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谢谢你。她只是崴到脚,不严重,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住了两天就出院了。”
“那就好。下次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告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这样我就不用愧疚了。”余知航笑了笑。
尽管展若绫在家里排行第二,上面有一个哥哥展景越照顾着,但是在西班牙生活的五年,已经学会了凡事依靠自己,但是现在听余知航这么说,盛情难却,便顺口应道:“好,那先谢谢你了。”
余知航似乎很满意,看了她一会,缓缓地说道:“展若绫,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什么?”展若绫放下筷子,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问题了。
他挑了挑眉,漆黑的瞳眸在细密的睫毛后,紧紧盯着她,并不说话。
展若绫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为什么?”
余知航似是料到了她的反应,轻轻一笑:“为什么?觉得你很好,想跟你在一起。”
展若绫愣了好半天,艰难地启齿:“可是,余知航,我们才见过几面而已……”
余知航耐心地看着她,“展若绫,其实,时间不是问题。”
展若绫哑然,又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很好看,五官俊朗,眼神深邃。
这种年纪的男人,魅力很大,尤其像他这样年轻有为、事业有成,眉宇间尽是运筹帷幄的气度。
“抱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摇了摇头。
余知航静静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突然问:“展若绫,你有一段过去,对吗?”
展若绫抿了抿唇,点头:“嗯。”
她的过去一直都有那个人的痕迹。但是,那只是单方面的。对他而言,或许她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余知航一手轻轻敲着桌面,“那个人在澳大利亚?”
“以前是,现在回来了。”
“你觉得你们能够在一起?”余知航踅起眉头。
“不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摇头,心里不期然滑过一丝惘然,茫然地说下去:“很多时候连我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耐心地问:“那你还在等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有时当一件事成为习惯,就不会想着去改变。”
展若绫蹙眉望向窗外,目光清淡。
薄薄的阳光斜斜地大厦后照射下来,照在玻璃上反射出白亮的光芒,有微薄的温度从空气中传递过来。
“有一个词语形容人的性格,叫做固执。”
她慢慢地收回目光,抿起嘴角,“我想,我就是那种人。”
余知航倾向前,覆住她的手,说道:“展若绫,你不要太早下结论,我们可以试一试,或者,先这样继续做朋友,我可以等。”
“等?”展若绫没有抽回手,清淡的目光寥寥地望着窗外。
那些漫长的岁月,她一直守着一段无望的爱情,从来不去想结果,只是单纯地想守住那份感情,那样的感觉,随着呼吸和脉搏渗透全身,深入骨髓。
“余知航,其实你很好,只不过我这个人,比较固执,有时我认定了一件事,就不知道要变通。”
余知航收回手,靠到椅背上,脸色有点疲惫,“展若绫,其实每个人都在寻求现世的安逸,我不知道你这样坚持有什么意义……”
偶尔她的脑海也会飘过这个想法,这样坚持有什么意义?
展若绫突然露出一个微笑,“那么,余知航,你现在算不算在坚持?”
余知航先是一愣,随即也无奈地笑了:“那就是说,我没有机会了?”
“像你说的,我们可以做朋友。”展若绫眨了眨眼睛。
余知航轻轻地阖上眼睛,仿佛耗尽了精力,然后又睁开,目光已回复精湛,“展若绫,其实我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我说了,其实每个人都在寻求现世的安逸,如果不是我妹妹最近要动手术,我不会轻易退缩的。”
言下之意却是表达得很清楚了。
展若绫心里一松,细想他刚才说的话,不由问道:“你妹妹要动什么手术?”
余知航在心底苦笑。她明明刚刚拒绝了他,却仍然关切地询问。
这么善良的一个女子,为什么不是他先遇到她?
从料理店出来后,余知航开车送她到住宅区大门。
下车前,余知航叫住她,“展若绫,记住,以后遇到什么事,如果需要人帮忙,一定要告诉我这个朋友。”
“好!”展若绫郑重地向他点头。
翌日是星期天,展若绫早上坐车去签租房合约,然后去了一趟书城。
从地铁站出来后,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展若绫?”
尾音微扬,仿佛是不确定,却依旧余韵绕耳。
展若绫讶异地转身,对上一双微微含笑的眼睛。
眼前的男子,一身蓝黑西服正装,眉眼间带着七分英气、三分职场锐气,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温和,与记忆中某张留影完美地贴合到一起。
展若绫的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清丽的眸子里流泻出水晶般的光彩:“言逸恺?”
“你还记得我?我觉得非常荣幸。”言逸恺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遍,“展若绫,这么多年没见面,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啊,我都快认不出你了。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啊!刚才我走在你后面,一直想叫你又怕认错人……”
这是发自肺腑的话语。
眼前的人,穿着雪纺白衬衣,荷叶大翻领别致婉约,风衣的带子随风飘扬,显得灵动而飘逸。一身精致的打扮让整个人显得温婉而清新,彻底挥别高中那个总是穿黑色衣服的形象。
跟过去相比,依然是一样的眉目,笑容轻浅,只是历经了岁月的沉淀,不再若过去那样会在偶然露出寂寥的表情。
——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言犹在耳。
蓦然想到,那天钟徛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展若绫淡淡一笑,秀眉微扬,“谢谢!言逸恺,我一直都记得你。”
言逸恺到附近的报亭买了两瓶水,将其中一瓶递给她,继续说道:“要不是前年同学聚会的时候程忆遥告诉我们,我们都不知道你去了西班牙……”
展若绫一听,强烈的歉疚感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心头。
那时程忆遥也说,言逸恺跟她聊Q时还提起过她。
她连忙说道:“不好意思,走的时候太匆忙,忘了告诉你们。”
不是忘记,而是刻意不通知。那时就是从他那里听到钟徛出国的消息,时隔一年多轮到她要出国,却因为他跟钟徛那份深交而没有告知。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自私。
在某种程度上,如果没有言逸恺这个同学,如果那时钟徛没有拿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来开玩笑,后面什么都不会发生。那么,也许那时刚经历过车祸的她只能永远跟他同在一个教室读书,却永远也无法交谈。自然也不会有那十年的苦苦坚守。
高二那次换座位后,言逸恺跟她的接触也随之剧减,高三分班后就基本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后来上了大学偶尔过节会相互发祝福短信。她对他最后的印象也停留在大三那年寒假的同学聚会,跟他一起在游戏城里玩那个投篮游戏。那个时候,她满心绝望,他陪着她投篮。
言逸恺摇摇头:“跟你开玩笑而已,别紧张。忘了问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个时候,她一个低头的动作让他一向平静的心湖泛起波澜,可是后来,流言渐息,他跟她之间却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自在悠然。随着钟徛对她日渐刻薄,六班几乎没人记得他跟她曾经深处流言的漩涡。
她本来就是一个固守一方的人,高三分班后,跟她基本没什么接触——或许他跟她终究是没有缘分。曾经对她产生过的那一点心动,随着彼此间距离的拉大,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份喜欢也逐渐淡了下去。
上了大学后,曾经在一个教室读书的人开始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学习、忙学生会的工作、谈恋爱……形式各种各样,内容丰富多彩。偶尔也有跟高中同学联系,但是比起大学同学联系是少多了。每逢过节,言逸恺跟她互发祝福短信,除以以外两人很少联系,大学毕业后回N市工作才恍然惊觉已经很久没听到她的音讯了,直到那年同学聚会才听程忆遥说她去了西班牙留学。
毕竟已经事隔多年,所以言逸恺听到这个消息时虽然有点吃惊,但是也很快就适应。而且比较耐人寻味的是,当程忆遥说出她已经出国的时候,虽然大家都很惊讶,但是有一个人的反应是他始料未及的。
眼前的男子,眉眼温和,吐出的话语如同清晨的一缕风,让人听了莫名地感到一阵舒心,似乎又变成高中那个教她做习题的男生。
展若绫心里不由一松,答道:“就在去年十二月底。”
言逸恺目视前方,“算一算,那你在西班牙都过五、六年了……西班牙好不好玩?”
“还好。我本来就想着要回来的。这里才是我的家啊。”
“这话说得好!”言逸恺朝她点了点头。
他思索片刻,说道:“既然已经回来了,如果下次有同学聚会的话,展若绫,你一定要去啊。”
展若绫两道秀眉弯成新月状,抿嘴笑了笑,点头应道:“嗯,好的。我一定去。”
言逸恺看看手表,说道:“我还有事,不耽误你的时间了,那就这样,再见!”
“再见。”展若绫向他挥挥手。
言逸恺站在原地,看着她走的背影消失在涌动的人潮中,许久才收回目光。
那个记忆中的女子,终究还是远离了自己。
可是,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举起手中的矿泉水看了几眼,想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由于是周末,书店里购书的人潮较多,展若绫买了两本书,结完账便走出书店大门。
拿出手机给展景越发了一条短信:“大哥,我帮你买到那本书了。”然后收起手机,四下望了望。
街道一侧的一家二十四小时商店里,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
她的目光随意地在电视屏幕上滑过,恍然觉得哪里不对,立刻将视线移回去。
透过落地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电视机的画面。
新闻播放的是一项颁奖仪式的片段,屏幕最下方有一行标题:年度十佳酒店昨日颁奖,圣庭假日酒店当选。
是在省会议厅颁的奖。
代表圣庭从颁奖人手中接过荣誉证书的那个人是如此熟悉。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系一条斜纹领带,嘴角轻轻上扬,显得礼貌而得体。耀眼的灯光聚在他身上,将他脸部的线条勾勒得异常清晰,一双黑眸说不出的明亮。
她就这么站在店铺外面,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画面,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那部电视机。
这个姿势维持了几分钟,思绪开始四下漂移。
原来,岁月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眼前的这个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那天晚上,他们去圣庭吃饭,当连伯伯问候他的父母时,他是怎么说的?
——托您的福,他们一切安好。
遣词用句无不得体到位。
那个记忆中只会欺负自己的人,经过这么多年岁月的洗礼,已经变得如此深沉内敛,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神态自若地站在自己的酒店里跟连振钦这样的房地产大王谈笑风生。
八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事。
而今的他,变得如此成熟稳重,哪里还有当年那种玩世不恭、不务正业的样子?
不知道这跟他当年高考失利有没有关系?
在很多熟人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没有正经样子。但是她知道,他的内心比谁都坚硬——那个时候,即使是面对高考失利这样大的事,他也表现得淡然自如。
其实他一向是这个样子,在陌生人面前正经八百的,只有跟熟人相处时才会露出嬉皮笑脸的真面目。当年很多女生就是被他偶尔显露的清峻所欺骗,一直都很怕他。程忆遥也是跟他同桌了两年,才开始觉得他为人不错。但是其实他们几个男生私底下很能闹,即便是言逸恺那样温和的男生,跟他们相处时也能变得比平时活泼。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成功地站到一个高度,有了自己的事业。
可是,他的过去,他的成就,都与她无关。
这样茫然地伫立在街道上,漫无边际地遐想,心里被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牵扯着。
直到手机持续的铃声将无边的沉思打断。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是一串完全陌生的号码。
在西班牙的时候,妈妈和展景越每隔几个月就给她打国际长途,回国后电话自然是少了。不过这几天接电话的次数似乎又多了起来。
展若绫心不在焉地掀开盖子,将手机放到耳边:“喂,你好?”
“我看你站在那里半天了,干嘛不进去?在看什么?”清朗的男声从手机里传出来,语调慵懒而随意,像是夏日午后的风,轻轻撩过耳际。
整个世界都似乎在那一刻安静下来,街道的喧嚣随着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手机里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耳朵。
难道……
展若绫恍然领悟他的话,举目四顾。
“我在街道对面。”爽朗的声音,悠然道来,带着几分愉悦,似乎心情很好。
展若绫转身,将视线定到某个点上。
她看到,街道对面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他闲闲地倚在车旁,一手随意地搁在车顶,另一只手举起一部手机朝她晃了晃。
[二十五]
她看到,街道对面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他闲闲地倚在车旁,一手随意地搁在车顶,另一只手举起一部手机朝她晃了晃。
冬日细碎而微薄的阳光,扑簌簌地落在他的肩膀上,洒下一片璀璨的光辉。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疏浅爽朗,如和风霁月,温暖而和煦,与身后灿烂的阳光融在一起。
展若绫心里咯噔一声,这个人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
正是下午,街道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不断有人从他身前经过。他恍然不觉,黑曜石般的眸子隔着熙攘的人群望着她,眼神深邃,瞳眸里那抹专注一直没有减过。
喧嚣的街道上,她站在这一头,他站在那一头。
若远,似近。
她咬紧下唇:“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声音轻得如同浮在水面的飘萍,不知道是对手机说,还是对空气说。
钟徛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你站在那里,我过去。”
他站直身子,穿过街道,走到她旁边。
展若绫的身子像是被钉在了原处,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第一次,他离自己这么近。
那张曾经只能在梦境里出现的脸此刻就在眼前。
他的头发很短,露出漂亮的额头,睫毛很长,黝黑的瞳仁里流动着细碎的波光,鼻梁挺直,线条清冽。
钟徛微微俯身,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怎么了?”
她终于意识到他这样的靠近太突然,没来由地觉得紧张,不自在地别过头,仍是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钟徛当然不会告诉她是言逸恺打电话告诉自己在这里遇到她的,俊眉微扬,四两拨千斤地说:“我不能来这里吗?”
一如既往的说话风格。
遥远的记忆,如同上涨的潮水,刹那浮上心头,流遍心房的每一个角落。
“能。”展若绫低下头,将手机盖阖起来。
钟徛伸出手,示意她把那袋书递给他,展若绫没有松手,“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他挑了挑剑眉,唇角扬着微微的笑意,“你自己拿的话,整条街的人都会说我没风度的。你就让我当一回绅士吧。”
接过袋子,他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
“我是说晚饭。”他一本正经地强调。
展若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手机,抬起头:“现在才四点……”
“四点就不可以吃饭吗?谁规定的?”
他突然笑起来,“展若绫,我饿了。我中午没吃饭,陪我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笑容朗朗,清澈无辜,一如往昔。
想拒绝,可是看着那副清澈的笑容,心不由自主就软了下来,喉咙里飘出一个字:“好。”
他的车停在街道对面,于是他们不可避免地要过马路。
街道上的行人熙来攘往,说话声此起彼伏的,喧闹异常。她的内心被无法言语的感动细碎地填满。
前一刻她还只能通过电视看他,这一刻他却走在自己的身侧。
如果不是重新遇见他,或许他在自己印象中还是那个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少年,或者还停留在办公室里那个落寞的身影。
而永远不知道,他能站到现在这样的高度。
黑色的奔驰在街道上平稳地开着。
车子的外形给人的感觉相当沉稳,车厢内亦是十分干净简洁,几乎一件摆设也没有。中控台做工极其细腻,并没有繁多的按键,金属与桃木的搭配显得非常奢华。
展若绫一直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听到他似乎说了一句话,“什么?”
这回传过来的声音很清晰:“我问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干嘛。”
“呃,我出来签合同。”说话的声音微微透出一丝拘谨。
钟徛也察觉了,侧头看了她一眼,尽量以温和的口气问道:“什么合同?”
“租房的合同。”犹豫了一秒,还是说下去,“我在附近租了一套公寓,今天签合同。”
他应了一声,换了个话题:“展若绫,程忆遥快要结婚了,你知不知道?”
“啊?我不知道。”短暂的茫然过后,展若绫有点吃惊。
他似乎意料到了,“你回来后没跟她联系吗?”
展若绫眉心一紧,“我给她发了邮件,不过一直没收到她的回复。”
“可能她那个邮箱已经被注销了。”
她的心猛然一跳,紧紧地揪到一起,侧头看了他一眼,他静静地开车,似乎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钟徛思量片刻,说道:“我以为你跟她很要好。那时就是她跟我们说你去了西班牙的。”
他的手稳稳地搭在方向盘上,“你没她的电话号码吗?”
“没有。”她悄然放下一颗心。
“我一会儿把她的号码给你吧。”他转过头,薄唇微微勾起,“到了。”
他们去的是一家老字号的粤式茶餐厅,店面装修得古色古香,木制的桌椅散发着浓重的古朴风,让人置身其中就不由平静下来。
钟徛将服务员刚端上来的热粥推到她面前:“有点烫,慢点吃。”
“谢谢。”展若绫拿起勺子。
算起来,她只跟他一起吃过一次饭,就是大一寒假那次聚会。那时他就坐在她对面,偶尔她夹菜就能看见他。可是,那时即使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也只敢在跟人说话时看他一眼。
现在,坐得那么近,心里却只觉得不真实,像作梦一样。
有了一路上的闲聊,此时也略微放松,尽量自然地问他:“你经常来这里吃吗?”
“不是,很少。”他敛了敛眉,“机会不多。”
展若绫很自然地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为什么?”
“没什么时间,有时忙起来顾不得吃饭。”
她心里一紧,顾不得思考就问出口:“这么忙吗?”
钟徛看了她一眼,语气不知不觉放得柔和,“嗯,有时事情比较多。而且这种地方一个人来没什么意思。”
“哦。”
想来也是,他高中那么受欢迎,不管去食堂吃饭还是去球场打球,周围总有一堆人围着,从来不缺乏伙伴。现在他管理着一家这么大的酒店,闲暇的时间自是大大减少。
展若绫慢慢地拨着碗里的热粥,想起中午遇到的人,说道:“我下午碰到言逸恺了。”言逸恺算得上是他高中最好的朋友了。
钟徛不动声色地问:“你在哪里碰到他的?”
“就在书店外面。”
他扬了扬眉,一边夹菜心吃,“那真是巧,你很久没看到他了吧?他先叫住你的是不是?”
“对啊,你怎么知道?”展若绫有点惊异。
他微微一笑,目光清澈明亮,“我猜的。”
“你现在还有跟他联系吗?他是做什么的?”
其实更想知道他在澳大利亚那几年过得怎么样,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国的,想知道他是怎样一步一步当上圣庭的CEO的,但是又不敢直接问他,于是只好一直跟他聊些别的。
“偶尔会联系。他现在跟人一起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过得挺好的。”
他吃饭前将西装外套脱下来了,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左手腕上戴了一块名贵的机械表,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的味道,而她记得他以前是不戴手表的。那些有关他的照片,她来来回回十几遍,都是一身简洁利落的打扮。他身上从来没有什么饰物,既不戴手表,也不戴项链。
忍不住又瞄了他的手表一眼,表面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偶尔他手腕一动,表链处发出细微的响声,举手投足间更显得英气逼人。
“展若绫,”他停下筷子,黑色的瞳仁里荡漾着异样的柔光,“你在西班牙呆了那么多年,过得怎么样?”
她在西班牙过得怎么样?
一瞬间她也有点恍然。
那五年的岁月,她一共做了两件事,一件是生活,另一件就是想他。
曾经以为时间能冲淡那份思念,然而去了西班牙后才发现,对一个人的思念是会随着时间与日俱增的。
皮蛋瘦肉粥微微冒着热气,隔着升腾的水雾,他的脸显得有点不真切,展若绫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粥,轻描淡写地说:“就那样,前两年留学,后三年工作。”
他点点头,眸色略微变深,“为什么不回来这里工作?”
展若绫低下头,手慢慢地握住杯子,“那时觉得继续留在西班牙也不错,没有想到要回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展若绫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钟徛,你那时在澳大利亚留学,是在哪个城市读书?”
这是她给他寄的第一封邮件上的问题。
钟徛看着她,黑亮无暇的眼眸如同夜晚的大海般深沉,在短短的一瞬里闪过错综复杂的微光,却又极快地淡去。
他搁下筷子,很认真地回答:“布里斯本。我在布里斯本的格里菲斯大学读书。”
这么多年,终于亲耳听到他告诉自己。
“布里斯本。”她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灯光从天花板上照射下来,柔化了他脸上的线条,漆黑的瞳眸里笑意荡漾,璀璨生辉,“对,就在昆士兰州。”
她忍不住又问:“澳大利亚好玩吗?”因为是他留学的国家,所以想了解更多,想知道他那几年留学生活是如何度过的。
钟徛微微笑了笑,声音愉悦:“有些地方挺漂亮的,你们女生可能会喜欢。你以后想去的话,我可以给你当导游。”
“你留学的时候经常到周围的城市玩吗?”
她从来没有这么多的问题。
可是现在他就坐在她面前,她终于可以亲口问他过去的情况,非常想知道他这些年都过得如何,虽然她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她问了出来。
他很有耐心,没有丝毫不耐烦,将留学的经历详细地说了一遍。
时间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经过岁月的洗礼,他不仅变得成熟了,而且也变得有耐心了,不再是过去那个听她说了一句话的开头就不耐烦地将她打断的少年。
从心底感谢上天让他们分别这么多年后再度重逢,让她得以看到他的成长。
黑色的奔驰稳稳地停在住宅区的大门外,展若绫拿起手提袋和装着书的袋子准备下车,他突然问:“展若绫,你过完年才上班,对吧?”
她的手依旧放在车门的把手上,“对。我过完年上班。”
“我想麻烦你一件事。”他的食指轻叩方向盘,清亮的黑眸稳稳地注视着她,慢条斯理地说:“我有一个外甥女下个月要去西班牙旅游,我想请你大概给她介绍一下。”
“哦,好。”展若绫一听是自己最熟悉的领域,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笑容摇曳在月夜的清辉里,温暖而柔和:“那到时我给你打电话吧。”
钟徛看着她走进住宅区,身影逐渐被夜色淹没,才发动引擎,飞驰而去。
[二十六]
钟徛约的地点在商场六楼的一家咖啡馆。
展若绫心里所有的忐忑不安在看到小女孩天真活泼的笑脸时淡去,“你好,我叫展若绫。”女孩大概八岁左右,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衣服,模样说不出地纯真可爱。
“展姐姐,你好。”陆筱将食指压在嘴唇上作思考状,然后仰起头看钟徛,“舅舅,我叫得对不对?”
钟徛拉她到椅子上坐好,“是这样叫。”给三个人各点了饮料喝。
他笑着对前面的女子说道:“展若绫,不好意思,后天就是春节了,今天还要麻烦你。”
“没事。”展若绫在心里暗暗苦笑。那天晚上她一回到家就开始后悔了,早上接到他的电话时简直想立刻打退堂鼓,思前想后还是硬着头皮出了门。
西班牙的情况,展若绫自是非常熟谙,她拿出纸和笔一一详细介绍,陆筱听得非常认真,偶尔点个头,不到一个小时展若绫便介绍完毕。陆筱开始专心吃香蕉船。
展若绫一边喝橙汁一边问对面的人:“她这么小一个人去西班牙?”
“不是,跟她爸妈一起去。”钟徛看着她,声音柔和清晰。
展若绫却在思索。他说陆筱是他的外甥女,那么,也就是说他有姐姐?
钟徛见她似乎在沉思,解释道:“她是我堂姐的女儿。”
“哦。”被他一语提醒,展若绫有点不好意思。
他嘴角含笑:“她爸爸在意大利,我堂姐准备过完春节带她去欧洲看她爸爸,到时会在西班牙玩几天。”
他解释得很清楚,展若绫也听得非常明白,便点了点头。
“舅舅,你们在说我爸爸吗?”陆筱从香蕉船抬起头,问道。
“对啊。在说你爸爸。”钟徛微微倾身,“筱筱还想吃什么吗?”
这个人,对小孩子倒是挺有爱心的。
展若绫看着他的侧脸,有点恍然。
“我想去洗手。”陆筱举起手,让两个大人看上面的水渍。
“我跟她去吧。”展若绫站起来。
钟徛坐在座位上,“麻烦你了。”
洗完手,陆筱仰起头说道:“展姐姐,我觉得你长得好漂亮哦!”
展若绫看着她纯真无邪的面孔,心中一动,猛然想起在车祸中丧生的展景望,语气放得非常柔和:“谢谢啊!你也长得很可爱。”
她蹲下身,用纸巾细细地帮她把手擦干净,听到稚嫩的童声说:“妈妈本来叫舅舅跟我们一起去的,舅舅说不去。”
“哦,为什么?”展若绫心不在焉地问。
陆筱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妈妈说舅舅学了这么久的西班牙语,又不去西班牙很可惜。”
就她这个年龄层的小孩而言,她说话算是非常清晰明了的了。
展若绫呆了半晌,笑了笑:“好了,我们出去吧。”
车子缓缓地在住宅区的门口停下,展若绫拿起挎包下车。
“等等。有一样东西给你。”钟徛从驾驶座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一袋东西递给她,漆黑如墨的眸子直直地对着她:“上次说要给你吃的年糕。”
从来没有这么手足无措过。
记忆里,他们说过话,一起吃过饭,但是相互之间从来没有送过什么东西。
展若绫愣了半天,还是接过来:“哦,谢谢。”
他扬了扬眉,唇边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如果不喜欢吃的话再告诉我。”
她下车后,陆筱仰起小脸问驾驶座的人:“舅舅,你不是对西班牙很熟吗?为什么还要姐姐讲?”
钟徛揉了揉小外甥女的头发,“可是舅舅没去过西班牙,而且姐姐说得更好啊!”
一年一度的春节如期而至。
展景越和蔡恩琦已经放假在家,年三十那天晚上,两人回到展宅一起吃团圆饭。
这个春节对展若绫而言意义不凡。在伊比利亚半岛的那五年,她都没办法跟家人一起过春节,只能给家里打一个越洋电话,而今年终于可以在家吃一顿团圆饭了。
屋子里很是热闹,妈妈忙里忙外,却是一脸愉悦,展爸爸素来深沉不多话,但是明显也很高兴。
吃完团圆饭,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展若绫虽然一向对载歌载舞的晚会节目不感兴趣,也坐在沙发上跟爸妈和哥嫂一起看,偶尔就节目内容聊上几句。
节目广告的时候,她给林微澜回复短信,滑过程忆遥的号码时停下来。
她的性子从来都属于不急不躁,钟徛把程忆遥的电话号码给了她以后,她一直没想起来要跟程忆遥联系。
展若绫思索两秒,给程忆遥发了一条信息:春节快乐!展若绫。
过了几分钟,手机震起来,她一看是程忆遥的来电,连忙接起来,一边走向房间。
“展若绫,我是程忆遥。”程忆遥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愉悦。
两人各自聊了一下近况,然后程忆遥问:“展若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展若绫站在桌子前,随手拿起上面的钱包打开,“我十二月份的时候就回来了,我给你发了邮件……”
“哎呀,你是不是发到我以前那个邮箱?我已经很久没开那个邮箱了,对不起啊!我现在还在香港,明天才回去,到时候我上网看看……”程忆遥懊恼不已,在电话那头想了几秒,接着说道:“展若绫,我明天就回N市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到时见个面吧。”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顺便把结婚的请柬给你。”
两个朋友约在一家星巴克见面。
程忆遥已经把头发留长,整个人多了几分成熟妩媚。过去几年的岁月,或多或少都改变了那些曾经年少的面孔。
程忆遥问了一下展若绫公司的情况,羡慕地说:“条件非常好啊。”
“我过完年才上班,现在还是待业青年。”展若绫开玩笑。
“行了你,到时一发工资立见分晓……喔,差点忘了正事。”程忆遥从手提袋里取出一张大红的请柬,递给她,“我现在郑重宣布,下个月,这个世界上的单身一族就要少一个重要成员了。这是一个意义非凡的婚礼,展若绫,你一定要记得来参加啊!”
展若绫接过请柬,诚挚地祝贺:“恭喜恭喜!”
“谢谢谢谢!”
展若绫看了一下请柬——男方的名字是简浩,“你们怎么认识的?”
程忆遥有几分羞涩,“他是我读中大的同学,到时介绍给你认识吧。”
展若绫哦了一声,收起请柬,倒是有点好奇:“你们同一个学院的?”
程忆遥摇头:“不是。他是法学院的,是廖一凡介绍我们认识的……”
“法学院?言逸恺也是学法律的吧?”展若绫回忆着。
“对啊,他比言逸恺高一届。所以到时廖一凡和言逸恺他们也会去。唉,我们这个婚礼也算是一个变相的同学聚会吧……”
程忆遥喝了一口咖啡,问道:“对了,展若绫,后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
“是钟徛告诉我的。”展若绫慢慢地用调羹搅咖啡。
“你见过他了?”程忆遥非常惊讶。一边暗暗在心里佩服钟徛,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深藏不露了。
“见过几次。”
“什么时候的事?他找你的吗?”程忆遥现在对这件事非常好奇,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不是,碰巧的。”展若绫低头看杯子的图案。
猛地想起今天还有一件正事,程忆遥问道:“展若绫,你有几个邮箱?”
“两个。”展若绫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正确地说,她总用有三个邮箱。一个是读大学时注册的,那时跟展景越和同学联系都用那个邮箱;一个是去西班牙之后注册的,用来跟展景越和林微澜联系。还有一个是等签证那段期间专门给钟徛发邮件的,后来就没再登陆过。
“展若绫,我不知道钟徛跟你发生过什么事,不过,”程忆遥停顿片刻,在脑海里组织词语,接着说道,“他有一次向我问你的邮箱地址。”
展若绫微微一怔,“什么时候?”
程忆遥在脑海里搜索记忆,“大概是前年吧。那年我们有个同学聚会,当时钟徛也有去,我跟他们说你去了西班牙,后来过了几天,钟徛突然问我是不是一直都有跟你联系……”
程忆遥一直在心里觉得钟徛跟展若绫一定发生过什么,否则钟徛当年也不会突然找她。
如果是在从前,也许程忆遥会直接对展若绫说“我觉得钟徛很喜欢你”,年少的时候他们有飞扬的青春,什么都不用顾忌,可是她毕竟在社会上打滚了这么多年,人也变得成熟,说话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恣意,而且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展若绫,已经多年没跟她见面,说话也没法像闺中密友那样毫无顾忌。
钟徛将车子驶入车库停好,刚走下车,立刻有一团小人影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童稚声唤道:“舅舅!”
钟徛蹲下身,将她抱起来,薄唇抿出一丝笑:“下次你再这么冲过来的话,我不请你吃冰淇淋了。”
陆筱仰起天真无邪的小脸说道:“舅舅,妈妈过来接我了,我要回去了。”
“哦,真的?妈妈在里面吗?”
“对啊。妈妈跟外婆在里面说话。”
钟徛抱着她走入客厅大门,向客厅里的妈妈和堂姐打招呼:“妈,姐。”
章歆敏应了一声,说道:“真的是‘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钟徛走到沙发上坐下,“说我什么了?”
“说你最近快成明星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钟瑶琳张开双臂,将女儿抱到怀里,“钟徛,我看最近圣庭的媒体曝光率很高啊,新闻都报道几回了。”
陆筱望着钟徛,黑瞳一眨一眨的:“舅舅,我们刚才又看到你上电视了,是不是要采访人家啊?”
钟瑶琳笑着纠正女儿:“筱筱,舅舅是接受别人的采访,不是采访别人。”
幼小的女孩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
章歆敏转头看了儿子一眼,说道:“钟徛,圣庭今年的业绩不是很好吗?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给我找个女朋友,让你爸和我省省心。”
钟徛依旧笑得漫不经心,“妈,你以为是征婚启事啊?女朋友想有就有?”
章歆敏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成心想气死我!前年我叫你找女朋友,你说要专心管理圣庭,现在圣庭生意都这么好了,你又说不好找……”
钟徛靠在沙发上,神色悠然,“妈,我这个皇上都不急,你急什么?”
章歆敏伸手作势要拍他的脑袋,钟徛连忙举手去挡。
钟瑶琳看了他一会儿,嘴角扯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我听筱筱说,你前几天带她去见一个朋友。”
钟徛抬了抬眉,神色自若地说:“是啊,有什么不妥?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
“是没什么不妥。而且非常妥——”钟瑶琳拉长了调子,笑着对章歆敏说,“婶婶,我听筱筱说,钟徛这个朋友长得可漂亮了,而且心地非常地温柔善良……”
钟徛打断她:“温柔善良?你见过她了?”饶是如此,眼角也不自觉地溢出笑意。
章歆敏也听出了一点意思,笑着问:“钟徛,你那个朋友,是女的?”
“是女的。”钟徛淡淡地回道。
钟瑶琳目光一亮,追问着:“是普通的女性朋友?还是女朋友?”
“目前是女性朋友。”钟徛看到保姆走过来,率先站起来,“不说了,我们先吃饭吧。”
番外(定稿)
从星巴克出来后,程忆遥跟展若绫分别,走到车站等车。
两年前的回忆,连同高中那些零落而单薄的片段,在脑海里回旋着,渐渐串成一幅幅清晰的画面。
高中三年,展若绫和钟徛都曾经是她的同桌。每次程忆遥回忆高中的日子,都会想到这两个人。
展若绫是程忆遥高一的同桌,也是程忆遥高中三年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同桌。
升上高中后,程忆遥开始期盼能考上一所好大学,一直想好好学习,每天埋首题海。展若绫也是一个很安静的人,从来不会多说话,但是偶尔要聊天的时候也能兴致勃勃地加入,程忆遥在心里十分满意这个同桌。
展若绫的性格虽然不算非常活泼,却也是一个开朗的女生,作为她的同桌,程忆遥非常清楚。
转折点发生在高一的国庆节。程忆遥从班主任那里知道同桌出了车祸,原想去医院看望她,班主任对她说:“展若绫住的那家医院比较远,而且她家里现在有点事,还是暂时别去吧。”
第二个学期开学后,展若绫回学校继续上课,学习很用功,虽然跟程忆遥说话时依旧尽力保持乐观的说话风格,但是偶尔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郁郁寡欢的表情。
程忆遥看得出来,那场车祸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
她在心里暗暗猜测也许是因为展若绫的膝盖出了问题,导致她没法上体育课,因此她产生了自卑感。
高二第二个学期,在那一次六班的座位大调换中,钟徛成为了她的同桌。
高一的时候,程忆遥一直对钟徛没有什么好感。
那时程忆遥是六班的学习委员,钟徛经常不交作业,平时也几乎从来不主动跟女生说话,只偶尔跟坐在他前面的裴子璇有交流。程忆遥一直在心里觉得这个男生太嚣张。
但是同班一年下来,程忆遥又觉得其实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处,而且也不算嚣张,只是偶尔活得比较洒脱。
可是即便如此,他这样活力四射的男生成为自己的同桌,也没法让她放松。
她心里一百个不乐意。
不过让程忆遥从来没有想到的是,相处远比之前想象的要简单。
课间的时候,钟徛非常活跃,跟几个男生谈天说地的。而到了上课的时候,除了偶尔几次语文课和化学课冒出几句经典名言,其余时候他还是比较安静的,尤其是自习课,他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做作业的时候,程忆遥会突然生出一种感觉,原来她以前真的看错人了。
每次进行单元测验,都让程忆遥很郁闷。钟徛交卷都非常快,在她做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最后的大题解决掉,然后开始无所事事。
其实程忆遥很羡慕这样的人,头脑聪明的人不需要怎么用功就学得比一般的学生好。可是他每次交完卷就跟几个男生一起聊天,这让程忆遥无法容忍。
程忆遥一直觉得学习就应该认认真真,所以每次钟徛跟人聊天的时候,她都会暗暗在心里祈祷班主任再换一次位子,让她脱离苦海。
那时展若绫坐在程忆遥前面,课间程忆遥有时喜欢跟展若绫聊天。
而钟徛很喜欢捉弄展若绫。在这件事上,程忆遥一直都很佩服展若绫。
是很乐观吧,被钟徛那样欺压,还能保持温和淡然的态度。
她想如果是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肯定二话不说跑去向老师投诉。而不是任由钟徛欺压。
上大学后,程忆遥再回忆高中的日子,以一种客观的态度回首往事,对钟徛也有了不同的看法。
其实他的内心不像外表那么简单,但是也不是深沉,偶尔嘴里冒出来的话还很有深度,这也让程忆遥暗暗惊诧。
有时钟徛说出一句比较有深度的话,程忆遥要过十几秒才能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等她领会其中的意思时,就会忍不住想发笑,每当这个时候,钟徛就会莫名其妙地看向她,表情非常不解,又似乎觉得诡异:“你笑什么?”
程忆遥只能跟他摆手:“没事没事。”她总不能跟他说她刚刚才明白他之前那句话的含义吧?
而钟徛只是无奈地看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程忆遥忍不住想,说不定他觉得自己很诡异。但是不能怪她啊,他有时损人很有深度,她不仔细想根本就没法明白。
上大学后,展若绫偶尔会跟她联系。
在这一点上,有时程忆遥觉得自己挺对不起展若绫的。因为常常是展若绫给她发信息和发邮件,而她很少主动联系她。
展若绫有时会给她发一些搞笑的邮件,偶尔附件里会附上一两首歌,还有一些比较有意思的图片和视频。这样的邮件倒不需要每封都回复,虽然有些邮件是别人发给展若绫,她再转发给自己的,但是她还是暗暗在心里生好感。这个曾经的同桌,一直这么记着她,让她感到非常开心。
程忆遥有几次在大学城里碰到钟徛,他看上去比高中多了几分成熟,眉眼清峻。
有一两次看着他,程忆遥从来没有想过高中那个时不时在课堂上有惊人之语的男生会变得如此气质冷漠。她心里忍不住生出一种想法:不知道他是不是被高考失利打击到了?以至于变得这么冷淡。
但是后来她又发现自己多虑了,每次同学聚会的时候,钟徛仍然一如既往地能说会道,常常一句话就能把廖一凡等几个男生损得体无完肤。
程忆遥想,大概他在熟人面前才会露出自己的真实面貌吧。
大二第一个学期的后半段,程忆遥听说钟徛交了一个女朋友。
她倒没有太惊讶。
上了大学,恋爱就似乎成为了一门必修课,大概是高中过得太压抑,以至于一上了大学几乎所有人的目标都是谈一次恋爱。而且以钟徛这么出色的条件,要找女朋友根本完全不成问题。
终于有一次,她去食堂吃饭看到钟徛跟一个女生一起吃饭。
程忆遥看了那个女生几眼。那个女生长得颇为高挑,眉目十分干净,看起来很舒服,虽然没有裴子璇漂亮,但是气质清爽怡人,一看上去就属于平易近人的那种。
钟徛跟她面对面坐着,偶尔抬头跟她说几句话,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情人之间的亲昵举止,反而更像是一对相交甚笃的好友。
程忆遥暗暗在心里估计,他们可能是从朋友发展起来的。
那几天程忆遥上QQ,六班群里几个同学都在八卦钟徛的女朋友,一个名字叫做“季琎”的女生,是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的学生。
程忆遥上Q从来都是隐身的,偶尔听他们聊到起劲的地方也冒出来插上几句话。
跟群里的人扯了几句八卦,程忆遥才恍然忆起,大一第一个学期时,裴子璇偶尔还会在六班的群里说话,从第二个学期起,她就基本没说过话。
她想起高三那段期间,裴子璇经常跟钟徛和廖一凡一群男生一起打球。那时她隐隐觉得,钟徛是有几分喜欢裴子璇的。毕竟他们两个人看上去也算得上是赏心悦目的一对。
直到此时,程忆遥才发现自己猜错了:这么说裴子璇跟他没有机会发展了。
有一次她在图书馆外遇到钟徛,他独自一人,穿着浅蓝色的T恤,整个人气质非常清爽,带了几分阳光的气息。
程忆遥跟他打招呼,然后忍不住问:“你怎么一个人?没跟你女朋友一起啊?”她蓦然想起,这几次在大学城里看到他,他似乎都是一个人,要不然就跟几个男生在一起。
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带了几分漫不经心,“你不也是一个人?”
一次偶然上Q,程忆遥发现季琎又成为了六班那群男生的八卦对象。
程忆遥将群里的对话一句句看下来,也终于解除了心中的疑惑。
季琎跟钟徛竟然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她用来拒绝某个男生追求的借口。班长那句话无疑最能说明问题:“季琎那时想找廖一凡帮忙的,不过廖一凡在越秀校区,而且又有女朋友了,很不方便。所以就请我们英俊潇洒的钟徛出面了。”
廖一凡跳出来自吹自擂:“如果我出面的话,保证两天就能搞定。”
言逸恺不客气地打出一行字:“严重抗议某些人趁机抬高自己的身价。”
坐在电脑前的程忆遥无声地笑了:这帮男生啊,真是一个比一个幽默。
大三开学后,程忆遥就再也没有在大学城里见过钟徛。后来她偶然登陆QQ,跟几个高中同学聊天,才得知他已经去了澳大利亚当交换生。
大三那个夏天,他们几个N中的人见了一次面,远在越秀校区攻读医学的廖一凡也到大学城参加。在那次聚餐中,程忆遥认识了简浩,两人开始正式交往。
本科毕业后,程忆遥申请了去新加坡留学,在等签证的那段期间收到展若绫的短信:我下个星期就去西班牙留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