来,通道就在那个海子之中。

我扬眉:“是海子,不是湖?”
在那一带的湖泊,有鹹水淡水之分,一般把淡水的叫为湖,把鹹水的叫作海子。
阿水道:“是海子,水还极鹹。”
我吸了一口气,正在等寻思那一带有多少个大大小小的不同的海子,陶启泉已道:
“一共有五百七十一个。”
一听就知道,陶启泉在来找我之前,已经做了不少功夫,由此也可知他是早已下了
决心。
我道:“会移动的有几个?”
陶启泉一字一顿:“有移动记录的,只有三十六个,近几年来移动过的,只有三个
。”
我吸了一口气,三个,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就算只是一个,也不知如何下手才好

陶启泉如数家珍:“这三个海子,一个是巴颜泊,一个是都鲁泊,还有一个是鄂伊
贡泊。第三个不必考虑,因为距离太远。”
那两个海子都名不见经传,我根本没有听说过。陶启泉拿出了地图来,指给我看,
它们的面积,大约是二三十平方公里大小。
陶启泉指著地图:“你看,在这两个海子附近是乌布沙泊,巴颜泊距离乌布沙泊,
只有一百公里,若说地下有水道相通,大有可能。”
我注视著地图,那乌布沙泊很大,面积至少有两千平方公里,那是一个很大的内海

我有点想不通:“如果说,阿水生活了几年的所在,是在乌布沙泊下面,为甚么不
能直接从那里下水去,而要通过其他的海子?”
陶启泉道:“我没有说不可以,我只是假定阿水出入的通道,是通过会移动的小海
子进行的。”
我又徐徐地喝了一口酒:“如果有先进的潜水设备,可以直接由乌布沙泊下水?”
陶启泉道:“如果我们的目的地,真是在乌布沙泊下面的话。”
我再吸了一口气:“你可知道,探测一个两千平方公里的湖底,要多少财力?”
陶启泉居然回答:“我找人估计过了,采用先进的声纳探测摄影,平均每平方公里
的费用,约一千五百万美元。当然,实际可能不止此数。”
我第三次吸气:“老兄,这就是说,单是探测,就要大约三百亿美元。”
阿花猛然咕哝了一句:“那是多少?”
当然没有人搭腔,陶启泉一摊手:“这笔探测费,我可以负责筹措。”
我道:“你说得太客气了,我知道你一手就可以拿得出来,但是你要知道,这三百
亿美金,加上至少五年时间,可能完全白费。”
陶启泉道:“时间是一年──特种人造卫星的热测摄影,也可以帮助探测工作的进
行。”
我道:“先假定了真有那宏伟的陵墓存在,但在乌布沙泊下面的可能性,也只是几
千分之一。”
陶启泉道:“所以,在进行之前,还要进行大量的研究工作,在一切可能找到的资
料之中,去求证它在甚么地方的可能性。”
我没出声,因为我知道这一方面的工作,历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做过,但个个都是
白费心机。
我想了一会:“我可以拉拢你和大亨,还有一个人,你应该找一找。”
陶启泉一举手:“我知道,那人是盗墓圣手齐白。”
我道:“是,是齐白。”
不单是因为齐白是“盗墓高手”,而是这样的大事,若是我不设法让他知道,他会
发疯自杀,甚么都做得出来。
这时,我已九成九相信了阿水的想法,因为像攻打中兴府的成吉思汗奇计,决不可
能出自他的妄想,他是绝对想不出来的。
陶启泉道:“齐白这个人……如今在哪里?”
他只知道齐白其人,神出鬼没,绝不是说找就可以找得到的,却不知齐白大有奇遇
,已经和阴间使者李宣宣在一起,连他的生命形式,也有了改变。详细的情形如何,根
本无法用人类的文字来说明。只好说他已脱离了“人”的境地,进入了“鬼”“仙”交
结的境界,要找他,更加难了。
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对于成吉思汗的陵墓,不论他的生命形式是甚么,他必然
仍有兴趣。
被陶启泉这一向,想起近几年来,我的几个熟人,遭遇之奇,变化之大,不禁大是
感慨──原振挟医生在无数的宇宙之中和时间的过去未来之间,不知所踪,只在宇宙中
,云深不知处。陈长青“上山学道”的结果,是舍却了肉体,变成了灵魂的单独存在,
可是非但没有解脱,反倒更陷入了困境。齐白成了阴间使者,他和李宣宣在一起,自然
快乐,但不知和阴间众人,是否能相处协调。
这一切发生在熟人身上的变化,都足以令人感慨,我喝了几口酒:“要找他不难,
而且必须找他,因为他对成吉思汗墓,早已下过功夫研究,他用的方法奇特之至  到
阴问去找‘蒙古老鬼’,了解情况。”
各人乍一听我如此说法,讶异之至,我于是简略地解释了一下──有关这方面的详
情,在我一系列有关“阴间”的叙述之中,都出现过,当然不再重复了。
齐白的行径,令得陶启泉更是反感,他一拍桌子:“我们四个人合作,一定可以在
本世纪创出奇迹,使它成为二十世纪人类的三件大事之一。”
阿花又不明白地问:“另外两件是甚么?”
陶启泉“呵呵”大笑:“第一件,是我得到了你;第二件,是你得到了我。”
我下禁转过头去,不忍卒睹,冷若水也有同感,向我作了一个鬼脸。但是这一类话
,当事人听来,是不会觉得肉麻的,阿花笑成一团,在陶启泉的怀中乱拱,得意非凡。
冷若水道:“陶先生,照我看来,阿水没有必要再住院了。”
我也点头,表示同意,陶启泉道:“那好办,难的是,大亨和齐白──”
虽然信息由阿水传出,而阿水又是阿花的哥哥,但在陶启泉这样豪富的眼中,阿水
显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要安置他,自然再容易不过。
我道:“白素可以随时和李宣宣联络,大亨那边,当然由我亲自出马。”
陶启泉道:“太好了!太好了!人生真是奇妙,以为再也没有甚么可以有刺激感的
了,却一下子有了两件。”
这一次,阿花居然聪明了:“一件是你得到了我,另一件就是去找那个甚么汗的坟
墓。”
陶启泉大叫一声,竟然奋力把阿花的身子举了起来,一面打转,一面道:“答对了
。”
阿花更是娇躯乱颤,媚荡不可言,陶启泉也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我看不下去,赶紧道:“我先告辞了。”
用“落荒而逃”来形容我离开的速度,并不为过。
回到家中,白素也恰好自外而归,我们一起进门,我已急不可待,把陶启泉来的经
过,以及阿水的叙述,向她说了起来。
一进书房,我就打电话给大亨,在我说了一半的时候,大亨来了电话:“真是想不
到,有何指教?”
我直言真相:“有一个人想认识你,央我作曹丘,要请你赏脸。”
大亨笑道:“说得那么文雅干吗?是哪一位仁兄?”
我道:“陶启泉。”
他静了片刻,我忙道:“和生意无关,他想邀你合作,一起开发成吉思汗的墓。”
大亨“呵呵”地笑了起来:“想和我合作,来掘我的祖坟?”
我也不禁笑了起来:“那不单是你的祖坟,而且是人类文化的宝库。而且,就算你
不答应,也可以听到一个离奇之至的故事,不会有甚么大损失。”
大亨爽快:“好,请他到我这里来。”
我道:“我请客,请你带女伴来。”
八、商谈
大亨道:“还有甚么人?”
我反间:“你还想有甚么人?”
大亨道:“你选有趣的,邀几个来。”
我想了一想:“如果有可能的话,会有一个绝色美女,她的身分是阴间使者;还可
能有一个人,是盗墓圣手,本来是人,现在半鬼半仙,也不知算甚么。”
大亨叹了一声:“卫斯理,你花样之多,无以复加。”
我道:“没有办法,要邀请你这样的大人物,只有出尽八宝。”
大亨道:“一言为定,在哪里?”
我提出了陈长青的大屋,大亨道:“好,我和朱槿一起来。”
想起朱槿这个美女的特别身份,我道:“你的花样,也真是不少。”
大亨哈哈笑了起来,这个想像之中很困难的约会,进行起来并不困难,一下子就约
定了。
除了李宣宣和齐白说不准之外,别人都是现成的。温宝裕自然大是兴奋,红绫在听
了全部故事之后,闭上眼睛,想了好一会,我和白素知道她脑部储存的资料十分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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