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陇西李氏

_3 (当代)
  韩安国说,善于用兵的将领,应该以逸待劳,先发展自身实力,以待敌之自乱阵脚。而如果卷甲轻进,深入不毛之地,就难以为功。韩安国的意思是,不但难以为功,小心有去无回,被他们灭了。后来的赵信建议伊稚斜单于大踏步后撤,用得恰是此计。
  韩安国的观点还是上次朝堂论争的老调,这回让王恢抓住了弱处,予以痛击。
  呵呵,韩大人您弄错了,眼下所讨论的是出击匈奴,不是长线深入,我们所要做的是,利用敌人的贪欲,诱敌深入,然后伏击之。
  接着王恢和盘托出了他的马邑之谋,依照这个构想,一定可以活抓单于。
  说得年轻气盛的武帝这回是确确实实地动心了,本来他也是念念不忘一雪前耻的。于是,他宣布本回辩论,王恢胜出,大汉与匈奴全面开战,着(zhou2)王恢着力实施马邑之谋。
  至此,匈奴人不但再也得不到汉朝的女人及质地上等的丝帛,相反却开始了一连串的恶梦,谁叫他们碰到了武帝这样的对手。
  22马邑之谋
  聂翁壹带着使命兴匆匆地去了。到了单于庭,却换了一幅嘴脸,无非是要表现出苦大仇深的样子,好让军臣单于相信他,聂翁壹,千真万确是汉廷的深度受害者,誓与刘氏集团不两立。
  军臣单于对于这位腰缠万贯的外商,也是老熟人,本来就千方百计想着招商引资,既然对方亲自来了,正中下怀,当然要表现得比平常热情度高一点。有什么难题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替你办。
  聂翁壹随口胡编了一番苦瓜经历,让军臣单于也相信汉廷真是末日的景象。
  我早有逃奔自由之心,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而眼下正有一份您很感兴趣的大礼,只要单于阁下屈尊动动您的手指头,就可以得到?
  匈奴人是没事都有三分馋虫在心里活动,更何况见到诱饵。军臣于是兴趣倍增,令旁人退席。坐,咱俩单独谈。
  聂翁壹说:“我送您的见面礼是马邑……”只听见军臣的喉结动了一下,接着一个巨大的响声从闷葫芦里传来,仿佛是一块铁片悬空扔在天井里。
  聂翁壹接着说:“我的计划是,我先潜回马邑,伺机杀死马邑令丞,您率大军随后接应,这样,马邑不就是您的地盘了吗。”
  军臣单于一点也不起疑眼前的这位老朋友,他仅有的一点理智全让贪欲吞噬了去。立即同意聂翁壹的计划,双方约定以人头挂在城头为信号。
  事实证明,利益之交无朋友啊。范跑跑不就说,一旦利益有争,他会毫不犹豫的出卖朋友。倒也是敢说话,一点不文饰。
  回到马邑的聂翁壹,在死囚中选了两个人,反正是死罪,早死晚死都一样。现在死了,没准还能捞个为国捐躯,即使追认不上烈士,也算是废用利用,起码聂翁壹得好生安葬他们,也不致于白来这世上一遭。于是他们的人头就成了马邑令丞的人头,出现在城头上。
  军臣单于接到探马飞报,马邑城头真的有人头,千真万确,立即提兵十万大军,马不停蹄,一路南下,进入武州塞(今山西左云),向“布袋”进发。
  武帝的算盘是这样打的,布袋是这样张开的:命令护军将军韩安国、骁骑将军李广、轻车将军公孙贺率主力埋伏在马邑旁边的山谷,将屯将军王恢、材官(步兵)将军李息率三万人出代郡,准备在主力与匈奴接战后,从侧翼袭击匈奴的辎重,断其后路,一举围歼匈奴主力。
  全军由韩安国统率,总兵力达三十二万人。一切准备停当,只等匈奴前来受死。
  对于韩安国的出任军事统帅,不必心存疑问,分畸尽管分畸,但庙堂之上的计策,一旦定下来,就得无条件的执行,这是纪律,也是大臣处事之体,以大局为重。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确实令人徒费思量。我一直主张读历史,必须有第三只眼。
  那么多的牛马遍布在山野,却不着一个人看管,正如大白天走进一座城池,却是空寂无人,换谁不毛骨竦然。这不明摆着告诉敌人此地有危险吗。这样弱智的主意,其主人是谁,是韩安国,还是?三十多万大军出动,却成败在这样低智商的棋子上,真是不可思议。最大的嫌疑人固然是韩安国,不想与匈奴开战之故。但我以为,最大的可能却是属下办事不力,韩安国后来权摄丞相,想来不会如此之混。
  23马邑之谋
  果不其然,军臣单于看见牛羊成群,却是无主。天底下只有抢来的好事,却是没有白手牵羊的好事。于是,军臣满心疑窦,在距马邑百里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为了探明虚实,派一个小分队,迅速攻占附近的烽火台,捕了个舌头来问话。
  武州尉史怕得要死,没等军臣单于发问,就把汉军的意图和盘托出。
  军臣单于先是大惊,继而大喜,认为这是上天把武州尉史赐给了匈奴,于是封武州尉史为天王,立即下令开路。
  而山谷里,汉军黑鸦鸦地挤在一起死等,韩安国在死急,不见兔子就是不撒鹰。六月的天气,毒日当头,几十万部队挤在一起,照这样下去,不等敌人开火,个个先中暑倒了。明明看见前方已有烟尘的,这会怎么没了呢。当年没有望远镜,要是有,情况可能会大为改观。
  还是狐疑。这位因七国之乱而出名的老将,老成持重有余,临机处置不足,这就是后来为什么刘彻撇开韩安国,独用卫青的原因。
  韩安国坚决不同意,匈奴人未进入合围圈之前,谁也不能轻举妄动,违令者斩。军法都拿出来了,谁敢不听。
  于是就等吧。
  等韩安国得知计谋泄露,率军冲出山谷,边透气边追击时,匈奴人早已撤到安全线之外,徒然看见他们也真顺手把牛羊牵了去。而此时王恢、李息的部队,等到的不是残兵败将,却是编制完整的匈奴骑兵,不慌不忙地从眼皮底下列队走过,知道前方战事没有打响,也就捏紧鼻子大气不敢出,最后回撤。
  三十多万的部队,徒劳无功地转了一圈回来,武帝的脸色很是不好看。更令武帝生气地是,始作俑者王恢,竟然贪生怕死,按兵不动。打他一下子也好啊,没准能牵制住敌人主力,后军也必然会在第一时间赶到。可这小子,把身子蜷在山谷里,愣是装熊。
  骚主意是你出的,装熊的也是你,先前的慷慨激仰跑哪里去了。敢耍我,不杀你不足以谢天下。我以为,“天下”一词不过是个借口,武帝必然要找个台阶下。
  刘彻以“首谋不进”之罪,将王恢下狱。
  王恢一再辩解说,之所以未主动出击,不是我王恢怯懦怕死,实在是这世界变化太快,让人措手不及。而以三万比十万,什么下场?从军事的角度来说,王恢的话不无道理,白送死不如不死,再者说,大汉养三万匹战马不容易,岂能拱手让人。
  辨尽管辩,王恢还是开动脑筋挖掘门路,花千金买通了丞相田蚡。而田蚡此时虽然挂了个丞相的头衔,但多少已靠边,不大管事。于是找到太后姐姐出面干预,无奈武帝执意要杀。王恢自知难逃一死,不得已在狱中自尽了事。
  郁闷的不仅是军臣单于,还有李广,第一次当将军,却捞了个月亮回来。而匈奴人也不甘心当猴子,在边境开始了一系列的报复行动。自此,北部边境战火重燃,想和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24关系户卫青
  韩安国是个典型的守城之将,当年在梁孝王手下,吴王刘濞久攻睢阳城不下,功劳全在此子。然韩安国天性持重,并不适合当任攻击之将,而武帝一心一意要打击匈奴。因此,多方物色人物,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小舅子卫青的身上。
  后人评说汉武帝宠任外戚,是有其事,但古人也说,举贤不避亲。卫青以及后起之秀的霍去病,确实有才,战功卓越,不枉武帝的一番苦心,比不得李广利,全然是浓胞一个。当然皇帝也是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孔子不是也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吗。圣人也犯错误,皇帝就更容易犯错误了。此是题外话。
  卫青,武帝宠姬卫子夫的弟弟,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人。父亲郑季,官不过平阳县的小吏,按时下来说,顶多也就是副处或者正科,比起后来的卫青,那差远了。就是这样的小吏,胆子却极大,在平阳公主家服役时,与婢女卫姐私通,生了卫青。
  然而胆大并不等于责任心就强,风流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只图一时痛快,其他事情一概不管。卫青不幸也摊上了这样的一个老爹。那年那月,庶子都地位卑微,更何况一个私生子。不过这也好,苦难给了卫青一个极其成熟的心理。要比别人更看得开些,比别人更能隐忍一些,比别人更为果敢一些。这种果敢不是盲目蛮动,不是义气用事,而是审时度势地志在必得。
  依我的读书经验和人生经验,苦难只会造就两种人,一种人完全屈服于命运,无条件地全面投降,作茧自缚在里面,低头算了。一种人是越苦难越不服气,我就不信这个邪,一定得想办法从茧里打破一个洞眼,从里面钻出来。而出来以后,在别人眼中自是一个强者,自己也是自信满满,有了一些所谓傲视的本钱。然而这样的强者,其内心世界,大体又有二种分野,一种是坚强得健康,一种是坚强得心理变态。唐朝长孙皇后的哥哥长孙无忌,无疑是属于后者,而卫青却是前者。
  一次,有人给卫青相面,预言他未来将官至封侯。卫青说,我身为人奴,不挨打受骂,已是知足了,哪还敢奢望封侯。
  卫青就本着这样的心理,老实做人,没有非份之想。年龄稍长后,重回公主府,充当平阳公主的侍从骑奴。然而也就是这个平阳公主,昔日的主人,却成了没有非份之想的家奴的妻子,世事真是有趣。
  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卫青最小的姐姐卫子夫得到武帝的宠幸,肚子里有了龙种——此人就是巫蛊案中自杀的戾太子刘据的大姐,刘据有三个姐姐。这下患有不孕症的陈皇后感到紧张了,生怕卫子夫会危胁到自己的皇后地位。古代讲究母以子贵,一旦卫子夫真的生个儿子,极有可能因为儿子而登上皇后的宝座。
  现实生活中,一点蝇头小利都要大打出手,何况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尊,现在不争什么时候争。我以为,争也是理所当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成王败寇而矣。而后来的事实证明,陈皇后的担心完全有道理。元朔元年春,卫子夫不负重望,终于替武帝生了一个儿子,卫子夫本人也顺理成章做了皇后。
  陈皇后的母亲、武帝的姑母馆掏大长公主,自然拿卫子夫没办法,女婿正宠着她呢。那么就起用人世间通用的法则,专挑软地捏。为了给卫子夫一个警告,馆掏公主就把卫青抓了起来。不但把他抓起来,还准备杀死他。
  这个消息传到了卫青的好朋友、骑郎公孙敖的耳朵里。这哪成啊,皇帝的小舅子还是第二层,是我公孙敖的哥们才是第一层,豁出去了,管他什么后果。于是公孙敖连夜带人操家伙劫狱,把卫青抢了回来——这才有后来的李广被调离前将军位子一事的发生。
  武帝不但不怪罪公孙敖的做法,却是对馆掏公主的行为深感不满。天下谁人不知道卫子夫是我的最爱,惹卫子夫就是惹我武帝,跟卫子夫过不去,就是跟我武帝过不去。换句话说,卫子夫不高兴,就是我刘彻不高兴,卫子夫的弟弟,也就是我刘彻的弟弟。自然不能把岳母怎么样,但我可以把她气得半死。
  于是,武帝提拔卫青为建章监,加“侍中”衔,这样名份上就是武帝的侍从了,也可以自由出入宫廷,谁还敢动他。不久卫青沾姐姐的光,又被提拔为太中大夫。
  史书上说,卫青善骑射,材力绝人,也是很有手劲。但从卫青简短的履历来看,此人并非黄浦出身,也不见有头悬染锥刺股地苦读兵书的记载,也没有所谓的圯上老人半夜给他送书。顶多就是交了公孙敖这个一个爱闹事的好朋友,却是天生的会打战。这真是应了古人的一句话:天赋异秉。用理论完全讲不清楚的事。
  25主力是多少
  元光六年(公元前139年),匈奴侵入上谷郡,杀掠边民。
  关于这个年份,三本史书有二种说法。《史记·李广列传》说是“其后四年”,也就是马邑之战后四年,当是元光五年。《史记·匈奴列传》说是“自马邑军后五年秋”,当是元光六年,《通鉴》也主张是元光六年,《汉书》也持此说。吾从众。
  武帝这次不再召开御前会议了,乾刚独断,打,没有打打停停的道理。
  于是,卫青被任命为车骑将军,率军一万,从上谷出发,进击匈奴。卫青的人生从此翻开了新的一页,从关系户一转而变成实力派。同时,轻车将军公孙贺出云中,骑将军公孙敖出代郡,骁骑将军李广出雁门,各统兵一万,分四路出击。
  此时,老将韩安国已被晒在一边,这四个人地位平等,
  出征前,武帝吩咐说,战场上要互相照应啊。言外之意,我小舅子是新手,各位老将多关照着点。其实武帝这话等于白说,上谷、云中、代郡、雁门,分属不同的地区,按当时的通讯条件,派个通讯兵也要累死累活跑个半死,战场上的事,只得听天由命了。
  可是战局的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本次战役,并没有形成统一的战略意图,或是直捣黄龙府,或者围而歼之,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武帝只是命令他们四路出击,情形有点象街上的打群架,只要见到人,操家伙打就是。
  有一种说法认为,本次的开战,主要原因在关市。马邑之围后,武帝并没有关闭边境贸易,匈奴人也贪图关市的贸易便利,时常往来塞下。于是,持此观点者认为,武帝是利用关市之便,吸引匈奴人南下,然后围而歼之。
  但我以为,这种说法不大可靠。关市的贸易是确有其事,可是照常理,平民居多,并不都是武装部队,如果选择集市的日子出击打匈奴人,汉武帝也太那个什么,无耻了吧。
  李广所部出雁门郡以后,继续向北挺进。
  当时,李广在边境的名气很大,匈奴单于素闻其贤,扬言要活捉李广。并发话说,要是能捉住李广,务必押送王庭,重重地有赏。
  结果李广遇到了匈奴骑兵的主力。
  史书没说,李广遇到的匈奴主力是多少,兵力肯定是超过李广所部,这勿庸置疑。但按我的估计,兵力不会超出太多,否则太史公不会一言不发,这可是推脱责任的最好办法。当年,王恢三万兵力埋伏在代郡,一个屁都不敢放,不就明说敌人有十万之众么。李广要也遇到十万之众,太史公还不跳着脚为他呼冤。
  我以为,李广所遇到的正面之敌,不可能是单于亲自统率的主力军。否则,李广兵败被俘后,也不用费事押送王庭了。事实是,此时的匈奴,兵力也是分散作战。
  除公孙贺出云中没有遇到敌人、无功而返外,其他三路皆与敌人遭遇。
  公孙敖出代郡后,即为匈奴人击溃,一万多部队损失了七千多,狠狈逃了回来。匈奴人的兵力按说也不少。
  年青的卫青却是迅速击溃上谷郡的正面之敌,进而长途奔袭2480里,越过现在的蒙古人民共和国首都乌兰巴托,进抵鄂尔浑河沿岸的龙城,斩获七百多人,凯旋而归。
  龙城可是匈奴的神经地带,是匈奴祭天的地方,也是匈奴大会部众的地方,地位如此之重要,单于胆敢唱空城计?再者说,连卫青斩获的人头数,都统计得那么准确,太史公没理由不交待一下对手的兵力配置。
  没错,对汉军来说,对手的军事秘密,我方无由得知,但可以通过开总结表彰大会的时候,从四将之口,了解个大概吧。比如李广、公孙敖,败军之将,不是要面对军事法庭的审判么。审什么,无非就是战怎么打,敌方的兵力如何,将领在指挥作战时有没有处置失当。一问不就明白了。
  因此,我以为,太史公之所以不写匈奴人的具体数目,唯一的解释是,以史家笔法,瞒天过海,为李广开脱。
  由此推测,李广的正面之敌,人数是多,但估计不会有数倍的优势。
  26李广的被俘和逃生
  问题的关键是,李广只是个侦察连连长,侦察地形,找水源,抓舌头,他在行。至于摆兵布阵,实在太难为他了。可怜万把将士,只有来生再回故乡了。
  李广还是一惯的作风,还是勇敢地站在最前沿,还在想着狭路相逢勇者胜。而身后的部队蚂蚁似的,全无章法。
  对手却是有利则战,无利则跑,跑得比兔子还快,马邑之围不就一溜烟没影了么。这个战法也极好,有利于迅速撤出战斗,保存有生力量。
  可是李广是出奇的人,有利他战,无利他也战,决没想到要拔腿开路。要知道,战场上,逃跑也是一门战略战术,跑得好,跑得妙,也是不容易,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死诸葛吓走生仲达,就是精典的逃跑艺术。
  眼下的情形却是有利于匈奴人。于是,他们喜气洋洋地扑了上来,将李广的部队包成馅饼。
  李广现在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我要是李广,肯定先将部队收缩起来,变成刺猬再说。可李广自有他的算盘,他或许认为,他的部下都如他似的,习惯单打独斗。可是一万的部队,打也要打出花样,打出艺术,这才是为将的本事。没花样,那是乱打,跟街上的群抠无异,还拿统帅干什么。
  举个例子,地上有一队蚂蚁,雄赳赳的前进,看似首尾相接,还亲热的碰头碰脚。可是,只要一个小指头,或者一根小木棍,蚂蚁立即成为苍蝇,无头而且四处逃窜。只要手脚麻利一点,即可全歼它们。
  事实上,李广的情形就是如此。当对手从正面把拳头伸出来时,李广的部队并非一堵墙,因而一击即溃。部队逃也没处逃,打也不知往哪里打,全乱套了。
  李广是越战越勇,可是部队的抵抗力却越来越弱,倾刻间,死的死,伤的伤,受伤的也是死,只有少数得以突围成功。但史书没有详说突围多少,我估计人数也不会太多,因为公孙敖损失了七千,就报了实数,而李广则没报。
  至于李广,对手只要不嫌麻烦,可以陪你玩个够,来个车轮战,就是孙悟空,估计也没有如此体能。
  结局是李广受伤就擒,瞪着乌鸡眼躺在匈奴人的网里。
  打战要都跟拳击赛似的,那该多好啊,也不用死那么多人,也不用什么集束炸弹飞机坦克,只要项羽上,李广上,保准称霸世界。至于泰森,就不要让他上场了,见谁咬谁,这人。
  匈奴骑兵捞着这条大鱼,兴奋得钢才都差点蹦出来,个个呲牙咧嘴,大呼小叫。他们用绳索结成网,吊在两匹战马之间,好驮着受伤的李广,前往王庭邀功请赏。
  一路上他们都在美梦着百户长、千户长,进而万户长的荣耀,匈奴人本来天生的嘴大——啃骨头啃出来的吧,不比塞内人家的吃五谷,自然嘴小。所以相面才说,嘴阔吃天饭。再加以兴高彩烈的笑,整个咧到后脑勺。总之一句话,快活异常。
  李广却高兴不起来,相反,却是有点乱,很乱,相当之乱。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了,我的一万部队没了,平生以来带领的最多一次部队,眨眼间说没就没了。
  没了没了全没了。
  但李广有一个心思很明确,那就是决不当叛徒,他心里明白,回去也是个死,但死在家园,总比活在异邦强,至少不会让家人蒙羞。这一点诸君不用太过怀疑,因为凭李广的强悍个性,这是他的最好选择。
  这一战李广丢掉了他祖传的大黄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至于原因,就不必说了。
  主意已定,李广的心眼就开始活动。幸亏他是侦察连连长出身,体力过人,身手敏捷。要换成我,有本事从晃悠的网上跃起,也有本事重重地摔在大地之上,想一跃飞身上白马小将的马背,除非是在梦里。
  这位骑白马的匈奴少年,凑了过来,他想见识一下这个传说中的英雄人物。也合该他倒霉,眼前的这个死人却猛然间一跃而起,飞身上了他的战马,一把扯下匈奴少年,抢了他的弓,调转马头向南急驰。
  从起跳、上马、夺弓、抛人、逃跑,这一连串的动作,在瞬间能够完成,而且还是有伤在身,完全可以证明李广的单项技术过硬,体能过硬,当个拳击手决对没有问题。
  等匈奴人回过神来,一瞧,怎么回事,人呢?人却早已跑出了几公里远。
  追,不追白不追。于是几百号人鬼哭狼嚎地在后面席而来。到手的鸭子飞了,能不嚎嘛。
  李广不愧是神箭手,边跑边还能射箭,而且箭无虚发。打得匈奴追兵只能曲线前进,直线追击不成靶子了。
  李广一口气逃出几十公里远,沿途不断收拢先前被打散的残余部队。匈奴人只得远远地跟着,眼巴巴地看着李广一行顺利地逃回雁门郡。
  27 面对刀笔吏
  李广好不容易混到了将军的位子,在四将中年龄最大,资格最老,却是一战即溃,这是极丢面子的事。而不仅仅是丢面子,李广与公孙敖同时被交给了军事法庭。
  有功必赏,有罪必罚,武帝的行事准则向来如此。
  这是李广第一次面对刀笔吏,李广自己估计也无话可说,败军之将,岂敢言勇。不但言不了勇,还要言败。自然要把败军的过程言个清楚,这是刀笔吏的职责。至于有没有上老虎凳,灌辣椒水,不得而知。但按常理寻思,系狱的日子不大好过。
  当年周亚夫的老爹太尉周勃,刘邦嘱附吕后说,如果今后大汉有事,安刘者必勃也。果不其然,诛灭诸吕,迎立文帝,周勃为匡扶汉室,立下赫赫功劳,官居右丞相,比陈平高出一头。就是这样的显赫,后来被人以谋反罪污陷,吃了劳饭,受尽狱吏的折磨,不得已以千金贿赂一个小小的狱吏——千金在当时可算是富翁了。周勃出狱说了一句话:“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我曾经身为大将,统兵百万,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狱吏竟尊贵如此。
  李广的地位比起周勃来差远了,可见劳饭是益发难吃。
  按汉律,李广与公孙敖皆当杀头。幸而当时也有一个人性化的规定,以钱买命,所谓千金之子不弃于市,只要出得起钱,也可以饶你不死。于是李广七拼八凑,凑足了银两,这才捡了一条命。将军是别想再当了,免为庶人,卷铺盖回家拿锄头柄去。
  公孙贺无功自不必说,卫青凭着过人的胆量,在没有任何侧应的情况下,孤军深入,直捣敌人心脏,不但没有被敌人切断后防线,也没有被敌人合围歼灭,却是带着七百多人头凯旋而归。这是令人十分惊讶的事。
  按当时的军事理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孤军深入,后防线过长,后勤补跟不上,这可是兵家大忌。当年李广的祖先李信就是想发挥骑兵兵团的快速作战能力,远程打击敌人,败就败在后勤补给上。
  而初出茅芦的卫青却做到了,不但做到了,而且将李信未竟的事业继续做完,将骑兵兵团发展成一个独立的兵种,完全取代以战车为主力的传统作战方式,对敌方实施有效的纵深打击,这是前无古人的事——匈奴人除外,他们相继败在卫青舅甥手下,更不能言勇了。
  我们在第一部分说过,白起与赵括的那一战,白起是有效发挥了轻骑兵的重要作用的,但其作战能力仅限于偷袭敌人粮道,包抄敌人侧翼,对敌中军进行快速突破,都没有如卫青的长线远距离纵深作战。其对后世的影响是,历代均注重马政建设,将之确立为一种制度。
  于是,第一次取得对匈作战小胜的汉武帝,非常高兴,立即封小舅子为关内侯。马屁精们便纷纷称赞刘彻是伯乐,有识人之明。事实也确是如此。
  关于本次作战,用了多长的时间,史书上没有说,却引起我的兴趣。
  据说,千里马能日行千里,而据后人实验,汗血宝马的最快速度记录为84天跑完4300公里。那么,千里马日行千里一说,是不成立的了。
  但我以为,不能以现在的眼光来比较当年。当时可是极力培优良种马,汉朝在边境设立军马场,就是要专门发展此项事业。因此,这些经过特种培训出来的军马,其作战能力,当如特种兵一样,非普通马可比。退一步说,当时的汉军不可能都配千里马,那么我们估且以日行五百里计——这却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汉朝的邮驿系统极其发达,皇帝所下的诏书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向下传达,但驿马一天跑多少里程的数据,却愁煞我也,至今没找到。
  但我们可以从侧面作一个论证。
  当时,邮传分官邮和私邮两种。一些有权有势的“诸侯王”或者权势大臣,可以拥有私人的邮传系统,为自己服务。比如,汉武帝时的酷吏王温舒,就拥有自己的一班人马作为他的私驿,据说曾拥有“私马五十匹为驿”。王温舒曾为河内太守(治所在今河南省武陟西南),从河内到长安几达700 余里,王温舒的私驿马跑两天接力便可往还。也就是说,私人驿马一天可跑350里路,那么可以肯定,官邮决不会低于这个速度。而唐制,赦书日行五百里。
  由此可征,卫青的部队,日行五百里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卫青从上谷出发,一路突进至龙城,地图上的直线距离是2480里。也就是说,卫青此行,昼夜不息,只要五天左右的时间,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一个来回也就十天,这其中不包括休息、睡觉、吃饭等所需的时间。而孤军深入最忌持久战,所以我以为,此役,务必速战速决的卫青所需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十二天。
  28山居岁月
  李广被免职,并没有回老家陇西去当教席,而是选择留居陕西蓝田的终南山。
  一提到终南山,大家肯定就会想到上林苑,没错,蓝田县当年就处在著名的上林苑势力范围之内。这里风景秀丽,距首都长安又不远,自然是公卿大臣们度假消闲的首选之地。据说,很多退休的大臣们常在此处闲游打猎。
  也由此可见,上林苑虽说是个皇家园林,但也是可以开放式的与民共享,起码是朝廷有地位的大臣们可以在此一乐。至于平民百姓有否进山樵采的权利,那就不得而知了。
  终南山除了尹喜子,还有一个著名的人物,不过是在唐代,此人就是著名的诗人兼画家,名曰王维。约在天宝三年(744),王维购得初唐诗人宋之问的蓝田辋川别墅。经过一番修缮,便归隐于此,后人据此多称他“王辋川”。
  王辋川有一首诗,《山居秋暝》,写得就是此处的风情,诗中说: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如诗所说,空山,新雨,明月,清泉,堪称人间佳境啊。
  李广便成日与王孙们于此,喝酒吃肉,外出打猎,倒也是安逸自在了二年。其中有个人叫灌强,是颖阴侯灌婴的孙子,与李广很投脾气,便经常在一起耍。灌婴,睢阳(今河南商丘南)人,西汉开国功臣,大将,以力战骁勇著称,历任汉车骑将军、御史大夫、太尉、丞相,封颍阴侯。
  一天伴晚,闲得发闷,李广带着一名马童,信马由缰,在田野上漫走,突然想起可以去找某人(史书上没有说他的名字)玩,于是策马田间,找某人喝花酒去了。
  某人的家在长安东郊的白鹿原,即是作家陈忠实《白鹿原》的故事发生地。
  乡间饮酒,又有凉风习习,又都闲得发闷。于是越喝越多,越喝越兴奋,喝出了诸多田间佳趣,不觉过了午夜。
  该回去了,费话也扯得差不多了。某人也不留他,任他打马回南山。
  唯一的解释是,李广酒喝高了,一路地乘兴来去,直把清风明月当解酒。
  于是这样的来去匆忙,就闹出了人命。
  29露宿灞陵亭
  李广夜过灞陵,“得得”的马蹄声很是醒目。动静这么大,自然醒目。
  这下守墓的灞陵尉不高兴了,什么人,胆敢夜犯陵寝重地?
  这当然不是闹着玩的,陵寝与祖庙,那可是关系皇家昌盛的风水,历来严禁樵采,任何人不得侵犯,否则,杀无赦。汉景帝中元二年(148)三月,临江王刘荣坐侵太宗庙地,徵诣中尉,自杀。公元前118年,李广的堂弟、丞相李蔡坐侵景帝阳陵神道,自杀。皇亲国戚、国家重臣尚且如此,谁敢?有几个脑袋?
  守陵的灞陵尉估计也这么想。更为严重的是,此刻闲着无聊的灞陵尉,也喝得希里糊涂。要在平时,没喝高,或许碍于官原潜规则,可能也会睁一眼闭一只眼。他现在也想闭眼,只不过一闭起眼来,就觉得天地间,除了躺在地下的景帝,就属他最大。
  或者这样说,李广不管是大事小事,也实在背运。这么更深人静的午夜,当年又没有不夜城,也没有太多的夜生活,这个时候,鬼都睡着了,不要说人。快马加鞭,一溜烟也就过去了,神知鬼觉,其奈我何。
  坏就坏在,就是如许深夜,灞陵尉却操家伙挡在路中,大声呵止来者。
  快快下得马来。
  随从连忙从李广身后闪出来,一把拉过灞陵尉,扯到边上,低声说:这是故将军李广,就住在前面不完处的南山,晚上是有急事,才不得已从长安赶回来,您看,是不是行个方便?
  俗话说,酒壮贼胆,真是没错。灞陵尉不但不卖面子,反倒高起嗓门,说:“就是现任将军也不准夜行,何况是故的?懂不懂规矩?”
  随从还想磨蹭。灞陵尉咬紧钢牙就是不肯。
  李广这时酒也醒了一半,他知道法理上灞陵尉是对的。按说李广也不是软蛋,想打架谁怕谁,他的职业就是专门找人打架。但眼下真要闹将起来,冲犯寝陵与犯夜,不管哪一条,都够李广喝一壶的。无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灞陵尉把亭门关上,那个厚重的响声却是特别刺耳。
  本来露宿野外,对一个将军来说,算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值得大惊小怪。想当年在战场上,与匈奴兵千余人相遇,咱就百来号人,枕戈待旦,什么苦没吃过。而眼下还有六月的青草可以当席梦思,比当年的一片黄沙强多了。
  可是今夜的无眠却与当年不一样,当年是与敌人斗心理战,今夜却是与灞陵尉斗气,不但没面子,也觉得窝火得厉害。受刀笔吏的气也就算了,一个小小的灞陵尉,也欺到咱老李头上来了,真是虎落平阳不如犬,拔毛凤凰不如鸡。
  越想越气,就那么干坐着,天明时,阴着脸,穿过灞陵亭。
  什么时候会死在我手里。
  不幸的是,这个时候还真不远。
  30挟隙杀亭尉
  元朔元年秋(公元前128),匈奴两万骑兵进攻辽西郡(辽宁义县),杀死辽西太守,杀掠两千多人。又进攻渔阳(北京密云县)、雁门,杀掠千余人及畜产而去。
  此时驻屯渔阳一带的是老将韩安国,手下只有七百步兵。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数字,边廷重地,朝廷却只给他这么点步兵,给渔阳城把门都不够,何况御敌,汉武帝也太抠了吧。这事还真不能怪武帝,却是韩安国自找的。
  之前,韩安国听信舌头的话,以为匈奴主力已远遁大漠深处,于是上书建议武帝设置军屯,减少驻军人数,他是好心好意为国家节省军费开支。不想,没过多久,匈奴人就大举进犯,兵力是韩安国的近三倍。韩安国再天纵神明,也无法打赢这场实力悬殊的战役,屡战屡败也就是意料中的事了。
  汉武帝很是恼火,派使者前往渔阳,就是一番痛斥。屁都是你放的,你能耐啊,现在怎么样。把他赶到渔阳东面的右北平(辽宁凌源),让他驻守那里。
  韩安国相当闷闷不乐。平心而论,倒不是韩安国能力有问题,而是情报失误,致使军前失利。这一失利不打紧,直要了他的老命。
  马邑之谋后,韩安国即被武帝晾在一边,本来心里就很不痛快。后来边境实在要人,武帝才把他派到前线,心情稍稍好点。想不到的是,与匈奴交兵却胜少败多,而新贵卫青屡击匈奴有功,很受武帝看中。自家就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甚自愧”。今天又出了这事,心里益发郁闷,忽忽不乐,渐渐得就染上了病。数月后,竟呕血而死。
  可怜一代名将,太史公说他是仁厚长者,有大略,归宿竟是如此。
  韩安国一死,右北平太守空缺出来,而它的地理位置不允许一日无主,得尽快找个人选顶上去。武帝于是想到了李广。
  “这家伙最近在干什么?”
  近侍回答说:李将军在终南山忙着打猎。
  “打猎?倒会享清福。去,告诉他,换个地方,让他打个够。右北平有的是猛兽,让他简单收拾一下,尽快赴任。”
  长安到终南山,快马加鞭,用不了几个时辰,近侍就出现在李广的面前。
  李广对近侍说:去右北平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李太守是说要跟皇上谈条件?”
  “您别误会,我是向皇上讨个人使,听说灞陵尉此人不错,放在后方太埋汰了,不如跟我到军前效力,也是个用处。”
  武帝不加思索地就同意了。
  历史证明,不管是现任的还是故的,领导就是领导,千万得罪不得啊。那些人百变神通,往往是手眼通天。即使在这个地方混不下去了,拥个窝,照样当领导。或者眼下是当不了领导,保不准什么时候因缘一到,摇身就是一个领导。所以我的忠告是,宁愿得罪老娘,也千万别得罪领导。得罪老娘顶多是不孝,命还在,而得罪领导,那可是要命的事啊。除非你有火眼金星,瞧准了此人永世不得翻身,那你就手脚并用,使劲的踩,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至于灞陵尉有什么想法,那也很清楚,跟别人有过节,而此人恰恰又成了你的顶头上司,小鞋那是穿定了。至于有没有想到因此而丢命这一层,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广现在是太得意了,起复是一,曾经得罪过他的人,现在又栽在他的手里是二。因此,一路上,正眼都不瞧一眼那个小尉。
  “让你小子有眼无珠,”他打马说。
  还有一个人知道李广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是那个随从。
  抬轿的一般都看坐轿的脸色行事,这是定律,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一路上,那个曾经也露宿街头的随从,是百般刁难可怜的灞陵尉。灞陵尉是黄连冲澡,从头苦到脚。谁叫你小子不懂做人,政策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律条那东西,一惯是作样的你不知道,还当真了。现在好了,有人也跟你当真了,看你小子怎么办。
  怎么办,大不了老子投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逼急了,老当汉奸去。灞陵尉估计也会这么想。
  李广是见过世面的,哪能给他这个机会。前脚刚到军中,后脚就把他杀了。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灞陵尉还不知道?只是他没想到,李广出手如此之狠,竟要把他置于死地。
  解恨是解恨了,接下来的麻烦事还有。
  31李广难封
  校尉大小也是个朝廷命官,岂能随便滥杀。李广于是给武帝写了封请罪信,也不绕弯路,直捅捅就把前因后果全写上。要杀要剐无所谓了,所正老子干都干了。
  从李广不计后果的操刀看,那一夜,他确实是气到骨髓里面去了,否则不会不计后果的这样蛮干。
  武帝的回信很有艺术性,避开渺小的灞陵尉不提,全当白死。这封信写得很有意思,他先引了一通《司马法》曰,指出那些无法无天的人,就是该杀。而作为一个主将,军纪必须严明,军心必须团结,只有这样,才能一怒千里惊惧,邻国畏服。言外之意,你李广做得对,杀个把害群之马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会怪罪于你。可怜那个灞陵尉,不仅白死,还背上黑锅。其实我们知道,李广为将,最缺的就是“严明”二字,这不拿他开涮么。
  然后武帝接着说,“报仇除害,这是我期望于将军的,您若叩头请罪,这岂是我所指望的?”
  武帝身边的这个不知名的秘书,文才确实了得,大家注意到没有,“报仇除害”一语双关啊。武帝表面上不说,底里还是有一点看法的,言外之意,你老李要报仇血恨,找匈奴人去啊。所以我说,读古人的文章,没有个把歪心眼看来确实不行。
  至此,明眼的读者早已看出来了,李广的满汉全席全上齐了,优点明显,缺陷也是致命。一是喜欢斗狠,二是无带兵的才能,三是小心眼。不要说人,就是神,有这三点都要被拉下凡。所以我以为,李广不得封侯,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后来连他的儿子都封侯了,他却没有,个中原因很多,小心眼最不可饶恕。乡间有句民谚说,小富由勤,大富靠命。命数如此,不信也得信。
  举个例子,三国时,李衡做丹阳太守,对琅邪王孙亮很是不客气,“数以事侵琅邪王”。孙亮继位吴主,李衡怕得要死,想飞奔北魏。妻子飞氏对他说,孙亮平素喜欢出名,现在又做了国君,正想着烧三把火,终不为因为私嫌杀你而自毁名声。劝李衡负荆请罪。
  258年,吴主下诏说:“丹阳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投案自守,大可不必。在君为君,哪能老想老黄历呢,把李衡放了,勿令自疑。”还给他加了官。
  李广就应该“在将为将”,气量大一点,都如翰林似的胸无城府,一点鸡毛蒜皮都青筋直冒,哪能成事。
  32捡来的“飞将军”
  李广走马上任右北平太守,至公元前123年离开,前后共呆了五年。
  这五年,李广在右北平很少有事做,除了打猎。而匈奴人听说李广来到右北平,却送他一个重量级名号给李广,曰“汉之飞将军”,远远地避开他,好几年都不敢前来招惹。李广的“飞将军”绰号即得自此时。因此,唐朝的王昌龄在《出塞》一诗中才说: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后人多说,此诗咏得是“飞将军”李广,是对李广的赞歌。而本人通过一而再、再而三的思索,我的结论是,这真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先别拍砖,且待我慢慢道来。
  右北平地理位置固然重要,西接渔阳,东连辽西,历来是北方重镇。但此时,右北平的地位,照我看来,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原因有二:
  最直接的一点是,韩安国渔阳失利,武帝大为光火,“使使责让安国,徙之益东,屯右北平。”显然是对韩安国非常失望,对他的作战能力表示怀疑,才把他调到不那么重要的岗位上。因此,韩安国才“意忽忽不乐”。如果,右北平重要之极,可以有用武之地。正如县委书记一朝突然发晕,让在下权任财政局局长,嘴都笑歪了,还不乐个屁。
  支持这点的证据还有,公元前127年的河南地之战,汉军成功夺取战略要地——河南地,同时,“汉亦弃上谷之什辟县造阳地以予胡。”什,音斗。上谷郡什辟县中有个叫造阳的地方,因地近胡,索性扔给胡人算了。汉武帝的策略是拣西瓜,弃芝麻。
  其二,我们在前文已经说过,匈奴单于将所属领地分为中、左、右三个部分。中部单于庭,与汉朝的代郡(今河北省蔚县一带)和云中郡(今内蒙古托克托县一带)相对。左部左贤王庭,与汉朝的上谷都(今河北省怀来县一带)相对。右部右贤王庭,与汉朝的上郡(今陕西省榆林县一带)相对。右北平显然处在这三大主力的边缘,属于兵锋之末。
  更为重要的是,当时,匈奴人南下的根据地是河南地(黄河河套地区)和河西走廊。为了控制这两个地区,匈奴人是驻屯重兵,想尽办法要守住。然而在卫青、霍去病的一连串打击下,相继失守,使匈奴人相继远遁。而右北平与这两个战略要地来说,显然逊色得多,对无利可图的事,匈奴人自然不会太在意。
  因此,我以为,右北平在当时,要说重要也重要,要说不重要也是不重要。而从这一任命上也可以看出,武帝对李广的才能是有一个重新的定位的。
  同时,从李广目前的履历看,其人并无太大的过人之处(相对而言,能上史书的决非等闲之辈)。枝节的事不说,单就与匈奴交兵来说,史上明确记载的有二次。一次是所谓的“巧计退敌”,杀了匈奴射雕二人、生擒一人,却险些身陷重围,靠着过硬的心理素质,才全身而退,并无多大战功可言。第二次是率军一万,却是损耗殆尽,连自己也被俘虏,全赖勇力才逃了回来。
  小战小胜,大战大败,这真是奇了怪了。
  李广来到右北平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127年,卫青发动了著名的河南地、漠南战役,一举攻占河南地,从此解除了匈奴人对长安的危胁。而此时,李广在干什么呢,他在对着石头射箭。
  业绩如此,匈奴人却送了一个“飞将军”的尊号给他,这不值得深思吗。我以为,此中肯定大有文章。
  当时中行说在匈奴还没死,在卫青的一连串强大军事压力之下,匈奴人是日见颓势。深谙汉人心理的中行说,不排除使用厚黑伎俩,谣言生事的可能。一如当年的长平之战,赵王误信谣言而以赵括易廉颇。
  可惜,中行说打错了算盘,刘彻不是赵王,他轻易没有上当,却让李广捡了一个大漏,以致诗人们至今传唱。我以为,在没有新证据之前,这是唯一行得通的解释。
  也就是说,李广的“飞将军”,全是捡来的便宜。
  再说王昌龄的诗,李广在右北平的时候,出个屁塞,他深夜不在深山射石头玩么。而且,纵观史实,李广压根没到过龙城。他出塞,不是被围就是挨打,或者蒙头蒙脑地就迷了路。倒是果敢的卫青,一气推进2000多里,直捣龙城。
  而诗人写诗,看重的是抒情,多不是确指,所谓诗无达诂,人见人智。仅从诗面看,“万里长征”与“不教胡马度阴山”,据我的理解,很可能是暗指卫青、霍去病舅甥二人而言,以他俩的业绩,实担得起如此盛誉,万里不过是个约数。
  因此,我的第二个结论是,王昌龄的《出塞》诗,明写李广,实指卫青、霍去病。
  我的二个结论都出来了,要老虎凳、辣椒水,全凭你们了。
  33深山射石
  当西线部队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右北平的黎明,除了经常听到虎啸,倒也是平和宁静。或者说,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李广在右北平的生活是比较惬意的,和在南山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无非喝喝茶,聊聊天,要是闷得慌,到深山老林里打个猎,弄个下酒菜什么的,那是相当容易的。当年,那一带还未开发,近乎原始,有的是猛曾出没。
  关于李广在右北平的生活,可以用唐朝诗人卢纶的《塞下曲》来概括: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林中。
  这首诗倒是地道的写李广,板上钉丁,不会有错。
  李广看见远处林木中,忽隐忽现的,象是有一只老虎,于是开弓发箭。待近前一看,却是一块巨石,箭头却早已没入石体。大家都感到奇怪,李广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
  于是退后,又连试了几箭,除了箭头迸出火花,却什么实际效果也没有。一行人大笑,引为美谈。
  与这里的黎明不同,西线的黎明却是平地起尘沙,匈奴人大肆南侵,又进犯雁门关而来。
  李广到达右北平的那一年,武帝命令卫青将兵三万,出雁门,将军李息出代郡,与卫青一路遥相呼应。卫青斩虏数千,大败匈奴。
  卫青两战连胜,武帝进一步确认了卫青的实力,也看到了决战的希望。
  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了,从公元前140年继位,到眼下,武帝足足等了十二年之久,这期间有太多的往事不堪回首,他也不惜下大力气杀了很多人,目的就是为了筹备军资,与匈奴人决一死战,一雪前耻。此时的武帝也已年近尔立,正可以大有作为。
  而在大规模反击前,武帝首先要考虑的便是京师的安全,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因此,河南地自然就进入了他的视线。
  奏汉时期的河南地即今鄂尔多斯高原中的河套平原,位于今内蒙古伊克昭盟一带,它北背靠阴山,东面是云中、定襄郡,西北和西南为狼山、贺兰山山脉。这里地势开阔平坦,黄河贯穿整个平原,土壤肥沃,水草丰盛,是一块天然乐土。匈奴右部河南王、白羊王所部便盘据在这里。
  当初,蒙恬在击败匈奴后,曾在这里设立城寨,匈奴人虽日思夜想,夺回此地,无奈不是蒙恬的对手,只得隔草原兴叹。到了秦末战争,中原打得不可开交,匈奴人乘机南下,从此牢牢占领该地,直到武帝初年。
  河南地距长安仅800多里,也就是说,轻骑兵只要两个昼夜就可以到达长安。屏蔽长安的北地、上郡等地,因此时常成为汉匈交战的前线,长安也一直处在匈奴铁骑的威胁之下。对于汉武帝来说,匈奴占据河南地,用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如芒在背,它对汉廷所构成的威胁,远比匈奴连年侵扰边境来得严重。
  因此,争夺河南地,解除腹心之患,势在必行。
  35 攻占河南地
  占领高阀塞,固然是为了切断匈奴主力与河南地之间的联系,但我以为,卫青此举,战略佯动的意义才是最主要的。
  按我的理解,高阀塞在匈奴人腹地深处,前后都有匈奴的重兵集团在窥伺,我军如果死赖在高阀塞不走,那无疑是在等死。而高阀塞旦回到匈奴人手中,其交通枢纽地位也就自动恢复了。可是,事实上,卫青的运气实在太好,而匈奴人的作战能力实在太差,这些人只适合当强盗,其作战能力,顶多是杂牌。证据是,就如高阀塞这个放在嘴边的肉,他们竟然都啃不动,就是硬困也得给困死啊,不要说攻城了。这样,距汉境一千多里的高阀塞,一直牢牢控缺制在汉军手里,直到公元前123年的右贤王庭之战,成为卫青再次进击的前哨基地。
  卫青的战略意图是要给敌人一个错觉,认为我军即占领高阀塞后,势必会继续西进,直捣纵深。而卫青却恰恰相反,出奇不意地杀个回马枪,来个迂回包抄,这才是最致命的,也是我军作战历史上从没有过的大手笔。
  说走就走。卫青率部即刻南下,沿着黄河西岸,一路直奔李广的故乡陇西而来。
  中行说毕竟是中行说,中行说也只是中行说,他呆惯了后宫,习惯于勾心斗角。来到匈奴,也只是呆在单于身边出个骚主意,真正的大场面他哪见过。而连见多识广的中行说都没见过大场面,白羊王和楼烦王自然更是没见过,不但没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过。基本的数数都有赖中行说来教,更遑论其他。
  于是,卫青很轻松地回到陇西,很轻松地对敌人进行了成功的合围。
  当白羊王和楼烦王猛然醒悟过来时,发现这是他们以前做梦也不曾见过的大场面,不禁悍容失色。这些以强悍著称的匈奴人,一旦惊慌失措,会是什么表情,真是无法描绘。他们打得胜则打,打不胜则跑的策略,现在完全失效,因为此时他们正处在锅底,俨然是热锅上的蚂蚁。
  都是骑兵,那就来吧,地势平坦而肥沃的河套地区很适合做战场。
  双方拉开架式,就看谁的马力快了。卫青的胜算还在于,士气高涨,而匈奴人则是惊慌失措。因此,大平原上的战役很快就见得分晓,汉军俨然就是在赶羊入圈。
  白羊王和楼烦王确实不亏是匈奴人,打战卫青行,逃跑他们行。就是在战事吃紧的时候,他们也依然思路清晰,判断准确,行动敏捷,线路正确。
  正面突围肯定不行,东南方面,卫青咧着钢牙正在抢马呢,南面更不行,跑到汉人的家里去了,那还有活路。只有西面一途,黄河从那里经过,估计汉军不会涉水站岗。
  这倒是不错的主意,于是,白羊王和楼烦王只身带着贴心随从,成功的涉过黄河,狼狈撤往塞外。后面的部队跟得上的,算你命大,跟不上算你倒霉,把所有的辎重,马牛羊,包括肥沃的河南地,统统留给汉军。
  36兴建朔方郡
  此役,卫青无疑是以二块钱的付出,却搏得了500万元的经济利益,不但全军而还,而且斩虏2300级,生俘3071人,整个河南地的牲畜尽归我有,仅马牛羊就百有余万。
  这笔经济帐真应该好好算一算,所谓以战养战,莫过于此。当年为了养马,汉朝花了几代人的心血,又是设养马苑,又是派人派粮,又是免役。可是仅此一役,却好马充厩,省工省力省钱,难怪匈奴人秋高气爽的时候要大肆南掠。有时我还真就怀疑,汉武是不是抢马抢出了甜头,以致后来跟大宛干了二架,目的也就是为了汗血宝马。
  武帝憋在胸口那么多年的恶气,终得一吐,感觉神清气爽了很多,不禁在长乐宫里龙行虎步起来,自信心找到了,大汉的天威找到了,面子也做足了。于是,龙心大悦,下令重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车骑将军卫青为长平侯,食邑3800户。校尉苏建为平青侯,食邑1100户。校尉张次公为岸头侯,没有食邑。
  并诏告天下,表彰武功。言外之意是,都给我学着点,别老在背后踮计我重用外戚,乱搞裙带关系,你们要真有能耐,我刘彻照用不误,封侯拜相,决不食言。
  中大夫主父偃说得好啊,朔方土地肥饶,战略地位显要,当年蒙恬在此修筑长城防御匈奴,又兴军屯,士兵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但可以减省开支,免去漕运之苦,而且还是我军下一步战略行动的前哨基地。
  卫青班师回朝,你苏建就不要回来了,那些牛啊羊啊马啊,得有人看着,河南地得有人守着。
  于是,汉武帝停止正在进行的通西南的筑路工程,着苏建动用民力十余万人,修筑五原郡(今内蒙古包头西)与朔方郡(今内蒙古乌拉待前旗东南),修缮秦代的旧长城及沿河要塞。同时,招募内地居民10万至朔方实边,把河南地建成一个随时可以出击匈奴的军事基地。
  从汉初至今,匈奴人在河南地苦心经营了近八十年,是匈奴南下的跳板,其战略地位有点象夏威夷之于太平洋。自从河南地失守,没了缓冲地带,匈奴右贤王的辖区直接暴露在汉军的面前,当年藏在汉朝背后的黑手,此时俨然是汉朝前指匈奴的利刃。这回轮到他们睡不着觉了,苦思冥想着要夺回河南地。
  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冬,匈奴数万骑兵攻入代郡,杀死郡守。夏,又进攻雁门郡。
  元朔四年,出动十万大军,兵分三路,进攻代郡、定襄、上郡。
  元朔五年,右贤王亲率大军入侵河南地,袭击朔方。
  来而不往,非礼也,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汉匈之间又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一场大战。
  37右贤王庭之战
  而在开打漠南之战前,卫青还有一个看似唾手可得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要一举歼灭已经暴露在眼前的右贤王所部。这本来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因为右贤王所统领的部队是除单于外,所有部众中战斗力最强的部队,拿下右贤王,剩下的那些杂牌估计就再掀不起什么大浪了。
  此时匈奴军臣单于已于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冬死去。而权利即能导致集权与团结,比如冒顿,也能导致四分五裂,比如眼下。本来这事也没什么悬念,老单于一死,太子继位就是了,各人还是各干各的,按班就部,该吃喝的照样吃喝,该抢的照样抢,只不过换了一个头目而矣。可是军臣单于的弟弟伊稚斜不干,那年头,政权照样出在枪杆子里面,让一个小屁孩领导我,我给他跪着,门都没有。于是,通电自立为单于,发兵进攻还在做梦的於单,於单兵败,归顺汉朝,数月后被活活气死。
  塔尖上打得一踏糊涂,作为次塔尖的右贤王也是看着不顺眼,伊稚斜这小子,算什么东西,左谷蠡王,级别在我之下,要说抢班也轮不到他,这倒好,手脚挺麻利的。别人要服别人服,反正我不服,不服就管他娘的喝酒抱美女。大家不要担心,阐开喝,汉军距我们好几千里呢,量他们也插不上翅膀。于是,不管不顾的整日喝酒吃肉,酒林肉池,日子过得倒也痛快。
  可惜这样痛快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卫青一惯踮记别人的软肋。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春,卫青统率十万大军,兵分两路,进击匈奴。
  卫青的战略意图是这样,以西进部队为主力,卫青亲率三万骑兵由高阙寨出发,游击将军苏建、强驽将军李沮、骑将军公孙贺、轻车将军李蔡率数万之众,从朔方出发,统归卫青节制,目标直指右贤王部。而东部由大行李息、将军张次公率数万骑兵出右北平,进击左贤王部,假打过于真打,目的在于牵制左贤王的部队,使其无力增援右贤王。
  卫青第一次奇袭高阙,是利用长城的掩护,隐在长城边下秘密行动,一直摸到高阙寨下,匈奴人还当他们是海市蜃楼。这次情况不同了,大军一出朔方,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漠,几万大军一旦出现在毫无遮拦的平地上,相信匈奴人再蠢,也不会第二次将他们目作海市蜃楼。于是,卫青命令部队白天休息,晚上行动。
  高阙距右贤王庭(大约在内蒙古南部),不过六百多里,本来按李青的想法,一个晚上,快马加鞭,决对可以赶到。但这样一来,战役要在白天展开,战是好打,敌人却睁着眼,也好跑。要乘敌人闭着眼的时候,突然发动攻击,才能打他个措手不及。于是,第一个晚上,他们慢跑了三分之二的路程。第二个晚上就不用客气了,快速把剩下的路程跑完,到达右贤王廷所在地时,正是深夜。
  此时,月明星稀,眼前一片安静,匈奴人正抱着老婆热账篷呢,正是杀人好季节。
  那就杀吧,也不用什么章法,乘人不备还用什么排兵布阵,一通掩杀就是,不过耗点体力罢了。
  怎么回事,杀声震天的。不好,火光冲天。汉军汉军。不好那就跑,反正匈奴人是天生的逃跑能手。右贤王跟白羊王和楼烦王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美妾抱上战马,撒丫子走人。部队没有了可以再招,美妾要没有了,谁来生部队。这个道理倒是正确。
  他们向北突围,土拨鼠钻到土里一样,逃得无踪无影,轻骑校尉郭成奉命追击数百里,不是没追上,而是追着追着却追没了,真是活见鬼了,平白地就没了。由此可见匈奴人在大漠中的能耐。
  卫青对郭成说,没事,不过跑了一个右贤王,量他一个拔了毛的凤凰也作不了什么怪了。
  此役,卫青大获全胜,俘获裨小王十多人,部众一万五千多人,牲畜数百万多头。东路大军假打变真打,也取得了不小的胜利。
  汉宫里有两个人高兴得跳起来。
  38 只有一人不高兴
  其实不用打哑迷,大家一猜就知道了,一个是汉武帝,一个就是卫青的姐姐卫子夫。
  汉武帝那个高兴啊,我这小舅子确实能啊,他们卫家都能啊,卫子夫不负重望给咱刘家生了一个胖儿子,谁给大汉传宗接代,谁就是大大的功臣,封,封卫子夫为皇后。
  卫子夫那个高兴啊,我是肚皮争气,弟弟是脑袋争气,看来我们卫家是苦尽甘来了。以前是弟弟靠我沾光,现在是我靠弟弟撑腰,有大将军弟弟在外张罗着,我这皇后算是铁帽子级了,后宫谁还敢、谁还有这实力与我争。
  夫妇俩一夜高兴,一夜未眠,枕上一合计,决定肥水不流外人田,任命卫青为大将军。
  “小舅子也确实能担此大任。”
  “都是陛下的雄才大略。”
  “什么?”
  “都是阿彻调教有方,才使卫青有今天的出息。”
  “呵呵,咱俩谁跟谁啊,用不着这么客气。”
  于是,武帝让使者带着大将军印,立即前往军前,拜卫青为大将军,所有将领、所有部队统归他节制、调度。
  还没完,只要皇帝一高兴,也可以地动山摇。卫青已是侯爷了,那就封他的三个还在襁裕褓中的儿子,各为列侯。李广忙活了一辈子,还不如这三个小屁孩。
  卫青并没有被巨大的胜利和随之而来的荣誉所击昏,头脑相当清醒,坚决推辞。之所以打胜战,全是皇帝陛下的文韬武略,也仰仗众将士的拼死杀敌,众将士还没封赏,却先紧着我那三个小屁孩,不利鼓舞士气。
  武帝说,你不用客气,该拿的你尽管拿着,我也不会亏待你的部下。于是,下令封赏公孙敖、韩说、公孙贺、李蔡、李朔、赵不虞、公孙戎奴、李沮、李息、豆如意,各为列侯,皆大欢喜。
  只是右北平有一个人闷闷不乐,此人正是闲着无聊的李广。军出右北平,李广给武帝打了无数次的报告,请求出征。刘彻就是装傻,还让我当啦啦队队长,还让我做支前的工作,真是气煞我也。战役打得那么大,堂弟李蔡也封了侯,独我在这空守山林,这叫什么事。不行,我得打报告请求调动工作,右北平我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武帝也瞧出了李广的情绪,那好吧,刚好郎中令石建病死,那就让李广来接替石建的职位,当禁卫军司令,也算是提了一级。时间是公元前123年。就在同一年夏天,他终于等到了一个职位——后军将军。
  39 漠南之战
  伊稚斜单于对右贤王之败很是恼火,立即派出精骑侵扰边郡,得让刘彻这小子不得安生。元朔五年秋,他调集一万骑兵进袭代郡,杀死代郡都尉朱英等,抢掠吏民1000多人。
  同样恼火的还有汉武帝,这些贪得无厌的家伙,当年给金钱给美女,你来抢,不给,也抢。给不给,都抢,不如不给。抢得老子上火,就打你,不信老子就灭不了你,大不了国家GDP倒退十年。倒退就倒退,打破了再建,活人能被尿憋死。
  经过几场胜利,汉武帝的自信心如海棉浸了水,日渐彭涨起来。他决心集中优势兵力,与匈奴人进行决战,意图一举歼灭他们的有生力量。刘彻依然沿用右贤王廷之战的策略,弃渔阳、上谷、代郡于不顾,大军深入大漠,顺便来个“斩首行动”。
  所以我说,“斩首行动”之首发权,不归美国人明矣。当年卫青的奇袭龙城,把人家祭天的地方给毁了,第二次灭了人家的右贤王廷。这一次直接与人家单于部与左贤王部对打,目的很明确,先擒得王来,打垮他们的士气。尽管此次行动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但出了一个霍去病,这小子凭着800人的小分队,又是孤军深入几百里,出奇不意地斩杀了人家好几员贵族大将,威摄力了得。
  不过,这一次要想再来个奇巧的战略奇袭,看来似乎不大可能。匈奴人要真是一群苍蝇的组合,真是一群不经打的地方杂牌,那也不用汉朝倾国倾城的来打,打得国内经济大步伐后撤,打得百姓怨声载道,聚群为盗。问题是,匈奴人也有脑子,还有一个中行说,吃一堑长一智,是很浅显的道理。
  卫青不想当李信,他要当王翦,本次战役,尽管还是以骑兵为主力,但俨然可以看到阵地战的影子。匈奴人虽被剪除了右贤王部,被砍了左手去,品字形崎角从此缺了一边,但依然有单于部及左贤王部两个主力,在战场上照样可以作个呼应。既然奇袭战打不成,那就不得不防我们的后防线。卫青认为,李广将军勇力可嘉,这点勿庸置疑,那就让他当后军将军,为大将殿后,确保安全通道畅通无阻。一个成熟的将领,不会一条道走到黑,也不会是一个冒死鬼,我想,卫青就是这样。
  卫青的阵法如下:前将军赵信,中将军公孙敖,左将军公孙贺,右将军苏建,李沮为强驽将军,李广为后卫,分领六路大军,兵力十万,于公元前123年,从定襄出发,直奔单于主力而去。
  之所以把赵信放在前将军的位子上,是因为其人本是匈奴相国,却跟军臣单于尿不到一壶里去,于是降汉。先锋有了,向导也有了,一举两得。不过,这小子在漠南战役的第二阶段,一遇战事不利,立即恢复本性,弃明投暗。看来武帝的政工工作很是不得力,经过那么多年的改造都没改造好。
  果不其然,卫青一出定襄不久,即遭遇有准备之敌,双方展开激战。一番撕杀,汉军除了斩杀数千人外,并无太大的战役效果,卫青于是命令撤退,就在定襄、云中、雁门诸郡休整,另寻战机。
  同年四月,夏天,卫青第二次出征,同时出征的还有霍去病。
  40英雄也问出身
  通常说,英雄不问出身,但我以为,英雄也问出身,出身不好这不是英雄的罪过。霍去病的母亲、卫青的二姐卫少儿与霍仲儒私通,而使霍去病有了私生子加家奴的身份,可谓惨之又惨矣,可这不是霍去病的错。有错错在平阳公主,家教如此不严,何以家为?后来竟至于连平阳公主本人也下嫁前仆人、后来的大将军卫青了事。由此也可见,平阳公主估计是一个解风情之人,或者说,当年的两性观念就比较开化。
  英雄的问出身,关键看后来的修为,修为得好,所谓逆境出人才,修为得不好,那就没得说了。如在下,置身逆境,却没什么本事可以展露头角,只得逆来顺受,老老实实做个布衣,衣食自给算了。
  人的一生不可能不经历苦难,而苦难分二种,一种是身世的,一种是心境的。前者如霍去病,所以后人评说朱元璋,认为是他强烈的自卑心结,才促使他与整个文官集团作对,原因就是出身不好。我觉这全是无稽之谈,或者是盲人摸象,全是外国人所谓心理学研究的老套。贵为皇帝,那些文官,出身再好,不也得三跪九叩在他面前嘛,有什么心理失衡的。而后者多得益于出身的好,但同样也有不顺心与不顺境,很多职业皇帝,比如上吊前的崇祯帝,就问他的女儿、传说中的独臂公主,汝柰何生在帝王家,要生在平常人家多好,也不会有现在的性命之忧。也是怪罪于出身的。
  霍去病起码比卫青强一点,他还有一个强项,那就是得到没良心的父亲的姓。从这一点看,霍去病的爹就比他的外公强,尽管这翁婿两人都半斤八两。而据钱穆先生的考证,家奴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惨,并不都如《红字》中所描述的那样人间地狱,要吃没吃,要穿没穿,跟牲口无异。实际是,家奴的身份,其景况是要比良民要好一点的,起码不用交这个税那个费,全由主人代缴了,有主人一碗饭,自然饿不着他们,当然,特例除外,比如遇到黄世仁。名份不大好听却是真的,因此,这甥舅两人便都发了奋,要建一番功业。
  于是,年青的霍去病就来到舅舅的军中效力。这一年,他十八岁不到,头衔是票姚校尉,却是从此干了一番八十岁的人都难以企及的事业。
  却说大军主力与匈奴人接上头,双方就在大漠上展开撕杀。这次卫青来了个大胆,也不用迂回包抄,直接命令前将军赵信与右将军苏建来个中央突破,一杆插到底,将匈奴部队左右分隔。这个战略意图确是达到了,问题是他们两个打得太猛,冲过了头,来不及回军,却碰到了前来增援的左贤王部。
  当卫青在战场上作秋风扫落、斩杀敌人一万九千多人的时候,前面赵信与苏建却碰到硬茬,显然卫青也被牵制在战场上,无力增援。却苦了他们两个,苦战了一天多,所部3000人伤亡惨重。匈奴人乘机在战场上搞起策反,用匈奴语给赵信喊话。没喊两句,效果出来了,赵信带领余骑八百多人重新投降匈奴。
  苏建眼巴巴地看着赵信率部出列,还以为拼了呢,没想到一去不回,还在战场那边笑,显然是用匈奴语跟匈奴人在战场上称兄道弟拉家常,全然没了敌对的生份,没准还碰到个把老熟人,这家伙当年可是人家的相国。苏建一股冷汗直冒出头门,看看情势不对,我也不管了,撒丫子开路,扔下还在奋力苦战的士兵不管,单骑逃回本部。
  战场上遇到这样的将军确实要命,赵信固然可恶,反覆小人,但他还拉了兄弟一把,要降大家一起降,免得你们成为刀下之鬼。可苏建同样可恶,只顾自己,孙悟空骂猪八戒一点兄弟心都没有,正说的是苏建。从这一点是看,李广是可爱的,李云龙也是可爱的,独立团从来就没有撇下兄弟不管的历史。
  41剑走偏锋
  正当战场上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汉军有两个人都斜门了一番,学名是“剑走偏锋”,一个是李广,另一个就是霍去病。
  李广此时是后军将军,眼巴巴看着前方狼烟突起,杀声震天,直杀得他眼痒手痒心更痒,不停地往肚子里咽口水,硬是没他的份,一如当年在右北平时一样,老当啦啦队。这样的日子,倒不如当年在右北平,眼不见心净。现在倒好,挑逗得人勃起,却又是梦里情人,动静不得。
  我要是李广,肯定希望匈奴人大着胆来个迂回穿插,也让俺老李过过瘾。问题是,匈奴人只有二斧头,比程咬金还差一斧,一是骚扰,二是跑,再没有第三斧。再者说,中行说的智商也就半斤八两,师父如此,徒弟自然也卓越不到哪去,顶多整三四两的水平。这不,霍去病胆敢离开大部队,深入腹地劫了一票,匈奴人竟然又奈他不得。
  卫青此行已向北挺进数百里,而霍去病在此基础上,又挺进了数百里,也就意味着后防个屁。匈奴人要有个半两的水平,半路来个掩杀,那还有命。
  霍去病在大漠上横刀立马,整个是独孤求败,却没人奈何得了他,最终还是借上帝之手,英年早逝了事,所谓天妒英才。否则,他的武功,或许还要锦上添花。所部800多人,在偌大的跑马场闲逛了一回,如入无人之境,不但全军而还,还斩杀敌人2028首级,其中包括高级干部若干,比如相国、当户,甚至单于的伯父也被杀,生擒单于的叔父。这样看来,霍去病是探到了虎穴,“斩首行动”再一次取得丰硕成果。
  《史记》这样说霍去病“斩捕首虏过当。”就这一句话我想了很久,是否有滥杀无辜之嫌,但后来还是同意师古的说法,霍去病此役的战果确是出人意料,所斩获的人数比本部人马还多。于是,武帝称赞他勇冠三军,封他“冠军侯”,此子确实不负“票姚”重望。所谓“票姚”者,勇猛之谓也。
  此一役,还有另外一个人得到封侯,便是上谷太守郝贤,四从大将军出征,斩首虏累计加起来达到2000余人,按规定封为“从利侯”。
  李广位在后军,连匈奴屁都没摸到,再一次错失封侯良机。而就在此时,他的堂弟,据说才能远比不上他的李蔡,竟然出任丞相,这让李广很是吐血。想当年十五六岁从征,巴巴地想封个侯,好有个养老的本钱,却是一路走背运,换谁不脸色发青。还是那句话,人一旦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
  大将军卫青尽管有战功,但损失了两支部队,折了一员大将,功过相抵,不益封——再封,比皇帝都大了。不过,刘彻还是赏了他黄金千两。他却把一半送给了姐夫的新宠王夫人,名义是给王夫之祝寿。武帝知道后,很是奇怪,卫青怎么会有这个举动呢,他姐姐不是皇后了么,有必要巴结名不见经传的王夫人吗?卫青老实地对姐夫说,是甯乘教他的,于是武帝就封甯乘为东海都尉。由此可见,武帝是很赏识卫青的这个做法的,起码认为卫青懂事。
  另一件事,也可以看出卫青的智商来,或者说他处世的谨慎,比不得李广的单脑。对于怎么处理败军之将苏建,有人建议说,杀了他算了,也可以借机树立大将军的威信。卫青却不以为然,虽然大将在军中有便宜处置的权利,但他不想背个“专权擅杀”的名声,而这个名声对于一个军权在握的将军来说,后果是可想而知的。于是,卫青将苏建押解京师,交由皇帝处置。最终是武帝对苏建挽开一面,赎为庶人。
  倒是赵信这小子,美女照镜子,里外吃香。
  42关于河西
  主要也是匈奴实在缺人才,更缺深知汉军内幕的人才,中行说算一个,但此子打战实在是外行,搞了个细菌战,收效也不大,霍去病是否被细菌了一下,史无定论,作不了数。于是,赵信的来归,让伊稚斜单于大喜过望,不但不计前嫌,还相当看重,要钱给钱,要权给权,要人给人,生怕赵信不满意。
  伊稚斜单于对赵信说,封你自次王你看怎么样,在匈奴,除了我,属你最大。还不满意,那好,权利是不能再给你了,否则就是天有二日,那就提升你的辈份,让你当我的姐夫,我把漂亮美丽的姐姐嫁给你,在王廷我大,在家你大,如何。
  不如何,简直是太好了。不过,赵信不会愚蠢到把这话直白地说出来。于是,在心里那个美啊,在大汉,咱也不过是封侯拜将,哪有现在风光。既然在家都我大了,不拿点真本事出来,怕有损姐夫的威信。于是,赵信搜肠刮肚,给小舅子献了一计。
  赵信不愧在大汉呆过,深知武帝的心理,他不是想灭我匈奴吗,那好吧,咱们大踏步往后撤,撤往大漠深处撤,坚壁清野,以逸待劳,他刘彻要敢来,先让太阳榨干他的士气,然后我们侍机出击,让他有来无回。
  这个计策本来是好的,守株待兔,确是当前最好的选择,也有利于保存实力。而事实证明,赵信也不过是半桶水的狗头军师,这一撤撤出了问题,在漠南广阔的区域里面,只剩下东部左贤王和河西地区浑斜王、休屠王的部队,势力显然单薄。单于与赵信在大漠深处,左等右等,不但没等到兔来,却把好端端的河西走廓拱手送给了汉军,匈奴人丢失阴山南部广大区域后,掩面哭泣说:“亡我祁连山,使人六畜不番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燕支山,又叫胭脂山,即今甘肃山丹县境的大黄山,此地出产一种花——胭脂草,能作染料,美妇之颜。
  武帝不想当兔子,要当就当狼,你要撤就让你撤好了,撤得越远越好,直接撤到北极去,都与我无关,省得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而眼下战场的主动权,无关匈奴人的事,却是我一发话,你就得应战,这在围棋上叫试探应手,怕你不应不成。
  武帝在河西走廊画了一个圈,这块水土丰美的地皮就算划归大汉了。
  我们在前文说过,出陇西郡,一直向西,在内蒙古高原和青藏高原的联结处,有一处东南——西北走向、长达l000公里的狭长地带,因地处黄河以西,古称“河西”,又称“河西走廊”。与河套地区一样,这里水土丰美,是个宜耕宜牧的好地方,又是中原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汉文帝初年,冒顿单于逐走月氏人后,即占据此地区。单于命浑邪王统治河西西部,相当于现在的甘肃酒泉地区;命休屠王管辖河西东部,相当于现在的甘肃武威地区。他们以此为根据地,西可控制西域各国,南则与西羌诸部达成联盟,对西汉王朝的西部边境构成严重威胁。
  汉武帝继位之初,本来有一个计划,派张骞通西域,意在联络月氏,夹击匈奴,进而控制西域诸部,斩断匈奴人的右臂,进一步孤立匈奴人。可是张骞却被扣在了匈奴,等他归来时,已是十年之后,带回来的信息也令人沮丧,月氏人不愿与匈奴人为敌。这个看似宏大的计划,自此破产。
  不过这难不倒汉武帝,伊稚斜单于愚蠢地大踏步后撤,使河西地区的匈奴部队,成为一个孤立的突出部,暴露在汉军的面前。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汉武帝自然要取,何况还是一个好地方。
  43战神传说
  用人有时也与赌博无异,好坏就在一念之间,要眼力,还要敢下注,临了手软,不成,迟疑不决也不成,心理素质是顶要命的因素。这样说来,赌徒与皇帝,也就是黑白道上的王者,各自所入的门道不一样罢了。后来的朱重八,一天在宫里,来了兴致,对大脚马皇后说,当年不过是沿路抢劫,混口饭吃,没想到弄假成真,做了皇上。这便是历史的心理。
  刘彻用人,就沿袭了赌徒的心理,这点谁都比不上。比如起用卫青、霍去病,就赢了满堂彩,用李广利就输得灰头土脸。不过结局是二比一,险胜。
  霍去病从一个手下只有800多人的小头目,到领兵过万的膘骑将军,也就是武帝的一句话,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不过事实证明,霍去病确实行。在河西战役的第一阶段,霍去病在没有策应的情况下,孤军深入二千多里,整个河西走廓也就3000多里,他挺进了三分之二的地盘,尽管损兵折将近7000多人,但战果颇丰,杀死或捕获多名匈奴高级干部,斩首8000多级。武帝一高兴,又拨了二千户食邑给他。
  照理说,卫青现在是大将军,诸将尽皆归其节制,这么重要的战役,自然不能缺少他的统筹安排。但武帝眼下却让卫青歇着,起用名不见经传的霍去病,这里面的道理,即深也浅,不过是帝王的御人之术,不想让卫青军功过大罢了。这且不必细说。
  单说霍去病于元狩二年(前121年)春三月,率万骑自陇西出塞,一路向西北挺进。这是个怎样的青少年,简直无法想象,要现在人,19岁,正是念大学的年龄,而他却是英雄虎胆,深入有毛之地——河西土地肥沃嘛——2000多公里,完全把后防线置在敌人的危胁之下,或者他干脆就不考虑什么后防线的问题,直接以战养战。事实证明此招数甚行,长途奔袭,轻骑突进,若等后方运粮,部队早就饿死了。李信没成功的理想,霍去病及卫青都成功了。当然据我所知,最早成功做到这一点的是战神白起,而霍去病也不愧是一代战神。
  战神霍去病的军事谋略,照我的理解完全是无师自通,所谓天授异秉,这点咱在卫青一章说过。这种人虽是凤毛麟角,可五百年也可以出一二个。而当他们一旦在地平线上升起,其光耀自然压过群星,直给世人以惊诧的力量,所谓英雄情结,即是对此种不可知不可测力量的膜拜。我不是在宣扬迷信,比如六祖惠能,一个火头军,大字不识一个,却能得五祖的衣钵,神乎,确实神。
  汉武帝曾想亲自教他《孙武兵法》,霍去病说:“打仗靠得是随机应变,况且时势变易,古代兵书已不大适用了。”这点倒是没错,在此之前,就没有骑兵这个独立的兵种。
  此时,汉军已推进约240多里抵达兰州,古称金城。经过兰州,西渡乌亭逆水(今庄浪河),翻越乌鞘岭,又渡过狐奴河(今石羊大河),又前进了大约800多里。就在焉支山南部的这个广阔地区,霍去病所部转战了6天,接连扫荡了隶属于匈奴的5个小部落,抵抗者灭之,归顺者赦之,差点把单于太子都给拿下了。
  随后翻越焉支山,又向西北挺进千余里,与浑邪、休屠二王所部重兵遭遇。由此也可以看出匈奴人此时的兵力配置,随着单于大军的向后收缩,驻防河西地区的部队也一路向西收缩,整个焉支山南部地区就没有多少象样的部队,看样子,驻守此地的浑邪王和休屠王,是做好了打不胜就跑的思相准备。
  两军一遭遇,不用客气,肯定是打。双方就在皋兰山大战三百回合,汉军斩杀折兰王和卢侯王二王,浑邪王和休屠王败走,继续向西作战略撤退。
  关于此役所获的首虏数,《史记》在匈奴列传和卫青霍去病列传所记载的数字有出入,班固取后者,吾从《汉书》。关于皋兰山,史家也多有争论,主要有两种观点,一说是在焉支山西北的某处,具体地址不详。一说就是现在兰州地区的皋兰山,霍去病的回军的时候,行到兰州地界,遭到匈奴折兰王和卢侯王的阻击,才把他们两杀了。而《汉书》明确记载“过焉支千有余里,合短兵,鏖皋兰下。”故吾从《汉书》。
  龙城之战,卫青把人家祭天的地方给毁了,而现在,霍去病又把人家祭天的金人给抢了回来,这甥舅两人是存心不让匈奴人过上好日子。只不过,此役,霍去病也仅是平行推进,并未能聚歼敌人的有生力量,河西地区依然存在拉锯战的可能。因此,在战役的第二个阶段,汉武帝动用了他的惯用手法,东西两路同时出击,一主一辅,一假打一真打,终于将盘据在河西地区的匈奴人马给彻底歼灭。
  44战神传说2
  元狩二年夏,汉武帝的筷子是这样张开的,整个战略思想和漠南战役一模一样。刘彻命博望侯张骞、郎中令李广率万余骑出右北平,进击左贤王部,以牵制其兵力向河西地区增援。这一次匈奴人倒是学乖了,也料了一回敌,可惜又落了一回后手。他们派出数万后力进扰代郡、雁门,意图分散我军兵力,而这恰正中汉武帝的下怀。
  主攻方向也一实一虚。合骑侯公孙敖领兵从陇西出塞,作正面攻击,目的也是为了分散敌人的注意力,配合霍去病的迂回包抄行动。而按计划,霍去病率部自北地出塞,由今宁夏的灵武渡过黄河北进,翻越贺兰山,穿过巴丹吉林大沙漠,绕过居延海(今内蒙古额济纳旗东、北)转而向南,沿弱水继续北进。通过小月氏地区(今甘肃酒泉一带),再由西北转向东南,进至祁连山与合黎山之间的黑河(今弱水上游)流域,直插匈奴人背后。整个行程2000余里,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匈奴人善跑,不这样奈何不了他们。
  这个计划本来是天衣无缝的,可是出了个公孙敖,本来敌人就在眼前,可走着走着,打着打着,竟然迷了路,未能如约与霍去病军会合,也不知拐到哪里野餐去了。
  现在是考验霍去病的时候了,打还是撤?打吧,怕敌人反包抄,后果不堪设想。撤吧,白跑了2000多里路,这也不符合霍去病的性格。看看匈奴人毫无防备,于是霍去病当机立断,毅然指挥部队从匈奴军的侧背发动攻击。
  匈奴人正忙着调兵谴将,加强正面防守,或许也在找不知跑哪去的公孙敖部,哪想到后院突然起火,杀声震天。此时跟随霍去病出征的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好手,一个顶二三个使没问题。匈奴人在汉军的强大攻击下,再加上惊慌失措,很快溃不成军,一败涂地。30200人战死,单桓王、酋徐王以下2500人投降,俘获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共63人,还有匈奴五王及王母、王子共59人,连单于的老婆(阏氏)也被生擒。而汉军仅损失3000多人,你看这战打得,由不得武帝不高兴,由不得伊稚斜单于不生气。
  单于一生气,后果照样很严重,发下话来,要将连吃败战的浑邪、休屠二王处死,以谢匈奴天下。此二王得到消息,彻底死了逃跑之心。本来眼下,他们就无路可逃。
  按照打不赢就跑的策略,河西地区的匈奴人在开战之前,或者未雨筹谋的时候,就制定了逃跑紧急预案,主要有三条路。一是越过腾格里沙漠沿黄河北撤,二是过焉支山,沿石羊河北撤,三是沿弱水,经居沿海北撤。可眼下,这三条生命线全被汉军掐了,而最关键的是,回去也是死。
  于是浑邪、休屠二王急中生智——降汉。
  45战神传说3
  投降更要讲效率,一旦风声走露,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于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秋,派和谈代表前往边境线上的李息营中,洽谈火线起义事宜。汉武帝接到报告后,先是惊诧,接着是狂喜。狂喜过后,冷静下来,想了想,还是要防一手,保不成诈降,也搞马邑那一套,那可了不得。于是命霍去病率部一万,全甲前往受降。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匈奴人一听说接收大员是霍去病,立即如旧年的开水瓶,集体胆寒。这些年没少挨揍,可是被卫青、霍去病揍得最狠,往死里揍,揍得匈奴人胆颤心惊,也揍得他们火起。俗话说,鸟争一口食,人争一口气。换谁都行,霍去病的不行。于是当霍去病的部队还在行进途中时,休屠王就临时变卦,不降了,就是死,老子也得战死,打不赢霍去病,我也得咬一口回来。
  浑邪王做事倒是一诺千金,都答应人家投降了,哪能说反悔就反悔,以后还怎么在这一带混。一怒之下,将反覆小人休屠王给宰了,收编了休屠王旗下所有部队。而这样的变卦还真不是最后一次。
  当霍去病的一万精骑刚在地平线上出现时,那训练有素的行进队列,那强大的气势,那阵容,那士气,或者说那寒剑出鞘的杀气,再一次让四倍于汉军的匈奴部队产生骚乱。好有伙,整个是进攻序列。这个判断却是相当准确,都是战场上的老兵,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想瞒也瞒不住。而对于汉军来说,也是让匈奴人失信失怕了,给美女给钞票给礼品,你们还不足,年年秋开还开抢,这些人,不得不防,小心无大错。
  可那些被打怕的匈奴士兵并不这么想,万一放下武器,正好被汉军当东瓜切,不如跑。于是手脚麻利的拔腿就跑了,你跑我也跑,就跑出了骚乱。
  本来是想威摄,装个样子。这下当真了,眼看浑邪王弹压不住,霍去病率部立即冲入敌阵,将浑邪王保护住。说是保护,其实就是将他控制住,群龙无首,看他们还能折腾出什么模样。霍去病的胆略也于此见之,当初是二度将后防线让给你们包抄,你们没这胆。而眼下我是一万对四万,且置身你们的大军之中,完全有可能被反包抄,你们也没奈何我,我却有能力奈何得了你们。兵力你们是四倍于我,而士气我却是四十倍于你们,四十比四,也就是说,我霍去病的部队完全可以以一当十,这战你们怎么打也打不赢。一个战将在战场上的临机处置,竟精确如此,他要不是战神,谁还是战神。
  还真有不怕死地敢折腾,乱兵渐去迷人眼,迟疑不决的也动摇立场,发生哗变。于是,霍去病一咬牙,一跺脚,干净利落地斩杀力战欲逃之人,8000多人头就摆在地上,你们看着办。看看没有第二路,算了算了,安心投降,局面这才稳了下来。
  霍去病没读过兵书,但他不战而屈人之兵达四万,却是符合兵书的说法。自此匈奴人在河西地区苦经营的重要巢穴彻底瓦解,漠南自此无王廷,大汉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汉武帝将归属的匈奴人迁出河西地区,分别安置在陇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五郡黄河以南的战国秦长城之外,沿袭匈奴旧俗,置五属国,设属国都尉治理。
  这其实是一道天然的以匈奴人御匈奴人的最好缓冲地带,河西战役取得胜利的当年,武帝就下诏将陇西、北地、上郡的戍卒减少一半,“以宽天下谣役”。而在空出来的河西地区,汉武帝设置了酒泉、武威、张掖、敦煌四郡,从关东地区徒民数十万充实其地。从此,汉朝打通了通往西域的交通要道,商旅出入无碍,生生踩出了一条著名的丝绸之路。
  46李广无功
  汉武帝一高兴,竟出动数万车队前去迎接凯旋而归的霍去病一行。好家伙,谁见过这样的阵式。总统出行,所谓“空军一号”,不过也就一架飞机,性能比普通飞机优良些罢了。而数万车队一字在关中平原展开,整个龙门阵,刘彻想干什么,不会担心已在掌控之中的浑邪王还会窝里反吧。可能是在耀兵,你看我大汉声威如此,跟我打,还不是找死。
  于是,大摆宴席,为弃暗投明的浑邪王接风洗尘。你小子,聪明,顽抗到底是没有出路的。那就封你为列侯,向你并通过你,向广大归顺的匈奴同胞表达我刘彻最热烈的欢迎和最诚挚的问侯。从此都是自家人,好好安心过日子,有事您说话,就是千万别再干造反那傻事,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于是,武帝大手掌一挥,赏给他们安家费数十巨万。据史家考证,这“巨万”相当“亿”的概念。而据说,作为农业经济的西汉王朝,其每年的财政收入大约在120亿左右,而一次赏赐就占国家整年财政收入的很大比重,也可见此时,武帝那是相当的高兴。
  对于其他一些有功之臣,自然也有封赏,在此从略。总之是,河西之战后,霍去病日见亲贵,比大将军,可以与卫青平起平坐了。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