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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西李氏

_2 (当代)
  终南山当年还没有“终南捷径”之说。最早的原住民便是传说中的尹喜子,居函谷关关令之职,于终南山中结草为庐。八小时之外,闲着没事,便登草楼望气。一天,终于望到一朵紫气从东而来,原来是老子要出关去秦国。
  要出关可以,尹喜子的条件是,把你的本事露一点给我。
  老子于是留下《道德经》五千言。终南山至此也沾了灵气与仙气。
  唐朝王维《终南山》诗:“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看来到唐朝的时候,此地人烟也不多,也只有砍柴的人迹。
  上林苑里面的奇花异草、珍禽走兽也多得无法想象。天子春秋两季,西出长安射猎于此,取兽无数。
  据说,上林苑中有三十六苑、十二宫、三十五观。其中的“博望苑”,便是汉武帝为了让太子刘据结交宾客,而特意设置的。“巫蛊之乱”,戾太子刘据自杀,司马光大为光火,炮轰汉武帝。他说,太子是帝国储君,自然要慎选一些饱学之士来陶染,结交好人自然能成为好人,而武帝却放任太子结交不三不四的人,终至父子兵戈,事情所以如此,全是武帝的错。
  长安三大殿之一的建章宫就位于这里。建成章宫东面有20余丈高的凤阙,北面有大型人工湖泰液池,池中有蓬莱、方丈等仙岛。南面有汉武帝为迎神仙而建的神明台,高达50多丈。
  更为壮观的是,武帝在苑中周朝旧都镐京的原址上,开凿周长达40公里的昆明池,池水经由滈水,北注入渭,湖光山色,烟波浩渺,景象万千。开初是为了训练水军,而后楼船画舫取代了水军,终日划船垂钓的嬉戏,也就“画船听雨迟”了。
  就是这个上林苑,文帝晚年经常带着侍卫来上林苑骑马射猎,操练战阵,讲习兵法。李广于是有机会跟从文帝来到这样的美景里,却是把世外桃源当战场。
  李广的行事准则是,遇到危险,自己先上再说,后面自然有人会跟上,也不用说,兄弟们上,也不用说,兄弟们跟我来,这个效果却是很好。
  太史公因此评价李广的这个性格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桃李不会自诩说自己的果食多么好吃,而人们自然前来采摘,久而久之,桃李树下也就踩出了一条路来。李广的身先士卒,是“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李将军做到了这一点。
  远处侍卫们在欢呼雀跃,他们成功地围得鹿啊羊啊,把箭矢浪费在这些温顺的动物身上。
  李广不屑这样的郊游,他认为,狩猎如此,不如直接在家里宰鸡算了,还来上林苑干什么。李广要得是惊险与格斗,他随时都在找机会检测自己的胆量与能量。两军接战,对手不会是羊,能用箭的用箭,用不了箭的,短兵相见,置对手于死地才是生存的最好办法。李广打定主意要寻一头猛禽来斗。
  文帝看见这位侍卫与一只猛兽相遇,可能是老虎。他们显然僵持在那里。令文帝大感惊奇的是,侍卫竟然放弃弓箭不用,看架式要展开肉搏。
  文帝说:那人想干什么,找死吗?那人是谁?
  侍卫告诉文帝是新来的陇西李广。
  文帝嗯的一声。他倒是很欣赏这位年青人的勇力,不过太冒险了些。
  李蔡也这么想,帮了李广一下,一箭射伤猛兽。李广三下五下,把那老虎打扒。这可是有史可征的事实,打虎并不始于武松,《史记》说“其射猛兽亦为所伤云。”
  李广终为老虎所伤,所幸伤得不重。李蔡大为不满,他埋怨李广,人的气力怎可与虎相敌,人的智力却是猛虎所没有的,不任智而任勇,你看你,多危险。
  李广只是淡淡一笑。
  文帝传话让李广前去见驾。
  文帝看着眼前自信与英气的李广,问了问他的伤势,以及家世。将门虎子,不错,要他好自为之。
  文帝说:“可惜啊,你生不逢时,要在高帝时代,万户侯岂足道哉。”文帝的意思很明白,李广屈才了,凭国家现在的实力,自然不可能与匈奴交兵,这不是屈才是什么。说得李广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之感。
  围猎也要论功行赏,李广因勇力被文帝提拔为武骑常侍(侍从官)。
  9 回到陇西
  公元前156年,汉景帝继位。此时,陇西都尉因与匈奴交兵,战死。景帝选中了李广,一者看重他的才干,二来是看重他是陇西本地了,熟悉那里的风土人情,山川地貌,便委以都尉一职。临行前,景帝特别接见了李广,要他恪尽职责,守土安边。
  景帝对李广说:国家现在是多事之秋,内有强藩,外有横敌,朕现在正着手完成先帝未竟的事业,逐步削弱地方割据势力,你到陇西后,千万记住以守土为上策,切莫轻开边衅,否则,内忧处患一旦齐来,国家前途堪忧啊。
  李广诺诺。
  都尉是低于将军的军官,按汉制,每郡设有郡尉,秩比二千石,辅助太守主管军事。也就是说,李广此时并不是真正意见上的能够统兵打战的将军,其职责有点相似于现在的武装部长。
  这一年李广年龄大约在二十五六岁,如此年轻却混到副部长一级,也可见皇帝对他的倚重和自身的实力。打战不比享太平,可以沾亲带故的凭裙带,战场上是只认刀枪不认人,都如赵括似的,祸国殃民之外,还遗千古笑柄。
  告别温柔富贵的长安,有点留恋,但留恋不多。
  多年来,他的心底一直有个期盼,期盼去他该去的地方。肯定不是碧水青山,肯定不是莺歌燕舞,这点李广十分清楚。这正如苍空下的鹰,谁见过它把巢搭在门前的低丫上。
  战友在灞陵那个多愁善感的地方,给他送行,此去相见也是无期啊。
  李广倒是乐呵,总不能相守在上林苑看着兔子老死。走了,头也不回,径直穿过关中,朝陇西而去。
  这一来一去便是十年。
  十年里可以发生很多事。苏轼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家园还是那个家园,家里人见到他,亦是惊亦是喜。惊得是李广已不是当年的毛孩,出落得可以打虎,看样子一人可敌三四个。喜得是李广终于为官一任,将门算是有后。李广请来亲朋好友,大加畅饮一番,此也不必细说。
  关于李广的婚事,史无记载。我以为,李广的婚事无非在三个时间段。一是从军前,二是在京师服役那几年,三是回陇西郡当都尉的时候。
  第一种情况一般不可能。当年以良家子从军,年龄尚小,十五六岁,即使旧时人结婚早,也不致于早到那个程度。
  特例当然有,比如宋朝的苏轼,结婚时十八岁,妻子王弗小姐十五岁。王弗知书达理,是苏轼闺房中的知音,可惜三十多岁就死了,前文所引的诗,即是苏轼怀念妻子的。苏轼的弟弟苏辙,结婚更早,十五岁,还比妻子大两岁。
  问题是陇西地处边郡,喊打喊杀之声不绝于耳,李广又是热血青年,为中华之崛起而练武,投身从戎才是他的第一主义。
  第三种情况也不可能,李广在京师呆了十年,至回陇西时已是二十五六岁的大龄青年,婚事再迟也迟不致此。
  最有可能的就是第二种情况,年龄适中,条件蛮好,又有前途。郎的出处极广,自然会有女儿长成之家托人向他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不是问题,父母不在身边,可以通过驿马快递消息,路途再远,一年半载总可以有个来回。李广因此有了三个儿子。
  即为都尉,职责是二把手,襄赞军务,帮着郡守点忙。李广的一些军事思想便没有多少展示的余地,毕竟不是自己说得算的时候。
  李广是着实来到了战场,陇西之外就是大漠,风沙照样起伏,战马照样嘶鸣,他是很想在塞外的广漠上显示一下手段的。这也是他多年梦想的疆场。但皇帝有嘱咐,李广清楚要以大局为重,便不再另做他想。
  再忙,李广也要腾出时间来打点武馆,教授投奔门下的陇西士子。此一点也是有史可征。
  李广的孙子李陵投降后——这真是陇西李氏的败笔。汉武帝“族陵母妻子,自是之后,李氏名败,而陇西之士居门者皆用为耻焉。”由此可见,当地人向往李氏的门风与武艺,多有热血青年投奔门下学武艺,这也可以算是李氏的家业。
  李广自然不能败落此门风,同时也想多培养些才良之士,效力麾下。作为边郡之陇西,尚武之风也可见一斑。
  李广的训练门徒,严格的格斗训练多于战略思想之研究,这也出于他的脾气。世间万物都有一正一反的两面性,此一时之长处,于彼一时可能就转化为短处。他强烈要求门徒体能上的万夫不挡之勇,也暴露了李广斗狠的自身缺陷,至而后,身为一军主将,也以勇力自诩,便屡受困辱。
  又是一片日落,长安万户捣衣声,这却没有。
  李广站在城楼上看远处,金黄色的沙浪起宁静,熟悉得那么残酷。每一次大战之后,这里都会这样宁静,仿佛天地间,本该就是如此,并不分塞北江南,却统在残阳明月之下。
  后来的词人,写城楼上的白发老将,羌笛听得他老泪纵横,塞外广漠,脚下孤城,也只有一身的责任可以伴着他。此情此景,恰如现在的李广,只不过,李广年纪尚轻,于白发皤然,相差还远。
  于是,李广知道他心目中一直牵挂的位置了,不是长安,不是上林苑,不是采菊东蓠,也不是红袖伴读书,而是眼前的这里,一片不毛之地,正好可以策马扬鞭起尘沙。
  10效力周亚夫
  李广为陇西都尉恪尽职守,不久升任骑郎将。
  景帝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这真应验了那可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当年刘邦在国内实行的是郡县兼封建制。一方面沿袭秦之旧制,各地郡县制不变,但也分封同姓王,作为朝廷的屏障。明朝的朱元璋也采用了此一政策,同时在朝中大肆诛杀能将,后人才诟病朱元璋说,无疑是处心积虑地将天下送给燕王。
  刘邦的本意是好的,本是同根生,互相关照着点家业,大家共享荣华富贵。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到文帝时,诸侯国已然尾大不掉,尤其吴王刘濞,拥有江东五十三县,盛产铜、盐,而铜可以广泛地铸钱,盐业也是当时的经济大宗,因此比中央都富。
  没想到富得流油的刘濞,闲着没事干,拨专项基金养死士,“诱天下亡人,谋作乱。”
  起因是,景帝为太子时,与刘濞的长子,公子哥儿闲着没事,下棋玩,下着下着,动起肝火,地方太子当然不敢怎么样中央太子,而中央太子却敢掀起棋盘打吴太子,因被误伤致死。
  灵柩送到吴国时,刘濞又气又恨,说,天下本刘氏一家,死在长安就葬在长安,何必归葬。于是又把吴太子灵柩送回去。刘濞自此心怀怨恨,长期称疾不朝,睡觉的鼾声比文帝还大,搅得文帝老是失眠。为防万一,文帝听从了贾宜的建议,派次子刘武为梁孝王,就藩梁国,都睢阳,辖区四十多个县,都是富庶的产粮区,就近监视刘濞。文帝一死,窦太后疼爱少子,梁孝王借势骄横,又成了景帝的一块心病,你看这事乱的。
  最早嗅出危险的人是晁错,而是贾宜。贾宜认为,时迁事异,现在的情况是,地方藩国与中央皇族嫡裔之间的关系日渐疏远,感情淡漠,其间纠葛不断,矛盾百出,长此以往,肯定要生事。他说,如今形势辟如一个病人,四肢肿大如腰,手指肿大如腿,自然行动不便,只好躺着,再不及时医治,势必有生成肿瘤的危险,真到那时,就是扁鹊再世,也是回天无力了。因此,建议文帝把裁制诸侯势力当作当前最重要的一项任务来抓。他提出,可以将大国分成多个小国,这样无疑就分散了势力与财力,无力于中央抗横,从而达到“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的效果。文帝听了。
  晁错接过贾宜的嗅觉,不过比贾宜聪明。贾宜聪明不彻底,让文帝将自己的儿子分封到要害地方,以拱卫京师,这样就形成了新的藩国,比如梁孝王。
  不过晁错的聪明是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代价。
  他对景帝说:“削藩,侯王肯定要反;不削,也要反。早削早反,为祸尚小;晚削,晚反,但为祸大。晚削不如早削。”
  于是,公元前154年,距刘邦立刘濞为吴王41年,刘濞联合楚、胶西、赵、济南、曹川、胶东等七国,食言造反。
  刘濞下令吴国举国皆兵,从十二岁以上至六十二岁以下之男子,一律从军出征,集众二十余万,看来是拼了。
  叛军分三路进击,刘濞一路渡过淮水,联合楚军,目标长安,是叛军主力。胶西等国一路攻击仍忠于朝廷的齐国。第三路则是赵国约同匈奴,联兵南下。
  景帝刘启喜欢无为而治,即使七国大乱了,也想着无为,刘濞不是提出“清君侧”吗,怪罪晁错离间“刘氏骨肉”,那好吧,我自己动手将君侧清了,并赦免你们的造反之罪,恢复被削的封地,这样你们总该满意了吧,该收兵回去了吧。
  对刘启这一绥靖政策的回报是,吴王刘濞即时宣布自立为“东帝”。
  挨了一计闷棍,又损失了一员大臣,真正干了一件“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刘启这才清醒过来,看看忍是忍不下去了,于是决心以硬以硬,武力平叛,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就这两条路,没有其他中间路线。
  景帝提拔周勃的儿子周亚夫为三军总司令(太尉),率三十六将军东征平叛。
  针对叛军的军力配置,周亚夫也是见招拆招:派郦寄击赵,栾布击齐地诸叛国,大将军窦婴驻屯荥阳,监视齐、赵动向,自率大军进驻昌邑,相机行事。
  这时,李广以骁骑都尉的身份在周亚夫麾下效力,随军出征。
  出征前审时度势的周亚夫深知景帝的心理,即要平叛,又要牵制弟弟梁孝王的势力,于是提出了一石二鸟之计。
  刘濞现在人多势众,兵力甚强,难与争锋,咱们先坐观虎斗,让刘濞与刘武打去(以梁委之),然后坐收余利,派兵迂回抄叛军后路,断其粮道,一举消灭他们。景帝同意了这个意见。
  不知是计的刘濞斗智昂扬的猛攻梁国棘壁,杀死杀伤数万人。梁孝王不敌,坚守睢阳(河南商丘),拒敌西进,一面派人向朝廷求救。
  心急如焚的梁孝王左等右等,等到的却是周亚夫率大军进驻梁国东北部的昌邑(山东巨野),紧闭四门,坚守不出,视水深火热的梁孝王全当没看见。
  梁孝王气得吐血,大骂周亚夫鄙夫,小人。写信给母亲太后,母亲给景帝施压。周亚夫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句,轻轻拒绝了。
  碰到周亚夫算是梁孝王倒霉,此人是出奇的一根筋,认死理。当年,周亚夫为将,屯兵细柳。文帝前来视察,皇帝先行官对把门的军士说:“皇帝就要来了,快快迎接。”你猜军士怎么回答,“周将军有令,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令。”不但不让先行官入营,连文帝也被拒在门外。
  无柰,文帝只好派使者持节召周亚夫,这才打开营门。军士又告诫文帝说:“将军有令,军中不得随便乱跑。”文帝只好按辔徐行。周亚夫这才很牛地从中军中出来,也不跪拜,对文帝说:“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参见陛下。”敬了个军礼了事。
  文帝大为感动,这才是真正的将军啊。周亚夫连文帝都不怕,梁孝王在他眼里自然不作数。
  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梁孝王只得鼓起勇气,拼死抵抗。
  这边周亚夫也没闲着,他站在昌邑城上看东南的风景,此地是否真的有天气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还是高皇帝英明神武啊,连天子气都能看出来。
  刘濞也派人来城下叫阵,周亚夫仔细审视这些部队,不象王者之师呀。骂你自管骂去,老子就是不开城门。
  梁孝王的信使来一次,他就装傻一次,来多少次,他就装傻多少次。
  就这样,周亚夫在城楼上戏看得差不多了,他们也是打得差不多了。一天夜里,周亚夫把弓高侯、李广找来,说:“刘濞现在是全力以赴要攻占睢阳,为大军的西进打开缺口,他们的后勤补给线一定疏于防守。你们两个务必昼伏夜出,轻装前进,袭占淮泗口(江苏淮阴),断切叛军粮道,烧光他们所有的辎重粮秣。
  没了粮草,我看他们还能支撑几天。”
  (以上第十节)
  11初露锋芒
  淮泗口是楚国的地盘,是张良所说的运河漕运西进的必经之地。刘濞为了西进长安,置粮仓于淮南的东阳,把所有辎重都集中在这里,眼下正是刘濞后方补给的必经之路。
  攻占淮泗口,不仅可以切断叛军粮道,同时,给敌人造成南下直捣老巢广陵的心理压力,战略影响是相当重要的。周亚夫之所以高明就高明在这里,当年文帝临死的时候,对景帝说,周亚夫此人,如果国家一旦有缓急之事,可以大胆一用。确实没有看错人。
  按照即定方针,弓高侯、李广率所部轻骑兵快速前进,为了避免引起敌人注意,他们专挑小路,也不分早晚了,一路直奔淮泗口而来。遇到小股部队,他们就诈称是前方派来的运粮部队,也就没有引起多少注意。当他们的轻骑兵出现在城门前时,守城的士兵也当他们是运粮部队,毫无警觉得就让他们入了城。
  弓高侯、李广不会因为叛军平安地让路,就跟他们客气,对不愿放下武器的叛军一律格杀勿论。等叛军醒悟过来,零星抵抗已是无济于事,粮秣重镇淮泗口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落入中央军之手。弓高侯与李广一商量,该烧的粮秣全烧了,留下少部作为军民口粮,弓高侯留下坚守此城,李广则只带随从回军昌邑。
  要想描绘刘濞此时的心里活动比登天还难,李煜“故国三千里”,非常人可抒情,没那经历,也不曾有那么大的地盘。只如陶渊明“田园将芜胡不归”,算是才情了得了。刘濞现在进不得,退不得,留不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仅此而矣。
  刘濞二十多万兵力却久攻睢阳不下,就这能力,还想造反。军中也是士气低落,不得已转过头来找周亚夫算帐,却也碰了一鼻子灰。
  一个是老谋深算,一个是出奇的一根筋,一个是运气极糟,又加年老,一个是出奇的好运气,又加青年,战局的结明也就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刘濞见周亚夫摆出了龟阵,没办法,做了一个战术佯动,佯攻汉军阵地东南角,心思是要主攻西北角。可是,刘濞的一举一动全被周亚夫看在眼里,早派兵候在那里,刘濞一点好处没占到,还损兵折将。
  刘濞的二十万部队现在是少吃不喝,刘濞自然有得吃,却是吃不下,愁啊。万一……,怎么跑,他已经想到这一层了。
  周亚夫却是大吃大喝,城楼上喝酒划拳之声不绝于耳。气得刘濞无可奈何。
  “给我杀。”
  却杀不进城去。
  “给我骂。”
  周亚夫石头般的无动于衷,拥着美妾看风景。
  受不了,再这样下去,非疯了不可。老谋深算的刘濞碰到一个石佛也就束手无策。
  夜袭,这是仅有的办法了。刘濞下了死命令,散金散银,挑不要命的,只要爬进城去,人人都封万户侯。刘濞拖着肥胖的身躯一个一个接见,一个一个开支票。
  二十万人齐开喉,喊打喊杀声地动山摇。死士乘机也混了一些进城去。见人就砍,见房就烧。周亚夫军中惊扰,分不清敌我,操家伙自己人打自己人。闹得中军也扰动。
  周亚夫却是帐下看书依然,任凭外面喊打喊杀,只是一动不动。一会儿,熄了灯,独自就寝,鼾声渐达帐外。见主将这个态度,一切复归平静。
  中国历史是极重视这个派,把它等同于藏龙卧虎与胸有成竹,是成事之器。却与魏晋的风雅与风度不同,后者多见得风气,造作多些。
  比如谢安,当前方谢玄取胜的战报传来时,他正在与客人围棋,看了看战报,放在一边,不动声色。等送完客人,转身跨过门限,回到屋内,不觉激动得脚都崴了。(及还内过门限,不觉屐齿之折。)
  南北朝时,宋明帝遣使赐王景文死。执行书(手敕)到来时,王景文与客人在围棋,看了看,也放在一边,神色不变。却专心与客人争劫。一局毕,把棋子收起来,才慢条期理地说:“奉敕赐死。”这才是有量,生死的不惊于面。
  三国时,孔融於军前流矢交集之时,隐几读书,谈笑自若,全当没事儿。
  大将之派如此。
  刘濞算是没辙了,剩下的问题便是怎么跑的问题。从汉景帝三年(公元前154年)正月,到现在,僵持了三个月,连马都杀了吃。
  撤?哪那么容易啊,战场上的事非死即生。
  刘濞的部队以步兵为主,中央军则因为备胡的需要,这几年发展的多是骑兵。人腿自然跑不过马腿,士气也悬殊,刘濞在强大的攻击面前,已无任何回手之力。
  李广自然不能错过这个大显身手的机会,这几个月养精畜锐的没处使劲,太憋屈了,正好借机消化消化。
  叛军的帅旗还不倒,有两下子,让俺来。他策马进击,直冲帅旗。如果演电影,那决对是狼爱上羊的动作场面。
  过几天就是五月端午,江南的赛龙舟,十几条船在水面上热闹,水乡的礼节是驱水鬼,不为别的。坐在船头的敲锣,坐在船尾的打鼓,老大掌舵,舷边的十几个人齐刷刷的拨桨。水乡人都识水性,舟因此仿佛春来的燕子,贴着水面飞。谁夺得红旗谁就胜。
  李广就是这样的解气,一通千里杀将,直冲到中军前。拿来吧你,一把扯过叛军帅旗在战场上得意地笑。
  不要说,此子千里走单骑是够格的,海面再大,只要一条蛟龙就可以掀大浪。老李就是此时的蛟龙,在如入无人之境的在战地上兴风作浪。
  中军旗帜一倒,接下来便是鸟兽散,撒丫子各自走人。
  刘濞老满老,逃跑起来还是利索,从昌邑一鼓作气跑过长江,周亚夫这回是追不及了。估计此老在渡长江的时候,还在笑。刘濞企图走保东越,却被东越人所杀,楚王刘戊等人也先后兵败自杀,七国之乱平定。
  此时,老李也是该他运气好,梁孝手下大将韩安国经此一役以守城出名,老李却经此一役以勇冠三军出名,这两人要是配合,倒是可以成大事。
  不幸的是,梁孝王也这么想。
  12李广的单脑
  一般人如果左右脑都发达,或者互补,只要不畸形,都可以成就大事。通常人是单脑的时候多,所以只能做平民百姓。李广出奇的也是单脑的时候多,这让翰林百思不得其解。翰林却也是没有胡说,这从他接受梁孝王的封赠一事上可以看出来。
  梁孝王见到周亚夫气都不打一处来。战事打了三个月,我坚守了三个月,真是命悬一线,周亚夫连问都不问一声,存心是想让我死。这梁算是结扎实了,梁孝王后来只要有机会,都要在母亲皇太后跟前说周亚夫的坏话。贵为丞相的周亚夫最后饿死。
  梁孝王却是非常赏识李广的果敢,万人军中敢取上将首级,独都尉莫属。李广也不客气客气,呵呵笑,这倒符合军人的脾气。
  梁孝王与李广相携,心情愉快地进入睢阳城。平定七国,李都尉有功,寡人也积些小功劳。好好干,李都尉前途无量。
  上茶。
  给李都尉,不,李将军敬授将军印。
  李广出奇的头脑简单,就在此一事情上表露无疑,他不但不避嫌,反倒满面春风地接受了诸侯王的封赏,这按汉律是不允许的。
  汉朝以及往后的朝代都明令禁止大臣与藩王结交,怕的是里外通气,把持朝政。况且眼下藩国作乱,尘埃刚刚落定,李广前后脚就与藩国搅在了一起,这能让景帝爽心吗,景帝能不生气吗。
  梁孝王是谁啊,景帝的亲弟弟,窦太后的爱子。按理说,谁跟谁啊,都是兄弟,再者说,周亚夫刚得罪了梁孝王,我总得顺他一下,也让他爽爽。问题是,景帝极为不爽,这事就麻烦了。
  窦太后在后宫讲话是作数的,景帝也得听。窦太后爱少,景帝也跟着爱弟弟。辖下四十余县,都是天下丰腴之地,府库金钱不可胜数,珠玉宝器多于京师。钱多得没处花,梁孝王就大兴土木,所筑东苑周长达三百余里。拓宽睢阳城七十里,大治宫室,筑复道,自王宫至离宫,长达三十余里。三十余里起楼阁,那是够气派的。
  梁孝王又好宾客,俨然有组织班底的意思。四方豪俊多归其门下,吴人枚乘、严忌,齐人羊胜、公孙诡、邹阳,蜀人司马相如,都经常和他一起喝酒。不单喝酒,还谋略,这些人闲着没事,动嘴皮,不是谋略是什么。
  枚乘与司马相如,那可是文学史上有名气的人物。
  梁孝王每次入朝,景帝都让弟弟享受皇帝的待遇,派专车前往函谷关迎接。兄弟俩入则同辇,出则同车,一起游乐,一起享受荣华富贵。梁国的侍者随便出门宫禁,无人敢拦。
  景帝三年,梁孝王入朝,当时景帝还未立太子,一次与弟弟燕乐,随口说:“将来要把帝位传给梁王。”窦太后自然没意见,梁孝王更没意见了,不但没意见,而且当真了。
  梁孝王的意图很明确,想借机收买人心,而李广却顺利地被他买了去,由不得景帝不恼。于是,班师回朝,论功行赏,李广意料中的没有得到任何赏赐。
  这是李广一生戎马的第一次功过相抵。
  13出守上谷郡
  封赏没得到,将军当不上。藩国将军顶多是地方杂牌,没有中央的正式委任,自然不作数。但景帝也没因此埋没了李广,不久将他换防边郡,让他当上谷郡守去了。
  这下好了,总算是提了一级,秩二千石。都尉是比二千石,给郡守帮腔,大事还得听郡守的。而今轮到他拍板发话,一人作主,这个谁那个谁,也是爽心。因此,便将勇于冒险的性格裸露无疑。
  上谷郡与陇西、北地、上郡、雁门、云中、代郡、辽东等,均在汉朝北境,与匈奴接壤,位置特殊,责任重大,战事自然免不了。
  景帝依然奉行老祖宗的“和亲”政策,不过是多送金钱美女给对方,苟求得局部平安。但匈奴人是得了便宜卖乖,秋高气爽之时,便要南下,说是牧马,其实是抢人抢财庄稼,只要能放在马背上的东西,他们都不嫌少的带走,边境因此烽火常年不熄。
  匈奴玩得实在过火,但汉朝又没有足够的实力与他一决雌雄,无奈只好搬出礼义那一套来羞他。
  文帝六年(公元前174年),文帝给显然缺少教养的冒顿单于去了一封信,信中如是说:
  汉与匈奴结为兄弟,每年馈赠(其实是进贡)贵国财帛多多,而贵国不守盟约,还来生事,那么破坏汉匈合作、离间兄弟情谊的责任,当由贵国来负。
  时至今日,我们读到这封信,也觉得是十足的窝囊,显然是弱国无外交的没办法。这样的信冒顿肯定要笑死,且要传阅全军,成为鼓舞士气的最好教材。跟匈奴摆仁义的谱,简直就是给马蜂上《论语》还不得要领,马蜂尚能抓得住,匈奴神无鬼没在大漠,哪抓去。所谓仁义与责任,他养的成千上万的战马就是仁义与责任。
  这不复信来了,写信的人是曾为汉宫宦官的中行说,史称汉奸开山始祖——能混个祖师爷也不容易。
  此人本来有点小才,有点小聪明,有点小谋略,但在汉宫那个太监也是济济的地方,老是被压着,便一心一意当太监,混口安乐饭吃。不想文帝硬是要护送公主去大漠,那哪是人呆的地方,软磨硬泡地不去。
  真要去?
  真要去。
  到时不要后悔。
  文帝想一个太监神气什么,也没在意。可是事实恰恰相反,就是这个中行说,一到匈奴立即叛变,成为老上单于的亲信谋臣,给汉朝惹来了不少麻烦。
  中国边境的事也怪,一边是不遗余力的打中国,一边却是不断接受中国的影响,甚至全盘汉化,不分彼此。当时匈奴上层,包括单于本人,都极喜欢来自中国的东西,从衣饰到食物,都汉化得不得了。中行说瞧出了危险,便极力劝阻单于保持匈奴本民族的善战性格,否则“匈奴尽归于汉矣。”
  为了证明匈奴优越于汉朝,中行说进行了试验,将来自汉廷的丝帛缯絮,扔到草棘中,拉了拉就破裂了。你看你看,我说了吧,不如我们匈奴皮衣的牢固。他把汉食全扔出门外去喂狗,表示不如奶酪的好吃。
  于是中行成为匈奴人的数学老师,教这些蛮族统计学,用以统计人畜财产。于是中行说成为匈奴人的野蛮老师。本来这些人不用教就天生的蛮横,为了报复汉廷,中行说竭尽全力调教匈奴人傲慢与偏见。结果是,匈奴人果真野心蓬勃,自称是“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
  中行说一生创造了两个第一,第一个成为汉奸,第一个使用细菌战——小日本差远了。也算是光照千秋,名垂千古。
  中行说在匈奴数十年,先后侍奉老上单于、军臣单于和伊稚斜单于,是名符其实的三朝元老。汉匈漠北之战前,中行说病死。死前坏事做绝的中行说,向单于进了最后一计,把病死的牛羊都丢到水中,让瘟疫去对付汉军。据说,霍去病病死,是吃了此水的缘故。
  中行说于是执笔报复母邦说:我们匈奴本来就是以攻战为事业,本来就不需要什么狗屁仁义。汉廷每年只需要准备充足的贡品,责成得力的人送来就可以了,数量一定要充足,质量一定要保证,所谓仁义却不需要随车前来,你们留着吧。否则,等开秋,我们大匈奴牛马肥壮之时,自然要南下牧马。
  李广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来到上谷郡,大战打不得,也不能打,轻开事端那是违背国策的大事,可了不得。小战却天天有,但李广也打得不亦乐乎。李广是只要有战打,不睡觉都可以。天地间造物,肯定会有此人,林子之大嘛。
  李广不主动出击,不等于就不硬气。在上谷郡,只要匈奴敢来扣边,多来少回,少来无回。有时一路猛追,忘乎所以地就越过了地界,那架式简直就要直捣龙城。上文提到的边境九郡,除了辽东,他挨个轮着当过八个郡的郡守。也因此,李广打硬仗在那一带是出了名的。匈奴要南下,都想着法子绕开,不去招惹他算是明智。
  有一个人偏要去惹他,此人便是当时的典属国公孙昆邪,关于他的官职,等下再谈。
  他哭哭啼啼地跑到景帝跟前,对景帝说了一番话。此一番话重要之极,直接左右了后人对李广的政绩考核。竟至于说,李广所谓的有悲剧,后人对李将军的同情,公孙昆邪的话是始作俑者,文帝的话是次俑。好象李广真就是才气天下无双,好象李广沙场百战就得封侯,不封侯,就值得鞠一捧泪似的。天下有这道理么,这不明摆着伸手向组织要官么。
  公孙昆邪云山雾罩的话是这么说的:
  “李广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数与虏敌战,恐亡之。”
  李广才气自是天下无敌,但李广自恃其勇,多次与敌人拼死力,我担心会出事。
  从公孙昆邪的语气看,这是典型的太史公“唯唯否否”的笔法。
  做人要讲技巧,给人家提意见,肯定要招惹不高兴,弄不好会把关系搞僵。因此,先肯定一番,再委婉提出看法,这很重要。
  《周易》说“言语者,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枢,古代木门转动的关键,现在农村还多有见之。机,射箭的关键。言语如枢机,门没有枢,倒下来事小,弓箭而无机,反被敌人射穿,那可是要命的事。
  因此,公孙昆邪的话语,重点自然落在后者。然而,凡人听话多是听半截,断章便取义,才误了事实与真理。
  《世说新语》记载了两件极有意思的事。
  顾恺之给裴叔则(晋朝的裴楷,尝任中书令,人称裴令公,仪容儁伟)画像,完成是完成了,尤感觉不理想,便在脸颊上添了三根毛。看画人不理解这是何意。顾长康说:“裴楷是个极聪明的人,这三根毛便是他才智的外露。”看画者想想,倒也是,“三毛如有神明,殊胜未安时。”
  其实顾长康是骂人不带脏子,貌似褒扬,实则贬之,这不明摆着说裴楷“面生毛”么。
  也是这位顾先生,要给殷荆州画像。我不上镜,不必烦您大驾。顾却说:“明府正为眼尔。但明点童子,飞白拂其上,使如轻云之蔽日。”这显然是在说翻白眼嘛。
  讲话的技巧如彼,防却也是难防啊。
  公孙昆邪是在提醒景帝,李广勇则勇矣,但小心这小子恃勇好强,轻开边衅,引发边境大规模军事冲突,而凭当时国力,远不是匈奴的对手。这才是典属国所要表达的意思。
  这就很明白了,公孙昆邪管得是外交事务,自然深谙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国策。
  于是,景帝将李广调防到离边境稍远、距京都稍近的上郡(陕西榆林)。
  14阵前解鞍
  没事找事,是公孙昆邪对李广的判断。而李广似乎对典属国善意的批评不怎么领情,或者竟至于没领会。李广也真会没事找事,甚而差点丢了性命。勇则勇矣,而李广此时已然不是士兵,不单只是冲锋。身为将领,他考虑的事情应该更全面才对。
  接下来就发生了一件欠周到的事。
  匈奴骑兵又大举进犯上郡,景帝派了一个亲信宦官(中贵人)前往上郡,说是要拜李广为师,学些阵法,准备抗击匈奴。
  其实这些阉人,除了捣乱,什么事也成不了。比如唐朝安史之乱后,宦官监军制。他们穿着鲜亮的衣服,簇拥在制高点,名义是督战。当看到前方战事顺利时,这些不男不女,喜笑颜开,忙着写战报,功劳全是他们的。当见到军前稍却,这些人旗帜鲜明的开路走人,导致军前几番崩溃。
  关于景帝为何派宦官前往军前,史无明言。但我以为,不单单仅是学阵法那么简单。如若这样,上林苑地盘够大了,不必千里赴前线。我以为景帝的葫芦里,一定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药。或者监视李广的行动,看看暗地里还有无与梁孝王偷情摸爱,或者担心典属国所说,好斗而轻开边衅,让太监做个耳目。
  实际情况是,中贵人来到了前线。
  却说这个中贵人,学业不上心,立功倒是心切。一天,带了几十名骑兵,也不通报李广,径直离开大营往北找死去了。
  他们一路耀武扬武,一路游山玩水,一路游目骋怀。
  路上遇到匈奴人,且只有三个。
  中贵人先是一惊,继而大喜,感觉立功的机会到了。这和这些人的习性有关,他们成群结队在后宫,便习惯了以大欺小,以强凌弱。而眼下匈奴只有三个人,正好相欺。
  中贵人拉开架式要打。匈奴人却是射雕手,相当于现在的阻击手。箭法那个是了得。一眨眼功夫,先前还耀武扬威的几十名骑兵,全落在了马下。中贵人也中箭,落荒而逃。
  从中贵人只身逃脱的情形看,完全可以肯定,这家伙躲在最后,溜得最早,逃得最快。这三条,保了他一命,那几十名骑兵却全成了他的挡箭牌。
  中贵人在我的地盘出事,这很没面子的,也不好向皇帝交待。
  李广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只带了百来名随从,替中贵人报仇去了。
  他们快马加鞭,一口气追出几十公里远。那三个射雕手却连马都没骑,正徒步不慌不忙地走着。
  李广命令随从张开两翼,包抄过去。自己却军前立马,与三个射雕手对峙,情形有点象决斗,就看谁的出手快了。李广要没两下子,那也不是李广了,太史公也不会给他单独作传。
  其中两名即时呜呼唉哉,生擒了一名。这也是李广的算盘,带回去给中贵人解气。
  正当李广将生擒的射雕手绑在马背上,准备回去。前方却烟尘突起,数千名匈奴骑兵突然出现在李广面前。他们也发现了李广,人数这么少,杀!
  慢。别是汉军的诱饵。
  李广没惊,他们倒先受惊了,一忽拉抢占山头制高点,观察李广的动静。这些匈奴人,也是打战打出的谨慎,要是他们有那三个射雕手的一半勇气,距上郡几十里远的土山包,或许就是李广的最后归宿了,还用扯什么“李广难封”那么远。
  随从显然慌张,准备调转马头,辙。
  李广是喜欢冒险轻进,喜欢感情用事,但他遇事沉着冷静,心理素质好,却是最大的优点。要换成我,早跑了。
  李广要求士兵不要惊慌,惊慌无济于事。敌人正看着呢。千万不要慌,以免被敌人看出破绽。
  现在我们远离大本营几十公里,敌我力量对比悬殊太大,要是我们仓皇撤退,匈奴人乘机掩杀过来,我们没一个人可以活着回去。现在我们最好的办法是,留在原地不动,给敌人造成我们是诱敌的错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大家相信我。
  李广的这个判断在当时确是最佳的选择。还不止此,李广甚至命令部队继续向前推进,一直行进到距匈奴阵地不到二里的地方,才停下来。
  原地解散,解鞍下马休息。
  李广第一个躺下,头枕着马鞍,闲暇地看着蓝天,也看着不远处山头上,显然是有点莫名其妙的匈奴人。
  几百年后,唐朝的柴绍,也用了这个办法,不仅是让吐谷浑感到莫名其妙,甚至是恐惧。柴绍与吐谷浑大战,先是越战越勇,后来渐渐有点支不住。吐谷浑居高临下,射箭如下雨。
  此时,柴绍却让军中艺人弹胡琵琶,二美人在阵前扭屁股对舞。吐谷浑的士兵竟被吓住(怖之),不知道柴绍发什么神经,搞什么花样,竟然停止攻击,停战看演出——这真是奇妙无比的事,也只有在冷兵器时代才有,要现在,一炮轰过,脚丫子都难找,还轮到你摆谱。
  柴绍却乘其无备,派精兵摸到吐谷浑背后,发动攻击,虏众大溃。
  士兵才不管这些,他们只管自己的命。都是爹娘生的,得养爹娘,没准家里还有美妻,我死了,美妻怎么办,归你。
  真是要命啊,碰到这样的事,这样的将领。
  士兵的担心是有道理,明明是紧迫万分,几千匈奴骑兵驻扎在山岗上,仿佛枕头上悬着一桶水,要是随势冲下来,起飞都来不及,不要说跑了。然而却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就地野餐,谁能安生。
  李广的答案是:谁能跑过大水?敌人想看到我们亡命逃跑,而我们偏不跑,还前进,还就地解散。敌人肯定会嘀咕越打越大,决不敢轻举妄动来攻。
  事实也真是如此。匈奴人尽管人多势众,却是体力胜过脑力,也不学学柴绍的侧翼包抄,也不派个哨骑远远打探一下。要是这样,李广也无使诈的机会。
  事实是,双方就这么耗着,阵地上只有马毛在飞。
  没错,这是一场典型的心理战,无异于一场赌博,赌的就是双方的心理素质,谁是胜者就看谁额不冒汗。也真难为李广,那个心理压力无疑是大腿上放一块石头,然后被告知,坚持到明天。他的名垂史策,确实有过人之处。
  过了一会,胡阵上一个白马小将突出阵前,去巡视他的边沿阵地。
  这无疑是在找死啊。经常在“动物世界”看到鹰的攫食,李广此时的进攻速度,估计也是如此。
  他迅速翻身上马,带了十几名随从,突将前去。可怜那个白马将,连死估计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这着实是一个先声夺人的好办法,匈奴人决计想不到,区区百来号的人还敢前来攻击,他们一直怀疑汉军主力就潜伏在这群山中的某处。于是眼睁睁地看着李广射杀白马小将,眼睁睁地看着李广安全撤回阵地,眼睁睁地看着李广,下马,解鞍,休息,横七竖八,估计还假装着鼾声如雷。
  确实是勇气,无话可说。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从中午,直到天色已晚,直到午夜,阵地上只有马在不停的燥动,打着响亮的喷嚏。
  匈奴人最终还是没战胜狐疑,乘着夜色,悄然撤走。
  而李广的百来号人,真在阵地上睡着了吗?真地大敌当前,而羽扇纶巾的那么轻松?世上哪有如许事呢,不过也是一种赌博,狭路相逢勇者胜,勇气+定力,如此而矣。李广充其量只是小智,大智才是卫青、霍去病的指挥大兵团作战,有勇有谋,屡建奇功。
  中贵人又哭哭啼啼:将军去哪了呀,我们都替你担心。
  战果是:杀了三个匈奴人,生擒一个,交由中贵人生猛油炸全凭他。而身为将领的李广,却擅离职守,一天一夜,弃大军于不顾,只是为了替中贵人报仇。而大军又不知他的去向,只好原地待命。
  那可是边境上郡。
  15关于汉武帝(1)
  眼下暂且把李广的事搁在一边,说说汉武帝刘彻。因为汉武帝的出现,从此终结了此前汉朝一味防守的态势,卫青、霍去病那几场惊心动魄的远距离打击,也从此终结了匈奴猖狂的时代。
  现在想来,刘彻与他的这两个亲戚着实不容易。
  汉武帝于公元前140年继位,时年16岁。在位时间50多年,占西汉王朝的四分之一时间。这位帝王中的奇才,一生干了几件漂亮的大事,仅疆土面积比秦始皇时代都大,扩充建制28个县,可谓光照千秋。
  汉武帝是一个权利欲望极强的人,从一个小事上可以看出来。汉武帝继位之初,年龄尚小数,由祖母窦太后当权。武帝二十岁时,窦太后去世。汉武帝的舅舅、王太后的同母弟弟田蚡做了丞相。因为有姐姐做靠山,田蚡也是只见抬轿的,不见挑刺的。
  一天,田蚡专题向汉武帝汇报朝中人事变动情况,推荐了一大批官员,重要职位全是他的人,名单一溜老长,有的甚至一开始就被授予二千石的职位(省部级)。武帝沉着脸问他:“你准备任用的官员完了没有,我也想用几个人。”从此,知趣的田蚡只好遇事少管。
  可是田蚡知趣,并不等于“丞相”就知趣,“丞相”手中依然握有巨大的权力,这些可以呼风唤雨的权力竟然让汉武帝垂涎不已。
  不管是历史,还是现实,无不证明着这样一个真理:一旦领导对属下有看法,这个下属便不大有好日子过。汉武帝时代的丞相便是如此。
  与丞相争权
  初初看来,这好象是一个伪命题,皇帝是国家元首,丞相是政府文官首领,丞相由皇帝任命。按理说,丞相权再大,也大不过皇帝,敢与皇帝争权,那还有命,咔嚓一声,身首两处。
  但是在汉初,高祖定了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丞相均由功臣封侯者担任。这些功臣封侯者,地位高,声望好,本事大,在朝中自然有一帮势力,所谓的功臣派。甚至于敢跟皇帝过不去,打天下多少大家都出过力,凭什么你说的就是对的,我说的就是不对的。于是屡屡找皇帝的茬,所谓犯颜直谏,别人不敢说的他敢说,有些不当说的话他也敢说,皇帝也都敬他三分。
  曹参代萧何为相,整日醉生梦死,无所事事。惠帝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又不好明说,只好托曹参的儿子出面,婉转的打探虚实,这老儿想干什么。曹参将儿子臭骂了一顿,而且一点面子都不给皇帝,直捅捅地问惠帝,是你历害还是你爹历害。惠帝哪敢与刘邦比,自然是说我爹历害。曹参又问,您看,是我历害还是萧丞相历害。惠帝想了想,说,自然是萧丞相比你强那么一点点。曹参来劲了,那不就得了,我们按班就部就可以了,还需要忙乎什么。这就是著名的“萧规曹随”,惠帝也没办法他。
  文帝时,幸臣邓通对丞相申徒嘉很是无礼。申徒嘉一次将他逮着,狠狠地训了一顿。按理说,消消气也就得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可是这小子却没完了,直接找文帝论理,“陛下喜欢一些文人雅士,可以多给他们钱,让他们富贵,至于朝廷之礼,却不可以不严肃。”言外之意,你皇帝用人要注意影响,不能随便什么人都用。你说牛不牛。
  景帝时,功臣死绝,景帝依然沿续国策,封功臣之子为列侯,继为丞相。也就是说,汉初的体制,当丞相必须要有两个必备的条件,一是拥有爵位,再就是身为功臣或者功臣之子,否则一切免谈。
  而汉初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必须做了御史大夫,才得升任为丞相。
  当是,中央政府官员的设置分为三公九卿。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称三公。丞相管行政,是最高行政长官。太尉管军事,是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虽与丞相尊位相等,实际除却军事外,不再插手其他政事。
  御史大夫手下有个御史中丞,也就是副御史大夫,此人可了得,专门驻扎在皇宫里面,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而御史中丞归御史大夫管,御史大夫归丞相管。也就是说,皇帝的一举一动全在丞相的眼里。这样一来,没错,显然是丞相大。
  丞相手下有九卿,即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
  太常,管宗庙礼仪等事。光禄勋,掌论议应对,其职责有点象现在的中宣部。卫尉,掌门卫屯兵,是皇宫的卫兵司令,李广就曾任过此职。太仆,掌车马,相当于现在为领导开车的司机。廷尉,掌刑狱,犯了皇帝的法,都归他管。大鸿胪,相当于现在的外交部。宗正,管皇帝家族的事。
  问题的关键在大司农与少府,都是管财政经济的。大司农管的是政府经济,相当于现在的财政部长,少府管的是皇室经济,现在没有职位相当,免强说来有点象小金库。大司农的收入归国家公费开销,少府收入充当皇室私用。皇室不能动用大司农的钱,这一点政府是有明确规定的,尽管是家天下,也由不得皇帝胡来。问题是,少府是九卿之一,而少府归丞相管。换句话说,皇帝不能动用政府的钱,丞相却是可以动用皇帝的私房钱。丞相又比皇帝派头。
  汉武帝是什么人,他哪受得了这些,于是想方设法打破祖宗之法,甚至于与丞相过不去。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武帝任命公孙弘为相,而公孙弘是布衣出身,在朝中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好控制,也听话。而公孙弘当上丞相后,才被封为平津侯。由此,结束了功臣列侯子嗣独占相位的局面。
  而且在武帝朝,丞相不得善终的很多,或者自杀,或者下狱处死。当初公孙弘听说武帝要他出任丞相时,竟大惊失色,叩头求免,不肯接受相印。武帝不肯。公孙弘退朝后,仰天长叹,我们家从此完了(休矣)。没几年,果真被族灭。
  武帝为了把以丞相为首的外朝架空,便极力加大内朝或称中朝的权利。武帝一改以前的用人成法,大力提拔那些平民士子中有才干的人士,充任政府要职.同时,另给他们加上侍中、常侍、给事中等官,而后者都是皇宫内的官衔。于是,他们出入禁中,整天陪在皇帝身边,顾问应对,参与大政。从此丞相便靠边,没他什么事,仅是充位而矣。
  更猛的是,武帝进而设置大将军一职,挑选自己信得过的外戚当任,完全把太尉架空,进而把太尉一职废除了事。汉元狩四年(前119)又设大司马,加于大将军、骠骑将军号之前,权势竟然超过丞相。比如,卫青,任大司马大将军,霍去病,任大司马膘骑将军。武帝临死之前,以霍去病的弟弟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领衔尚书事,辅佐朝政,有废立之权,权倾朝野。
  而武帝加强中朝权利的直接后果是,给外戚干政铺平了道路,进而出现大司马大将军王莽,将国家整个夺了去。
  修理诸侯国
  于是,公元前127年,武帝采纳主父偃的建议,颁布“推恩令”,也就是化大为小、化整为碎,把原来只有长子继承的诸王国,改为可以分封其他子弟做侯国。这些新封的侯国不再受原王国的节制,而是由当地郡守来管辖,地位相当于一个县。
  而原来的王国越分越小,地盘越来越促,力量越来越弱,所辖不过数县,地位相当于郡,自然不足以与中央抗衡。随着时间的推移,支脉愈加疏远,也就如土财主一样的吃田租,当安乐公,自然不得与闻政治。
  然而只要武帝不高兴,连安乐公也做不成。公元前122年,有人告淮南王与衡山王谋反,武帝借机连同其幕下宾客一同拔了根去,牵连致死的据说达数万人。接着,武帝颁布《左官律》和《附益法》,前者规定王国官为“左官”,古人是以右为尊,官员被贬因此多称左迁,武帝的意思很清楚,意在打压王国。后者则限制士人与诸侯王的交游,此举也是了得,从此断决了战国以来风行一时的游士之风。士人安心回家读书做学问去了。
  在此基础上,以“欲加之罪”的办法,进一步剥夺地方侯国的爵位。比如,汉武帝规定,每年八月会同诸侯祭祖,各诸侯必须出钱助祭,有的诸侯国因为出钱太少(金少),或是所铸的钱成色不好(色劣),都要被夺去爵位。这样被豪夺的地方诸侯爵位有一百多个。而汉初因功封侯的有一百四十多人,至武帝太初年间,全国仅剩五人。
  由此可见,武帝做事,环环相扣,心机极深。
  消灭地方豪强
  武帝连同根亲戚都要修理,那些地方上财大气粗的土财主,武帝更是看着不顺眼,主要也是他们不知趣,不听话,因此,自然也在修理之列。
  这又是环环相扣中的重要一环,做好了这一步,武帝也就可以在朱雀街上独步了。
  汉初,刘邦为了得到支持,允许地方豪强私营冶铁、煮盐、铸钱,而在当时,此三项是钱生钱的大买卖。尤其是铸钱一项,等于人人都可以开造币厂印钞票,换谁谁不乐意干。地方豪强于是役使贫民,开采铜、锡矿,用铅、铁杂入铜内,铸劣质钱牟暴利。而有些盐商,富可敌国,积财巨万,出现了许多大盐铁商、大贩运商、大高利贷商(子钱家)。
  司马相如的岳父卓氏,其先赵人,靠冶铁致富。秦始皇“山东迁虏”政策颁行,卓氏夫妇俩推着独轮车,前往四川。同行的人都争相向当地官员行贿,希望留在交通便利、生活条件稍好的地方,比如城郊之类。唯独卓氏,不嫌偏远,来到临邛,而此地盛产铁矿。于是,即山铸铁,所生产的农具,垄断滇蜀一带的买卖。富到什么程度呢?家中仅仆人就有千把人。“田池射猎之乐,拟于人君。”
  同郡的程郑氏,也做铸铁生意,自然不能与卓氏抢地盘,于是打起西南的少数民族的主意,也富埒卓氏。
  南阳孔氏,以铸铁发财,平常没事干,到处游山玩水,结交诸侯,每次跟随出行的小车有几十辆之多(连车骑),人送外号“游闲公子”。
  山东曹邴氏,也以冶铁起家,兼营高利贷和运输业,后两项的生意遍及全国,富比吴王刘濞。
  洛阳师史氏,专门经营运输业,只要有人烟的地方,他们的足迹就能到达那里,生意忙到没时间回家,数次路过家门而不入,以至积财七千万之巨。这是史记《货殖列传》中仅有的准确数据。
  宣曲任氏,大发战争财。秦灭亡时,地方豪强忙着入宫抢金抱银,沾沾自喜。独任氏派人抢粮食,囤集起来。楚汉战争,打得一蹋糊涂,田地也没人种,粮食贵到一石万金。于是那些金银全归了任家。
  同样发战争财的还有无盐氏,七国之乱时,长安列侯封君随军出征,但没有钱置办行头。怎么办,只好象商人借。而那些商人因为局势不明,刘濞嚣张,都不肯贷款给他们,怕连本都回不来——所以说商人是为富不仁就在这里,所谓大义不大义关他屁事。独无盐氏,出资千金相贷,条件是利息十倍。三个月之后,吴楚之乱平,无盐氏千金变万金,成为关中巨富。
  上述诸家,他们的先人都是六国时的资本家,秦统一天下,实行了所谓的“山东迁虏”,也就是将六国后人、豪族强行迁出祖居地,分散各处。他们来到新地方,依然继承父业,从事工商业行当,是以致富。
  这其中也有很多六国贵族之后,也被迁到关中,他们仕途暗淡,转而致力商业。其中齐国田氏家族,很多人都成为富商大贾。
  民间有句俗语,无田不算富。农业经济时代,田才是根本。于是大商人转而兼并土地,成为大地主。他们靠着财大气粗,侍强凌弱,自然也与官家往来密切,所谓红顶商人是也。
  但并不等于说,所有商人地主都是为富不仁,比如师史氏,家财七千万,那是人家走西口,拼老命拼出来了,并不是全然吃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任氏虽居奇取胜,但力行节简,全然不同一些商人的“一杯梳用百人之力,一屏风就万人之功”的奢侈,要求族中子弟亲自力耕,任氏家规说:“凡不是自家田里出产的东西、自家妇女的女工衣饰,不得衣食。凡族中子弟,遇事不尽职尽责的,不得吃酒食肉。”因此,富者数世。
  除地方豪强外,汉初还沿续战国时期的游侠之风,而这些游侠同样令武帝感到头疼。
  比如颖川灌氏,代表人物是灌夫,家产数千万,胆大力大,喜欢斗狠,喜欢打抱不平(任侠),喜欢结交豪杰,每天在家里吃饭的宾客就有数百人。宗人宾客为了垄断买卖,与民争利,横行乡里。
  有些游侠,以侠义相标榜,劫富济贫,还有点梁山好汉的样子,比如朱家、剧孟、郭解等。但更多的所谓游侠,简直与强盗无异,他们为祸乡里,动不动就以小事杀人,搅得地方不得安宁。有些游侠本身就是地方豪族。
  于是,为了铲除这些豪强与游侠,直接成为武帝以严刑御下,尊用酷吏的起因。由此看来,凡事都有因果,并不都是平地惊雷,读史的细心处便在这里。比如张汤为御史大夫,就大力诛锄豪强兼并之家。周阳由为郡守,每到一任,必夷其豪。王温舒杀河内豪强,竟至株连千余家,流血十余里。地方官员承风袭旨,治下也多残暴。
  它的好处是有效抑制了豪族的发展势头,但用刑过滥,其结果是,始皇帝干过的事,武帝也变者法再做一遍,从而激起了民变,百姓相聚为盗,大群至数千人,攻城夺邑,释放罪人,杀死太守。小群也有数百人,劫掠乡里,阻断交通。幸而出了个中兴之主的汉宣帝,战战惊惊,励精图治,总算把王朝的车轮拉了回来,才避免了覆舟。
  经过以上三个步骤,作为重量级拳击手的武帝,举目全国,基本上找不到对手了。
  16关于汉武帝
  汉武帝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要一雪刘邦平城之败、吕后受辱之耻。而在与匈奴开战之前,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权利要收归中央,才能令行禁止,这个他做到了。
  打战光靠嘴不行,光靠勇气也不行,得有充足的粮草,得有精良的武器,而这些都需人钱。钱从哪来?二个部分,一是靠吃祖宗的遗产,二是与商人争利,夺得巨大财富,才使对匈作战有了物资保证。
  而随着的战争的深入,国家财力耗费巨大,因此,也相应出台了很多影响深远的政策,比如盐铁的国家专卖,影响力直达清末。元朝进而设置“盐运使”,其全称为“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简称“运司”。这些官员往往兼都察院的盐课御史衔,故又称“巡盐御史”。明清沿袭此制,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就是一个巡盐御史。这个我们将在后文随着战役的展开,一并叙述。
  打战做事,肯定要用人,白痴的不行,唯唯喏喏的不行,赵括的不行,临事一死报君恩的也不行,得有干练之才,担得了责任,做得了大事。
  武帝用人,一不看背景,二不看相貌,三不看钱多钱少,只要有能耐,皆可以委以重任。因此,武帝开启了一个平民入仕的时代。
  汉初的用人政策
  汉初用人主要有三种途径:
  一是选郎。二千石以上的官员,任职满三年以上的,可以送子弟一人到京师为郎,叫“任子”。平民拥有资产十万钱(景帝时改为四万钱),也可以候选为郎,叫“货郎”,前提是,商人除外,钱再多也不行。
  中国历史的抑制商人,全在商人的斤斤计较,只为一家谋,不为众人谋,这种脾气一旦带到官场,连国库都要搬家里去,怎生得了。于是不行。
  郎是皇帝的侍从,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等,平时替皇帝站岗放哨,皇帝出行,则出面警戒,充当车骑。郎在郎署学习“汉家故事”,以备补授别的官职。汉初,选郎是出仕朝廷的重要途径。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汉初就规定,陇西等边境六郡的良家子,因军功卓绝的,可以选为郎。李广和他的堂弟李蔡因此才有机会入侍京师。
  二是推选“孝悌力田”。这是汉惠帝开始搞的。所谓“孝悌力田”,孝是为人子的孝敬父母,悌是为人弟的友爱兄长。力田,则如刘邦的哥哥刘仲,上心经营田业,家道殷实,当个老实本分的农民。
  古人很看中孝悌之道,专门有一本书叫《孝经》,便是教人子的随顺父母。皇帝也倡导以仁孝治天下,因此,在帝王的谥号前,往往要加一个“孝”字。刘邦是汉朝的开山祖师,自然是后人对他孝,他自无孝天下的道理。因此汉高祖前面就不加“孝”。而后的汉惠帝,史上便称孝惠帝,武帝刘彻,便说孝武帝,以此类推。
  这两种人可都是国之础石,孝惠帝便免除他们的谣役,以示表彰,“导率”乡人,大家向他学习,皆成好人。
  后人讲西汉的选举制,常称“举孝廉”,始作俑者是汉惠帝,但真正形成固定的国家制度,则是汉武帝。
  三是举“贤良”。贤良是指有特出才能的人,全称是“举方正贤良能直言极谏者”。此一种选举是无定期的,随意性很大。始作俑者是文帝,武帝也有用到,至如后来的曹操也用到。
  按钱穆先生的说法,举贤良主要有三种。譬如老皇帝死了,新皇帝即位,往往就下一道诏书,希望全国各地选举人才到朝廷。或是碰着大荒年,大水灾,或是大瘟疫,这表示政府行政失职,遭受天遣,也常下诏希望地方推举贤人,来向政府说话,或替国家做事。或者政府今年要派人出使匈奴,出使西域,需要通外国语,能吃苦,能应变,所谓出使绝域的人,政府常常下诏征求,只要自问自己有此才干,可以自己报选。又如军队里要用军事人才,或如黄河决口,需要晓习治水的人,大家知道有这种人才,大家可以举,自己觉得有把握,自己也可直接来应选。
  贤良选到政府以后,照例由政府提出几个政治上重大的问题,向他们请教。这叫做策问。策即是一种竹片。问题写在竹简上,故称策问。一道道的策问,请教贤良们大家发表意见,这叫对策。政府看了他们的意见,再分别挑选任用。
  汉武帝用这种办法提拔了很多人才,比如董仲舒、公孙弘,都身居要职。田千秋因为上书言事很合武帝的口味,被授予大鸿胪一职,数月后即超升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见武帝的用人力度。
  以上三种,第一种才是汉初官员出身的主要途径。因此,后人才讥讽汉初是大官镣大地主子弟垄断官位,把持朝政,平民布衣自然没得机会。
  武帝的作为
  而这些膏梁子弟,对于想干一番事业的武帝来说,自然不够用,或者用处不大,纨绔有余,干练不足。于是,汉武帝为了拢络更多的人才,实行了两项有名的制度,一是举孝廉,再就是设立太学。
  元光元年(公元前134年),武帝下令郡国举孝、廉各一人。自此以后,郡国岁举孝廉的察举制得以确立。
  察举制初行的头几年,郡国执行不力,有的郡一年举不出一个人来。这些食国家俸禄的二千石们,心思很明显,不愿布衣来与自己的子弟抢饭碗。于是武帝动了肝火,使出了他的惯用技巧——屁股挥指脑袋。
  二千石如果不举孝,等同于不奉行诏令,以不敬罪论处;不举廉,就是为官不胜任,就地撤职。
  事实证明,拳头就比口头好用。
  而太学的设立,完全等同于现在的学校,旨在将国家培养人才的策略常规化,免得临时抓瞎。其重大意义也不必细说。
  于是,这两项制度的得以贯彻实施,王侯将相也真的不必有种,只要有真才实学,即使是出身寒门,也是有机会入仕为官的。自此以后,丞相多是读书人出身,开启了平民书生的时代。同时也结束了一个风行战国、至武帝继位前还有遗风余韵的时代,这便游说之风。
  春秋战国时期,讲究的是龙生龙,凤生凤,平民的儿子只能当平民,这是成法,也是规矩。有读书人想要有所作为,只有一途,游说,无非是要找个好买家,把自诩的毕生绝学售与帝王家,混个人样出来。其人便称为辨士,大儒如荀子,也被人目为辨子。成功的例子是苏秦,身佩六国相印(副丞相),风光了得。
  至秦汉之际,这个风气仍然存在。比如孔鲋,孔子七世孙,此子骨头也硬,秦始皇禁天下藏书,他偏不听,而且多藏儒书。陈婴替他担心,孔鲋说:“我为无用之学,知我者,我把他当朋友。秦不是我的朋友,我有何危险可言。”言外之意,我深藏不露,不为秦用,赢秦政府自然不知道我在干什么。秦末之乱,此子却是希望有用,于是抱着儒书四处投奔叛军首领,结果也可想而知。
  而察举与太学,则告诉天下士子这样一个事实,通过正常的渠道,完全可以一展怀抱,为国家所用,而不必到处卖弄,累累然如丧家之犬。
  17关于马政
  这是个决定战局成败的关键。
  汉初,我军是吃尽匈奴骑兵的苦,匈奴人大有“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你驻我扰,你疲我追”的态势。我们知道,当时,汉朝战马奇缺,刘邦要用四匹颜色一样的马来拉车都找不到。马贵到什么程度呢,“马至匹百金”,一匹马价格高达一百金之多,简直就是宝马车。当时,普通人家,积财千金,算是富贵了。
  因此,汉朝着意加强马政建设,一门心思地要培养起自己的骑兵部队,彻底取代行动迟缓的步兵方阵。
  秦汉之际,战争的主力兵种是以车骑为主,轻骑兵还只是配合作战,取它的机动灵活的性能,比如偷袭等。著名的白起那一战,是出奇的发挥了轻骑兵的重要作用,但还是以车骑为主力。
  而在完成这个步骤之前,大汉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其中最重要的一步棋就是马政。
  关于马政的源起,直接从秦朝说起。后人多认为,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支骑兵部队发源于赵,事实是这个版权应该归属秦国。
  汉初沿袭秦制,在西北边境设立养马苑,也就是军马场,共有三十六所,养马三十万头。皇帝亲派侍卫充任苑监,手下工作人员达3万。这些养马苑直接归中央的太仆寺管,不受地方节制,最高养马长官是太仆,九卿之一。
  文帝时期鼓励全民养马,但养马的费用奇高,据说,一匹马所用的粮食相当于12个士兵的口粮,怎么办?
  于是,文帝采取晁错的建议,“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所谓车骑马,是指可供驾车和骑驰的军马,主要用于前线打战。民间养马一匹,可以免除三人的徭役。而当时的制度,九等爵位以上的人,才可拥有一人免徭役的特权。由此可以国家扶持养马政策的力度之大。
  汉武帝元鼎五年,政府还给民间提供良种母马,促进优生优育,母马可以呆在你家三年,三年一还,条件是到时收利息十分之一。也就是说,所养的一头小马,政府只占其中的十分之一,十分之九归养马人。
  至武帝初年,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中央政府仅在长安地区的养马量就多达四十万匹,而赛马会竟然不让牡马参加。
  至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当时汉朝有养马量少说也在70万匹以上,决不会低于这个数字。这还不包括民间的私人养马量,仅公元前119年那一战,民间私从出征的马匹就达十多万,可见民间养马的数量是相当大的。
  武帝还在北军(当时中央有北军、南军),增设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虎贲、胡骑八校尉,每校人数约七百,指挥官即称校尉。其中,屯骑、越骑、长水、胡骑四校尉,即是专门为组织训练骑兵而设置的。
  武帝又增设羽林骑,召募西北六郡(陇西、天水、安定、上郡、北地、西河),擅长骑射的良家子及战士军士的子弟担任,一方面充作侍卫,一方面作为培养骑兵将领的人选。
  这样,马也有了,骑马的人也有了,这些人可不是运动员,于是汉匈之战便不可避免。
  18李广出将
  汉武帝元光元年(公元前134年),也就是中央政府大力推行举孝廉的那一年。
  刘彻任命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屯云中。中尉程不识为车骑将军,屯雁门。
  六年前,刚继位当皇帝的刘彻听说李广和程不识都是当时数一数二的名将。于是任命李广为未央宫的警备司令(卫尉),程不识为长乐宫的警备司令。官居九卿之一,也算是显赫了。
  这两位昔日的战友,自打李广于公元前156年离开京师赴任陇西都尉之后,十六年弹指一挥间,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当年的青壮小伙子,二十五六岁,如今是几经风沙,苍老自是不必说不得,彼此相见肯定要唏嘘一番,感叹一番,带到长安酒肆饱醉一场,开怀畅饮一场。
  故地重游,物是自然人非,有太多的话要说,就让他们在长安的某个酒肆说个痛快,这也是人之常情,历史人物也是人嘛。
  对于李广来说,这个任命是相当重要的。从公元前154年,七国之乱平定之后,他出任为上谷郡守,至公元前140年,李广辗转在边郡任太守,时间长达十四年之久。虽说太守也是打战说了算的人物,但毕竟还是要安邦治民,不会全然把心思放在军事上。
  《史记》上说,“程不识故与李广俱以边太守将军屯。”所谓军屯,大概类似于现在的生产建设兵团,或者如王震当年在南泥湾的部队,平时士兵即是农民,耕种劳作,农闲训练。边疆有警时,农民即是战士,操家伙上。因此,政务要占去他的很多时间。
  文帝时,晁错上书建议徒民实边,说:“胡人衣食之业不著于地,其势容易扰乱边境,往来迁徒,时来时去,这是胡人的生业,也是中原王朝之所以戍边的原因。如今,胡人经常牧马塞下,见边防松懈时便侵入,陛下不救,则边民绝望而有降敌之心。救之,少发兵卒则不足以御敌,多发则千里而至,敌人得到风声早跑了。若聚而不罢,又徒耗钱粮。但要是撤走,则胡人又来。如此连年,则中国贫而百姓不安。
  而士卒御边,一年更换一次,无法全面熟悉胡人的伎俩。不如让人民常居边地,一边耕作,一边备胡。可以在要害之处,通川之道,建立城邑,每邑不少于一千家,先盖房子,备田器,然后招募百姓,或者赦免罪人,减免赋税,分给他们冬夏之衣,能自给而后止。这样,使邑里相救,以御胡兵。”
  文帝听从了晁错的建议,汉之军屯大概始于此。
  《通鉴》在表述此意时说,“广与不识俱以边太守将兵。”意思是明白了,而“屯”的意思却没了。
  而现在,他是全然遂了心愿,可以心无旁骛地全身心扑在地图上,做个全职将军,领兵打战。
  当时驻扎在京师的部队不多,主要分南北军。北军负责防务京师,士卒多由三辅(京兆、冯翊、扶风)选调,由中尉率领。程不识不久即改任北军司令。南军保卫皇宫,卫士多由三辅以外的各郡国选调。尽管此时李广手下的士兵不多,也就万把人,但对李广来说,也尽够抄心的了,因为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是李广统领部队的上线。
  我很想写写程不识这个人,可惜历史资料太少,又不敢胡编戏说,怕惹了众怒,挨砖头,只好留作遗憾。只知道,程不识为人清廉,谨守朝廷文书法令,在景帝时由于屡次直言进谏被封为太中大夫。
  这两位兄弟,虽然同为将军,却是性格迥异,个性差别极大,以致带兵的风格也是各个不同。也因此,引起后来的许多评说。
  李广行军随意性很大,粗粗看整个就是地方游击队,没有严格的队列和阵势,通常也是逐水草而居,在靠近水丰草茂的地方安营扎寨。李广讨厌繁文缛节,幕府一切文书从简,好让士兵早点睡觉。晚上也不派兵站岗放哨,但也不致于全盘松懈,那无疑是找死。只是远远地布置了哨兵,所以不曾遭到过危险。
  而程不识对队伍的编制、行军队列、驻营阵势等要求很严格,夜里打更,文书军吏处理公文簿册往往通宵达旦,军队因此得不到好好休息,但也不曾遇到危险。
  程不识对李广的治军方法提出异议,简便是简便,易行是易行,但如果敌人搞突然袭击,你手忙脚乱的,拿什么去阻挡敌人的进攻。我的军队虽然军务纷繁忙乱,但是好处是严阵以待,敌人就妄想偷袭。
  李广不同意,他有临阵解鞍的经验在,所以他认为,匈奴人还没有进化到可以突然袭击我李广的智慧。倒是我的快乐治军方法,很合士兵的欢迎,他们都乐意为我效力。
  事实证明,匈奴人不但不敢偷袭李广,反而害怕遭受李广的袭击,终李广四十多年的为将经历,只有李广偷击匈奴人,断无受匈奴人袭击之理。而士兵也大多愿意跟随李广而以跟随程不识为苦。
  这真是奇了怪了。而更奇了怪了的是后人,不断对李广与程不识的治军方法进行PK,主要有三种观点,加上“翰林曰”,算是四种。呵呵,咱也借机风光一下。
  19 侦察连连长李广
  这也是翰林为什么在上文,长篇引述武帝对匈开战之前的所有准备工作的原因,倾国倾城与敌开战,搞不好家破人亡的,能不谨慎吗,能不捻断几根老须吗。基于此,后人显然过责刘彻,我以为也是责得无理。
  太史公曰:李广为人正直,诚实宽厚,又不擅言词,朴实得象个本分的农夫。平日里,与士卒同甘共苦,“饮食与士共之”。在塞外打战,一旦遇到水源,他总是最后一个喝水,最后一个吃饭,先紧着士兵。李广担任二千石以上官职近四十年,家无长物,也从来不谈论家产的事。凡是皇帝赏赐的东西,他都带到军中,与士兵共享,决不独吞。
  正因为如此,李广深得士卒爱戴,死后人人为他尽哀。太史公很是表彰李广的亲民之风。
  而司马光不这样认为。
  司马光曰:周易上说“师出以律,否臧凶。”就是说,作为将领,领兵打战,不以法治众,军纪不整,就会遇到危险。李广带兵,人人自便,以李广的才略,这样做还勉强可以。但不可以让人效法,因为后继者很难做到这一点。
  一般人的性情是乐于安逸,而不看远景。当时,士兵即然以程不识为严苛,而乐从李广,这样,跟从程不识的士兵就会心生不满,进而违抗将令。因而,治军简易的害处,又不仅仅是敌人的突然袭击而矣。
  “为将以严终”,作为带兵的将领,除了严字当头,别无良策。效法程不识,即使没功劳,尤可立于不败之地。而效法李广,鲜有不覆亡的。
  以上两家,皆不入王夫之的法眼,他认为,两论皆有偏颇。
  王夫之把将领分为四种,带兵多的和带兵少数的,进攻型的和防守型的。李广之简易,攻兵之将也。就是说,李广作为先锋,率领小部队发动攻击,他的策略是行之有效的。否则,如程不识一样,有板有眼的,自己还没发动进攻,就把兵力配置完全暴露给了敌人,也就无法达到预期的作战效果。而象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将领,同时指挥几路大军,进行大规模作战,就不能仿效李广,而是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在这方面,李广是望尘莫及的。实际上,李广几次陷入被动局面,虽然原因很多,但与他治军上的缺点却有很大有关系。
  翰林曰:以上三家,太史公感情用事,借李广浇自己的块垒,便极力张扬他的好处,这与太史公的遭遇有关。他因为替李广的孙子李陵说了几句公道话,便遭受刘彻的不公待遇,怨恨之余,便倾全力留下的名篇《李广列传》,以彰刘彻的有眼无珠。这点太史公确是做到了,后人之所以赞扬李广,很大程度上是感染太史公的文笔,也佩服李广的勇气。
  可见,如在下一般的文人,轻易得罪不得,否则让你青史留臭。呵呵。
  而司马光与王夫之,却是不点名对李广作了批评。当年文帝去灞上和棘门视察周亚夫、徐厉、刘礼的部队,趋车径入徐厉、刘礼的的军营,却被挡在周亚夫的军营外,文帝不但不觉得没面子,反倒表扬了周亚夫,说徐厉、刘礼的做法,简直是儿戏。
  翰林认为,李广当个侦察连连长是合适的,至于如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李广决然做不到。李广的不得封侯,也怨不得天,由不得人。河南大学的王力群在“百家讲坛”上跳着脚说,是刘彻与卫青联手害了李广,此子虽老,却是没把书读透。
  20武帝也和亲
  按汉朝的军队制度,大将军、骠骑将军位次丞相,车骑将军、卫将军位次上卿。武帝时大将军权势超过丞相,这另当别论。
  李广已为骁骑将军,按现在的军制来说,此时的李广,起码也是个上将,也可以看出武帝对他的倚重,只是李广没能把握住机会而矣。
  李广、程不识在边境时间不长,就撤了回来,原因是武帝进行了西汉历史上的最后一次和亲。
  此时的汉朝,尽管在政治、军事、经济上,进行了多方面的准备,但还不是全面撕破脸的时候。
  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匈奴军臣单于遣使者请求和亲。武帝召集群臣商议对策,照刘彻的意思,肯定是要打。
  大行(外交部长)王恢,老家燕人,曾长期在边郡为官,熟匈奴的情况。他首先发言主战。
  匈奴是狼子野心,每次都假惺惺地要和亲,可是每次都维持不了多长的局面。此次和亲,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反正迟早要打,不如早打。
  御史大夫(监察部长)韩安国却力主和亲。
  匈奴骑兵飘忽不定,难于制御,我军千里出击,人困马乏,匈奴却可以以逸待劳,袭击我军。再者说,我军费尽千辛万苦,即使攻占了匈奴人的土地,除了耗费军资,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那可是不毛之地。
  大多数朝臣都赞同韩安国的意见。武帝想了想,也不急一时,有些事情还得准备妥当,于是准许和亲。
  此时,匈奴人的情势是,尽管有一个中行说在从中作梗,但依然贪图享受中原出产的精美生活用品,甚至连军臣单于都亲自往来塞下,也来感受一番中国的月亮。
  当年可不比现在,中国的月亮却是圆过外国,什么东西都是中国的好,电视上说,某个国家甚至把中国出产的瓷器,当神供起来。至如英法联军,打进圆明园,把中国的东西抢回去,放在博物馆里,罩上玻璃罩,当镇馆之宝。东西要不好,能那样宝贝吗。没脑子的固然是外国人,但我们中国人也跟着没脑子。明摆地是外国人起妒心,何以中国能造出如此精美的东西,而他们的祖先连想都没想到。于是一边大刀阔斧地抢我们的好东西,一边还要不遗余力地作贱我们的文化,大肆造谣与攻击,而我们竟也跟着瞎起哄,跳着脚清算祖宗,真是一蟹不如蟹。
  此时,汉朝的实力大大超升,五比三的军力对比,使刘彻鼓足了勇气,单方面撕破和约,从此,拉开了长达二十多年的对匈作战。
  汉匈双方军力对比如下:
  上下山谷,出入溪涧,中国的马比不上匈奴的马;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的骑兵不如匈奴的骑兵;风雨疲劳,饥渴不困,中国人比不上匈奴人。这些都是匈奴骑兵的长处,却只有三。
  而在平原作战,运用轻车、突骑,则匈奴之众容易被打散;劲驽、长戟,匈奴的兵器比不上中国;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驽往来,以及摆兵布阵,则匈奴之兵挡不住中国之兵;步兵箭发,万箭同的,匈奴人的皮铠不能阻挡;下马步战,剑戟相接,匈奴兵更不能与中国兵相比。这些都是汉军的优势,却有五,显然胜券在握。
  二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为了尽快把胜利变成现实,而不仅仅是上林苑中的演练,武帝相中了一个棋子。
  21 马邑之谋
  马邑(今山西朔县)位于雁门郡南部,是当时主要的产马区之一,也是重要的马匹交易市场。双方为了马邑曾大打出手,河套地区与河西地区这时全在匈奴人的手里,汉军显然再不能失去这个重要的产马区,于中拼尽全力,最终算是保住了马邑。而匈奴人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耿耿于怀尽管耿耿于怀,匈奴人却也少见的理智,原因是他们也不想失去互市这个便利条件,否则美酒美食从哪里得来,王廷里开宴会,展眼全是吃惯的奶酷,这个后果谁负责?因此,马邑地区民间通商一直不曾中断,也涌现了很多富商大贾。马邑当地人聂翁壹就是其中之一,而他恰恰是武帝相中的一颗棋子。中国自古就不缺红顶商人。
  而同样可以肯定的是,聂翁壹不可能凭着一介商人的身份,就敢冒然向武帝进言,和匈奴开战,其背后的主谋者极有可能就是王恢。王恢为了达到他的主战思想,或许深谋远虑了一系列计划,其中就包括马邑之谋,而聂翁壹恰好愿意效劳。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聂翁壹,或者李翁壹赵翁壹,一切免谈。
  聂翁壹给武帝的建议是这样的:匈奴刚与大汉和亲,对大汉缺乏防备,如果能示之以利,诱使匈奴人深入,我军乘机进行伏击,定可一举歼灭其主力。
  汉武帝对聂翁壹的这个计划很是心动,再加上背后有王恢作保,武帝也深信聂翁壹如果是双面间谍,那也是为我所用的好间谍。于是,武帝召集群臣进行商议。
  果不其然,大臣王恢与韩安国又在朝堂上掐了起来。这一掐不打紧,韩安国输的是主和,而王恢输的却是性命。
  王恢在朝堂上慷慨陈词,他说:“战国初年,代国虽小,北有强胡的侵扰,南有中原大国的威逼,君臣尚能同仇敌忾,奋勇抗击外侵,匈奴虽强,却也不敢轻易侵扰代国。而如今大汉王朝一统,陛下声威远播(马屁拍得汉武帝喜滋滋的),然而匈奴却侵扰不止,边境数惊,士卒死伤不已,载棺之车相望于道,正是因为没有坚强的抗敌决心的缘故。”
  末后一句说得武帝很是没面子,连忙转话题问韩安国意下如何。
  韩安国自然不同意王恢的意见,他搬出高祖说事,高帝被围平城,饿了七天,解围后却无怨恨之心,究其缘故,是圣人以天下为度,不以私怨伤天下之公,所以才派刘敬和亲匈奴,至今已五世得利,还是不打为好。
  王恢对韩安国搬出高祖说事很不以为然,他说:“高皇帝之所以不报平城之怨,不是因为力量不及,而是为了休天下之心。现在边境不断告急,应该给匈奴人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长长记性。”
  事实是,王恢为了主战,也是乱说,当年刘邦就是打不过冒顿。奇怪的是,韩安国并没有利用王恢这个明显的弱点进行回击,而是转换了一个话题,大概是避圣人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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