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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对话录-申辩篇

_7 柏拉图(希腊)
由此带来的后果就是,它成为纯洁、单一、神圣事物的同伴的可能
性就被完全排除了。”
“对,苏格拉底,你说得完全正确,”克贝说。
“克贝,真正的哲学家表现出自制和勇敢是由于这些原因,而
不是由于人们一般假定的那些原因。或者说,你认为那些流行的
看法是正确的吗?”
“不,肯定不正确。”
第 88 页
珀涅罗珀。
“确实不正确。哲学家的灵魂会接受我说的这种看法。它不
会起先是期待哲学来解放它,然后又允许快乐和痛苦使它再次成
为囚犯,从此承担起一项永无止境的任务,就像那拆除自己织物的
不,这个灵魂通过追随理性和做哲学的永久同伴来
免除欲望,它通过对真实的、神圣的、不可推测的事物的沉思来从
中吸取灵感,因为这样的灵魂相信这是它生活的正确方式,当肉身
死后,它可以到达一个与它自身性质相关和相同的地方,在那里可
以永远摆脱凡人的疾病。我亲爱的西米亚斯和克贝,经过这样一
番训练,灵魂绝对没有理由害怕在与肉身分离的时候被大风刮散,
消失在稀薄的空气中,不再存在。”
苏格拉底这番话说完后,有好长一阵子沉默。从他的样子来
看,苏格拉底本人好像还在回味他刚才作的论证,我们中间大部分
人也在这样做,而西米亚斯和克贝在那里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说起
话来。
苏格拉底回过神来,注意到他们。他说: “你们怎么了,认为我
的解释不恰当吗?如果你们想要详细考察我的解释,那么当然会
有一些疑点,也会有反对意见。如果你们俩正在考虑别的事情,那
么请别在意,但若你们对我们的讨论感到有什么困难,那么请直截
了当地把你们的看法说出来,也请你们指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改进
我的解释。如果你们认为我能对解决这些困难有什么帮助,那么
就尽管说好了。”
“很好,苏格拉底,”西米亚斯说, “ 对你我没有什么可隐瞒
的。我们俩都感到有些困难,几次催促对方提问。我们渴望得到
你的回答,但我们又不想麻烦你,怕给你当前的不幸带来更多的
绝贵族子弟的求婚而将织好的衣服在晚间拆除,以此拖延时间。
① 珀涅罗珀)是荷马史诗中的英雄奥德修斯之妻,她为了拒
第 89 页
烦恼。”
听了此话,苏格拉底温和地笑了。他说: “西米亚斯,你的话使
我感到奇怪。我不认为我当前的命运是一种不幸,如果我不能说
服你们相信这一点,那么我肯定会感到难以说服世人,而你们担心
我会比过去更加烦恼。你显然认为我的预见性比天鹅还要差,因
为,当这些鸟儿感到自己快要死的时候,它们会比此前一生更加大
声、更加甜蜜地歌唱,它们对自己就要去神那里感到快乐,而它们
是神的仆人。人们错误地把天鹅的临终绝唱理解为表达悲哀。持
这种说法的人被他们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所误导,没想到鸟儿在饥
饿、寒冷和其他窘境中是不会歌唱的,那怕是夜莺、燕子、戴胜①,
它们的歌声被视为挽歌。在我看来,这些鸟儿也好,天鹅也好,都
不是因为悲哀而歌唱。我相信天鹅属于阿波罗神,拥有预见力,它
们歌唱是因为知道在那个不可见的世界有好东西在等着它们,那
一天它们会比从前更加快乐。我想我现在和天鹅一样,忠心侍奉
同一位神,我的主人赋予我的预见力并不比天鹅差,在告别今生的
时候也不感到烦恼。至于你们关心的这种对死亡的恐惧,只要雅
典的法官们允许,你们想怎么说,怎么问都可以。”
“谢谢你,”西米亚斯说。“我会把我的困难先告诉你,然后克
贝会告诉你在什么地方他发现你的理论是不能接受的。我想,苏
格拉底,如你所说,尽管在今生要获得有关这些问题的确定答案不
是不可能,而是非常难,但同时如果我们不尽一切努力去考察各种
现有的理论,或在我们已经从多方面作了考虑以后放弃谈话,那是
非常软弱的表现。我们的责任是做好以下两件事情之一,要么是
寻求指导或是依靠个人的发现来确定事实,要么如果这是不可能
的,那就选择人类理智所能提供的最优秀、最可靠的理论,以之作
① 一种鸟的名字。
第 90 页
筏在生命的海洋中前进,也就是说,假定我们不能抱着更大的自信
心和由神的启示带来的更大的安全感去作生命之旅,我们就这样
做。所以现在,在你已经说过这些话之后,不再有任何胆怯妨碍我
提出自己的问题,以后也不会后悔为什么现在不敞开心灵。苏格
拉底,事实上在和克贝议论了一番之后,我感到你的理论有严重缺
陷。”
“你的感觉是正确的,我亲爱的孩子,”苏格拉底说, “但请告诉
我,你认为这些缺陷在什么地方。”
“我的意思是这样的,”西米亚斯说。“你可以针对给一件乐器
调音说出同样的话来,调好的音是不可见的、无形体的、极好的、神
圣的,存在于定好了音的乐器中,而乐器本身和它的弦是物体的、
有形的、复合的、尘世的,与可朽的东西密切相连。现在假定这件
乐器坏了,弦被割断了或者绷断了。按照你的理论,这个时候定好
的音仍旧存在,是不可能被摧毁的,但若说琴弦断裂时,具有可朽
性质的乐器和琴弦本身仍旧存在,而分有神圣与不朽事物性质的
定好的音却不再存在,比它的可朽的对应物还要早死,那是不可理
解的。你会说定好的音必定像过去一样存在于别的某个地方,而
制作乐器的木头和琴弦却会腐烂。苏格拉底,我之所以这样说是
因为我们毕泰戈拉学派,如你所知,有一种与此大体相应的灵魂理
论。肉体由于热与冷、干与湿,以及其他对立面的某种张力组合而
成,而我们的灵魂就是当这些对立面按正确的比例结合起来的时
候对这些对立面所作的调和或调整。好吧,如果灵魂真的是一种
调整,那么显然我们身体的张力一旦降低或减少到一定限度,这
个时候尽管灵魂是神圣的,但也一定会被摧毁。这就像在其他任
何调整中一样,在音乐或其他任何艺术和工艺的创造中,尽管在
每个例子中,事物的物体部分会长时间延续,直到它们被焚毁或
腐烂。如果有人坚持灵魂作为对事物的物理构成的一种调和,是
第 91 页
最先被毁灭的,我们称之为死亡,那么就请对这个论证作出回
答。”
苏格拉底睁大了双眼,笑了,这是他常用的一个谋略。他说:
“真的,西米亚斯的批判相当公正,如果你们中间有人比我还要能
够更加从容地有所准备,那么最好先出来作答。在我看来,西米亚
斯根本就没有把握这个论证。然而在我们作出答复之前,我想我
们应当聆听克贝会提出什么批评,而我们也可以有时间决定该说
些什么。听了他的批评,如果这些批评有理,那么我们必须表示赞
同,如果无理,那么我们就必须开始捍卫我们的理论。来吧,克贝,
告诉我们,令你感到困惑的是什么?”
“很好,”克贝说。“在我看来,这个论证恰到好处。我指的是
它要接受我们前面作出的同样的批判。以此来证明我们灵魂的先
前存在是完全令人满意的,我甚至可以说是令人信服的。对此我
并不改变立场。但要说我们的灵魂在我们死后仍旧存在于某处,
那么我想这个证明有失误之处。请你注意,我并不赞成西米亚斯
的反对意见,他说灵魂并不比肉身更加强大和更加持久,而我认为
灵魂在各个诸如此类的方面都要比肉身优越得多。你的理论可以
这样提问:当你看到人死之后,连他的较弱的部分都会继续存在,
那么你还会怀疑灵魂继续存在吗?你不认为人的更加持久的部分
也一定会合理地长久存在吗?
“好吧,这就是我的回答,我希望你们考虑一下我说的话中有
没有什么合理的成分。像西米亚斯一样,我也必须举例说明。假
定一位年老的裁缝刚死。你的理论同样会说这个人没有死,而是
仍旧安全健康地存在于别的某个地方,你还会拿他为自己缝制的
上衣还没有腐烂,他穿在身上的衣服仍旧保持原样这一事实来证
明他没有死。如果有人表示怀疑,我假定你们就会问他什么东西
会延续得更长久,一个人还是一件经常被穿着和磨破的上衣,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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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但实际情况并
回答说前者会延续得更长久,那么你们会认为自己已经得出了结
论,那个人是安全健康的,因为连那个不太持久的东西都没有灭
如此,西米亚斯,因为我也想要听到你的看
法。任何人都会把这种观点当作荒谬的。那位裁缝制作和穿破了
任何数量的衣服,尽管他比其他衣服都活得更长,但他可能会在最
后一件衣服腐烂前死去,这并不意味着一个人比一件衣服还要低
劣,或者一个人拥有生命的能力比一件衣服还要弱。我相信这个
的生命力很长,
比喻也可以用来说明灵魂与肉体的关系,以同样的方式说明灵魂
而身体的生命力相对较短或较弱,我认为这样说
是合理的。我们可以承认每个灵魂都像穿衣服一样穿过许多肉
体,尤其是当灵魂长久地活着的时候,尽管肉体在一生中不断地
发生变化和分解,但是灵魂决不会停止更换已经穿破了的肉身,
尽管当灵魂死的时候,肉体才会最后揭示出它天生的虚弱和易于
腐烂的性质,我们仍旧必须假定灵魂死的时候仍旧拥有它最后一
件外套,只有在这个时候它才真的死去。如果你们接受这种观
点,那么我们认为灵魂在死后仍旧存在于某处这个观点仍旧没有
得到证明。
“假定有人比你们更加强调灵魂不朽,不仅肯定我们的灵魂在
我们出生之前存在,而且还承认它们中有一些可以连续存在或死
后再生,死去活来好几次,灵魂拥有这样天然的生命力,可以经历
连续的肉体化,只有承认了这一点,才能进一步断言灵魂不会在它
多次的再生中受到坏的影响,所以灵魂不会在它的某一次‘死’中
完全死亡。如果他必须承认无人知道这些‘死’或灵魂与身体的分
离哪一次对灵魂来说是终结性的,因为我们中任何人都不可能拥
有这样的预见,那么苏格拉底,没有人,只有傻瓜才会充满自信地
去死,除非他能证明灵魂是绝对不朽的、不可毁灭的。否则,每个
人都必然会感到死亡在逼近,担心在这一次灵魂与肉身的分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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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灵魂可能会最终完全毁灭。”
听了西米亚斯和克贝的反对意见,我们全都感到非常沮丧,这
是我们后来相互交谈时得知的。在这场讨论的前半段,我们本来
都已经非常相信了,可是这个时候我们感到他们把我们的信念颠
覆了,把我们的自信心摧毁了,不仅涉及已经说过的内容,而且涉
及后来的内容。我们也许缺乏作判断的能力,或者说可以证明这
些事实本身是不可靠的。
厄刻克拉底  斐多,我完全同情你。听了你的解释,我发现自
己也面临同样的悲哀。经历了这样的讨论以后我们还能相信什么
吗?苏格拉底的论证是绝对令人信服的,但此刻又变成完全不可
信的了。把我们的灵魂看做某种音调的理论对我总是格外有吸引
力,我刚才在听的时候回想起我自己先前也有这样的看法。但我
现在真正需要的是另一种证明,直接从头开始,能使我相信人死后
他的灵魂不会随他一同死去。告诉我,苏格拉底是怎样再次重新
作出证明的?他有没有像你们这些人一样表现出困惑,还是平静
地挽救这个论证?他的挽救是有效的还是无效的?尽力而为,把
你知道的所有细节都告诉我们。
斐多  我可以向你保证,厄刻克拉底,苏格拉底经常让我大吃
一惊,但我从来没有像在这个具体场合那样更加崇拜他。他会从
容对答,我想这并非不寻常,但使我惊讶的是,首先,他愉快、温和、
赞赏地接受了两位青年的反对意见,然后马上承认讨论的这种转
折对我们会产生的影响,最后他又用娴熟的技艺治疗我们的伤口,
鼓励我们振作精神,与他一道继续探讨。
厄刻克拉底  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斐多  我会告诉你的。我当时正好坐在他的床右边的脚凳
上,他比我高许多。所以他把手放在我的头上,抚摸我的卷发。他
第 94 页
)是英雄赫拉克勒斯的侄子,曾协
从来不放过机会拿我的卷发开玩笑。他说: “斐多,我假定明天你
会剪去这头美丽的卷发。”
“我会的,苏格拉底,”我说道。
“如果你肯接受我的建议,那你就不会了。”
“为什么不会?”我问道。
“因为我今天就要剪去我的头发,而你必须做同样的事,”苏格
拉底说道,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让我们的论证死去,而又不能让它
复活,我们就不要再留头发了。再说,假如我是你,如果让真理从
我面前逃走,那么我就会像阿吉威斯一样发誓,不打败西米亚斯和
克贝在论战中的反扑,就让我的头发不要再长出来。”
“但是,”我反对道, “连赫拉克勒斯也不能一次对付两个敌
人。”
“那么你最好请我做你的伊俄拉俄斯①,趁现在天还亮。”
“很好,”我说道, “但我是要请赫拉克勒斯帮忙的伊俄拉俄斯,
而不是要请伊俄拉俄斯帮忙的赫拉克勒斯。”
“结果反正是一样的,”他说道。“但是有一个危险我们必须首
先加以提防。”
“什么样的危险?”我问道。
“变得厌恶讨论,”他说道, “这是在人们变得厌恶人的意义上
说的。对任何人来说,没有比厌恶论证更大的不幸了。厌恶讨论
和厌恶人是以同样的方式产生的。厌恶人的产生是由于不加批判
地相信某人。你假定某个人绝对诚实、忠心、可靠,而后又发现
他是虚伪的、不可靠的。同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由
于对这些被认为是你最亲近朋友的反复感到失望,你和他们的友
①在希腊神话中,伊俄拉俄斯(
助赫拉克勒斯杀死九头水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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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们相信自己比其他任何人都
谊均以可恨的结果而告终,这种情况会使你厌恶任何人,认定在
任何地方都不可能找到真诚。你难道从来没有注意到这种现象
吗?”
“我注意过,确实有这种事。”
“你不感到这种事应当受到申斥吗?这样的人不是显然想要
建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又对人性不做任何批判性的理解吗?
否则他就肯定会认识到这样一个真理,世上非常好的人和非常坏
的人都不多,大部分人都处在好与坏之间。”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来的?”我问道。
“我们可以用事物的大小来作比喻,”他说道。“想一想超乎寻
常的个子很大或个子很小的人,或者狗,或者其他事物,你能想得
到吗?或者非常快和非常慢,非常丑和非常美,非常白和非常黑?
难道你从来没有发现极端的事例是稀少的,而中等的事物则多得
很?”
“当然如此。”
“所以你认为,如果有一场恶的比赛,也只有很少人能在那里
出人头地?”
“可能吧。”
“是有可能,”苏格拉底说。“不过你使我离题了。论证与人之
间存在的相似不是我刚才讲的那种相似,而是我前面说的那种相
似,如果一个人相信某个论证是真实的,但没有对之使用逻辑的技
艺,稍后在决定对错时说它是错的,同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
发生, 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尤其是对那些花费时间为争论
的双方作论证的人来说,
要聪明,因为只有他们发现在事实中和在论证中,没有任何事物是
稳定的、可靠的,一切事物均像定时涨落的渠中流水一样波动起
伏,不会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停滞不动。”
第 96 页
“完全正确,”我说。
“那么好,斐多,”他说道, “假定有一个论证是真实的、有效的、
能够被发现的,然而有人由于通过他自己以往的论证感到它们对
相同的人有时候真、有时候假,这个时候他不去追究自己的责任,
责备自己缺乏技能,而是到了最后在绝望中想要把怒火发泄到论
证头上,此后一生中老是在抱怨和斥责论证,由此错过了认识关于
实体的真理的机会,这岂不是一桩可悲的事?”
“确实可悲,”我说道。
“很好,”他说道, “这就是第一件我们必须提防的事情。我们
一定不可在心中认为不存在有效的论证。正好相反,我们应当承
认自己在理智上仍然是残缺的,但我们必须打起精神来,尽力成为
健全的。你和其他人部分地想着你们的余生,而我直接想着我的
死亡,因为我此刻正处在危险之中,这种危险不是哲学地看待死
亡,而是过分自信地看待死亡。你知道,在论证中,那些没有真正
接受教育的人如何关心的不是事实本身,而只是急于使他们的观
点被听众所接受?我感到此刻我就像那些人一样糟糕,区别仅在
于我的焦虑不是为了使我的听众信服,除非偶然有人会信服,而是
为了使我自己最大可能的信服。我的同伴们,这就是我的立场。
你们瞧,我有多么自私!如果我的理论确实是对的,那么就相信
它,哪怕死亡是一种灭绝,但不管怎么说,在我死之前我不会由于
对此感到遗憾而使我的同伴们困惑,我决不会变得那么蠢,这将是
一场灾难,不过很快就会结束了。
“我亲爱的西米亚斯和克贝,这就是我进行这场讨论的精神。
至于你们,如果接受我的建议,那么少想一些苏格拉底,多想一些
真理。如果你们认为我说的全是真的,那么你们必须表示同意;反
之,如果是假的,那么就用你们拥有的一切论证来反对它。你们一
定不要利用我的热情而允许我在我和你们之间作决定,免得我飞
第 97 页
走时留下我的针。
“好吧,我们必须前进了,”他继续说道, “首先,如果你发现我
的记忆不准确,那么就告诉我你说过些什么。我相信,西米亚斯被
一些疑点所困惑。他担心,即使灵魂比肉体更加神圣和高贵,但不
管怎么说,灵魂像某种定好的音调一样会先遭到毁灭。另一方面,
克贝似乎同意我的看法,认为灵魂比肉体更持久,但认为无人能够
保证,灵魂会不会像人穿衣服一样,在穿破了许多肉体之后最终灭
绝,而抛下最后穿的那个肉体。他还认为死亡就是灵魂的毁灭,因
为身体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衰亡。西米亚斯和克贝,我说得对吗,这
就是我们必须加以考察的反对意见吗?”
他们对此表示同意。
“那么好吧,”苏格拉底说, “你们拒斥我们前面所作的全部论
证,还是只拒斥某些论证?”
“我们只拒斥其中的某些论证,”他们说。
“我们肯定过学习就是回忆,如果学习就是回忆,那么我们的
灵魂必定在它们被监禁在肉体之中以前就在某个别的地方存在,
你们对这个推理怎么看?”
“只代表我自己说话,”克贝说, “我认为它极为令人信服,我坚
持这个观点,反对其他说法。”
“对,确实如此”,西米亚斯说道, “我的看法也一样。如果我连
这个观点也改变了,那我会感到非常惊讶。”
“我的底比斯朋友,”苏格拉底说, “如果把定好的音调看做是
一个组合的事物,灵魂是在某种给定的张力下为我们的身体成分
创作出来的音调,那么你不得不改变看法。我想连你自己也不会
接受一种复合的音调在它为之创作的身体成分存在之前就已经存
①此处苏格拉底自比螫人的黄蜂或其他昆虫。
第 98 页
在这种观点。会吗?”
“暂时不会,苏格拉底。”
“你难道看不到这种观点与你刚才说的观点正好相合,灵魂在
进入人的形体或肉体之前就存在,在它为之创作的那些成分还不
存在之前就存在,对吗?定音肯定与你拿来作比喻的对象不同。
先有乐器、琴弦和它们未定音的音调,定音是最后出现的而又是最
先被毁灭的。这种解释怎么能够与另一种解释和谐呢?”
“确实不和谐,”西米亚斯说。
“然而,”苏格拉底说, “如何任何解释都必须和谐,那么它应当
是一种对定音的解释。”
“对,应当是,”西米亚斯说。
“好吧,”苏格拉底说, “这种解释与你的观点不和谐。请决定
一下,你喜欢哪一种理论,学习就是回忆,还是灵魂是一种定好的
音调。”
“苏格拉底,毫无疑问,我喜欢前者,”他说, “另一种说法在我
看来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持,而是依靠似是而非的比喻,这也是大
多数人发现它有吸引力的原因。但我明白立足于似是而非的论据
的理论是一种冒名顶替,除非你提高警惕,否则它会让你上当受
骗,在几何学中和在其他地方都一样。另一方面,回忆的理论和知
识来源于假设的理论值得接受。我们的灵魂在进入肉体之前就存
在的理论正确与否取决于灵魂是否拥有关于实体的最终标准,这
个看法我完全相信,也是我正确地加以接受的。因此我一定不能
接受灵魂是一种定好的音调的说法,无论这个观点是我自己的,还
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西米亚斯,还有另一个考察它的办法,”苏格拉底说, “你认为
一种定好的音调,或者别的复合事物,应当处在一种与它的构成元
素不一样的状况下吗?”
第 99 页
“不,我不这样认为。”
“它的作用与被作用,我假定,也会与它们不同吗?”
西米亚斯表示同意。
“所以一种定好的音调不应当控制它的构成成分,而应当跟随
它们,对吗?”
西米亚斯表示赞成。
“无疑它也会与它们发生冲突,在运动、声音,或其他任何方
面。”
“确定无疑。”
“很好。那么,各种被定好的音调的性质就其被确定的范围内
来说,不就是一种定好的音吗?”
“我不懂。”
“当然,”苏格拉底说, “如果再作调整,也就是说,把音再定高
一些,假定这是可能的,那么它是定得比较高的音,如果把音定的
不足,也就是定得低一些,那么它就是定得比较低的音。”
“是这么回事。”
“灵魂不也是这种情况吗,一个灵魂与其他灵魂会有程度上的
差别,无论这个差别多么细微?”
“没错,不管差别有多小。”
“现在请密切注意,”苏格拉底说道。“我们说过一种灵魂拥有
理智和善,这种灵魂是好的;另一种灵魂拥有愚蠢和邪恶,这种灵
魂是恶的。对吗?”
“ 对。”
“那么一个人拥有作为定好的音调的灵魂,他该如何解释灵魂
中出现的善与恶呢?把它们说成是另一种音调,还是没有定好的
音调?善的灵魂是定好的音调,不仅自身是一种定好的音调,而且
包含另一种定好的音调,而恶的灵魂没有定好音,也不包括另一种
第 100 页
定好的音,那个人会这样说吗?”
“我真的不知如何说是好,”西米亚斯回答说, “但若有人持这
种观点,那他必须作出回答。”
“但是我们已经有了一致的看法,”苏格拉底说, “一个灵魂不
会比另一个灵魂更是灵魂,就像我们同意过一种定好的音调不会
比另一种定好的音调在比较大的程度上更加是定好的音调,或在
比较小的程度上比另一种定好的音调更加是定好的音调。是这样
吗?”
“当然如此。”
“一种既非在较大程度上又非在较小程度上定好的音调在定
音方面也不会较大或较小。对吗?”
“对。”
“不大不小的、定好的音调包含定音时较大或较小的部分,还
是包括相等的部分?”
“包括相等的部分。”
“由于没有灵魂会或多或少地比另一个灵魂更是灵魂,所以它
也不会或多或少地更像调好的音调。”
“ 是这么回事。”
“如此说来,它不可能包含一个较大比例的不和谐或较大比例
的定音。”
“肯定不能。”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假定恶就是不和谐,善就是定好的音,一
个灵魂能够比另一个灵魂包含更大比例的善或恶吗?”
“ 不能。”
“西米亚斯,通过严格的推理,我倒不如假定,如果灵魂是
一种定好的音调,那么没有灵魂会包含任何份额的恶,因为定好
的音是绝对的音调而不是别的什么,它决不会包含任何份额的嘈
第 101 页
杂声。”
“不会,确实不会。”
“由于灵魂是绝对的灵魂,它同样也不会包含任何份额的恶。”
“按照我们说过的这些,它不会。”
“所以按照这种理论,假定一切灵魂的本性都是相等的,它们
都是灵魂而不是别的什么,那么每一生灵的灵魂都同样是善的。”
“我想这个推论能够成立,苏格拉底。”
“你也认为这个观点是正确的吗?如果我们的假设,灵魂是一
种定好的音调,是正确的,那么从论证中能够得出这个结论来吗?”
“有可能。”
“好吧”,苏格拉底说, “那么你认为支配人的是人的某个部分,
而不是灵魂吗,尤其是当这个部分是有智慧的时候?”
“不,我不这样看。”
“灵魂抗拒肉体的感觉,或者压制它们吗?我的意思是,举例
来说吧,当某人发烧和口渴,灵魂以另一种方式推动他,不让他喝
水,当他感到饥饿时,不让他吃东西,有成千上万的方式我们看到
灵魂压制身体的本能。不是吗?”
“确实如此。”
“前不久我们不是还同意过,如果灵魂是一种定好的音调,那
么它决不会发出与它的构成要素相冲突的声音,无论这些要素处
于什么状况,是紧张、松弛、颤动,还是别的状态,它一定会追随这
些要素,但决不会指引它们,对吗?”
“对,我们同意过,那当然了。”
“但是现在我们看到,灵魂确实在以相反的方式起作用。灵魂
在指挥所有构成要素,一生都在压制它们,实施各种方式的控制,
有时候用严厉的、令人不快的方法,就像体育训练和医术,有时候
用温和的方法,有时候进行指责,有时候进行鼓励,灵魂与欲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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