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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门

_5 倪匡(当代)
她究竟是不是一个地球人。
米伦太太的身子震动了一下,转过头去,在她头部旋转之际,她的金发散了开来,
扬起了一阵眩目的光芒。
米伦太太在转过了头去之后,并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
她向外走开了两步,面对著墙,站著不动,我轻轻地走到了她的背后,离得她十分
之近,我想将我的手放在她的肩头上,又想将手轻轻地抚摸她的金发。
但是我却只是想,没有动,我怕惊吓了她,因为看来,她是如此脆弱,我听得她喃
喃地道:“我是从哪里来的?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我是……”
她这样讲来,突然转过头来,面对著我,我和她隔得如此之近,那实在给人窒息的
感觉,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想说些甚么,米伦太太?”
米伦太太也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太阳,你们叫它为太阳,是不是?”
我大吃了一惊,道:“你,你是从太阳上来的?”
“我从太阳上来?”米伦太太显然也吃惊了,她重复著我的话,反问著我,“当然
不是,太阳是一个不断地进行氢核子分裂的大火球,没有甚么生物,能够在太阳上生长
的,我……说得对么?”
我一叠声地道:“对,当然对,那么你是从  ”
我因为可以和米伦太太交谈了,而感到十分高兴,是以在讲话之间,不由自主,手
舞足蹈,而米伦太太的态度,也变得自然多了,她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来,掠了掠她的金
发,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我道:“请问,请!”
米伦太太先苦涩地笑了一下,道:“太阳,是一系列行星的中心,有许多小星球,
是绕著太阳,在它们自己的轨道上不断运行的,我的说法对不对?”
我呆了一呆,米伦太太竟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和我讨论起天文学上的事情来,这
的确有点使我啼笑皆非。但是我还是耐著性子回答她,道:“是的。”
米伦太太再吸了一口气,看来,她的神情,十分紧张,她那种紧张的神情,使我想
到,她以下讲出来的话,一定是和她有著十分重大的关系的,她缓缓地道:“那么,太
阳的轨迹上,有多少行星?”
我又呆了一间,道:“米伦太太,你是问大行星,还是小行星?”
“大的,当然是大的。”米伦太太立时又紧张地说。
“大行星,环绕太阳运行的,那是九个  我是说,到如今为止,我们发现了九个
,那便是九大行星。”
米伦太太闭上了她那湖蓝色的,美丽的眼睛,道:“那么,请问,离太阳的距离是
光的行进速度八分钟的那个星球,你称之为甚么?”
我皱起了眉,一时之间,不明白她问的是甚么。她显得十分焦急,道:“我说的是
,有一个行星,在大行星中,自离太阳最近的算起,它在第三位,那是甚么星球?”
我已完全明白米伦太太的话了,但是我的心中,疑惑也更甚了,我大声道:“米伦
太太,你说的那星球,那是地球!”
米伦太太又道:“地球在甚么地方?”
地球在甚么地方?
这实在是一句只有白痴才问得出来的话。然而米伦太太那时的神情,却显示她正迫
切地需要问题的答案。
我也十分用心地答道:“米伦太太,地球一直在它的轨迹中运行!”
“那么,我们在甚么地方?”
“我们当然在地球上,米伦太太,难道你对这一点,还表示怀疑么?”我十分有诚
意地回答著,但是米伦太太对我的这个回答,却表示了明显地失望!
她双手掩住了脸,转过身去,又不断地重复著一单字。我听不懂这单字是甚么意思
,我只是从直觉上,觉得她似乎不断在说著一个“不”字。我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头上
,她在抽噎著,肩头茌微微地发著抖。我低声道:“米伦太太,你或者是受了甚么刺激
,将你的过去完全忘记了?那不要紧,失忆症是很容易治疗的。”
失忆症其实是很难治疗的,但是为了安慰米伦太太,我却不得不那样说。
我的话才一出口,只见米伦太太转过身来,泪痕满面,道:“我没有忘记以前的事
,我的记忆一点也没有受到损害,我的一切,我完全可以记得十分清楚。”
我扶著她,使她坐了下来,道:“那么,请你对我说说你的过去,如何?或许你不
知道,你是一个谜,你是从何处而来的?你为甚么如此美丽,你的那枚戒指上的红宝石
,你箱子中的那些钱币,何以是世上的人所从来也未曾见过的,你……”
我没有再说下去,我已经说得够了,我说了那么多,已经足够使对方明白我的结论
,我仍在怀疑她来自别的星球!
而她也立时摇了摇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以为我是从别的星球来的,不
是属于你生活的星球的?”
我有点尴尬,因为这是十分荒谬的怀疑,但是我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我的确是那样
地怀疑著她。使我奇怪的是,米伦太太并不以为忤,只是轻叹了一声。
她道:“你猜错了,我和你一样,全是……地球上的……人”全是……地球人!”
她在讲到“地球”和“人”时,总要顿上一顿,从她那种奇怪的语气中听来,好像
她对“地球”或是“人”这两个名词,都感到十分之陌生一样。
但是,她又自称是地球人,而绝非来自其它星球!
我忙又道:“你  ”
可是我只讲了一个字,舱房的一角,肯斯基粗暴的声音,便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头,
肯斯基的声音,自然是通过隐藏的传音器而传到了舱房中来的。
他大声咆哮著,道:“够了,你们两人的把戏玩够了!”
我怒道:“我们并不是在玩把戏,像马戏团中的蠢熊一样的是你,你最好不要打断
我们的谈话,当然,你也绝得不到甚么情报的,因为我们根本不是间谍!”肯斯基继续
咆哮著,骂出了很多极其难听的话来。接著,“砰”地一声响,舱房门打开,两个持枪
的军官指住了我,肯斯基继续在大叫:“我们要将你带回去审讯!”
一听得肯斯基那样讲法,我也不禁吃了一惊,因为一旦被他们带回去,何年何月才
有机会逃出来,那实在不得而知了。我向那两人叫道:“你们来干甚么?”
那两人向我瞪著,并不回答我,只是摆了摆枪口,令我走出船舱去,我吸了一口气
,转头向米伦太太望了一眼,米伦太太也向我走了过来。
可是,她还未曾来到我的面前,另一个军官却已横身拦在我和她之间,在那一刹间
,我只觉得心中极其离过,因为我知道,他们要将我和米伦太太分开来!
至于为甚么一想到要和米伦太太分开,我便会那样难过,那我也说不上来,我只是
大声道:“米伦太太,我会再设法来见你的!”
那军官将枪口在我的腰眼中抵了抵,道:“快走!”
我出了舱房,另一个军官也退了出来,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我的心中又感到一阵抽搐,我突然大叫了起来,道:“将米伦太太当成间谍,你们
全是疯子,全是疯子!”
站在我面前的那个军官,冷冷地望著我,在我叫嚷了两下之后,他才道:“我们是
有证据的,先生,我们的证据,证明她是女间谍!”
“证据在哪里?”我立时大声吼叫:
“你不问,我们也要带你去看了,看到了证据之后,你也难以再抵赖你的身份了!
”那军官冷冷地回答著。
我冷笑一声,道:“吇,我倒要看看,你们是凭甚么而作出那样错误的判断来的。

那军官并没有再说甚么,就押著我向前走去,走过了肯斯基的舱房,来到了另一间
舱房中,那舱房的光线十分黑暗,我可以看到,在几张椅子上,已经坐著三个人,但是
,我却看不清他们是谁。
我被命令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那军官站在我的后面,他手中的枪,枪口对准了我
的后脑,我一坐下之后,他就吩咐道:“只向前看,别四面张望!”
我听得他这愫吩咐我,不禁呆了一呆,为甚么他不准我四面张望呢?
看来这舱房中,并没有什么值得保守秘密的东西在!
而我也立即想到,他之所以禁止我四面张望,主要的目的,怕是不让我看清那黑暗
中的三个人究竟是甚么人!
当我一想到这一点之际,我立时联想到,那三个人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人物,他们的
地位,可能比肯斯基更高,这艘潜艇既然是间谍潜艇,那么在潜艇上有几个间谍头子,
也不是十分值得奇怪的事了!
我听从那军官的吩咐,并没有回头向那三人望去,但是我心中却已有了一个计划。
在我坐下不久后,肯斯基也走了进来,肯斯基一进来,在我面前站了一站,发出了
“哼”的一声。
然后,立时向我的身后走去,我听得他走到了那三人之前,低声讲了一句甚么,然
后就坐了下来。
肯斯基是一个十分喜欢咆哮的人,但是他走到了那三人面前所讲的那句话,声音却
十分之低,低得我听不清楚,从这一点来看,更可以证明我的判断不错,那三个人的地
位,一定比肯斯基高!
第六部:大海亡魂
肯斯基进来之后不久,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然后,才听得肯斯基道,“你还是不
承认你自己是间谍,是不?”
“我根本不是间谍。”我十分平静地回答。
肯斯基冷笑道:“那么,给你看看这个,或者可以使你的记忆力恢复,知道米伦太
太是甚么身份的了,你看,这是甚么?”
随著肯斯基的话,我听到有人按下幻灯机开关的声音,接著,一道光芒,射向我前
面的白墙上,我看到了一幅清晰的幻灯片,那是一具仪器。
在那仪器之旁的是一只手,那只手的作用,显然是用来比较仪器的大小之用的,是
以我一看便看到,那东西很小,不比一片指甲大多少,它看来像是一具照相机,但是我
却不能确定它究竟是甚么。
我看了几秒钟,莫明所以,而肯斯基又问道:“那是甚么东西?”
我呆了一呆,道:“我不知道,看来,像是照相机?”
肯斯基又咆哮了起来,道:“我是在问你,不是要你来反问我!”
我心中在盘算著自己的计划,是以我尽量避免和肯斯基的冲突,我只是心平气和地
道:“那么,我不知道这是甚么,我从来未曾看到过这种东西。”
在我讲完之后,我听得有一个人,低声讲了几句话,那当然不是对我讲的,我又立
即听得肯斯基道:“将原物拿给他看,使他的记忆力更好些!”
一名军官立时道:“是!”
接著,一股灯光,直射在我的面前,一张小几被推了过来,在小几上,就放著那东
西,我的好奇心十分之炽,我立时将那东西,放在手中细看著。那东西看来,实在像是
一只照相机,它有一个精光闪闪的镜头,它的其它部分,是一种灰色的、坚硬的金属,
看来像是一个整体,难以分得开来。
肯斯基又道:“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们,怎样打开它?”
我迟疑了一下,道:“这东西,你们可是从米伦太太那里得到的么?”
“不错,我们的人发现她在水上飘流,而将她带到潜艇之后,在她的身上发现了这
个,这一定是一只摄影机,是我们以前没有见过的,是间谍用品!”
我吸了一口气,道:“我可以解释这东西,但是不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需要一
只镊子,而要听我解释的人,应该在我的面前,才能听明白。”
肯斯基笑了两声,道:“这样好多了,这样,你或者可以避免被我们带回国去了,
给他一柄镊子,快去取来!”
有人走出去,不一会又走了回来,将一柄十分尖利的镊子交了给我,而原来在我身
后的三个人,也一齐来到了小几之前。灯光也移动了一下,使我可以看到更多的范围,
我握著那镊子,心中十分紧张。
我将那镊子在那东西上面轻轻地敲了一下,道:“这东西,是十分精巧  ”我话
讲到一半,突然双足一蹬,连人带椅,一齐向后,疾仰了下去!在我身后,是一直有一
个军官,用枪指住了我的后脑的,我那突如其来的一仰,固然可以使他在刹那间惊惶失
措,但是却仍不能避开他的射击的!
这便是为甚么我要一柄镊子的原因了!
我身子向后一仰,手中的镊子,便已然向那军官的手腕,陡地刺了出去!
那一刺,其实绝不能令人致命的,但是任何人对于尖锐的利器来击,都有一种自然
而然的恐惧,那军官也不能例外,我一镊子刺了上去,他手便向上一扬。
也由于他手向上一扬的缘故,他那一枪,便未曾射中我,而是向舱房上面射了出去
,我左手一扬,已一拳击中了他的下颚骨,同时一扭他的手臂,将他手中的枪,夺了下
来,人也立时向后跳去。
我放过了肯斯基不理,一直跳到那三个人面前,那三个人仓皇起立,但是我一伸手
,夺来的枪,枪口已陷进了其中的一个的肚子之中,足有一寸深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三人,但虽然是第一次,我还是立即可以看出,被我用枪指住
了的那个正在开始发胖的中年人,正是三人之中最重要的一个。
我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臂扭了过来,而我也在那一刹间,转到了他
的背后,我手中的枪,自然也变成抵在他的背脊之上了,这一切,不过化了我几秒钟的
时间而已,我已经占尽上风了!
等到肯斯基拔出他那特大的军用手枪之际,他已然没有用武之地了,我已经躲在那
人的身后,控制了那人!
那三个人中其余两个人,迅速地向一旁跨了出去,他们跨开了两步,才发出一声怒
吼和惊呼混合的声音来。
而被我制住的那人,却自始至终,一声不出。肯斯基挥著手中的枪,道:“住手,
放开他,你一定是疯了,快放手!”
我也不出声,由得他去叫嚷,他叫了足有一分钟,终于喘著气,停了下来,而我当
然没有松手,我等他停口之后,才道:“司令,看来你还是快点著手安排我和米伦太太
如何离开这艘潜艇的好!”
肯斯基又咆哮了起来,道:“你在做梦,绝不能!”我用枪柄敲了敲被我制住的那
人的后脑,发出“拍拍”的声响来,道:“我不是在做梦,倒是你,要想清楚,如果他
死在这里,你会受甚么处分!”
肯斯基张大了口,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知道他是甚么人?”
我并不给他正面回答,只是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时候,出乎我意料之外,被我制住
的那家伙,也吼叫了起来,但他并不是向我吼叫,而是向肯斯基。
只听得他叫道:“快照他的话去做,你知道我死在这里,你会有甚么结果的!”
肯斯基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那人又叫道:“快问他,他准备怎样,照他的话做!”
我不等肯斯基问我,便道:“升上水面去,我相信你们有快艇可以供我和米伦太太
离开的。我再一次说明,让我们离去,对你们毫无损失,我们不是间谍。”
肯斯基为难地望著其他两人,那两个人的脸色十分险沉,木立不动,过了好久,才
看到他们两人,点了点头,肯斯基这才向外,疾走了出去。
我推著那人,走前几步,将桌上那好像小型相机也似的东西取过,放入袋中,我准
备向米伦太太问那是甚么,然后,我便紧张地等著。在等待中,潜艇彷彿已经升上了水
面了。
约摸过了五分钟,肯斯基才又忽忽地推门,走了进来。
我劈头就问道:“准备好了么?”
肯斯基的面色十分难看,道:“你们可以离去,利用子母潜艇,你驾驶过一种由鱼
雷管发射的小潜艇么?”
我怒道:“为甚么潜艇不升上水面?而要我们由水下面走?”
肯斯基道:“只能如此,潜艇在未曾接到特别命令之前,是不准浮出水面的。小潜
艇在鱼雷管发射之后首十分钟的速度,是每小时九十海浬,以后,也可以保持每小时四
十海浬的速度,你们可以安全离去。”
我想了一想,道:“也好,那么请你带米伦太太来,和我见面。”
“她已在门外了。”肯斯基立时回答。
我推著那人,向门口走去,门也在这时被打开,我看到米伦太太站在门口,一个卫
兵,站在她的身后,她的脸上神情,仍然是十分之阴郁,我忙道:“米伦太太,我们立
时可以离开这艘潜艇了!”
米伦太太的嘴角略动了一动,可以看出,她心中对于可以恢复自由这件事,并不表
示如何热切,这又使我的心中觉得十分奇怪,她自然不会欢喜囚在此处的。
但是,从她的神情看来,似乎到甚么地方去,在她来说,都没有甚么分别,她全不
喜欢,为甚么这样美丽、年轻的一个金发女子,会这样忧郁呢?
我不明白,因为我根本不明白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又道:“米伦太太,你不必惊惶,我们立即就可以脱困了,我们一齐由一艘小潜
艇离去,我制住了他们的一个大人物!”
米伦太太的嘴掀动了一下,但是她却仍然没有说甚么,我苦笑了一下,转头对肯斯
基道:“好了,我们该在甚么地方离去,要你带路了,你最好别玩花样!”
肯斯基闷哼了一声,大踏步向前走去,我连忙向米伦太太道:“我们走!”
米伦太太默默地向前走著,不一会,便来到了潜艇的艇首部分,我看到了一艘小潜
艇,那小潜艇外形像一支雪茄烟,只可以勉强容两个人。
肯斯基道:“你们先进去,然后,经由弹道发射。”
我冷笑了一下,道:“这是甚么办法?我们两人进了小潜艇,你不发射,我们还不
是等死?要去,我们三个人一齐去!”
肯斯基冷冷地道:“你自己看得到,这潜艇容不下三个人。”
我也冷冷地道:“那么你就另外安排别的方法好了。”
肯斯基道:“你们两人一进去,小潜艇立时经由弹道发射,你们也立即可以离开了
,我向你保证这一点!”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贵国的所谓保证,究竟有多少价值,我想阁下自己,也
不会不知道的,还是少向我谈保证,多提供一些切实的办法吧!”
被我制住的那人,也叫了起来,道:“将潜艇升上水面,让他们离去,别以为我有
那么大的忍耐力,快!”
我立时补充道:“也别以为我有那么好的耐性,你要是在十分钟内想不出办法来,
那么,我反正是那样,他的性命  ”
我讲到这里,再度用枪柄敲著那人的脑袋,而发出“拍拍”之声来,那人低声吼叫
著,显然是心中已怒到了极点。肯斯基苦笑道:“好,好!”
他指著那小潜艇,又道:“米伦太太可以先进去,你可以在小潜艇中,利用自动控
制系统,自己将自己射出去,在十分钟之后,你就离我们十五浬了!”
我迟疑了一下,道:“你弄开舱盖来,让我看看。”
肯斯基大声吩咐著两名军官,那两名军官揭开了舱盖,一面解释著,道:“舱盖是
利用磁性原理紧合的,在五百公尺深度之内是绝对安全的。”
我向舱中看去,有两个座位,在座位之前,是许多控制仪和表板,其中有一个掣钮
之下,写著“自动发射”的字样,看来肯斯基倒不是在胡说八道。
我点了点头,表示满意,然后道:“好,将它纳入弹道之中再说。”
肯斯基又下了命令,许多器械移动著,小潜艇渐渐升高,它的头部,伸进一个如鱼
雷管一样的口子中,十分吻合,一盏红灯,在不断闪闪生光。我吸了一口气,道:“米
伦太太,请你先坐进去。”
米伦太太没有说甚么,顺从地坐了进去,我则沉声地对被我制住的那人道:“你站
在潜艇边上别动,只要你一动,我就立即开枪,听到了没有?”
那家伙老大不愿意地点了点头,我又大声叫道:“所有的人退后!”
然后,我跳进了小潜艇,扳下了一个黑色的开关,舱盖突然合了下来,顶部的一盏
灯也著了。这是决定我和米伦太太能否恢复自由的最重要时刻了!
我用力按下了那个“自动发射”掣,潜艇一阵猛烈震动,在突然之间,向前冲了出
去,我和米伦太太的身子,都猛地向前冲,头部撞在仪表板上。
我只觉得一阵剧痛,险险没有昏了过去,同时,我听得米伦太太发出了一下呻吟声
,尖声地叫了起来。她叫些甚么,我完全没有法子听得懂,但是我却可以听出她语气中
那种极度的、不可遏制的惊恐。
我暂时不能去理会米伦太太,因为我必须控制小潜艇的行进,我知道小潜艇确已脱
离那艘大潜艇了。可是,当我想到这一点时,却已经太迟了!
我还未曾扭开雷达探测屏的开关,一下猛烈的震荡,便已然发生了。那一阵震荡,
是如此之剧烈,以致在震荡发生的两分钟之后,我全然无法控制局面!
我的身子被从座位上抛了起来,小潜艇的内部,空间是如此之狭窄,但是我的身子
还是被抛了起来,那种痛苦,是可想而知的,我只是本能地护佐了头部。
而在那一刹间,我也全然无法知道米伦太太究竟怎么样了,我几乎是失去了知觉,
直到我喝了一大口海水。
海水涌进来了,我整个人都浸在海水中了,直到此际,我才从半昏迷的状态中,醒
了过来,我猛烈地挣扎了一下,那下挣扎的结果,使我头部撞在坚硬礁石上。只不过那
倒令我更清醒了许多。
我睁开眼来,水中全是翻滚著的气泡,但是我还可以看到那潜艇完全毁了,而更令
我心瞻俱裂的是,我看到米伦太太还在潜艇之中!
我之所以肯定这一点,是因为她的金发,从潜艇的裂口处,向外瓢浮了出来。我连
忙向前游了出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那时,我自己也是筋疲力尽了,但是我还是尽
了我最大的力量将她拖了出来。
然后,我扶著礁石,向上游去。
谢谢天,我们并不是在太深的海底,在我肺部的空气还没有消耗完之前,我的头已
然冒出了水面,我连忙将米伦太太的头部托高,使她也露出水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现那是在大海之中的一组孤零零的礁石,它露出海面的范
围不大,最高的地方,离海面也只不过一人高,我相信在浪大的时候,它一定会被海水
完全盖过的。
但即使那只是如此之小的一片礁石,已经使我的心中够高兴的了,因为若是没有它
,我就不能再活了!
米伦太太似乎昏了过去,我将她的上身搁在礁石上,她的金发仍有一半截浮在海水
之上。然后我爬上了礁石,再将她的身子拉了上来。我替她进行著人工呼吸,足足过了
五分钟之久,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觉得不但是米伦太太,而且是我自己,身子也渐渐地僵硬!
因为,在施行人工呼吸五分钟而仍然无效之后,我发现,米伦太太已经死了!
她的身上并没有甚么伤痕,但是她可能是在水中被震得昏迷过去之后,窒息而死的
。她真的已经死了,因为她已停止了呼吸。这实在是我无论如何都料不到的一件意外。
本来我以为她早死了,但结果她却没有死。而现在,当我以为我和她在一起,可以
在她的口中,解释我心中一切疑团之际,她却死了,死在我的身边!
我只觉得我自己,彷彿也成了礁石的一块一样,僵硬而又麻木,一动也不动,我只
是紧握住了米伦太太的双手。
米伦太太的面色,看来不会比平时更苍白多少,她看来仍然那样美丽,我在僵立了
不知多久之后,才将耳朵贴在她的胸前去倾听,我多么希望可以倾听到她的心跳之声!
可是我却失望了,她已然死了!
死人的心脏自然是不会跳动的,所以我也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她的双眼闭著,在她
的脸上,似乎仍带著一种淡淡的哀愁,但也不失为平静。
我没有甚么好做的,我只好将她的双手,放在她的胸前,使她的样子,看来更加宁
静一些。在最初的几个小时内,我只是呆呆地望著已死的米伦太太,全然不想为我自己
做甚么事,直到天色全黑了下来。
我开始在礁石上踱来踱去,然后又坐了下来,如果在一两天之间,我不能获救的话
,那么,我就一定和米伦太太一样,要死在这一片礁石之上的了!
因为我没有食水,没有食物,而更主要的,是我的情绪,如此之沮丧,使得我意志
消沉,几乎不想为生而挣扎!
我呆坐著到天亮,腹中已开始饥饿而绞痛,而口渴得令我觉得我的身子已在乾裂。
我从礁石上拉下了几只贻贝来生嚼著,然而那却使得我更加腹部抽搐。
太阳升起来了,像火球一样地烤著我,我能够清晰记忆的事,是到那种贻贝奇腥的
味道为止,以后的一切,全是模糊的、片断的和无法连贾的了。
我记得我已无力走动,我在恍惚中,是爬到米伦太太身边的,到了我又握住了她的
手之后,我感到生命已然离我而去,我眼前是一片黑暗,我耳际也听不到浪拍礁石的那
种声音了,甚么也不觉得了。
当我渐渐又有了知觉之际,我像是在天空中飘动著,突然间,又像是有甚么人恶作
剧,将许多麦芒,抛在我的身上,令得我全身刺痒。
接著,又有人将一种辛辣的东西,在我的鼻口上涂著,又似乎有清凉的液体,自口
中流入,那流进我口的不像是液体,简直就是生命,我竟可以睁开眼来了。
我看到至少有四个人在我的面前,其中一个,正将水淋在我的脸上,我立时张大了
口,贪婪地吞著他淋下来的水,然后我含糊不清地问:“我在甚么地方?”
一个中年人咬著烟斗,来到我的面前,道:“你在一艘渔船上,你是谁,怎么会伏
在那片死礁之上的?”
我的记忆力已然恢复了,我喘了几口气,道:“米伦太太呢?”
那中年人呆了呆,道:“你说甚么?米伦太太?”
“是的,”我连忙说:“在你们发现我的时候,她应该在我身边的,只不过,她…
…她早已经死了。”
那中年人摇著头,道:“我们只看到你一个人,海水不断卷过你的身子,你紧抱住
了一块礁石,如果你身边还有别人的话,那么早就被海水卷走了。”
我呆了半晌,道:“请问今天是几月几日了?”那中年人说出了日子,我在那礁石
上,昏迷不醒,已有两天之久了!
我在那礁石上已昏迷了两天,四十八小时!但是在那四十八小时中,我记忆得的事
,加起来不会超过三分钟,照那中年人这样讲,米伦太太当然是被海水卷走了。
我呆住了不出声,那中年人又问:“你是甚么人?”
我的脑中混乱到了极点,但是我还是立即回答了这个问题,道:“我是一个很有地
位的商人,因为一件意外,我才在海中飘流的,你们如果能将我送回去,我一定致送极
其丰厚的酬劳给你们。”
那中年人摇头道:“这不可能,我们正在捕鱼啊!”
我立时道:“我想,我致送给你们的酬劳,大约至少是你们满戴而归的收获的十倍
,而且,只要是船上的船员,以后有了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的。”
我还怕他们不信,是以在讲完了之后,又补充了一句,道:“因为你们救了我的生
命,而我又急于回家去!”
那中年人自然是船长,他在呆了片刻之后,道:“当然可以,我们立时送你回去,
但……但……”
我知道他不一定相信我有那么多钱给他,是以不等他讲完,我立即道:“你们不必
怀疑,你已救了我,难道我会欺骗你么?我绝不会食言的。”
那中年人大声叫著,吩咐著水手,我可以觉出船在快速地航行著。
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能在甲板上走动,我一直伫立在船头上,望著茫茫的大海。
当然,我已远离那堆礁石了。
我已经确知米伦太太是死了,而且,她已被海水卷走了,我是不是永远不能得知她
神秘的身份了呢?当我站在船头上的时候,我已然决定,我一回去之后,立时到墨西哥
去,去见尊埃牧师。我无法知道米伦太太究竟是甚么人,但是我想那封信一定极其重要

在见到了尊埃牧师之后,那我就能得知信内的内容了。
我在海中,一共航行了四天,到了第四天晚上,我已可以看到熟悉的灯火,我回家
了!这艘船上,一共有七名船员,我们在一处荒僻的地方上了岸,我招待他们住在第一
流酒店之中,第二天,我便照许下的诺言,给了他们巨额的金钱作酬报。
第七部:米伦太太的信
我只休息了一天,便带著那封信,直飞到墨西哥去了。
当我靠著软软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在高空飞行之际,其实我的心中是十分缭乱的
。在我见到了米伦太太之后,我以为可以和她一齐到墨西哥来的。
可是,意外的撞击,使米伦太太丧了生,而且,她的尸体也被海水卷走,一切都在
刹那间变得无可追寻了!
在米伦太太给尊埃牧师的那封信中,是不是真能知道她的身份呢?如果不能的话,
那么,她这个人,就将永远是一个谜了。
飞机在墨西哥市的机场上降落,我在市中休息了一天,租了一辆性能十分优越的汽
车,直向南方驶去,我的目的地,自然是那个叫作“古星”的小镇。
那实在是一段十分艰苦的旅程,更要命的是,我的心头极之沉重,米伦太太的死亡
,虽然和我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她总是死在我身边的,可怕的死亡,在我的心头造成了
一个化不开的阴影。
我在崎岖不平的公路上驾车疾驰,沿途吃著粗糙的食物,喝著墨西哥的土酒,自然
顾不得来修饰我自己的外表。
是以,当我终于来到了那个叫作“古星镇”的小镇上之际,我的样子十分骇人,以
致当我想向一个小孩子问路时,那孩子竟吓得哭了起来。
事实上,我也根本不必问路,教堂就在小镇的尽头,那是一眼就可以望到的。白色
的尖塔高耸著,在尖塔之上,是一个十字架,我驾著车,直来到教堂门口。
我的出现,并没有引起镇上居民多大的好奇,他们只是懒洋洋地望著我,他们的一
切动作,都是懒洋洋的,在他们的懒洋洋动作中,可以看出他们对人生的态度,他他们
当然不满足目前的生活,可是他们也决不肯多化一分精力去改善他们的生活。
他们就那样地过著日子,直至老死,看那些坐在门坎上、满面皱纹的老年人,真不
知他们的一生有甚么意义。
我的车子在教堂面前停了下来,跳下车,我走上了几级石阶,在教堂门前停了下来
,然后,我推开了门。
那教堂自然不很大,但是一推开了门之后,却自然而然,给我以一种清新阴凉的感
觉,我还听到一阵风琴的声音。琴音有好几个已走了样,那自然是由一座十分残旧的风
琴所奏出来的声音了。
我看到有一个人,穿著牧师的长袍,正在教堂的一角,弹奏著那风琴,他背对著我
,我一直来到了他的背后,他才缓缓转过头来,惊讶地望定了我。
那牧师只不过是三十上下年纪,显然不是我要找的尊埃牧师了。我问道:“我找尊
埃牧师,你可带我去见他么?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找他的!”
那年轻牧师望了我片刻,然后十分有礼貌地微笑著,用很柔和的声音道:“尊埃牧
师是一个好人,我们会永远怀念他的,朋友,你有甚么事,如果尊埃牧师可以为你解决
的,我也能够帮助你。”
他讲到这里,伸出手来,道:“我是葛里牧师,是教区派我来接替尊埃牧师职位的
,他已经魂归天国了。”
那实在是我绝对意料不到的事,我呆了半晌,道:“这……不可能啊,上一期的美
洲考古学术杂志上,还刊登著他的相片,和他帮助考古队的消息。”
“是的,”葛里牧师的声音十分伤感,道:“我们都不知道他甚么时候会突然死去
,尊埃牧师的死是半个月前的事。”
我苦笑著,我是不远万里来找尊埃牧师的,可是他却已经死了,我并没有出声,葛
里牧师却十分客气,道:“我可以帮助你么?朋友,可以么?”我又呆了半晌,道:“
我想在这里住几天,而不受人打扰,你可以介绍我一个清静一点地方么?”
葛里牧师又打量了我一会,道:“如果你是为考古的目的而来的,可以和我住在一
起,我对考古也极感兴趣,我就住在教堂的后面,很不错的房子。”
我来回踱了几步,葛里分明是一个十分有修养的神职人员,我对他的印象十分好,
能和他住在一齐,自然不错,是以我立即答应著道:“如果我不打扰你的话,你看,我
一直驾车前来,我的样子曾吓哭了一个孩子!”
葛里微笑著,道:“我们不看一个人的外表,我们的职责,是洞察一个人的灵魂,
朋友。”
我十分欣赏葛里牧师的谈吐,但是他显然知道如何地关怀别人和帮助别人,我点著
头,道:“尊埃牧师不在了,我想我应先和你商议一件事,可是我想先能洗一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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