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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药

_6 倪匡(当代)
那个人身形矮小,肤色棕黑,头壳十分大,头发浓密而鬈曲,除了腰际围著一块布
之外,甚么也没有穿,在他的腰际,则系著一只竹筒,那是一个土人!
这土人正蹲在地上,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正在地上用力地挖著。地上已被他的手挖
出了一个小小的土坑,可是他还在挖。
这土人的样子,和我在波金家中,和波金的别墅中见到过的土人差不多,正由于我
感到了这一点,所以我未曾立即出声。
我的猜想如果不错,那么这个土人,自然也是活了不知多少年,因为有那种超级抗
衰老素在维持他的生命的。
我自然不想出声,因为他极可能和波金、骆致谦是一丘之貉。
我静静地望著他,实在不知道他是在作甚么,而他则一直在挖著,挖得如此之起劲
,过了片刻,只听得地下发出了一阵吱吱声来,那土人陡地直起了身子。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那土人是在干甚么,因为他的手中,这时正提著一只肥大的田
鼠!而接下来的事情,更令人作呕,只见他用一柄十分钝的小刀,在田鼠的颈项,用力
地戳著。
小刀子钝,戳不进去,田鼠扭屈著怪叫,终于,田鼠死了,而那土人硬扯下皮来,
将田鼠放在火把上烧烤著,不等烤熟,便嚼吃了起来。
等到那土人开始嚼吃田鼠的时候,我知道他定然不是波金的一伙了。
他若是波金的一伙的话,肚子再饿,也可以等到回到那别墅之后再说的,又何致于
在这里近乎生吞活剥地吃一头田鼠,我确定了这一点,决定现身出来,我向前踏出了一
步。
我的左腿先迈出去,正好踏在一根枯枝之上,发出了“拍”地一声响。那一下声响
,使得那土人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立时以他手中的小刀对准我。
我不知他究竟是凶恶的还是善良的,是以也立即以手中的标枪对准了他。
我们两人对峙著,过了足有两分钟之久。
在这两分钟中,我一直使我的脸上保持笑容,那几乎使我脸上的肌肉僵硬了。
终于,那土人脸上疑惧的神色也渐渐敛去,他居然向我也笑了一笑。
当一个文明人向你笑的时候,你或者要加意提防,但当一个土人向你笑的时候,那
你就可以真正地放心了。于是,我先垂下了标枪。
那土人也放下了小刀,将手中半生不熟的田鼠向我推了一堆,我自然敬谢不敏。我
在他又开始嚼吃的时候,试图向他交谈。
可是我用了好几种南太平洋各岛屿中,相当多土人所讲的语言,他都表示听不懂。
然而,他对我手中的标枪,却十分有兴趣。他指著标枪,不断地重覆著,道:“汉同架
”,“汉同架”。
我也不知道“汉同架”是甚么意思,我尽量向他做著手势,表示我想到海边去。
至少化了一小时,再加上我在地上画著图,我才使他明白这一点。
而他也花了不少的时间,使我明白了,原来他也是想到海边去的。
我发现大家画简单的图画,再加上手势,那是我们之间最好的交谈方式。在以后的
一小时中,我又知道了他是从那所别墅中逃出来的。
因为他在地上画了一幢房子,这土人很有美术天才,那座有著特殊的尖项的屋子,
一看就知道是波金的那别墅。而他又画了一个小人,从别墅中出来。
然后,他指了指那小人,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便在那个小人之旁,也画了面小
人,手中提著两支标枪,然后也指了指那小人,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告诉他,我也是
从这别墅中逃出来的。
他以一种十分奇怪的眼光望著我,那显然是在问我为甚么逃出来。
我没有法子回答他,那么复杂的事,我自然无法用图画来表达。
他拍了拍腰际的竹筒,又以那种怀疑的目光望著我。我不知道那竹筒中有甚么乾坤
,也以怀疑的眼光望著他,他迟疑了一下,打开了竹筒来。
我向竹筒内一看,只见竹筒内盛的,是一种乳白色的液汁,那种液汁,发出一种强
列的,十分难以形容的怪味来,我只看了一眼,那土人连忙又将竹筒塞住,显见得他对
这筒内的东西,十分重视。我的心中陡地一动,我立即想起了骆致谦所说的一切,那竹
筒中乳白色的液汁,是“不死药”!
我望著那土人,那土人将竹筒放到口边,作饮喝状,然后又摇了摇手,向那尖顶屋
指了指,再摊了摊手,然后,双眼向上一翻,木头人似地站了一会,这才又指了指那在
奔逃的小人。
我明白,他是在向我解释,他为甚么要逃亡的原因。可是我却难以明白他这一连串
的手势,是代表了一些甚么语言,他先饮不死药,后来又指了指波金的别墅,摇了摇手
,这大约是表示波金不给“不死药”他饮。那么,他双眼向上翻,木头人也似一动也不
动,那又是甚么意思呢?
我一再问他,他也一再重覆著做那几个动作,可是我始终没有法子弄得懂,我只得
先放弃了这个问题,我邀他一齐到海边去,他表示高兴,然后,他又在地上画了一个小
岛,向那小岛指了指,道:“汉同架!”
我总算明白了,“汉同架”是那个岛的名称,他是在邀我一齐到那个岛上去!
我心中一动,他是那个岛上的人,对于航海自然是富有经验的了,我要离开这里,
他应该是最好的向导,我们可以一齐出海。
而且,“汉同架”岛乃是“不死药”的原产地,我实是有必要去察看一下的,也许
到了那个岛上,我就可以知道“不死药”的秘密了。
所以,我连忙点头答应。
在那一晚中,我们又藉著图画而交谈了许多意见,第二天,我们一齐向前走去,我
知道,在一个岛上,要寻找海边,只要认定了一个方向,总是走得到的,就用这个方法
,我和那土人一齐来到了海边。
海滩上的沙白得如同面粉,而各种美丽的贝壳,杂陈在沙滩上,最小的比手指还小
,最大的,几乎可以做那土人的床。
我们在沙滩上躺了一会,又开始计划起来。
我们化了三天的时间,砍下了十来株树,用藤编成几个木筏,又箍了几个木桶,装
满了山涧水,我又采了不少果子,和捕捉了十几只极大的蟹,将之系在木筏上,那十几
只蟹,足够我们两人吃一个月的了。
然后,我们将木筏推出了海,趁著退潮,木筏便向南飘了出去。
木筏在海上飘著,一天又一天,足足过了七天。
像这样在海上飘流,要飘到一个岛上去,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可是,那土人却十
分乐观,每当月亮升起之际,他便禁不住要高声欢呼。
到了第七天的晚上,他不断地从海中捞起海藻来,而且,还品尝著海水,这是他们
认识所在地的办法,然后,拿起了一只极大的法螺,用力地吹著。
那法螺发出单调的呜呜声,他足定吹了大半夜,吹得我头昏脑胀,然后,我听到远
处,也有那种呜呜声传了过来。
我不禁为他那种神奇的呼救方式弄得欢呼起来,远处传来的呜呜声越来越近,不一
会,我已看到几艘独木舟,在向前划来。
这时,正是朝阳初升时分,那几艘独木舟来得十分快,转眼间已到了近前。
独木舟一共是三艘,每一艘上,有著三个土人,他们的模样神情,和我的朋友一样

我的朋友  在经过了近半个月的相识之后,我完全可以这样称呼他了  叫了起
来,讲著话,发音快得如同连珠炮。
独木舟上的土人也以同样的语言回答著他,我们一齐上了独木舟,一个土人立时捧
起了一个大竹筒,打开了塞子,送到了我的面前。
那竹筒中所盛的,正是乳白色的不死药!
在这半个月中,我每天都看到我的朋友在饮用不死药,他十分小心地每次饮上一两
口,绝不多喝,我固然不存著长生不老的妄想,但是却也想试一试,我也没有向他讨来
喝,但是我的心中却不免认定他是一个相当小器的家伙。
这时,有一大筒“不死药”送到了我的面前,我自然想喝上一些的了。
我向那将竹筒递给我的土人笑了笑,表示谢谢,然后,我的朋友忽然大叫了一声,
将我的竹筒,劈手抢了过去,他抢得太突然了,以致使竹筒的乳白色液汁,溅出了一大
半来!
他瞪著我,拚命地摇头!
他的意思实在是非常明显,他是不要我喝用“不死药。”
这时我的心中不禁十分恼怒,他自己腰中所悬竹筒中的“不死药”不肯给我饮用,
也还罢了,我也不会向他索取,可是,连别人给我饮用,他都要抢了去,这未免太过份
了。
我这时心中之所以恼怒,当然是基于我知道这种白色的液汁,乃是真正的“不死药
”之故,我曾亲眼看到过这种白色液汁的神奇功效,我当然想饮用一些,使我也可以不
惧怕枪伤,长生不老!
所以我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怒叫,一伸手,待将被抢去的竹筒抢回来。可是就在
那时候,那土人突然伸手将我重重地推了一下!
那土人向我这一下突袭,也是突如其来的。我已经将他当作“我的朋友”,我当然
想不到他说翻脸就翻脸,是以,当他向我推来的时候,我一个站不稳,身子向后跌去,
几乎跌出了船去。
那土人这时,也怪声叫了起来,他一面叫著,一面挥著手,像是正在对同船的土人
在叫嚷些甚么,直到此际,我才发觉到这个土人  我的朋友,在他的族人之中,地位
相当高。
因为在他挥舞著双臂,像一个过激派领袖一样在发表演讲之际,其余人都静静地听
著他。
独木舟仍然在向前划著,突然之间,轰隆的巨浪声,将那土人的话声,压了下去。
那土人的话,似乎也讲完了,他向我指了一指,在我还未曾明白究竟是发生了甚么
事情之间,一个巨浪,和四个土人,已一齐向我扑了过来!
如果是四个土人先扑向我身上的话,那么我是足可以将他们弹了开去的。
可是,先扑到的,却是那一个巨浪!
那个浪头是如此之高,如此之有力,刹那间,蔚蓝平静的海水变成了喷著白沫的灰
黑色,就像是千百头疯了的狼,向我扑来。
当然,那浪头不是撞向我一个人,而是向整个独木舟撞来的,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
时间,独木舟便完全沉进了海水之中!
这个突兀的变化,使我头昏目眩,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才好。
也就在这时,那四个土人也扑了上来。
他们将我的身子,紧紧地压住,他们的手臂,各箍住了我的身子的一部份,而他们
的另一只手,好像是抓在独木舟上的。
我并没有挣扎,因为我知道他们不是恶意的。
他们四个人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身子,只不过是为了不使我的身子离开独木舟而已。
而事实上,就算他们是恶意的话,我也没有法子挣扎的,因为这时侯,涌过来的浪头,
实在太急了。
我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突然缩小了,小得像一粒花生一样,在被不断地抛上去,拉下
来。
这种使人极度昏眩的感觉,足足持续了半小时之久,我也无法知道我在这半小时之
中,究竟是不是曾经呕吐过,因为我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之中了!
我有过相当长时间的海洋生活经验,但这一次风浪是如此之厉害,每一个浪头卷来
,简直就像是要将你的五脏六腑,一齐拉出体外一样,使人难以忍受。
等到我终于又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仍然在上上下下地簸动著,但是我
至少也觉出我的身子已不再被人紧抓著,我双手动了一动,突然,我的手,碰到了泥土

在一个曾经经历过那样大风浪的人而言,忽然之间,双手碰到了泥土,那种欢喜之
情,实在是难以形容的,我双手紧紧地抓著泥土,身子一挺,坐了起来。
在那一刹间,我昏眩的感觉,也消失无踪了。我睁开眼来,首先看到一片碧绿,我
是在一个十分美丽的小岛的海滩上。
那一片碧线,乃是海水,它平静得几乎使人怀疑那是一块静止的绿玉。
但是,再向前望去,却可以看到在平静的海水之外,有著一团灰黑色的镶边,那道
“镶边”在不断翻滚和变幻著。
我立即明白了,那便是我刚才遇到风浪的地方,在这小岛的四周围,终年累月,有
巨大的浪头包围著,一年中只有极短的时间,浪头是平息的,这当然就是这个小岛会成
为世外桃源的原因。
我将视线从远处收回来,看到在我的身旁,站著不少土人,他们的样子,看上去都
是差不多的,但是我还是可以认出我的朋友来。
当我认出他来的时候,他也正向我走过来,在那一刹间,我当真不知是继续做他的
朋友好,还是不睬他的好,因为在独木舟上,他会用如此不正常的手段对付我。
那土人直来到了我的身边,向前指了一指,示意我站起来,向前走去。
我在站起身子的时候,身子晃了一晃,那土人又过来将我扶住。
看来,他对我仍是十分友善。我自然也不会翻脸,但是我既然来到了这个岛上,我
非要饮用一下那种白色的液汁不可!
我跟著那几个土人,一齐向前走去,那岛上的树木并不十分多,正如骆致谦所言,
岛上大部份全是岩石。但是,岛上的岩石却不但形状怪异,而且颜色也十分美丽,这就
使得整个岛屿,看来如同是想像中的仙境一样。岛上最多的,是巨大的竹子。
但是那种外形和竹子相类似的东西,实际上却并不是真正的竹子。
因为我看到它们开一种灰白色的花,和结成累累的果实,那自然便是制造不死药的
原料。
我从海滩边走起,走到了一个山坳中停了下来,我估计我所看到的那种植物,它所
结的果子之多,足足可以供那岛上的人,永远享受下去。
而岛上的土人,几乎也以此为唯一的食粮和饮料,他们每一个人的腰际,都悬著一
个大竹筒,不时打开竹筒来,将竹筒内的汁液喝上几口。
我被安排在一间竹子造成的屋中,那屋子高大而宽敞,躺在屋中,有十分清凉的感
觉。过了一会,有人送了一大盘食物来给我。
我一食,那盘食物,几乎全是鱼、虾,还有一只十分鲜美肥大的蚌,我趁机向那土
人的腰际,指了一指,意思是要他将竹筒中的东西,给一点我喝喝。
可是,那土人却立即闪身,逃了开去,而且,立即又退出了那间竹屋。
他的行动,使我十分愤怒,我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向外冲了出去。
我刚一冲出竹屋,就看到我的朋友,急急地向我奔了过来,使我吃了一惊的是,他
的手中,竟然抱著一柄冲锋枪。
在那一刹间,我实在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情,我连忙缩回了竹屋中,那土人却随即走
了进来,但是他以后的动作,却使我十分放心。因为他将手中的冲锋枪,放到了地上,
又向我作了一个手势,是示意我去动那枪的。
我俯身在地上拾起那柄冲锋枪,检查了一下。
那柄枪,一看便知道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物事,但是仍然十分完好,而且还有子
弹,它是可以立即发射的。那土人指了指枪,又向我做了几个手势。他是在问我会不会
使用这枪。
我点了点头,那土人高兴了起来。
我还不知道他的用意是甚么,但是这时,我已听到了咚咚的鼓声,当我向外看去的
时候,看到许多土人,自屋中奔出来,聚集在屋前的空地之中。
那土人在地上蹲了下来,用竹枝在地上画出了一个鱼一样的东西,那东西显然是在
海水之下的,他又在那东西之中,画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手中都是持枪的,然后,他又
画了一个岛,表示这两个人会上岛来。而这两个人中,有一个是挺著大肚子的胖子。
在他刚一画出那鱼形的东西来之际,他想表现甚么,还十分难以明白,然而到了如
今,那却是再明显也没有了,他画的是一艘小型的潜艇,而那个大肚子,当然就是波金

他的全部意思,也变得十分易于明白,他是说,波金和骆致谦两人,将会乘坐潜艇
,持著枪,来到他们的这个岛上!
而他要我拿起这柄冲锋枪来的用意,也再也明白不过,他要我来对付波金和骆致谦
两人!
我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便点了点头,又向他画的那两个人指了指,再扬了扬
枪,表示我完全可以对付他们两人。
但是这时候,我的心中,也不免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因为这个岛上的人,全是每日不停地喝著“不死药”的,他们当然有著极神奇的力
量,是不怕枪击的,那么,他们何以会怕波金和骆致谦带著枪来呢?
骆致谦曾在这岛上生活过好几年,岛上的土人,当然也应该知道,骆致谦是不怕枪
击的,何以那土人还要我用冲锋枪去对付他们两人呢?
我将我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要使对方明白我心中的疑问,这需化相当长的时间

而等到我终于明白这一点的时候,那土人拉著我的手臂,向外便走。
我们走出了竹屋,发现许多人都坐在旷地上,鼓声仍然沉缓而有节奏地在一下一下
敲著。我看了一下,土人大约有三百名之多。
的确,他们之中,没有老人,也没有小孩,每一个人看来,都像是三十来岁的年纪

当我看到了这种情形之后,我的心中,陡地想起了一件事来:那种白色的液汁,的
确是极有功效的抗衰老素,可以使人的寿命,得到无限的延长,但是,可以肯定地说,
它也必然破坏人的生殖能力,要不然,这岛上的人口,不应该是三百人,而应该是三百
万人了。而岛上根本没有孩子,这岂不是证明岛上的人,是完全丧失了生殖能力么?
我一面想著,一面被那土人拉著,向前走去。
我不知道那土人要将我拉到甚么地方去,我们走了好久,才来到了一个山头之上。
在那个山头上,有四块方整的大石,围成了一个方形,在那方形之上,另有一块石板盖
著。
那土人来到了大石之旁,一伸手,将那块石,揭了开来,向我招手,示意我走向前
去,去看被那四块大石围住的东西。
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是我还是走了过去。
当我来到了大石之旁的时候,我不禁呆住了。我看到的物事,其实绝不算是稀奇,
但是却又绝不应该在这个岛上出现的。
我,看到了一个死人!
第九部:不死药的后遗症
那人毫无疑问地是死了,虽然他看来和生人无异,他是一个土人,肤色棕黑,头发
鬈曲,他坐著,看来十分之安详。
而在他的心口,却有著两个乌溜溜的洞。
我是带著冲锋枪走来的,这时,那土人指了指枪口,又指了指死人胸前的两个洞,
面上现出了十分可怖的神情来。
我立即明白了!
这岛上的土人,未必知道他们日常饮用的“不死药”,可以导致他们走上永生之路
,他们可以说根本不知道这人会死亡这件事的,这个人居然死了,这当然造成他们心中
的恐怖。
而这个人是怎样死的,我也很明白,他是被冲锋枪的子弹打死的。
冲锋枪的子弹,如果击中了他别的地方,他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是如果子弹穿
过了心脏,那么他就会死,也就是说,服用不死药的人,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甚么
都难以使他致死的,他也有致命的弱点,那弱点便是心脏!
当然,骆致谦是知道这一点的,这个人,可能就是骆致谦所杀死的!
骆致谦为甚么要我将他在死囚室中救出来,道理也十分明显了,因为在高压电流过
人的身体之际,必然会引起心脏麻痹。
换言之,电椅可以令骆致谦死亡!
所以骆致谦当时的神情,才如此焦切,如此像一个将死的人,这也是他令我上当的
原因之一!
我后退了一步,和那土人,又一齐将那瑰石板,盖了上去,同时点了点头,表示明
白了如何可以使波金和骆致谦死亡的法子。
那土人又和我一齐下山去,在下山的途中,我故意伸手拍了拍他腰际的竹筒,可是
他却立即将竹筒移到了另一边。
我心中暗忖,这岛上的土人,可能生性十分狡狯。
他们要利用我来对付骆致谦和波金,可是却不肯给那种白色的汁液给我喝。
我当时就十分不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头,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我扬了扬手中的枪
,又向他的竹筒指了指,然后,我将冲锋枪抛到了地上!
我的意思,是谁都可以明白的,那便是,他如果不肯给“不死药”,那么,我将不
用这柄枪去和他对付波金和骆致谦。
我这样做,其实是十分卑鄙的,因为对付波金和骆致谦,并不是和我完全无关的事
情。但这时候,我认定了对方是十分狡狯的人,所以我也不妨用这些手段,趁此机会去
威胁他。
那土人顿时现出了手足无措的样子来,现出了为难之极的神情。
我则双手叉著腰,等待著他的表示,同时心中不免在骂他拖延时间。
他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因为只要他将不死药给我饮用,我
必然不会再要胁他的,可是看他的情形,却绝没有这样的打算。
我怕他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是以又伸手向他腰际的竹筒指了指。
他苦笑著,也指了指竹筒,作了一个饮用之状,然后,伸直了手,直著眼,一动也
不动。
这个手势,我看他做过好多次了,可是一直不明白是甚么意思。
我也曾思索过,他这样做,究竟是甚么意思呢?可是我却想不出来,直到这时,我
仍然不明白。但是,他这时又摆出了这样的姿势来,却至少使我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他
不给我喝“不死药”的原因。
难道说,喝了不死药之后,人就会直挺挺地死去么?他想用这种谎言来欺骗我,那
实在非常幼稚,也只有使得我的怒火更炽。
我坚决地伸手,向他腰际的竹筒指了一指,他这时,却急得团团乱转了起来,从他
棕黑色的脸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来。
我心中在想,我快要成功了!
但同时,我却实在不明白这家伙何以那么紧张,因为在这个岛上,这种白色的汁液
,是取之不尽,饮之不竭的天然所产生的东西,它绝不珍贵,就像是环绕著这个海岛的
海水一样!
他为甚么那样小器,坚持不肯给我饮用?而且,显然是由于他的通知,这岛上的土
人,没有一个肯给我饮用这“不死药”的。
可以说,这也正是使我愤怒不已的原因之一。
我仍然站立不动,那土人突然俯下身来,他口中一面说出我绝听不懂的话,一面又
在地上画著。
他先画一个人在仰头饮东西,手中持著一只竹筒,接著,那人手中的竹筒不见了,
我明白,这里表示那人不再饮不死药了。
然后,他画了第三个人,那人是躺在地上的。
这三幅画,和他几次所作的手势,是一样的意思,也同样地可恶,他是企图使我相
信,饮用不死药,是会使我死亡的!
我瞪著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急了起来,指著他所画的三个人,又指了指他自己,而他也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然后,双眼发直,慢慢地坐了起来。当他坐了起来之后,他的双眼仍然发直,身子也像
僵了一样。
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我陡地想起了我曾经见过的一些事情来。
我突然想起的,是我第一次潜进波金的住宅,闯进了一间房间时的情形。在那间极
大的房间之中,我曾看到很多土人。
我曾在波金住宅内所见到的那些土人,和“汉同架”岛上的土人显然是同种,他们
一定来自这个岛上,那些土人,几乎没有一个像是生人,他们在长时间内,都维持同样
的姿势不变,十足是白痴。
而如今,僵直地坐在地上的那土人,看来和波金住宅中的那些土人,就十分相同。
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觉得有重新考虑那土人表达的意思的必要了。
我又仔细地看他画的那三幅图,第一幅,一个人在喝不死药,第二幅,只是一个人
,第三幅,那人躺在地上不动了,而他为了强调这一点,他自己现身说法,也躺在地上
不动。
这当然是他要强调说明的一点,他是甚么意思,他想说明甚么!
突然之间,我明白了!
那是真正突如其来的,一秒钟之前,我还甚么都不知道,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是在
一秒钟之后,像是有一种巨大之极的力量,突然将所有一切迷雾,一齐拨开,使我看到
了事情的真相!
那土人的意思,并不是说饮用这“不死药”,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他是说,如果饮
用了不死药之后,又停止不饮,那便会造成这样的恶果!
因为当中有了这样一个转折,他要表达,当然困难得多,所以我不容易明白。
我现在明白了,长期饮用不死药,当然可以使人达到永生之路,但是如果一旦停止
  我还不知停止多少时间,那么,人便会变成白痴,人还是活的,可是脑组织一定被
破坏无遗!
这种情形,我已经见过了,波金住所房间中的那一批土人,当然是因为得不到不死
药的供应,而变得如同死人一样。
同时,我也知道了波金和骆致谦害怕我的真正原因。
因为他们计划出售的“不死药”,你必须不停地服食它们,如果一旦停止,那么,
人就会变成白痴了!
那土人之所以无论如何不肯给我喝一点不死药,当然也是这个原因。
因为我除非永远在这个岛上居住下去,否则,绝不可能永无间断地得到“不死药”
的供应。
而如果永远在这个岛上生活的话,对我这个来自文明社会的人言,那是不可想像的
,在那样的情形下,即使得到了永生,又有甚么意思?
而且,我更进一步地想到,不喝不死药的间歇时间,一定相当短,说不定只有几十
小时。骆致谦固然对我讲过,他是离开这个岛后,曾有几年时间,找不到这个岛,但是
他的话,定然是不可靠的。这正像他们拥有潜艇可以来这个岛上,而他未曾向我提起过
一样。
而且,在骆致谦玻认为遭到了谋杀之后,在他的“遗物”之中,有一只十分大的竹
筒,当然,没有人知道这个竹筒的用途,那是用来装“不死药”的。
这可以证明,他一直未曾停止过饮用“不死药”。
就算他不怕电椅,他也有理由要逃出去,因为,他带在身边的不死药,快要吃完了

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我想通了这许多问题,我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的。
我连忙将我的朋友从地上拉了起来,向他行著岛上土人所行的礼节。
而他自然也知道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他咧著大嘴笑著。
这时候,我的心中十分惭愧,因为我一直将对方当作是小器、狡狯的人,而未曾想
到他是如此善良,处处在为我打算。
我拾起了枪,跟著他一起下了山,回到了他们的村落之中。许多土人仍在旷地上等
著,我的朋友走到众人中间,大声讲起话来。
直到此际,我才看出,我的朋友,原来是这个岛上的统治者,他是土人的领袖!
他发表了大约为时二十分钟的“演说”,我全然不知他在讲些甚么,只看到他在讲
话的时候,曾不断地伸手指向我站的地方。
而当他讲完了话之后,所有的土人,忽然一齐转过身,向我膜拜了起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荣幸,倒使我手足无措起来,使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就在这时候,在海滩的那一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擎天动地的枪声。
那七八下枪声,由于岛上全是岩石的缘故,是以引起了连续不断的回声,听来更是
惊人,我陡地一呆,我的朋友大声叫了几声,拉著我,来到了一株极大的竹子之旁,指
著竹子,要我跳进去。
那段“竹子”,足有一抱粗腰,我人是可以躲在里面的,我也想到,那七八下枪响
,一定是波金或骆致谦发出来的,他们已经来了!
他们自然是想不到我也会在岛上的,我躲起来,要对付他们,当然是容易得多了。
我爬进了那株“竹子”,站著不动。
土人仍然坐著,鼓声也持续著,而有不少土人,将一大筒一大筒封住了的竹筒,搬
了出来。这些竹筒中,当然是载满了不死药的。
半小时之后,我又听到了一排枪声,这一次,枪声来得极近了。
我小心地探头出来,看到了骆致谦和波金两人。
别看波金是个大胖子,他的行动,却也相当俐落,两人的手中,都持著枪,但是,
当土人开始向他们膜拜的时候,他们得意地笑著,放下了枪。
冲锋枪变成了挂在他们的身上了。
我的朋友这时也躲了起来,另外有两个土人迎了上来,骆致谦居然可以用土语和这
两个土人交谈,那两个土人十分恭敬地听著。
我在这时,心中觉得十分为难。
如果我暴起发难,当然枪声一响,子弹便可以在他们的心脏之中穿过,但是,我却
不想这样做,至少,我要活捉骆致谦!
因为,如果我将骆致谦也杀了的话,我将永远无法回去了,我有甚么办法证明我是
无辜的呢?我唯一证实自己清白的方法,便是将他押回去。所以,我必须要指吓他,使
他放下武器,可是这又是十分困难的。虽然我躲在竹子中,他绝不知道我在,但是别忘
记,我必须射中他的心脏,才能使他死亡!
而骆致谦对我是了无顾忌的,我一出声,他疾转过身来,那么我就凶多吉少了!
因为他对我绝无顾忌,而且,我也不是只有心脏部位才是致命点,他射中我任何部
份,都可以致我于死命,但是我却必须直接射中他的心脏部分。
如果,只有骆致谦一个人的话,那么我或许还容易设法,但他却是和波金一齐来,
我实是没有办法同时以枪口指住两个人的心脏部份的!
所以,我只是藏匿著,在未曾想到了妥善的办法之前,不能贸然行动。
骆致谦在不断地喝叫著,他的神态,像是他毫无疑问地是这个岛上的统治者一样。
在土人的神情上,可以明显地看出他们人人都敢怒而不敢言。
我看了这种情形,心中也不禁暗暗叹息。
因为,骆致谦本来是绝无可能,也不应该在这岛上占统治地位的,土人全是服食过
“不死药”的,他们也只有心脏部位中枪,才能死亡。那也就是说,他们如果起而反抗
的话,至多只要牺牲一两个人,便可以将骆致谦完全制服的了。
但是我相信我的朋友带我去看的那个死人,一定是骆致谦在全岛土人之前,下手将
之杀死的。这个岛上的土人,是从来没有“死亡”这个概念的,他们在突然之间,见到
一个人忽然不动了,不讲话了,僵硬了,他们心中的恐惧,实在难以形容。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们除了害怕之外,不及去想其它的事,当然,他们更不会想
到,反抗骆致谦是十分容易的事!
我的心中暗叹了一口气,骆致谦只不过射死了一个人,便令得岛上的人,全都慑伏
在他的淫威之下,他可以说是一个聪明人!
由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心中,又为之陡地一动:骆致谦能够用杀一个人的办
法,使得全岛的土人,都屈服在他的势力之下,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如法炮制,也杀一
个人,而令他屈服呢?
我当然不会去枪杀土人的,但是我却可以杀死一个该死的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波金!
我手中的枪,慢慢地提了起来。这时,波金正在骆致谦的身旁,背对著我,离我大
约有二十步,我要一枪射中他的心脏部位,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当我瞄准了之后,我却暂时还不动手,我必须考虑到射死波金之后,骆致谦的
反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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