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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有香气的女子

_7 李筱懿(当代)
相爱是种感觉,当这种感觉已经不在,ta还在信守承诺,这是责任;分开是种勇气,当这种勇气已经消逝,ta还在鼓励自己,这是悲壮。所有的婚姻到最后,多少都有点儿悲壮,只不过有人悲壮出了温暖,有人悲壮出了猥琐。
婚姻的杀手,向来不是外遇,而是时间。
第二十章 令人失望的爱情——阮玲玉
有一类男子,是名副其实的女性毒药,小情小调、小恩小惠,懂女人却不爱女人,关键时刻下得了狠心和狠手。
有一类女子,是出了名的不长记性,总是在相似的阴沟里翻船,拍拍身上的灰尘,抚平曾经的伤痕,义无反顾地走向下一个准备好了伤害她的男人,就像阮玲玉。
初恋的时候,她十五岁,他十八岁。
她的父亲久已去世,她随着母亲在一个姓张的大户人家帮佣。
张家有四个少爷,他是最小的,家里叫他张达民,既是纨绔子弟,也是受“五四”新思潮影响的富二代。因着她的妩媚,他经常接济母女俩,甚至,他向家里要求要和她结婚。
当然,他的请求被断然拒绝,两个新青年只能同居。
于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和一个十九岁的男孩,像过家家一样住在一起,都没有工作,更没有独立谋生的一技之长,靠着家里给的零花钱吃吃喝喝、搓麻将、跳舞、跑马、看电影、听音乐。
他喜欢跳舞,把她也调教得舞技一流,这些经历或许为她今后的演艺生涯打下了基础,但她并没有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正能量,两人的故事就像现在早恋的高中生,青春期萌动的吸引让他们走到一起。
如果不是他的哥哥张慧冲出现,她或许不过是那个年代海量相貌出众、遇人不淑的普通女子中的一个。
虽然一母同胞,张慧冲与弟弟张达民却是云泥之别。
张慧冲是中国第一代导演、第一位武侠明星和海派魔术创始人,“九一八事变”后上海抗日战争爆发,张慧冲带领自己的摄制组在上海闸北拍摄《上海抗日血战史》的纪录片,记录下了日军侵略暴行和中国军人英勇杀敌的珍贵镜头。
影片配上粤语在上海和广州同时上映,唤起了国人的抗日热潮,受到鲁迅的热烈推崇。
张慧冲独具慧眼地发现了阮玲玉的演艺天分,问她:“你想不想当演员?”
对于任何时代的年轻女孩来说,电影明星都是太有诱惑力的职业。在张慧冲的鼓励和推荐下,阮玲玉去明星影片公司即将开拍的新片《挂名夫妻》应征女主角,导演卜万仓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录用了她。
她演艺之路就此展开。
在我短暂的娱记生涯中,我知晓有些人做演员是老天赏饭吃。张柏芝巴掌大的小脸就是360度无死角,刘雪华就是能四十秒钟落下泪,李嘉欣就是做什么都直来直去理直气壮,杨千嬅就是跌倒了无数次都能爬起来,林志玲就是什么样的提问都能挡回去。
那么阮玲玉呢?
有人问张曼玉:你在演阮玲玉的时候,觉得她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柏林影后说:我觉得阮玲玉的骨子里有一种讲不出来的妩媚。
的确妩媚。
她笑起来,眼睛不是放电,没有那种一击而中的震彻,而是幽幽地散发光芒,柔软而脆弱,单纯又天真,充满忧郁的悲剧气息,让人神魂颠倒,真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柔软的女子。
在《神女》中,她进入母亲的角色,陪着孩子一起开心地读书,望着孩子表演节目,那眉目弯弯的似一剪秋水,真的是宛若少女。
她的身上充满了孩子气的感性和柔软的忧郁,对于强大的男子,是致命的吸引。
至于她的演技,孙瑜说:“天才演技,是中国电影默片时代的骄傲。”
胡蝶公开承认:“阮玲玉演得了我演过的角色,我演不了她演过的角色。”
影评说:“在她的一笑里,充分显出妩媚,令人陶醉;在表演悲哀的时候,具有令人心疼而怜爱的可能。”
她是当时公认的戏路最宽、演技最好的明星,《三个摩登女性》《恋爱与义务》《小玩意》《神女》《一剪梅》,把她推上了联华一姐的位置。
她的演艺事业蒸蒸日上,张达民的富二代生活却江河日下。
他挥霍完继承的二十万遗产,又花光了她辛苦积攒的一万多块钱,甚至,她身上仅有的三百块钱都被嗜赌成性的张公子骗去还了赌债,她开始为少年时期的轻率选择付出代价,这代价越来越沉重,最终,她决定离开他。
一个男人真正的品性,总是在分手时分暴露无余。
他一扫从前的斯文和体贴,死皮赖脸地威胁要把两人的私情卖给小报,一向爱面子的她心虚了,她最在意自己卑微的出身,她和母亲何阿凤原本觉得,嫁给东家少爷是终生有靠、梦寐以求的归宿,她们善良,却软弱、自卑而又抑郁,他显然抓住了母女俩的软肋。
于是,他以每月100块赡养费的条件解除了同居关系。
只是,在了断前,她已经遇到了即将给她致命一击的男人:唐季珊。
唐季珊是当时东南亚著名富商,做茶叶生意,因为有钱,电影公司都拉他入股,所以,他也是阮玲玉所在的电影制片厂——联华公司的大股东。
得知她喜欢跳舞,他频频邀请她去舞场。一个中年男子,有事业,又是那么懂女人,只带她去最高级、最豪华的舞场,在跳舞这种最近距离的社交中,他恰到好处地展示着自己的优势:富有、体贴、成熟而大方。很快,她便折服了。
田汉说:“那位茶商(唐季珊)含着雪茄远远地站在台阶上,有人对我提及他的为人,我当时十分愤慨,只觉得阮玲玉何以要嫁给这样西门庆似的人!”
可是,这就是她独到的眼光,她再一次选择了华而不实、老谋深算的资深花花公子,是出于虚荣?还是贪恋着他的温柔?
不是没有其他人提醒她。
茶商的前女友、默片女王张织云给她写信:“你看到我,就可以看到你的明天,唐季珊不是一个好男人。”
她怎能听得进去?她觉得张织云嫉妒她的幸福,她以为,命运到她这里会不一样,到处留情的老花花公子是真的爱上自己了,她搬进了茶商在新闸路买的三层小洋楼。未来,她即将在这栋别墅的二楼吞下安眠药。
这是他送给她最贵重的礼物,却犹如送给她一座坟墓。
关于她的死因,流传最广的是“人言可畏”的传说。
传说的载体是唐季珊交出的“遗书”,这份矛头直指张达民的遗书中说:“张达民,我看你怎样逃过这个舆论,你现在总可以不再陷害唐季珊,因为你已害死了我啊。”
结尾是那句著名的“人言可畏”。
果真如此吗?
有人在当时一家发行量很小的读物《思明商学报》上,意外地发现了一份她的遗书,这份遗书是后来和茶商同居的女明星梁赛珍提供的:
“季珊,没有你迷恋梁赛珍,没有你那晚打我,今晚又打我,我大约不会这样做吧!
我死之后,将来一定会有人说你是玩弄女性的恶魔,更加要说我是没有灵魂的女性,但,那时,我不在人世了,你自己去受吧!
过去的织云,今日的我,明日是谁,我想你自己知道了就是。
我死了,我并不敢恨你,希望你好好待妈妈和小囡囡。还有联华欠我的工资2050元,请作抚养她们的费用,还请你细心看顾她们,因为她们唯有你可以靠了!
没有我,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了,我很快乐。”
遗书公布后,梁家姐妹梁赛珍和梁珊珊从此像青烟一样消失在世界上,去了哪里?结局如何?再也没有人知道。
原来,唐季珊才是她自杀的原因,而他却交出了一份伪造的遗书。
晚上两点,她吞了安眠药,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怎么去救她,而是把那么著名的演员送到医院必然满城风雨,自己一下子就要陷入舆论的漩涡。所以,他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把她送到偏僻保密的日本人开的医院。
她依恋的男子,面对曾经海誓山盟的女子奄奄一息的生命,却开着车满大街乱闯乱撞,念着的不过是如何保全自己的名声。
那一夜,如果她还有知觉,她会不会后悔,为这样一个人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可是,她依旧把母亲和养女托付给他,她至死也不相信,女人可以不依赖男人独立生活,她至死都要“靠”着别人。
蔡楚生就是她最后想要依靠的男人,他早已有了家庭,虽然同情她的遭遇,却不想卷入她生活的漩涡成为花边常客,关键时刻,他也沉默了。
失去所有依靠,她终于绝望。
终其一生,三个男人,始终所托非人。
如果她活下去会怎样?她可能再也不是传奇。
天生丽质一口标准普通话的陈燕燕,是广东籍的她从无声电影转向有声电影的重要竞争对手。
电影皇后胡蝶性格开朗,与同行和媒体相处和谐,懂得为自己铺垫人脉资源。
她却纠缠在张达民和唐季珊的情事中,成为小报常客。
1933年,茯野在一篇文章中说:“或者,阮女士谦顺的个性是她一生得失的最大关键。‘谦’当然可以获得朋友们的同情和资助,‘顺’就难免掉不时的受命运的捉弄。”
如果活着,她或许更像她的前任张织云,她们同样相信,人生是个单项选择,唯一的选项就是:男人。
她们把幸福寄托在形形色色、无法给她们幸福的男人身上,谦卑又柔顺,失去爱情便失去了全部。
可是,把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迟早要失望。
在花样年华凋谢并成为传奇,或许是男人对她们最大的回馈。
治愈你:
一次,闺蜜改了首歌:
“不经历人渣,怎么能出嫁,谁年轻时没爱过几个混蛋,现在想起就要扇自己耳刮。”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调侃说,没遭遇个把烂男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的人生是完整的。
只是,两个烂男人,就断绝了阮玲玉重逢美好生活的机会。
爱情的痛苦,实在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它最终会像风一样从你我身体里呼啸而过,带走所有绝望、苦涩和哀伤,归于平静。
多谢你的绝情,让我学会死心和成长。
一个坏男人的杀伤力,其实没有那么残酷和巨大。
第二十一章 只有成熟的稻谷,才懂得弯腰——胡蝶
据说,当年阮玲玉的影迷,大多是学生或者文艺青年,而胡蝶的粉丝,则是生活优越的中产阶级。文青向来无法代表时代的主流,于是,1933年,胡蝶以21334票当选“电影皇后”,阮玲玉只得到第三名。
这种差异显然不是因为胡蝶更美。
单从外貌看,胡蝶珠圆玉润、高贵大方,大脸大眼长身量,虽然富贵逼人,却少了阮玲玉那种百转千回的妩媚,后者眉目间流转的哀愁与小清新似乎更能打动观众。
只是,“美人”到了一定段位,能出位的便不再是容貌的比拼,性情、处世、性格、教养、才华、气质这些综合因素,都会为一个女子加分或者减分。
熟女胡蝶,显然更胜一筹。
1924年,中华电影学校招生,一千多人应试。
一个叫胡瑞华的十六岁姑娘很忐忑,虽然家里最显赫的亲戚是父亲姐夫的哥哥——北洋政府“内阁总理”唐绍仪,但血缘的迂回早已稀释了亲情的力度,怎样才能从千人之中脱颖而出?
她灵机一动,别出心裁地梳了一个横S发型,在左襟别了一朵大花,长长的耳坠古雅地从耳垂上流泻下来,身着长裙圆角短袄,很复古的打扮,在密密麻麻的时装新女性中卓然不群。
她如愿以偿地成为中华电影学校第一期也是唯一一期学生,系统学习影剧概论、电影行政、西洋近代戏剧史以及导演、化妆、舞蹈、唱歌等十多门课程,还有骑马、开车之类明星必杀技。从只有几个镜头的卖糖果的女孩到女一号,她积累着从量变到质变的能量。
终于,《秋扇怨》让胡瑞华破茧变为胡蝶,成为邵逸夫哥哥邵醉翁创办的天一公司当家花旦。
纵然天资再高妙,也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
胡蝶后来在回忆录里说:“天一太过于从生意眼光出发,影片的娱乐性功能多于艺术性,且多数影片停留在宣扬旧道德,不合时尚潮流,虽拥有一定的观众,但却不能给观众回味的印象。”别的女明星为情事苦恼时,她已经在考虑电影商业价值与艺术成就的统一,境界云泥。
她颇有语言天赋,能说流利的粤语、闽南话、上海话,甚至为了学普通话专程到北京拜梅兰芳为师。1931年,有声电影取代默片成为主流,她主演了中国第一部蜡盘发音的有声电影《歌女红牡丹》,演戏配音时,在录音棚一待就是七个小时。
虽然她自谦“论演技,我是不如阿阮的”,但深陷情伤的阿阮付不出她这份功夫。
所以,她成为影坛无人能及的一姐。
她的头像变成最时髦的装饰;她穿的旗袍、戴的首饰一出街便被拷贝;八卦杂志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把她的打扮从头到脚分析给读者,以她作为最美丽女子的模板,甚至,她的酒窝也成了美女的重要标志。
她是一个懂得入世的美人,竭尽所能地扮演好社交名媛、公众人物的各种角色,而不是做个“纯粹的演员”。张恨水评价她:“为人落落大方,一洗女儿之态。性格深沉,机警爽利,如与红楼人物相比拟,则十之五六若宝钗,十之二三若袭人,十之一二若晴雯。”
一个熟女,懂进退、知分寸,温顺与坚韧兼有,理性与乖巧皆具,珍爱自己也不妨碍他人,有谁不愿力捧呢?
如果不是那三十箱毕生积蓄的丢失,她这辈子可能就安稳地和丈夫潘有声一起经营“胡蝶牌暖水瓶”,在平等而尊重的婚姻中终老了。
三十个箱子把戴笠送进她的生活。
粉丝的热情有多可怕,看看刘德华就知道。
她的骨灰级粉丝戴笠,初到上海时,即使吃饭都成问题,也要买票去看胡蝶的电影。当了复兴社特务处长之后,依旧频繁出现在南京的白天鹅电影院,他乐呵呵地对人说,胡蝶的一举一动和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什么角色让她一演就活了,可真是中国特有的艺术之花。她的作品《歌女红牡丹》《火烧红莲寺》《啼笑因缘》《空谷幽兰》,他久已烂熟。
可想而知,当偶像胡蝶找上门来拜托寻找三十箱丢失的珠宝后,粉丝戴笠喜不自胜。一个普通的捉贼案,他殷勤地用上了军统特权,砰砰地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能委屈了我们的大明星。
在戴笠的授意下,军统安排胡蝶一家到重庆,在朋友夫妇安排的盛大舞会上,戴笠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女神。
不过,高傲的梦中情人对他甚是冷淡,只跳了一支舞便离去。
戴笠怅然若失,接着锲而不舍。他在除夕夜把胡蝶一家请到自己的曾家岩公馆吃年夜饭。酒宴开始,戴笠一扫往日的冷峻严肃,满脸春色,谈笑风生,兴奋得像个大孩子;饭后,他陪胡蝶的孩子们玩纸牌,出牌时做出各种鬼脸,逗得他们哈哈大笑;之后,又带着孩子们到花园放烟花。
无论如何,我也形容不出飞扬跋扈的特务头子陪着心爱女子和别人生的孩子做游戏的情形,只能说,他用情不浅。
宝箱里的东西只追回了一小部分,戴笠却按照清单从国外买了同款回来补齐,带着这些宝物,他再次来见胡蝶。
宝箱被打开的那一刻,胡蝶百感交集——虽然这些物品与自己原有的相似,却是全新甚至贴着商标的,她瞬间明白了戴笠的用心。
推辞吗?乱世中自己一家老小寄人篱下,处境的艰辛容不得她撂出掷地有声的拒绝。接受吗?见惯风云的她不会不清楚接下来的代价。一点儿都不动心吗?恐怕没有女子能够在这样感情与物质的双重夹击下纹丝不动。
她是个多么玲珑的女子,当着戴笠下属的面,她微微低首,轻声说:是的。
或许,只有成熟的稻谷才懂得弯腰吧。
接下来便顺理成章了。
形同虚设的丈夫被打发到滇缅经商,即使明知把妻子一人留在重庆是羊入虎口,可是看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和白发苍苍的岳母,想到传说中戴笠的冷酷乖张,潘有声只能忍痛泪别。
他是真的爱老婆。
姑娘们,其实一个真正爱你的男子,无论如何也不忍让你去死,他宁愿守着有缺憾的你平静终老,也不舍得让你去舍生取义。
终于和偶像走到了一起,粉丝的狂喜亟需宣泄。
她想吃南方的水果,他立即派飞机从印度空运;她说拖鞋不舒服,他一个电话让人弄来各式各样的鞋子给她挑;她随口说窗户小光线暗,他急忙命令在公馆前方,专门为她再建一幢花园洋房;他还选了地名吉利、环境优美的神仙洞另修居所,为了汽车可以直达门口省却她的爬坡之苦,他亲手测地形、修车道,所经之处人畜撤离,房屋拆迁;他还亲自设计在斜坡上用石块镶成“喜”和“寿”两个大字,栽种各种奇花异草。
甚至,他遣散了所有相好过的女子。
而她,已经三十六岁,最好的年华早已逝去,还拖着两个孩子,离过一次婚。如果他愿意,比她年轻美貌的女子很多。
她爱他吗?
不用拿迫不得已来替她遮掩,也不用揣测她是否移情,一个三十六岁的熟女太明白爱情是什么,太清楚生活的起承转合,太了解人生的悲欣与不得已。犹如她自己在《在重庆的日子》里所说:“关于这一段生活,也有很多传言,而且以讹传讹,说胡蝶也未吃亏,她的丈夫潘有声因此在当时唯一对外通道的滇缅公路来回走单帮,有戴笠主管的货运稽查处免检放行,确也捞了一笔横财,成了确凿之据的事实。现在我已年近八十,心如止水,以我的年龄也算高寿了,但仍感到人的一生其实是很短暂的。对于个人生活琐事,虽有讹传,也不必过于计较,紧要的是在民族大义的问题上不要含糊就可以了。”
她还说:“我并不大在乎,如果我对每个传言都那么认真,我也就无法生存下去了。我和张学良跳舞的事情,闹了近半个世纪。现在不都澄清了吗?”
很聪明的回答。没有急切地辩白,没有锱铢必较地抠字眼,没有摆事实讲道理试图把一切交代清楚,更没有人言可畏的寻死觅活。
明白却不点破,你设扣,我入扣,欲语还休,这就是熟女的火候。
1946年3月17日,筹备着和蝴蝶结婚的戴笠死于空难。
随着飞机的爆炸声,一段是非莫辨的情感化为尘埃。
第一时间,她回到丈夫潘有声身边,两人迁居香港。
她重登心爱的银幕,但她很清楚,年过四十的自己不再是舞台上的主角,既然老去就要演适合年龄身份的角色,于是,她改演中老年配角,虽然戏不多,但她依旧认真。
平常心为她重新铸就了另一段辉煌,片约不断,和李翰祥合作的《后门》让五十二岁的她成为第七届亚洲电影节最佳女主角。
她和丈夫继续经营“蝴蝶牌暖水瓶”,他真是个宽厚而深爱她的男子,无论是在外的生意,还是在家的生活,包括一双儿女的教育,他都安排得妥帖周到,直到1959年,他因肝癌躺在了病床上。
那是她最痛苦的日子,她瞒着他病情,轻松地劝慰他,和他一起计划病愈后去欧洲疗养,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1959年初秋的一个清晨,她开了一罐他爱吃的草莓罐头,他像有预感一般拉过她的手,抱歉地说:“瑞华,我实在有些对不起你呀,今后的日子还很长,两个儿女,就靠着你一个人啦。”
这次,她演惯了别人的悲喜,却哭不尽自己的哀伤。
晚年,她改名“潘宝娟”,“潘”是对亡夫的纪念,“宝娟”则是她儿时的乳名,人生渐行渐短,她越发返璞归真。
她把家安在温哥华一座靠海的二十五层的公寓里。每天,阳光掠过太平洋的波涛照进她的阳台,她和老姐妹们打麻将,学英语,逛唐人街,还结伴去参观了好莱坞。
1989年4月23日,她说:“蝴蝶要飞走了。”
这是她人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八十一岁的古稀老妇依旧有着诗意情怀。
前些日子,和做娱记的闺蜜聚会,聊起娱乐八卦和坊间传言,她一边用搅拌棒旋转着杯子里的星冰乐,一边若有所思地说,其实,女明星们会红很久的,都对人很温暖、很和善,一个人想红,最重要的其实是拎得清和不骄傲。
听她说着,我竟不觉想到了遥远的胡蝶。
治愈你:
成熟的标志不是会说大道理,而是开始去理解,身边的小事情,去体谅,周遭的不得已。
或许,胡蝶这样的熟女才是深谙人生最好年华的女子。
她们虽然不是最年轻水灵,却是蜜桃成熟时,心境平和愉悦,不会对现实和感情有太多的条件反射,不会太敏感,太凛冽,太反骨。
她们像秋天午后的阳光,剥离了春天的青涩,夏天的热烈,以及,冬天的寒酷,有着熔化一切的温暖、静谧和性感。
熟女们再也不会拧巴,她们明白与世界握手言和,不再为难自己和别人。
最重要的是,她们懂得弯腰。
第二十二章 愿赌服输也是婚姻的智慧——胡友松
一个女子,嫁给年长自己五十岁的男子,究竟有几分爱情?
上午的光阴,她一般在三居室中朝南的那间礼佛和学习。客厅挂着莲花灯,灯轴上放着《般若婆罗蜜多心经》《大悲咒》《九华山》《五台山》这样的光盘,在台案上整整齐齐地排着队。此时,她是妙惠居士。
下午的时间,她一般研习书画。桌上,摆着米芾的《蜀素帖》,一本二十四年前的定价一块六的《汉曹全碑》,还有一些平时很少见到的老电影影碟,胡蝶的《姊妹花》、周璇的《夜店》、赵丹和秦怡的《遥远的爱》、阮玲玉的《十万苍生》之类,彼时,她是胡友松,胡蝶的女儿,李宗仁的第三位也是最后一位太太,她写过一本轰动的传记——《我与李宗仁极不寻常的最后三年》。
在她的房间里,时光仿佛逆转了半个世纪。
她说,没有这些精神和文化的寄托,快四十年一个人,还不得疯了?
她身世蹊跷,1939年,胡蝶已经嫁给潘有声四年,却生下了并不是潘有声骨肉的她,取名若梅,随了胡蝶的本姓。全民影后不仅堂而皇之地把她带在身边,甚至丝毫没有影响自己与潘有声的恩爱,于是,好事的看客猜想,这个私生女的生父必然非同寻常,难道是戴笠?
胡蝶极力否认,甚至对年幼的她说:“谁要问你,你就说有妈妈,不要提爸爸。”
于是,她也竭力撇清与戴笠的关系:“胡蝶1945年到了重庆以后和戴笠认识,第二年才和他同居,那时,我已八岁。”
虽然时间与逻辑都不对,却有人分别拿出她与戴笠的照片,尤其是两人晚年的留影,那眉宇间的神气,不必赘述,就好像把梅兰芳与杜近芳的照片摆在一处,说不像都难。
有时候,看似合情合理的并非真相,貌若荒谬的,反而更接近事实。
童年时,她的漂亮衣服和五光十色的干妈一样多,小小的她经常跟着各色干妈混迹在交际场。
“我的干妈很多,一个星期去这儿,另一个星期又给我接到那儿,再一个星期又上南京了。她们凑在一起打牌啊,跳舞啊,我就在旁边这么一坐,看着。”她神往地说着,好像在怀念一个遥远而绮丽的梦。
即便到了晚年,面对记者的采访,她依然骄傲地展示那些昂贵的派头,以及和同龄孩子相比更多的华服,出入会坐高级小轿车,比寻常人见过更大的世面。她小心翼翼地藏起那段被抛弃的惨淡经历,恍若它们从未曾在她的生命中发生过。
或许,每一个被深深伤害的人,都有一颗特别脆弱而自尊的心。
胡若梅不愿承认的事实是,她根本没有家。
从小,她就住在酒店的长包房里,母亲忙于拍戏,两三个月才回来见她一面。妈妈不在的日子里,她经常坐在酒店的大堂等待,因为母亲对于她,总是“突然间一睁眼回来了,就是这样,意外的感觉”。
没有被母亲熨帖照料过,没有小伙伴肆意玩耍陪伴,她的童年抛却那些刻意描绘的绚丽缤纷,只剩下孤独与苍白。
六岁,她染上湿疹,医生建议去气候干燥的北京定居,于是,胡蝶委托军阀张宗昌的姨太太沈文芝,带着她去北京。
妈妈对她说:“若梅,以后妈妈会很忙,没有时间照看你了,过两天你就跟沈阿姨去北平吧,以后沈阿姨就是你的妈妈。”
对于从记事起就常常独自待在酒店的她,这并不意外,她随口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接自己,妈妈却不敢再抬头,她慌乱地掩饰着自己的神态,一扭头,眼泪却滴落在胸前的白旗袍上。
据说,1951年,胡蝶回来接她,养母提出一大笔费用,胡蝶无法满足,连孩子的面也没见到,只好将一个装满首饰的匣子交给养母,叮嘱一定要让若梅上大学。
六岁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妈妈。陪伴她的,只有丝毫不爱她的养母,那箱首饰,很快便被昔日的姨太太挥霍殆尽。
一个孩子的命运,从此被彻底改写。
如果当年母亲带她去了香港,她或许能够拥有相对温暖的家庭,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接受不错的教育,找到一个爱她的普通人,过着寻常宁静而和乐的日子。
可是,她已经没有机会。
她像一颗不该发芽的种子,被洒落在贫瘠的土壤里,艰难而寂寞地成长。
中学时,她亭亭玉立,美丽得如同一朵雏菊。
她把名字改成了“友松”,努力融入火红的年代,但一身华丽丽的海派气息显然挑战了时代的容忍度,过往的一切被查了出来,她的名字被从第一批入团的名单中撤下,初恋被分手。
1960年,她就是一株孤寂的花朵,在沉默中看着青春渐行渐远。
只是,沉浸在失恋痛苦中的她并不知道,人生最大的转折,即将在冥冥中展开。
1965年,在周总理的斡旋下,旅居美国多年的李宗仁返回国内。这位曾经的“国民党代总统”的回归,成为当时具有重大象征意义的事件。
那时,她正在通县医疗队劳动,第一次从广播里听到了李宗仁的名字,待遇高得让她惊讶,除了毛主席之外,几乎所有国家领导人都到机场迎接他。她更想不到,一年后,二十七岁的她竟然会嫁给七十六岁的李宗仁,成为他的第三任太太。
回国不久,李宗仁的夫人郭德洁因乳腺癌病逝。
孤独的李宗仁希望找一个人陪伴余生,秘书程思远为他物色人选。此时,程思远的朋友、曾经给胡蝶改过剧本的翻译家张成仁想到了她。
她所在医院的领导把她叫去谈话:“你不是觉得医院太累吗?”
她说:“是啊,待遇又低。”
领导说:“以后给你调一个工作好不好?”
她说:“好呀,那谢谢你们了!”
已经二十多年没坐过私家车的她梦幻般地重新坐上了小轿车,神游一样穿过门卫、长廊与客厅,客厅的尽头,站立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这是李宗仁先生。”身边人提醒她。
曾经叱咤疆场的暮年将军第一次见到传说中胡蝶的女儿,她遗传自影后母亲的容貌瞬间照亮了客厅,有人说“惊为天人”是句颇有喜感的揶揄,如果你见过她披着婚纱笑容灿烂的照片,便真心觉得,她担得起这四个字。
六次见面之后,李宗仁开门见山:“我们俩的事情,已经通过国管局汇报给周总理,总理说只要你同意,就让我们名正言顺办理结婚手续。小胡姑娘,我看,这件事情我们就这样确定下来吧!”
他语气笃定。
她百感交集。
她想到了自己不如意的工作,想到了冷漠空洞的家,想到了流云一样缥缈的未来,还想到如果答应了,自己的命运毫无疑问将被改写,当然,她也想到了如何与一个大自己四十九岁的老人共同生活。
后来,她很实在地承认:“没想爱情不爱情,那么大岁数谈什么爱情啊,我就是觉得我去了,我就是主人了。你看昭君出塞、文成公主、杨贵妃,人家怎么样,我不就是现代版的一个例子吗?我没考虑以后。”
这是她特别真诚可爱的地方,没有丝毫的矫饰和辩解,她承认,她嫁给他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善际遇,改变命运。
至于以后,或许是日久生情的结果。
1966年7月26日,二十七岁的她和七十六岁的他在北京“李宗仁公馆”举行了婚礼。
当司仪给新婚夫妇带上新郎新娘的胸花时,她的心突然揪了起来,她一下子觉得自己怎么到了这种地步!她借口醉酒,独自跑回楼上的卧室,泪如泉涌。
这是她的归宿吗?今后她怎么办?这个七十九岁的老人还有多少时日?或许他已不在而她还不到三十岁!甚至,旁边躺着这样一个爷爷般的丈夫,是多么的别扭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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