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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药

_5 倪匡(当代)
辆,但有时也会有颠簸的感觉。
而每当车子过度颠簸之际,我手中的枪,便会碰到波金的后脑壳,令得波金不由自
主地发出呻吟声来。
从窗中望出去,四面一片漆黑,全是高低起伏的山影,四周围静到了极点。
车子似乎仍继续在向山中驶去,终于,在前面可以看到一团灯光了。
我知道,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波金性命要紧,不敢再玩弄甚么花样的,见到那团
灯光,和隐隐地可以看到前面房子的轮廓之后,我更相信了这一点。
车子终于在一幢别墅前停了下来,那幢别墅十分大,式样也十分奇怪,四周围没有
其他的房子。
波金按著汽车喇叭,在极度的沉静之中,汽车喇叭声听来惊心动魄。
铁门则有两个人出现,他们齐声叫道:“天,波金先生,是你来了!”
他们急急忙忙地将门打开,波金将车子驶进去,到了石阶之前停下,这时候,已可
以听得楼上的窗子推开声,和骆致逊的声音问:“波金先生,有甚么事?夜已如此深了
。”
波金吸了一口气:“有事,你的麻烦来了,骆先生!”
我一怔,立时低声道:“你别胡言乱语。”
波金停了片刻,才又道:“我带了一个朋友来看你,你下来!”
骆致逊像是犹豫了一下,但是他立即道:“好!”
波金双手松开了驾驶盘:“我可以下车了么?”
我忽然之间,有了这样一个感觉:到了这里之后,波金似乎不再怕我了!
那是为甚么?为甚么波金忽然会大胆放肆起来了?
我立即向我手中的枪看了一眼,那是有子弹的,我在一拾起枪来的时候便已经检查
过,确是有子弹的,但波金的态度既然有异,我自然也要加倍小心才好。
我道:“我先下车,你接著出来。”
波金笑了起来:“好,随你怎么样。”
我打开了车门,跨出了车子,就在这时,别墅楼下,灯光亮了起来,有人打开了门
,而波金也从车中,侧身走了出来。
我立即踏前一步,仍然用枪指住了他的身后。
波金并不转身,只是叫道:“骆先生!”
别墅的门打开,骆致逊夫妇一齐出现门口,波金用大姆指向我指了一指:“是甚么
人来找你了,你看到了没有?”
他的话说得十分轻松,就像我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
骆致逊自然也立即看清,在波金背后的是甚么人了,他和他的妻子,起先是一呆,
但是随即笑了起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们这种样子,实在叫我的心中,疑惑到了极点!
骆致逊见了我之后,竟然没有一点吃惊的样子,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照说,我这时完全占著上风,可是,我却像是完全不能控制局面一样,他们对我,
全无忌惮,这究竟是为了甚么原因?
我面色一沉:“骆致逊,这次,我看你再也走不脱的了。”
骆致逊摊了摊手:“笑话,我何必走?”
在那一刹间,我的脑中,突然起了一个十分怪诞的念头:我竟然想到,眼前这个人
,不是骆致逊!
第七部:从开始就跌进了陷井
然而,那人不是骆致逊,又是甚么人?
但如果说他是骆致逊的话,那么,他的神态何以和我所熟知的骆致逊全然不同呢?
我用枪在波金的背后,指了一指:“进去,我们进去再说!”
波金摇摇摆摆地走了进去,看他向内走去的情形,更不像是有人在他身后用枪指著
的样子,而波金实在并不是一个胆大的人,他那种胆小如鼠的样子,我是早已领教过的
了!
进了大厅之后,波金,骆致逊两人都笑著,不等我吩咐,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
们望著我,就像是看著一个可笑的小丑一样。
只有柏秀琼,她虽然也没有甚么紧张的神态,但是她却也没有笑。
我仍是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扬了一扬手中的枪,我道:“我们  ”
我只讲了两个字,骆致逊已笑了起来:“放下你手中的枪,我们可以好好地谈谈。

我冷冷地道:“我认为要和你这样的人好好谈谈,必须手中有枪才行。”
骆致逊像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双掌互击了一下,只见一个土人模样的人,手
中托著一只盘子,向前走了过来。
那土人是走向骆致逊而去的,而在他手中所托的那只盘子中,所放的竟赫然是一柄
手枪!
这实是太骇人了,在我的手枪指吓下,骆致逊竟公然招来仆人,送他一柄手枪,他
如果不是白痴,那还能算是甚么?
我觉得忍无可忍,我立即扳动了枪扣,“砰”地一声响,我的一枪,将那土人手中
的盘子,只射得向上飞了出去,盘子中的枪,当然也落了下来。
骆致逊又笑了起来:“别紧张,卫先生,你首先得知道,在这里,枪是没有用的。

我冷笑道:“我看也相当有用。”
骆致远站了起来,挺起了胸,道:“好,你认为有用,那么,你向我开枪吧,开啊
!”
他那种肆无忌惮的挑衅,当真将我激怒了,我厉声道:“你以为我不会开枪么?”
“绝没有这个意思,我希望你开枪!”
我实是非开枪不可了,那可以不将他射死,但是必须将他射伤,要不然,我就没有
法子继续控制局面了,我扬起了手枪,又扳动了枪扣。
子弹射进了骆致逊的肩头,又穿了出来,骆致逊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他的面上仍
带著笑容。
我睁大了眼睛望著他,我对我的枪法是有信心的,而那一枪,的确是射中了他的肩
头的,而且子弹也穿了出来,但是,他却只是微笑地站著!而且,他的肩头上,也绝没
有鲜血流出来。
我吸了一口气,骆致逊用力一扯,将他肩头上的衣服,撕破了一块。
我看到他肩头中了枪的部份了,在他的肩头上,有一个深溜溜的洞,但是没有血流
出来,而且,这个洞,正在迅速地被新的肌肉所填补,大约只不过三分钟左右,已经甚
么痕迹也不留下了!
他向我笑了笑:“手枪是没有用的,我向你应该相信了。”
我望著柏秀琼,又望著波金,骆致逊道:“不必望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
,我们全都服食过不死药,兄弟,不死药!”
我心头猛地一震,我心头之所以震动,倒还不是为了不死药,而是他讲的话。我失
声道:“你不是骆致逊?”他点一点头道:“其实,你早应该知道这一点的了。”
我当真几乎昏了过去,我立即又望向柏秀琼,叫道:“骆太太!”
她冷冷的道:“这件事,我看是我私人的事,没有必要和你解释的。”
我像是一只泻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又失败了!
不但又失败了,而且败得比前两次更惨!
波金和骆致逊  不,他其实是骆致谦,而不是骆致逊,他们又笑了起来。我强自
提高精神,道:“骆致谦,你谋杀你的兄长?”
我的质问,并没有使我的处境好些,我只是得到一阵放肆的纵笑。
但是,我却至少也肯定了一点,那便是,我设计将之从死囚室中救出来的那个人,
我一直将他当作是骆致逊,世上所有的人也都将他当作是骆致逊,但实际上,他却不是
,他不是骆致逊,是骆致谦!
这件谋杀案,也不是骆致逊谋杀了他的弟弟,而是骆致谦谋杀了他的哥哥!
在悬崖上跌下去,尸骨无存的,是可怜的好人骆致逊,他费了近二十年功夫,在南
太平洋的荒岛之中,找到了一个穷凶极恶的凶手!一个凶手!
然而,我明白了这一点,并不等于我心头的疑惑已迎刃而解了,相反地,我心中的
疑团更多了!
一个又一个疑团纠缠著,使我看不见一丝光明,我对于事实的真相,仍然一无所知

我的心中乱成一片,这时,我心中的大疑问,可以归结为以下几点:(一)骆致逊
要杀害他的弟弟,是找不出理由的,但是甫从荒岛归来的骆致谦,为甚么又要杀死骆致
逊呢?
(二)案发之后,人人都以为死者是骆致谦,这虽然可以说是由于他们兄弟两人,
十分相似的缘故,但是何以骆致逊的妻子柏秀琼,也分不出呢?柏秀琼当然是故意造成
这种混乱的,为甚么她要这样做?
(三)“不死药”又是怎么一回事,何以我一枪射中了骆致谦,而他的伤口,非但
没有血流出来,反倒能迅速而神奇地愈合,这种超自然的现象,又是在甚么东西的刺激
下发生的?
这三个大疑点之下,又有无数的小疑点,是以我实在乱得一点话也讲不出来。
呆了许久,我才将了一句连我自己听来,也觉得十分可笑的话,我道:“你是一个
外星人?”骆致谦反倒呆了一呆,他接著呵呵大笑了起来:“看你想到甚么地方去了!
我当然是地球人,好了,你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你是必须被处死的,我看你也不必多
问了!”
一听得骆致谦讲出了这样的话,我不禁陡地跳了起来,可是,骆致谦又怪笑了起来
:“我们全是不会死的人,你准备怎样逃生?”
我大声叫道:“胡说,世界上没有一种生物,是不会死的!”骆致谦阴笑道:“可
惜,你没有甚么机会去证明你这句大错而特错的话了。若是你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将这
里的几个土人中的一个,使他们的骨骼接受放射性测验,那你就可以发现,他们每一个
人,都至少有一千岁以上了,而且,他们还将继续活下去!”
波金满面肥肉抖动,也笑了起来:“有一个最简单的事,如果照你所说,人不能超
过两百岁,为甚么有那么多人,对著一个人高叫万寿无疆,而且叫得那样声嘶力竭呢?

我尽量使自己心情平定,不冲动:“喜欢人家高叫万寿无疆的,全是神经错乱的疯
子!”
骆致谦转过头,问波金道:“看来很难使他相信这一切了,我们的计划,当然不会
因他的破坏,我看我们可以下手了。”
波金的脸上,甚至仍带著微笑:“好,你下手吧,他曾令我吃了不少苦头,我自然
不会怜悯他的。”
我连忙伸手指向柏秀琼,厉声道:“你呢?柏女士,你自事情一开始之后,便知道
谁是死者,谁是生存下来的凶手,是不是?你竟将杀死你丈夫的凶手当丈夫?”
柏秀琼冷冷地道:“我可以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女人,丈夫已经死了,还能复生么
?”
我不由自主要扬起手来,重重地击著我自己的额角。现在我明白了,从事情一开始
起,我便跌入了骆致谦和柏秀琼两人安排的陷阱之中,一直到现在,我是越来越深陷进
去了!
我紧紧地握著拳,一步一步地向骆致谦逼过去,我纵使不能杀死他,但是我也要好
好地打他一顿。
可是,在我还未曾走到他的身前之际,他作了一个十分奇怪的举动,他一翻手,拔
出了一柄十分锋利的匕首来,握在手中。
一见他握了匕首在手,我便不禁停了一停。
可是,他拔了匕首在手,却不是向我刺来,而是向他自己手臂刺去的!
一点也不错,“波”地一声,匕首剌进了他自己的手臂,刺进去很深。
他却仍然摇著手臂:“必须告诉你,我们是连痛的感觉也消失了的!”
我目瞪口呆地站著,我紧紧握著的拳头,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开来。
我本是准备打他一顿的,但是一个连匕首刺进手臂都绝不觉得疼痛的人,会怕拳头
么?
我看到骆致谦拔出了匕首,并没有鲜血流出,伤口又迅速地愈合,我的声音听来不
像是我自己所发出来的一样,我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获得了甚么?

骆致谦桀桀地笑了起来:“告诉过你了,不死药!”
我喃喃地重覆著:“不死药?”
骆致谦道:“是的,如果你不明白的话,那么,你可以称之为超级抗衰老素。”
我仍然不明白,而且,这时候我发现,骆致谦十分好炫耀,如果我一直装著不明白
,那么他是一定会将事情原原本本讲给我听。
那样,对我并没有多大的好处,但是我至少可以拖延一些时间了。
而且,我也至少可以知道整个事情的真相了。
我决定这样做,所以我摊了摊手:“我仍然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骆致谦道:“我可以解释给你听。”
柏秀琼却立即道:“他是在拖延时间,你看不出这一点来么?”
骆致谦道:“当然知道,但是我们怕甚么?这里三公里之内没有一个人,他就算拖
上三天,也只不过是多活三天而已!”
骆致谦的话,令得我的心中,又感到了一般寒意,我甚至是没有可能拖上三天的,
但是我自有我的主意,拖上三个钟头,也是好的。
骆致谦道:“你想明白我的全部秘密,必须从头说起,你有这耐心么?”
我道:“当然有,我的目的是在拖延时间,你讲得越是详细越好。”
骆致谦笑道:“我可以满足你这个最后愿望的,我那一次失踪,是由于我的快艇,
被岸上的炮火击中而发生的,弹片陷进了我的肩头,在匆忙之中,我抱住了一块木板,
在海上飘流。
“由于肩头的伤势十分重,我在海上飘流之后不久,便失去了知觉,而当我再醒来
的时候,我在一个独木舟上面。”
“在独木舟中的,是他们三个人!”
骆致谦讲到了这里,伸手向侍立在侧的三个土人指了一指,那三个土人,我本来只
当他们是波金的仆人,却是未曾想到他们和骆致谦是早已相识的。
骆致谦继续讲下去:“独木舟在海上飘流,我不以为我有生还的机会,他们三人中
约一人,拿起一只竹筒,示意我张开口,我看到竹筒中所盛的是一种白色的液汁,我当
时也不知道那是甚么,我张大了口,喝了两口那种白色的液汁,苦而难以下咽的一种液
汁,我几乎想将之吐出来!
“然而,当我喝下了这两口液汁之后,只不过一分钟,奇迹就来了:疼痛之感消失
,肩头上的伤口,也迅速地愈合。而且,嵌在肌肉中的弹片,也像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
所推涌一样,自己跌了出来,我相信世上没有一个外科医生,能在这样短的时间之内,
令得一个伤者得到这样好的待遇了。
“从那一刹间起,我知道我可以获救了,而且,我立即想到,这种奶白色的液汁,
一定是土人的神奇伤药,如果我能够知道它的制造方法,或是大量地得到它,那么,我
将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这还成为疑问么?”
我冷冷地应了他一句:“这证明你是一个本性极其贪婪的人!”
他并不动气,只是笑了笑:“你可以这样说,事实上,谁的本性不贪婪呢?我躺在
独木舟上,我到了一个小岛上。那是一个真正的小岛,可以说完全与世隔绝的,它不会
有三英亩大,岛上全是石头,而从石头的缝中,生长著一种奇异的植物。
“这种植物的茎,有点像竹子,但是它却结一种极大的果实,这种果实在成熟之后
,用力榨它的皮,便会流出乳色的液汁来,就是在独木舟上,土人给我喝的那种东西,
而当我在这荒岛中住下来之后,我也每日饮用这种液汁。”
骆致谦停了一会,又道:“渐渐地,我发现了一项十分奇妙的事情,这个岛上约有
一百名居民,他们之中,没有小孩,也没有老人,他们经常出海捕鱼,无论怎样惊涛骇
浪,他们都可以安然归来,终于,我明白了一点:他们是不会死的!他们的岛上,那种
果实中挤出来的液汁,是‘不死之药’,是超级的抗衰老药素,是功效无可比拟的人体
组织复原剂!”
“我竟然发现了永生的人!而我自己,当然也是水生的人了!”
骆致谦讲道这里,略停了一停,他的脸色十分红,可见他的心中,极其兴奋。
他望著我,又道:“你知道衰老素是怎么一回事么?所有的生物,在新陈代谢的时
候,都自然而然地产生衰老素和抗袁老素,抗衰老素遏制著衰老的生长和扩展,一个生
物的生命史,可以说是衰老素的抗衰老素的斗争史。如果人体内,抗衰老素消失,那么
,一个十二岁的小童,就和一个八十岁的老翁没有分别,这种例子医药上屡见不鲜。同
时,如果抗衰老素的力量不断得到补充,衰老素的生长,完全受到遏制,那么,人便可
以长生不老!”
骆致谦一口气讲道这里,才扬了扬手:“我找到了长生不老的方法!”
听到了这里,我也不禁发怔。
骆致谦的话听来不像是假的,世上真正有长生不老的“不死药”!这实在令人难以
相信。眼下我只能再听骆致谦讲下去,而没有法子提出甚么疑问来,所以我并不出声。
骆致谦又道:“在我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我便尽我所能地搜集这种白色的汁液,当
我搜集到了一大桶,而且又制成一只极大的独木舟之际,已经是四年过去了,我全然不
知战事已经结束,所以我还不敢出去,但是我知道,我只要回到文明世界之中,我只消
一小瓶一小瓶地出售这些汁液,我就可以成为大富翁,我终于划著独木舟出了海,我在
出海的二十天,遇到了波金。
“波金那时已经是相当成功的商人,他的游艇在海中疾驶,撞翻了我的独木舟,令
得那一桶宝贵的不死药,也全落进了海中,但是波金却救起了我,使我又回到了文明世
界之中,是不是,波金?”
大胖子波金点了点头。
骆致谦又道:“我将我自己的遭遇讲给他听,可是他却笑我是个疯子,他说他自己
对南太平洋的各岛,了若指掌,但从来也未曾听说过有这样的一个小岛,我也懒得与他
争辩,我和他一起到了帝汶岛,他要将我送回到美国的军事机构去,但是我却逃走了,
我是偷了他的一艘游艇逃走的,我要回到那岛上去!”
事情总算渐渐有点眉目了,我仍然一声不响,但心中同时在想:我怎么办呢?
骆致谦挥著手,续道:“当我再要去寻找这个小岛的时候,这个小岛,像是在海中
消失了一样,我凭著记忆的方向驶去,只看到一片茫茫的海洋,我用尽了燃料,当游艇
在海上飘流的时候,再度遇到了波金先生,他使我成为他集团中的一员。”
我问道:“甚么集团?”
波金奸笑著:“不怕告诉你,是走私集团。”
我并不感到甚么惊奇,这是我早就料到了的,在这样的一个殖民地上,波金有著那
样喧赫的财势,他的财富,当然九成九不会是循正途来的。
是以我只冷笑一声:“很好啊,你们两人可以说是臭味相投了。”
波金和骆致谦两人,并没有理会我的嘲笑,他们反倒还有点洋洋得意的样子。
骆致谦续道:“可是,在若干年之后,我终于发现那个小岛了,要到达那个小岛,
必须先经过一个风浪极其险恶,虎鲨、长锯鲨、剑鲨成群出现的环形地带,那是航海人
士视若畏途的地方,然而,这种恶风浪,在每一年中,却有几小时是平静的,当我上次
飘流出来的时候,恰好是风浪平静的时候。”
我又冷冷地道:“你运气倒不错!”
骆致谦无耻地笑著:“我的运气一直很好,我的好运气只是刚开始,我将成为世界
上所有人的偶像,我将成为绝对第一的富翁,因为我掌握了长生不老的秘诀。我只要坐
在家中,银钱便会像潮水一样滚进来!”
我呆住了不出声,正如骆致谦所说那样,只要他们坐在家中,金钱便会像潮水般涌
来了。世上谁不喜欢长命,尤其是有财有势的人,更想自己可以永远活下去。但可惜死
亡十分公平,它不但降临在穷苦人的身上,也一样会降临在富豪的身上,这是一切人都
无可奈何的事情。
但是,如今,骆致谦和波金两人,居然能够打破了这种情形,全世界的豪富,即使
要以他们的一半财富,来换取生命的延续,他们也是愿意的!
固然,这种超自然的抗衰老素,这种不死药听来十分怪诞,而且,骆致谦和波金两
人,也绝不是甚么正人君子,他们惹人讨厌,使人恶心,但是平心而言、他们的这种生
意,却并没有甚么不正当。
他们在一个小岛中发现了这种不死药,将之卖出去,不论订的价格多高,这可以说
是一件公平交易。
但是,他们为甚么要将这当作一件秘密,甚至在一被我发现之后,就将我处死呢?
这是我心中产生的一个新疑团。
我想了一想,问道:“这是一桩公开的生意,你们为甚么要杀我灭口?”
波金,骆致谦和柏秀琼三人,互望了一眼,他们的脸上,全都出现了一种狡狯的笑
容来,但是三人中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我立即知道了,关于“不死药”,一定还有一个极度的秘密。这个高度的有关“不
死药”的秘密,便是他们必须要我灭口的原因。
然则,那秘密是甚么呢?
我苦苦思索的样子,一定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骆致谦笑了起来:“你不必想了,你
想不出来的,朋友,你的时间已到了!”
他一面说,一面发出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狞笑。
我连忙摇手:“慢著,你还未曾讲到你的哥哥费尽心机找你回来,你为甚么要将他
杀死?”
骆致谦的两道浓眉,“刷”地扬了起来,他的脸上也现出了十分愤怒的神情。
然而他才一张口,柏秀琼便道:“别说,为甚么要让他知道那么多!”
我连忙向柏秀琼望去,她转过了头,不敢和我的目光接触。于是,我又明白了,在
她、骆致逊、骆致谦三人之间,也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纠葛在!
骆致谦已走了过来,他双掌互击,一个土人又托著盘子,走了过来。
在盘子上放著的,是一柄雪也似亮,锋利之极的弯刀,有点像镰刀,他一伸手,将
刀握在手中,面上也现出十分残酷的微笑来。
我连忙又摇手:“慢,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必须回答我的。”
骆致谦“哈哈”笑了起来:“可以,死前最后一个问题,当然可以的。”
事实上,我这个问题虽是非问不可的,但是我在如今这样情形之下提出来,我却是
另有作用的。
我一见他拍手召来土人,而取了那柄弯刀在手的时候,我心中不禁有了一线希望。
因为他若是用手枪来对付我的话,我绝无生路。然而,他为了表现他自己超人的力量,
竟想用力将我生生砍死!
他那样做,其实十分愚蠢,一个自以为掌握了绝对的权力,或自以为占了绝对的优
势的人,往往会做出一些十分愚蠢的事。
他用刀来对付我,这无异是给我以逃生的机会!
当然,他在长期服食“不死药”之后,连手枪子弹穿过他的身子都不怕,当然更不
怕我会将他弄伤,但问题不在于这里,而是在于如果他用枪的话,我连躲避的机会也没
有,而他用刀,我却有机会!
这时,我向前走出了两步,来到了一只沙发之前,我的手按在沙发背上,才道:“
你既然是不会死的人,那么,你为甚么怕上电椅?”
骆致谦斜眼望著我,奸笑道:“你以为是甚么理由?你是在找我的弱点?以为电流
是我的弱点,可以置我于死地的么?”
我怒道:“可是,你却用了一个卑鄙的谎言,使我将你从死囚室中走了出来。”
“对的,我是不死之人,电椅当然杀不死我,但是,当地们发现杀不死我之后,他
们会怎样?”
我没有回答,事实上,世界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过,世上可有电椅杀不死
的人?当然没有。既然没有这样的人,我怎能知道如果坐电椅不死的人,将会受到甚么
样的处罚?
骆致谦又道:“他们会改判我无期徒刑,这是名义上的判处,事实上,我将变成试
验品,他们说不定会将我一点一点的割开来,来研究我为何不死的原因,这就是我为甚
么要你带我逃出来。”
我指了指他手中雪亮的弯刀:“嗯,这就是你报答我的东西,是不是?”
骆致谦狞笑道:“这是你咎由自取,如果你不是那样多事,当我发了财后,你一定
也会有好处,我的财富之多,将使我可以建立我自己的王国,或是收买一些人来从事政
变,而我自己做太上皇,到那时,你只要来到我的势力范围之中,就可以不必怕有人追
捕了!”
我双手摊了摊:“可惜我不识趣,我不甘心受骗,所以才有如此的结果,是不是?

骆致谦扬首:“是!”
他一步一步地向我逼了过来,我站著不动,心中十分紧张。
我已经打量过了形势,我只要能够在波金、柏秀琼或骆致谦未曾拔出手枪来向我射
击之前,滚翻出的话,我可以撞开大门,出这大厅。
而只要一出大厅的话,四面八方,全是黑漆漆的山峦和树木,我的敌人将不再是这
三个不死之人,而是毒蛇猛兽!
我能不能撞门而逃呢?
骆致谦又向前逼近了一步,我的两只手,同时按到了沙发背上。
骆致谦再向前走近一步,我已可以感到他手中那锋利的弯刀上的闪光,已经刺痛我
的眼睛了,我才陡地双臂向前一伸,将那张沙发,向前推了出去!
那张沙发的四只脚,是四只圆轮,这种设计的沙发,本来是供坐的人可以随意舒适
移动的,但这时却帮了我的大忙!
由于沙发的四只脚是圆轮,所以当我用力一推之际,沙发以极高的速度,和相当大
的力量,向前撞了过去,正好撞在骆致谦身上!
而在我一将沙发推出之后,我也不及去观察结果怎样,我的身子立时向后,反弹了
起来,一个倒翻筋斗,翻了出去!
这时候,我又得感谢我历年来勤练不辍的中国武术了,我在刹那之间倒翻而出,这
一翻,至多只不过一秒多一点的时间而已。但是这一翻,即使我翻到了门边。
我用力撞开了门,来到了穿堂上,我冲向前,再撞开了大门。
也就在这时,“飕飕”两声响,有两枝标枪,向我飞了过来。我的身子连忙伏在地
上,那两枝标枪,几乎是贴著我的脊梁飞过去的,射在前面的门口。
我一跃而起,向外跳去,顺手将两杆标枪,拔了下来,一则可以当作武器,二则,
我估计我自己要在深山中生活相当时日,没有一点武器,也是不行的。
等我冲出了大门之后,我知道,我安全了!
我向最黑的地方奔去,然后,伏了下来不动。
第八部:隐蔽的世外桃源
我立即听到骆致谦和波金的咒骂声自屋中传了出来,接著,便是一下接一下,四面
乱射的枪声,而我,只是伏著不动。
波金和骆致谦两人,只是漫无目的地乱射,子弹没有长眼睛,当然是不会飞到我的
身上来的。
我听得波金狠狠地道:“我回去将狼狗队带来,我们展开全岛搜索。”
骆致谦道:“是,你快去,要不然,我们的计划会遭到破坏!”
直到这时为止,我仍然不明白,何以他们非将我除去不可,何以他们一口咬定我会
破坏他们的计划。因为即使我将我所遇到的一切,全部如实地向全世界公布,那等于是
在为他们抗衰老素做广告,使人家更容易相信不死药的长命功效。
可是,他们却非将我除去不可!
不死药还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这时候,我想不出来,事实上,我也没有心思去仔细想,因为目前的当务之急,便
是先逃出去,我必须找到一条小溪或河流,然后来回涉水好几次,才能避开狼狗的追踪

我悄悄地向后退去,当我认为暂时已安全的时候,我向前奔去,又滚下了一个山坡
,然后站起来,继续向前走著,直到我来到了一道山涧之前。
那道山涧的水十分深,几及我的颈际,我游了过去,又游了回来,在岸上跳几下,
再游过去,来回了五六次,才爬上了对岸,向前再奔了出去。
直到我再也奔不动,我就走,等到我连走也走不动时,我就将手中的两杆标枪当拐
杖,撑著向前走去,直到我的身子,自动倒下来为止。
我倒在地上,仍然滚了几滚,滚到了一块大石头之后,我才喘起气来。
天渐渐亮了,我开始能够看清我所在的地方。
我是躺在一个山谷之中,四面全是高山,树木和许多不知名的热带植物在我的四周
。我向我的来路看去,已没有踪迹可寻。
而到这时候,我还未曾听到狗吠声,那么,狼狗队一定未曾发现我的行踪了。
那也就是说,我安全了。
我用锋利的标枪口,割下两大张如同芋叶也似的叶子来,那两张叶子,已可以将我
的全身,尽皆盖住,我就在大叶子之下,闭上了眼睛。
我太疲倦了,我需要休息,即使我不想睡,我也应该休息了。
我当然睡不著,因为我的心中,实在乱得可以。
我怎么办呢?我几乎已经得到了波金和骆致谦的一切秘密,我是不是应该设法回到
有人的地方,通知警方,说骆致谦是一个逃犯呢?但是我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这是没有用的,波金在这里的势力十分大,他可以庇护骆致谦,而且,他看来
不像是一个有良心的人,说不定除去骆致谦,他心中更为高兴。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呢?
我自己编一个木筏离去么?
这种念头,实在是太可笑了,如今我所能做,只是如何不在山中被野兽吞食,不被
波金和骆致谦找到,不饿死,简言之,我要活下去!
只有活著,才能做事!
我一直躺到中午,才朦胧睡去,只睡了一会,我又醒了过来。
我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采撷著看来是可以进食的果子,嚼吃著它们。
我一直向前走著,我希望见到海,来到了海边,我可能多一点生路。
可是一直到天黑,我还是未见到海。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我实在已经疲乏不堪了,由于我在最后的几里路中,发
现了许多毒蛇,所以天黑了我也不敢睡觉,只是支撑著向前慢慢行走,至多在乾净的石
上坐上一会,但是却保持著清醒。
一直到午夜时分,四面一片漆黑,我倚著一株数,眼皮有千斤重,实在难以支持得
下去了。
可是也就在此际,我看到前面的树丛中,突然有火光,闪了一闪。
那一下闪光,使得我心头陡地一震,我连忙紧贴著树,一动也不动,同时,我扬起
了手中的标枪,我看的出那是一个火把。
火把是不会自己来到这里的,当然是有人持者,那么,是不是波金和骆致谦的搜索
队呢?
如果是搜索队的话,我可糟糕了。
我定睛向前望著,火光在时隐时现,但并没有移近来,而且也没有甚么特殊的声音
发出来,这使得我逐渐的放下了心来。
因为若是搜索队前来的话,那么一定会出声,而绝不会静悄悄的,不是搜索队,那
么又是甚么人呢?难道是和我一样的逃亡者?
一想到这一点,我不禁苦笑了起来,因为这里是囚禁著许多重型犯人的,有一两个
逃出来,自然也不是值得奇怪的事。而我之所以苦笑,是因为如果前面的人真是逃犯的
话,那么我就真的要与强盗为伍了!
我定了定神,慢慢地向前,走了过去。
我的行动十分小心,从这个火把仍然停在原来的地方这一点来看,我的行动,虽然
还未曾被手持火把的人所发觉,我一直来到了离火光只有七八步处,才停了下来,向前
看去。
果然是有人持著火把,但只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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