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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儿戏

_5 王尔德(英)
关多琳:那你认为我们应该饶了他们了吧?
西西丽:对。我是说不对。
关多琳:对!我都忘记了。这是原则的考验,不能随便让步。我们两个谁该来告诉他们呢?这个任务并不愉快。
西西丽:我们不可以两个人一同说吗?
关多琳:好主意!我几乎总是跟人家同时开口的。你跟我配合好吗?
西西丽:好极了。(关多琳竖起手指打拍子)
关多琳、西西丽:(同时说)你们的教名还是一大障碍,没有解决。说完了!
杰 克、亚吉能:(同时说)我们的教名啊!就这么件事吗?今天下午我们正要去领洗呀。
关多琳:(对杰克)为了我的关系,你情愿做这件苦事吗?
杰 克:情愿。
西西丽:(对亚吉能)为了讨好我,你甘心接受这可怕的考验吗?
亚吉能:甘心!
关多琳:讲什么两性的平等,真是荒唐!从自我牺牲的问题看来,男人呀超过我们多少倍了。
杰 克:我们是这样啊。(和亚吉能一同鼓掌)
西西丽:有时候男人的皮肉之勇,绝非我们女人所能想像。
关多琳:(对杰克)达令!
亚吉能:(对西西丽)达令! (两对情人互投怀抱)
(老梅上。看到这场面,他一面走进来,一面大声咳嗽。)
老 梅:嗯哼!嗯哼!巴夫人来访!
杰 克:天哪!
(巴夫人上。两对情人惊惶地分开。) (老梅下)
巴夫人:关多琳!这是什么意思!
关多琳:没什么,妈,我跟华先生订了婚。
巴夫人:你过来。坐下来。赶快坐下来。犹豫不决,无论是什么形态,都显示青年人的智力衰退,老年人的体力虚弱。(转向杰克)华先生,我女儿突然逃走的消息,是她那可靠的女仆告诉我的;我只花一个小钱就买到她的秘密了,于是立刻搭了行李车追了来。我不妨告诉你,关多琳的父亲很不高兴,还以为她是去大学校外进修部听一个其长无比的演讲,叫什么“固定收入对思想的影响”的呢。我也不想告诉他真相了。老实说,无论什么问题,我从来都不把真相告诉他。我认为不应该告诉。可是你应该明白,从此刻起,你跟我女儿之间的一切来往都必须立刻停止。对这件事,就像对一切的事情一样,我绝不通融。
杰 克:我已经跟关多琳订了婚呀,巴夫人!
巴夫人:你根本没有,华先生。现在,轮到亚吉能......亚吉能!
亚吉能:在这儿哪,欧姨妈。
巴夫人:请问你那位病鬼朋友梁勉仁先生,是不是也住在这屋子里呀?
亚吉能:(迟疑地)啊!没有!梁勉仁不住在这儿。梁勉仁目前去了别处。其实嘛,梁勉仁死了。
巴夫人:死了!梁勉仁先生几时死的?他一定死得非常突然啊。
亚吉能:(轻描淡写地)啊!今天下午我把他结果了。我是说,苦命的梁勉仁今天下午死了。
巴夫人:他怎么死的呢?
亚吉能:梁勉仁呀?哦,他整个爆发了。
巴夫人:爆发了?难道他做了暴力革命的牺牲品了吗?我倒不晓得梁勉仁先生对社会的法律发生了兴趣。要真是这样,他的毛病也是罪有应得。
亚吉能:亲爱的欧姨妈,我是说他被人发现了!医生发现梁勉仁活不成了,我是这个意思——所以梁勉仁死了。
巴夫人:他好像非常信赖医生的高见。不过我很高兴,他终于下了决心断然采取行动,而且是在正当的医学指导下行事。现在我们总算摆脱了这位梁勉仁先生;我请问你,华先生,那位少女,一只手我外甥正握着的,那姿势我觉得大可不必那么奇怪,她是谁呀?
杰 克:这少女是西西丽,贾小姐;我是她监护人。(巴夫人对西西丽冷冷地点头)
亚吉能:我跟西西丽也订了婚,欧姨妈。
巴夫人:你说什么?
西西丽:孟先生跟我订婚了,巴夫人。
巴夫人:(愕然一震,一直走到沙发前坐下。)我不知道在厚福县,尤其是在这一带,是不是空气里有什么特别令人兴奋的东西,可是忙着订婚的人数,比起统计数字明文规定的正常平均数来,可超出一大截了。我看呢也不妨由我先调查一下。华先生,贾小姐和伦敦大一点儿的火车站有什么关系没有?我只想了解一下。一直到昨天,我才听说也有家庭或者个人,是把人家的终点当做自己的来历的。(杰克看来非常愤怒,却忍住了。)
杰 克:(声音清晰而冷峻)贾小姐的祖父,已故的贾汤姆先生,住在伦敦西南区贝尔格瑞夫广场一四九号;塞瑞县道京镇格尔维斯公园;苏格兰风笛县毛皮袋庄子。
巴夫人:听起来倒也不差。就算是做生意的人家,有三个地址总是教人放心的。可是我怎么证明这些地址是真是呢?
杰 克:当年的《法庭指南》我一直留心保存着的。欢迎您检查,巴夫人。
巴夫人:(严峻地)我见过那种书,有的地方错得离谱。
杰 克:贾小姐的家庭法律代表是“马克贝,马克贝,马克贝事务所”。
巴夫人:“马克贝,马克贝,马克贝”呀?在这一行是最有地位的字号了。说真的,我听说其中有一位马克贝先生偶尔也能在上流的宴会上露面。问到这里为止,我还算满意。
杰 克:(很烦躁地)您真是太客气了,巴夫人!我手头还有些证件,您听了一定高兴:贾小姐的出生啦,洗礼啦,百日咳啦,注册啦,种痘啦,坚信礼啦,还有麻疹啦,管它德国麻疹还是英国麻疹,统统都有证明。
巴夫人:哎呀!这一生也够多事的了,我看得出;不过呢对一位少女也未免太刺激了一点。我个人并不赞成早熟的经验!(起身,看表。)关多琳!时间快到了,我们该走了。一刻也不能耽误了。照规矩呢,华先生,我还是该问你一声,贾小姐有没有一点儿财产?
杰 克:哦!有政府公债,大约是十三万镑。就这一样了。再见了,巴夫人,真是幸会。
巴夫人:(重新坐下)别忙呀,华先生。十三万镑!还是公债券哪!我现在仔细看看贾小姐,才觉得她是个绝顶动人的少女。这年头难得有女孩子能具备踏踏实实的品格,不管是什么又能耐久又不断进步的品格。真遗憾,我们是生活在只讲表面的时代。(对西西丽)你过来这边,乖孩子。(西西丽一直走过去)这孩子多漂亮!不幸你穿得太简单了,你的头发呢几乎生下来之后就由得它这样。可是这一切很快就可以改过来。只要找一个十分老练的法国女仆,不要多久的工夫就能造成真正奇妙的效果来了。我记得介绍了这么一个给年轻的兰夫人,三个月之后连她自己的丈夫也认不出她来了。
杰 克:六个月之后呢谁也不认她了。
巴夫人:(怒视杰克片刻。然后低下头来,带着熟练的笑容,对着西西丽。)请你转过身去,乖孩子。(西西丽转了一整圈)不是的,我要看你的侧面。(西西丽侧身对她)对,完全如我所料。你的体态显然有社交的潜力。我们这时代的两个弱点,是缺乏原则,又缺乏姿态。下巴抬高一点,乖孩子。一个人的派头主要是靠下巴的姿态。目前嘛,大家的下巴都抬得很高。亚吉能!
亚吉能:在这儿哪,欧姨妈!
巴夫人:贾小姐的体态显然富于交际的潜力。
亚吉能:西西丽是世界上最甜蜜、最可爱、最漂亮的女孩。我才不管它什么交际的潜力呢。
巴夫人:绝对不要小看社交,亚吉能。只有打不进社交圈子的人才会这样说。(对西西丽)好孩子,你当然知道亚吉能是什么都靠不住的,除了他的债务。可是我并不赞成为钱结婚。我嫁巴大人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有嫁妆。可是我当时绝对无意就让这件事把我困倒。好吧,看来我只有答应你们了。
亚吉能:谢谢您了,欧姨妈。
巴夫人:西西丽,你可以吻我一下!
西西丽:(吻她)谢谢您,巴夫人。
巴夫人:以后你也可以叫我欧姨妈了。
西西丽:谢谢您,欧姨妈。
巴夫人:婚礼嘛,我看,不如乘早举行。
亚吉能:谢谢您,欧姨妈。
西西丽:谢谢您,欧姨妈。
巴夫人:老实说,我不喜欢订婚拖得太久。一拖久了,两个人还没结婚就会看穿了对方的性格;我认为这绝对不妥当。
杰 克:对不起要打断您一下,巴夫人,他们俩根本不能订婚。我是贾小姐的监护人,她在成年以前不得我允许就不能结婚。她这婚事我绝对不允许。
巴夫人:凭什么,请问?亚吉能这种青年人,不但十分合格,几乎可以说过分合格了。他一无所有,可是看上去无所不有。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杰 克:巴夫人,我真是遗憾,谈到您外甥不能不把话说明白,其实啊我根本不欣赏他的人品。我怀疑他做人不诚实。(亚吉能和西西丽望着他,又惊又怒。)
巴夫人:做人不诚实!我的外甥亚吉能?绝对不可能!他是牛津毕业的。
杰 克:只怕这件事是不容分辨吧。今天下午,乘着我去伦敦处理一个重要的浪漫问题,暂时离家的时候,他居然冒充我弟弟混进我家里来。管家刚才告诉我说,他用的是假名,还喝光了我家一品脱装的整整一瓶百喜瑞牌的八九年份名贵香槟;这种酒呀我特地留着自己喝的。他一路无耻地骗下去,一下午的时间居然分化了唯一受我监护的少女对我的感情。之后他一直赖到下午茶的时候,吃得一块松饼也不剩。而使得他的行为更无情无义的,是他早就一清二楚:我现在没有兄弟,过去绝无兄弟,将来也不想有兄弟,不管是什么样的兄弟。昨天下午我就清清楚楚亲口告诉他了。
巴夫人:嗯哼!华先生,经过仔细考虑,我决定完全不管我外甥对你的行为。
杰 克:您倒是慷慨得很哪,巴夫人。不过我的决定不能改。我不答应。
巴夫人:(对西西丽)你过来,乖孩子。(西西丽走了过来)你多大了,乖乖?
西西丽:嗯,我其实呀只有十八,可是每逢参加晚会,都自认是二十岁。
巴夫人:略为改动一下,完全是应该的。其实嘛,女人报年龄也不用那么准确。那显得太计较了......(作沉思状)十八岁,可是在晚会上自认有二十。对呀,不要多久你就成年,不再受监管的约束了呀。所以我认为你的监护人允不允许,根本无关紧要。
杰 克:对不起,巴夫人,要再打断您一下;为了公平起见,应该告诉您,根据贾小姐的祖父遗嘱上的规定,她要到三十五岁才达法定年龄。
巴夫人:我看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三十五岁正迷人得很。伦敦这社会呀多少出身高贵的女人都心甘情愿,一年又一年,停留在三十五岁。邓夫人就是个好例子。据我所知,她自从许多年前满了四十以来,就一直算三十五岁了。我看哪,我们西西丽到了你说的年龄,只有比现在更迷人。那时她的财产就愈积愈多了。
西西丽:阿吉,你能等我到三十五岁吗?
亚吉能:我当然能了,西西丽。你知道我能等的。
西西丽:是啊,我凭本能也感觉得出,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我最恨等人了,就算是等五分钟。我一等人就有点火气。我自己不守时,我知道,可是我喜欢别人守时,而要等别人,就算为了结婚,我也办不到。
亚吉能:那又怎么办呢,西西丽?
西西丽:我不知道,孟先生。
巴夫人:我的好华先生呀,贾小姐既然一口咬定她等不到三十五岁——这句话,老实说,我觉得显得性急了一点儿——我就求你呀再考虑一下吧。
杰 克:可是亲爱的巴夫人,这件事完全操在您的手上。只要您允许我跟关多琳的婚事,我非常乐意立刻让您的外甥跟受我监护的人成亲。
巴夫人:(起身凛然说)你应该很明白,这建议绝对办不到的。
杰 克:那不管是谁,只能指望满腔热情过单身的日子了。
巴夫人:这正是我为关多琳安排的命运。亚吉能嘛,当然可以自己选择。(拉出挂表)走吧,好孩子,(关多琳起身)我们误掉的火车,没有六班,也有五班了。再误的话,就要给人在月台上说闲话了。
(蔡牧师上)
蔡牧师:洗礼的事情全准备好了。
巴夫人:洗礼的事情,牧师!这不是太早了一点吗?
蔡牧师:(颇感困惑,指着杰克和亚吉能。)这两位先生都表示过要立刻领洗。
巴夫人:在他们这个年纪?这念头简直怪诞而轻狂!亚吉能,不准你领什么洗。我不许你这么胡来。巴大人知道了你把自己的时间和金钱这样子糟蹋掉,可要大不高兴的。
蔡牧师:那么,我看今天下午是不用举行什么洗礼了吧?
杰 克:蔡牧师,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我认为,领洗对我们两个人都不会有多大实际的好处。
蔡牧师:听你说出这种情绪的话,华先生,我真是难过。这种情绪颇有再洗礼派异端邪说的味道,类此的邪说我在四篇尚未出版的证道词里早已痛加反驳了。不过呢,既然你目前的心情似乎特别入世,我就立刻回教堂去吧。其实啊教堂的管理员刚通知我说,劳小姐在圣器室里已经等了我一个半小时了。
巴夫人:(警觉地)劳小姐!你刚才提到一位劳小姐吗?
蔡牧师:是呀,巴夫人。我正要去会她呢。
巴夫人:请容我耽误你片刻。这件事对巴大人跟我说不定有重大的关系。这位劳小姐是不是面目可憎,跟教育界也算拉得上一点儿关系呀?
蔡牧师:(略表不悦)劳小姐非常有修养,可以说是高雅的榜样。
巴夫人:显然就是这个人了。请问她在府上是什么身份啊?
蔡牧师:(正色地)我是个单身汉,夫人。
杰 克:(插嘴)巴夫人,劳小姐是贾小姐可敬的家庭教师,可贵的家常伴侣,已经有三年了。
巴夫人:尽管我听到她不少闲话,我还是要立刻见她。派人去叫她吧。
蔡牧师:(望着远处)她正来了;她走近了。
(劳小姐匆匆上)
劳小姐:他们说你要我去圣器室等你,蔡牧师。我在那儿等了你一小时又三刻钟了。(忽见巴夫人冷冷地瞪着她,不禁脸色转白,畏缩不前,并惶然四顾,似乎有意逃走。)
巴夫人:(语气严厉,如在审判)姓劳的!(劳小姐惭愧地垂头)你过来,姓劳的!(劳小姐恭恭敬敬地走了过去)姓劳的!那小孩哪儿去了?(众人大惊。蔡牧师悚然一退。亚吉能和杰克佯装神色不安,深恐西西丽和关多琳听到家丑外扬的可怕详情。)二十八年以前,姓劳的,你从上格罗夫纳街一O四号巴大人的家里出门,负责推一辆摇篮车,里面睡一个小男孩。从此你一去不回。几个礼拜之后,伦敦区警察经过严密的调查,有一天半夜里找到了那摇篮车,孤零零地给丢在贝斯瓦特荒僻的街角。车里只有那种三本头小说的手稿,言情之肉麻过火,比同类的作品更令人呕心。(劳小姐不禁勃然变色)可是小孩呢不见了!(众人齐望着劳小姐)姓劳的!那小孩哪儿去了?(少停)
劳小姐:巴夫人,真是惭愧,我必须承认毫不知情。要是我知道就好了。这件事直截了当是这样的。您说的那个日子永远刻印在我的心头;那天早上,我照例准备把孩子放在摇篮车上推出门去。同时我带了一只有点旧了的大手提袋,想要把我难得抽空写好的一本小说稿子放在袋里。一时心不在焉,我误把稿子放在车上,孩子反而放在袋里;这件糊涂事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杰 克:(一直全神倾听)可是你把那手提袋又放在哪儿了呢?
劳小姐:不要问我,华先生。
杰 克:劳小姐,这件事对我非常重要。我一定得知道,你把装了婴孩的那只手提袋放到哪儿去了?
劳小姐:我把它留在伦敦一个大火车站的行李间了。
杰 克:哪一个火车站呢?
劳小姐:(一败涂地)维多利亚。去布莱敦的月台。(颓然坐下)
杰 克:我要回自己房里去一下。关多琳,你在这儿等我。
关多琳:只要你不去太久,我可以在这儿等你一辈子。 (杰克十分激动地下)
蔡牧师:你认为这事情况如何,巴夫人?
巴夫人:我连猜都不敢乱猜,蔡牧师。不用我说你也可想,巧合的事情照理不会发生在高贵的家庭。这些事大家都觉得反常。
(楼上传来噪音,像有人在乱丢箱子。众人都仰望。)
西西丽:杰克叔叔好像冲动得很呢。
蔡牧师:你的监护人是很任性。
巴夫人:这声音真吵死人了。听来好像他在跟人辩论。什么样的辩论我都不喜欢。辩来辩去,总令我觉得很俗气,又往往觉得有道理。
蔡牧师:(仰望)现在停了。(声响加厉)
巴夫人:但愿他能有结论。
关多琳:这么悬而不决,真要命。希望它一直悬下去。
(杰克提着一只黑皮手提袋上)
杰 克:(一直冲到劳小姐面前)就是这只手提袋吗,劳小姐?您先仔细检查一下再开口。您的答案不单是关系一个人的幸福。
劳小姐:(平静地)看来像是我的。对了,这里就是在我年轻快乐的时代,高尔街一辆公共马车翻下来,把它碰坏了的。这衬里上的斑点是普通饮料泼上去的,这件事发生在利明敦温泉。这里哪,就在锁上,有我的名字缩写。我都忘了,当年一时豪兴大发,是我叫人刻上去的。这提袋没问题是我的。真高兴这么突如其来又物归原主。这些年来这东西不在手边,还真是大不方便呢。
杰 克:(声调凄怆)劳小姐,物归原主的还不止这提袋呢。我就是您放在里面的那孩子。
劳小姐:(愕然)你?
杰 克:(抱她)是啊......妈妈!
劳小姐:(向后退,又惊又恐)华先生!我没结过婚!
杰 克:没结过婚!我不否认这打击很重大。可是话说回来,谁又有资格对吃尽苦头的人扔石头呢?一时的糊涂难道不能用忏悔来消除吗?为什么管男人是一套规矩,管女人又是一套规矩呢?妈,我原谅您。(又想要抱她)
劳小姐:(更加愤怒)华先生,你弄错了。(指着巴夫人)你到底是谁,那位夫人可以告诉你。
杰 克:(稍停)巴夫人,我最不喜欢问长问短,可是能否请您见告我是谁?
巴夫人:只怕我要告诉你的消息未必完全令你高兴。你是我可怜的姐姐孟太太的儿子,所以也就是亚吉能的哥哥。
杰 克:阿吉的哥哥!那说来说去,我是有一个弟弟了。我早知道我有弟弟的!我一直说我是有弟弟的呀!西西丽,你怎么可以怀疑我没有弟弟呢?(一把抓住亚吉能)蔡牧师,这是我苦命的弟弟。劳小姐,这是我苦命的弟弟。关多琳,这是我苦命的弟弟。阿吉,你这小坏蛋,将来你对我可得尊敬些了。你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把我当哥哥看待呢。
亚吉能:唉,一直到今天都还没有,老兄,我承认。虽然我荒废了很久,可是我尽力而为。 (兄弟两人握手)
关多琳:(对杰克)我亲爱的!可是亲爱的什么呢?现在你已经变了一个人,你的教名到底是什么呢?
杰 克:天哪!......这一点我全忘了。说到我的名字,你的决定是一成不变的了,我看?
关多琳:我从来不变的,除非是变心。
西西丽:你的性情太高贵了,关多琳!
杰 克:那这问题最好立刻能澄清。欧姨妈,等一下。劳小姐把我掉在手提袋里的时候,我是否已经领过洗呢?
巴夫人:只要是钱能买到的奢侈品,包括洗礼在内,你那痴心溺爱的父母没有不为你乱买的。
杰 克:那我是有领洗!这一点是解决了。那,我取的是什么名字呢?再坏的名字也告诉我吧。
巴夫人:你是长子,当然跟着父亲取名字。
杰 克:(焦急地)是啊,可是我父亲的教名又叫什么呢?
巴夫人:(寻思)将军的教名叫什么,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不过,我相信他是有个教名的。这人性情古怪,我不否认。不过也是到晚年才那样。那都是因为印度的天气,加上结婚啦,不消化啦,诸如此类的关系。
杰 克:阿吉!你记得起我们的父亲是什么教名吗?
亚吉能:老兄,我跟他从来没说过一句话呀。他死的时候,我还没满周岁呢。
杰 克:欧姨妈,我看,他的名字总会收进当时的陆军军官名册里吧?
巴夫人:将军本性是个爱好和平的人,只有在家是例外。可是我相信,什么军人手册都会列他的姓名的。
杰 克:四十年来的陆军军官名册我这儿都有。我早就应该经常翻看这些有趣的记录了。(冲向书架,急取书本。)M部,将官级......马拉姆,马克司邦,马格利,什么怪姓都有——马克贝,米克贝,莫伯司,孟克烈夫!中尉,一八四O;上尉,中校,少将,一八六九;教名,任真.约翰。(静静把书放下,十分安详地说。)关多琳,我一向告诉你我的名字叫任真,对吧?哪,果然是任真。我说,当然是任真嘛。
巴夫人:对了,现在我记起将军是叫任真。我早就知道,我不喜欢这名字,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关多琳:任真啊!我的亲任真!我一开始就觉得你不会有别的名字!
杰 克:关多琳,一个人突然发现,自己一辈子讲的全是真话,太可怕了。你能原谅我吗?
关多琳:当然。因为我觉得你一定会变。
杰 克:这才是我的关多琳!
蔡牧师:(对劳小姐)丽蒂霞!(抱她)
劳小姐:(兴奋地)非德烈!终于等到了!
亚吉能:西西丽!(抱她)终于等到了!
杰 克:关多琳!(抱她)终于等到了!
巴夫人:我的外甥啊,你好像太拘泥细节了。
杰 克:正好相反,这一辈子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要做人非做认真不可。
(众人静止如画)
幕 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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