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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山岁月

_3 阿蛮蛮(当代)
  “这里没有就去别的县城,用团部的车,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今天晚上一定要让弟兄们吃上肉。”建华又抓了一把钱塞进唐老爹手里。
  唐老爹颠了颠手里的票子,估摸这趟买卖赚头不小:“我服从命令就是了,但是能不能买到我没有把握,我只能尽力去办。”
  “少废话,快去快回。”
  人怕出名猪怕壮,建华沿途买了些必需品,还没回到住所,半路上就被新远劫住了:“建华好哥们,兄弟我手头这两天有点紧,你能不能借我点钱。给小红置办的小院还差别人几个大洋,屋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这几天可急死我了。”
  奶奶的,唐老爹知道了的事用不了半天全团都知道了,建华也不多问,抓了一把递给新远。
  “要是能再多借点就好了,我看中了一张大床,就是价钱太贵。”
  “我还想买大床呢,不够找别人去借,就凭你那点津贴,什么时候能把这钱还我都不知道。现在的小院便宜得要死,能花掉你几个大洋?”
  “建华好哥们,你也不差这几个钱,再帮我一次好不好?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哪一次打架我不帮你?我就缺这么一点点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的。”
  建华又抓了一把给他:“快点给我消失。”
  回到住所,管立宪早就守候在里面:“建华兄弟,听说你发财了,我特意来看看你。这是我藏的好酒,一直舍不得喝,今天我们哥俩把它喝完。”
  “管大哥,有事你就说事,别浪费了这瓶好酒。”
  “建华兄弟痛快,哥哥我也就不绕圈子了,我们团的开销一直很大你是知道的,这几天的财物状况已经见底了,我手里是一点余钱也没有,办个什么事也放不开。哥哥我想暂时从你这里借点银子,缓和一下部队的情况。”
  “我就知道你来没好事,哎,财去人安乐。我就留一百法币,其余的你拿去,别忘了给我留个借据。”
  “我别的本事没有,借据写得可是一级棒,我这就给你写。”
  建华听管立宪这么说,知道自己的钱是打了水漂了。回头一想,也只能算了,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留着也没用,给自己铺一铺官路也好。
  “借据你可要收好,到时候没有借据我是不会认账的。”管立宪拿过钱数都没数就跑掉了。
  干脆把钱财散尽算了,建华提笔按照家信提及的地址给远在重庆的若雨写了封信,顺带着把剩下的钱也汇了过去。
  晚餐的时候被管立宪灌了不少酒,建华回来后觉得浑身不舒服,于是脱了衣服正准备入睡,不远处新远购置的小院忽然传来几声枪响,建华急忙披上衣服赶了过去。只见新远一身酒气军服不整手里握着枪,小院地上躺着一个没穿裤子中枪的警察,鲜血从胸口和裤裆处流了出来,还有几个警察呆立在原地惊恐不已,屋子里传来小红的哭泣声。
  “长官,我们真不知道她是你的人,要是知道了就是再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碰你的女人。”一个警察辩解道。
  新远把枪横着瞄了一圈,吓得这几个警察纷纷抱头蹲在地上。
  “谁的女人也不许你们乱来,你们也就是些披着警察衣服的土匪、流氓,我今天要为民除害,把你们全都突突了。”
  “长官饶命,放过我们吧,我们以后绝对不敢再干这种事了。是我们队长看中了你的女人,我们只是服从他的命令才过来的,他已经被你打死了,我们和他不是一起的。”
  “做都做了还怕死?全他妈给我站起来,我不打缩头的懦夫。”
  听了这话谁还敢站起来,全都老实的蹲着,不敢再说一句话。建华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双方的人员就陆续赶到了,把小院挤得满满的。警察局长看着地上死去的表弟很愤怒:“是谁干的?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法律?今天我非要把这个杀害警务人员的歹徒就地正法!”
  新远喷着酒气:“我还想问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法律,你这个队长私闯民宅,试图强奸民女未遂。是我打死的,怎么样?这样的败类难道不应该惩罚吗?”
  警察局长气急败坏,一招手身后的所有警察全都端起了枪,这边赶来的士兵也不示弱,拉枪栓上膛的声音把对方震住了。两方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敢先动手,新远在部队里人缘比较好,许多被郝教官处罚的士兵因为新远讲情才得以幸免,所以全都帮着他。
  “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全他妈给我把枪收起来。”管立宪也吐着着酒气赶来了。
  “管团长,看看你的兵干的好事,无缘无故把我的表弟打死了。今天这事你一定要给我个交待,如果不把这个屠杀警务人员的暴徒正法我是不会罢休的,你该知道我高哲的背景,这事处理得不满意我一定连你一起告到军事法庭。”警察局长不依不饶。
  “谁干的?给我站出来!”
  新远没犹豫:“我做的,他们把我表妹......”
  “你给我住口!卫兵,把他关进行刑室,等我把事情弄清楚了一定给高局长一个交待,散了,全都给我回去休息。”
  “管团长,这件事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我表弟就死在眼前,你这么断案恐怕不合适,我必须亲眼看着这个暴徒正法才肯信服。”
  “高局长,你得容我调查一番才能给你交待,犯事的毕竟是个教官,这么草率的处理上边会怪罪我的。”
  “这个我不管,我今天非要看着这个暴徒正法,如果管团长觉得为难就把他交给我带回去,我表弟不能死得这么冤。”
  “高局长,我们军队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该怎么处理我自有分寸。别拿什么人来压我,我管立宪怕过谁?你请回吧,等我调查清楚了自然会派人通知你。”
  高局长见这个事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只得无奈的带队回去,临走时留下一句话:“明天必须给我满意的答复,要不然我把你们全都告到军事法庭!”
  卫兵押着新远走了,院子里的士兵们也散了,建华推开房门,只见屋子里一片狼藉,小红衣裳不整的呆坐在床前,眼睛死死盯住窗外。建华卷起袖子想帮着收拾,小红一下子跳了起来,很暧mei的拉住建华:“王参谋,你快想办法救新远,无论你想要怎样都行,只要能把新远救出来我会答应你任何要求的。”
  “我王建华做了什么?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可不是他们那些下九流。你放心,新远是我的同学,我怎么可能不帮他,但是这事不太好办,刚才你也看见了,那个高局长有多跋扈,他上面肯定有人,这事要是办砸了别说新远,就连管团长也得受牵连。”
  “新远是为了我才打死人的,我一定要把他救出来,我现在就去找你们团长。”小红顾不上整理穿戴,急切的赶往团部。
  建华也不阻拦,或许让这个女人闹一闹事情会变得好起来。胡乱收拾了屋子就跟着来到团部,想知道小红闹出个名堂没有。
  “卫兵,快把这个女人赶走!以后谁再敢放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我绝对轻饶不了他。”
  还没进门,就听到管立宪的咆哮,建华心说坏了,小红这是越帮越忙,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刚到管立宪屋子门口,就见到小红只穿着肚兜就被卫兵带了出来。“把她的衣服给我扔出去,新远怎么会有这么个表妹?礼义廉耻还要不要?丢人,真他妈丢死人了。”管立宪气得连声大骂。
  “把她给我吧,我带她回去。”建华从卫兵手里要过小红,帮她披上外衣,准备把小红送回去。小红一路上面无表情,走到拐角的地方一头撞向电线杆。
  建华慌了手脚,连忙抱起小红赶到唐老爹的住处。唐老爹看过以后知道没有大碍,用自己特制的草药帮小红包扎了伤口:“这么漂亮的小妮子要是死了实在可惜,建华大兄弟,你不要担心,我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把她救活。只是现在药贵的离谱,还很难买到,我是有医治的办法,可是没有药你让我拿什么给她治伤?”
  “这是新远的女人小红,要怎么样你看着办,我这里是一文钱也没有了,今天买肉你黑了不少钱,花点在小红身上不可以吗?”
  “啊?难怪我看着这个女人面熟,听你这么一说名字,我倒是想起来了,这是给新远开苞女人,她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别人的事你少管,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救活小红,要是被你治死了新远回来还不得扒了你的皮。我身上就这么点钱,你要就拿去。”建华掏出了军饷。
  “建华大兄弟,别把你唐老爹看扁了,你要是早说的话我也不会在乎这点小钱,谁让新远也是我的兄弟,我这就去给他的女人找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唐老爹执意不肯拿建华的钱,吩咐建华照顾小红,独自出去找药去了。
  小红的呻吟声把打盹的建华吵醒了,望着昏迷中的小红呼吸急促,胸脯一起一伏,建华不免动心,随即一嘴巴甩在自己脸上。
  “新远,新远......”小红含糊的呼唤着新远的名字。
  建华安慰道:“新远没事,过几天就能回来,你要保重好身子才有机会见到他。”
  小红似乎听到了:“我给新远丢脸了,我救不了他,我也不要活了。”
  “是你救了新远,团长悄悄告诉我,关他几天就行了。”
  “你不要骗我,刚才你们团长发那么大的火,这次我算是把新远害了,你别拦着我,让我死!”小红刚缓过劲来就寻死觅活的。
  建华连忙摁住她:“我好歹是个参谋,又和新远是同学,我的话你都不信?你还能信谁?听话,安心养伤,不要胡思乱想。”
  “这是真的吗?王参谋,你真是好人,我一个女人家仅有的这点本钱你也瞧不上,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你只要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要再给我惹事就成,先把伤养好,新远一出来我就带他来见你。”
  这回小红不再闹了,顺从的服下唐老爹留下的药,安静的睡去了。建华现在也只有用瞎话骗她,到底应该怎么做心里没有具体的办法,总之现在是不能再去刺激管立宪,只有等到天亮再想办法。
  “建华兄弟,不是哥哥我不肯帮你,新远是我最好的干部,我也不舍得就这么把他毙了。这是师部送来的手令,你自己看看。”
  建华看过手令明白了,那个高局长背后的靠山了不得,就连师部的人都惹不起,这次新远是没有活路了,手令上清楚的写着死刑,立即执行的字样。虽然是这样,建华仍然不肯放弃:“能不能找具尸体,空放两枪把尸体埋了,我安排新远走,绝对不会走漏风声的。”
  “我接到手令的时候就想这么做,可是高局长带话来说,他一定要亲眼看着新远正法,我这次是真的帮不了新远,我能做的就是给他备一口上好的棺材,你也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拖!管大哥你再帮我一次,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现在这个时局,只要拖得久,总能有机会救新远。”
  “我尽力办就是了,不过我不能保证拖太久,建华兄弟,你已经尽力了,不要抱太大希望。”
  这时高局长带着随从准备来看新远行刑:“管团长,人犯呢?快点抓紧时间把事办了,打完靶我请你喝酒。”
  “高局长,人在我手里跑不掉,你不用着急,只是按规定作战受伤的人员在治疗期间不得受到任何责罚,我总不能知法犯法,等他伤好了我自然会执行。”
  “别跟我扯法律,这些东西不就是凭你我一句话吗?我看你是有意包庇部下,是不是要军法处给你下命令你才肯执行?”
  管立宪怒了:“你他妈一个鼻屎大的官,老子看得起你才称呼你一声高局长,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我告诉你,在这个地方就是老子说了算,老子想怎样就怎样,就是现在把你们全他妈突突了也没人能把我怎么样。把老子的话当放屁?老子既然说了按规矩办就一定会这么做,你爱去哪里告就快去,惹火了老子也就不管不顾了!”
  高局长愣住了,他没料到管立宪居然无法无天,碍于面子,临走的时候还是留下了一句话:“什么时候执行就派人来通知兄弟一声,我要是没有亲眼看着暴徒正法这事就没完!”
  新远的腿伤再换次药就基本好了,这可愁坏了建华,盘算着回去和唐老爹商量往新远的药里加点‘佐料’。路上买了份报纸得知太原已经失守的消息,建华顾不上别的,急忙跑回团部。
  “妈的,这么大的事居然不通知我们,这里的部队这下子全被包围了,误国如此,简直该死!传令官,通知干部开会。”管立宪正看着这份报纸。
  建华心里亦喜亦忧,喜的是新远有救了,忧的是突围也得等师部的命令,这个时候可不能再耽误一丝一毫的时间。
  管立宪急啊,一连派了几个传令兵去师部询问。终于等来了命令——抽调两个营固守县城,用以掩护友军撤离。
  “两个营也要打光,一个营也要打光,消耗两个营在这里不值得。传令官,去报告师部,我把战斗力最强的一个营留在这里,我的部队一个当两个用。建华,去把新远叫来,让他协同周营长固守县城,其余的部队迅速集合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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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崩溃边缘
更新时间2009-8-11 11:46:16 字数:5197
 身后的县城渐渐消失了,建华能预想到新远和周瑾面临的是怎样一场战斗,管立宪给他们的命令是坚守三天,时间一到自行撤离。表面上看,这个命令还是有弹性的,给了他们比较大的回旋空间,但是依照新远和周瑾的脾气,他们是不会提前撤离的,这就意味着仅凭他们那点人就要固守县城和日军做殊死战。建华心里清楚,从北战场杀过来的日军绝非上海的日军可比,从日军的部队番号就知道,数字排列在前面的是身经百战的王牌兵团,上海的日军很多是从国内紧急征调的,没法跟这些真正的杀人机器相提并论。三天的时限其实和不许撤离没什么不同,以双方战力的对比来看,能守一天就已经是奇迹了,建华心里不免难过,和新远这一别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了,也就是说这个县城就是他们一个营和留下所有新征兵员的坟墓!
  尽管撤退的路上很平静,这样的平静预示着一场大风暴的来临。建华这边比较幸运,因为是正规军,所以有特殊照顾,滞留在车站的地方部队眼红的望着他们被安排坐上了山西特有的小火车驶出境外。沿途的乱象糟得没法说,转经外省的大火车,部队终于回到了五战区。
  唐老爹给小红换上了一身军服,因为士兵们知道这是新远的女人,所以一路上处处照顾,遇事都帮着打掩护,混杂在队伍里也安全的到达了县城。建华和唐老爹凑钱给小红找了个地方安顿下来,远离战场的县城物价平稳,费了九牛二虎的劲才找到大杂院里一个便宜的小屋。女人就是麻烦,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小红就请了一尊佛像抱着满街跑,建华很纳闷:“你还是个佛教徒?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
  “以前不是,现在我开始信了,不可以吗?我以后每天都要为新远祈祷菩萨保佑。”
  建华哭笑不得,临时抱佛脚管用吗?算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番折腾建华体会到了新远的不易,更头疼的是要一直编瞎话哄骗小红新远就快到了,可是能不能回来,建华心里没底,唐老爹倒是不担心,他的理由是以他多年看相的经验,新远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陆续赶来的部队逐渐增多,看得出有些衣裳褴褛的地方部队没能及时坐上火车,且战且退才来到这里。他们还算幸运的,那些回不来的士兵呢?建华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做为正规军,单兵的武器装备几乎可以和日本军队媲美,这是地方部队不敢想像的,每月的津贴比之稍好的地方部队多出了整整四倍,次一点的地方部队更是难望项背,他们只要每月能准时发放军饷就很满意了,从不敢奢望能和别的部队拥有同样的待遇。
  若雨的来信让建华的心情好了起来,何校长代所有同学表达了对他们的问候,溢美之词覆盖了大半页信纸。从来信中建华了解到同学们的状况比预想的好很多,上学不再收取学费,一日三餐顿顿不拉,虽然吃的不太好,但是在这个时候还能过上踏实的日子实属不易。何校长和另外一所西迁的学校暂时合并在一起,在政府指定的地方重新开办学校,现在终于稳定下来了,建华一直悬在心里的石头也放了下来,有时间就抽空给若雨卿卿我我的写信。关于战事的消息却一个比一个糟,先是山东省主席临阵脱逃致使北战场门户大开,日军得以长驱直入,节节推进。接着是淞沪战事因日军登陆形成包围而彻底结束了,在建华看来这应该是个好的开始,上海这个地方不适合中国军队作战,这么耗下去日军固然吃不消,我方却有生死存亡的顾虑,早日结束早日解脱。可是报道沿途的惨状却令人痛心,报纸刊载的照片上带不走的伤兵比比皆是,无助的眼神愈发令人心碎,撤退途中整营、整团的士兵被敌机炸得尸横遍野不看卒睹。唯一振奋人心的就是守卫四行仓库的八百壮士,在日军已经攻占了上海全境的情况下仍然坚守阵地,还在仓库顶楼竖起了飘扬的国旗,路过的行人纷纷脱帽致敬。建华见到这个照片后感叹,新远他们不也是这样吗?怎么就没有他们的一点消息?那个县城已经是敌占区了,多一天没有新远的消息,建华就少了一分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前方传来的消息更令人不安,首都南京被攻陷的速度简直无法想像,发誓与南京共存亡的司令长官居然提前撤离造成了混乱的局面,用人不当令人切齿。德国这个朋友也松动了,不再卖武器给中国,就连退伍军人组成的军事顾问团也被召回了。当南京屠城的消息传来后亡国的论调愈演愈烈,鬼子一词不胫而走,对日本的恐惧开始蔓延开来,政府内部不同的声音更是激起了和谈的呼声,这个国家陷入了何去何从的艰难抉择中。
  新的一年就在这样的困境下开始了,从推翻清王朝开始就规定抛弃过农历年的旧习俗,开展过新年的号召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人响应,老百姓还是按照自己的风俗习惯过老年。传统是难以改变的,这或许就是中国特有的民族性,不是所有西方的东西都是好的,有些东西我们还得坚持。就像这场战争,把岳飞捧得比天还高,打不打得赢不管,为了气节一定要打下去,这就一定是对的吗?西方人面对同样的问题只可能选择妥协,中国人怎么就这么拗?为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打得死去活来,非得战至一兵一卒也不肯罢休。
  “王参谋,长官请你去一趟,现在就跟我走。”卫兵张大顺又来了,这阵子管立宪总是拉建华去喝酒,弄得他很不耐烦,但是不去又不行。
  “今天换地方没有?上次那个馆子的菜难吃死了。”
  “天聚阁,这里最有名的地方。”
  建华早就听说过,一直想拉管立宪去一回,可是管立宪却嫌贵,借口小店才有地方特色。今天是怎么了?主动请自己去那么贵的地方,发财了?管他呢,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来到二楼雅座,没想到郝教官也在,大家都是熟人不用介绍,管立宪给建华加了个座:“建华兄弟不知道吧,郝教官也是我的老师,以前上军校的时候他就给我上过课,今天碰到了我自然不会放过,做学生的就是穷得当裤子也要招待好老师。”
  “立宪有心,还记得有我这个老师,那些当上师长军长的没几个认识我是谁了,你要是再升几步也会把我忘记的。我不会怪你们,这就是国人的本性,这一点让我作为一个中国人感到可耻,就连外国人看了也觉得不齿。”
  “郝教官多心了,我管立宪是那种人吗?我就算坐上了总司令的位子也不会忘了你,你永远是我的老师。以前你说的那些话现在几乎一一兑现了,让人不服都不行,我怀疑你本行是算卦的,一说一个准。”
  “我们这些人也就是说说罢了,真正的行动还要看你们军人,你们要是打得好,我们说话才有份量,我一介书生是改变不了中国现状的,最后还得靠你们军人来挽救国家的危亡。哎,算了,今天我们不谈那些不开心的事,痛痛快快的喝酒,这位小朋友就是建华吧?来,我们喝一杯。”
  郝教官是大忙人,居然还记得建华,这让他诧异不已:“以前有机会听教官讲课我没有珍惜,自从听了你一堂课以后一直想找机会向你请教,既然教官今天没心情,我就陪你喝个痛快。”
  “你有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你不像他们,只会问我一些愚蠢的东西。我浪费口舌把问题讲清楚了他们也没几个人能记住,你就不同,你会说出心里的想法而且没有顾忌,但是我要提醒你,我就是因为说话直才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以后可得小心。和你在一起谈话很愉快,请教谈不上,我们就当朋友间的相互交流好了,有什么话你说吧。”
  “现在这个样子发展下去距离亡国也不远了,军令不统一,将士不用命,政府究竟有什么打算?这仗到底还打不打了?”
  “这个问题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全国的地方军头都倒戈了,我们一样会坚持下去,政府内部虽然有不同的言论,但是真正掌握决策权的人是不会妥协的,前方的将士不是还在战斗吗?你们中央军不是还没打光吗?就算真的打光了我们也一样会撑下去,现在这个政府是古往今来最刚烈的一个政权,哪怕日本人把重庆攻占了,我们退到西昌还可以打,西昌没有了,还可以退到西藏,总之,中国这杆旗不能倒!即使流亡海外也在所不惜。这不是名利的问题,这是中华民族的存亡所系,凡是不愿做亡国奴的中国人必定会团结在这柄旗帜之下,四万万同胞不要太多,就算是只剩下百分之十有血性人,他日本人永远也灭亡不了中国!”
  “教官,你每次讲话都把我说得血脉喷张,具体有些什么计划你能给我们说说吗?”管立宪听得入神,顾不上吃东西。
  “我一个小小的教官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不过我认为违抗军令的人不管官有多大、地位有多高一定要杀几个才能稳住军心,政府也必定会这么做,即便是被人认为借机减除异己也要这么干。德国已经和日本结成同盟,但是我们还得和这个‘朋友’保持一定的关系,这也是不得已,对于一个弱国来说,外交是重中之重。苏联人我们必须牢牢抓住,同时尽一切力量争取列强的帮助,只有一个朋友是远远不够的,仅凭中国自己的力量想击败日本也是不可能的。这场仗有一万个不可能打下去的理由,但是别忘了,有一个理由让我们得以坚持,那就是彻底的击败日本!只有在时局的变化中才可能找到机会战胜日本。”
  “中国人这么多,要是每个人都起来抵抗还怕打不过他小日本?”卫兵张大顺也插了进来。
  “这本来就是一场不该打的战争,双方力量对比悬殊的不成比例,就连士兵数量这个所有中国人都认为自己占据绝对优势的条件在对比之下也只是日本的二分之一。中国人是多,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当做士兵来看待,补充上来的新兵没有经过训练和实战的摔打到了战场上只能做炮灰你们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就是牺牲也不能这么牺牲,政府已经在后方准备训练一千一百万壮丁,这个计划庞大得超出了整个国家数年收入的总和,这场战争最后无论输赢,都将带给全国老百姓巨大的灾难。”
  “那为什么还要打?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张大顺的问题越来越多。
  郝教官很不耐烦:“新远,这种问题你去回答他,我得吃两口菜,很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新远只得敷衍的回答:“东北已经没了,再不打华北也没了,全中国都没了,哪里还有安稳日子过?郝教官,经过淞沪和南京,中央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能直接指挥的部队不可能发动有威胁的攻势,单凭地方部队我看很难支撑下去,要是一再退避用不了多久日军恐怕真能占领整个中国。”
  郝教官抹了把嘴:“能占他不能守,日本毕竟是个小国,他没有足够的兵力驻守攻占的地方,每攻下一个地方他就要分出大批部队来把守,多攻占一个地方就多一个包袱,进攻的力量无形中就被削弱了,所以日本人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占领整个中国的。政府抗战的决心经过这几次战役现在已经深入民心,全民族抗战不是说着玩的,敌占区有的是仁人志士跟他们玩,这次让日本人领教一下中国这个泥塘的深度。”
  眼看半壁国土都沦陷了,郝教官居然还抱着乐观的态度,这让建华不得不佩服,细细听来也觉得不是没有道理。
  郝教官意犹未尽:“我最担心的就是财政问题,打仗就是打钱,只有撑得足够久,才有机会赢得这次战争。虽然发行了法币,但是以这种速度消耗下去我怕财政部顶不住垮了一切就全泡汤了,你们打出去的每一粒子弹、每一枚炮弹和负伤的、战死的每一个士兵,这些全得靠钱。留给中国的时间不多,五年后还不能结束这场战争我们就是民族的罪人。”
  “都是中国军人,为什么地方部队的待遇会那么差?如果他们能够得到我们这样的训练和装备,军饷也一样的话他们的作战能力也一定会和我们一样的。军队里还分三六九等只会寒了其他部队的心,作战自然不会像我们一样勇猛,得益的只会是日本人。”
  “中国只是名义上的统一,中央的命令并不能到达许多省份,而这些省份的军头也各自为政,不向政府缴纳赋税,军队也都是他们自己发展的。就算打败了日本,中国内部的事还得接着处理,这个问题不是一下子能说清的,总之做为现在中国的合法政权,国民政府能做的不可能比这些更多了。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平等,只有相互妥协,有幸的是军头们大多数都还识大体,积极拥护政府抗战,这是国家之幸,中华民族之幸。面对外敌来犯必须合力抗击,了不起打完日本人再来解决我们内部的问题,只要中国能统一即使再打一次内战也是值得的。”
  “这么打来打去是为了什么?我们军人流点血不算什么,只是苦了老百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中国一天不统一,战事就不会停止,没有稳固的政权这个国家永无宁日,我宁可被大独裁者统治也不愿意被日本人统治,中国必须掌握在中国人自己手里。国家够大,国力够强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站稳脚跟,现在吃点苦不要紧,如果我们国家通过这次战争取得了大国的地位,受惠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全中国的百姓以及我们后辈的子子孙孙,所以我们必须赢得战争。”
  “郝教官,对于坚持我有信心,也一定会这么做,但是我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就算一直抵抗下去又能怎样?我们真的可能击败日本吗?”
  “哈哈哈,建华,国际局势是一天一个样,列强要维护他们的利益,新兴的强国像德国和日本要求从他们那里分一杯羹,这种矛盾的激化下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妥协,只可能演化成战争这种最公平的方式来解决。这一天就快到来了,世界即将分裂成两个对立的军事集团,中日战争迟早要跟随世界战争的解决而解决,我们没有选择,只可能站到日本的对立面,纵然是和魔鬼为伍我也不在乎,到时候就有机会和日本一较高下,而我们必定能赢得战争,因为我们拥有战争中最重要的资源——人!”
  纠缠着建华的问题终于一一解开了,虽然不是很信服,但是总算找到了答案,建华开心的一连要了几个好菜,却发现管立宪摆出一幅苦脸望着他。
  “今天高兴,我付账,大家吃好啊。”建华见不得管立宪抠抠梭梭的样子。
第十三节 牺牲
更新时间2009-8-13 15:10:21 字数:4378
 建华喷着酒气回到住所,小红早已等候在里面:“王参谋,新远有没有消息?你倒是想办法打听一下啊,再这么耗下去我快疯了。”
  建华一见到小红头都大了,幸好心里早就编好了一个故事,于是驾轻就熟的给小红吹上了,刚讲了不到一半,唐老爹就送来了新远的消息:“快跟我去师部直属医院,新远他们回来了。”
  建华连忙停住了瞎话,招呼大家去医院,小红真的知道了新远的消息却不慌不忙的拿出眉笔唇膏打扮起来:“王参谋的故事很精彩,接着说下去呀,我听你讲故事上瘾了,新远后来怎么样?你倒是接着说呀,我早知道你们一直在编瞎话骗我,我不说破是因为你们也是一番好心。我已经做好打算了,要是明天再没有新远的消息我就回去找他的尸骨,然后自杀和他葬在一起。现在既然他回来了,我不能这么就去见他,我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他第一眼看到我不会让他失望。”
  建华和唐老爹只好耐着性子等小红,女人的特权还真不少,施展起来让别人也没话说。
  手术室门外守候着四个百姓打扮衣裳褴褛的士兵,护士们正在给他们包扎,其中一个手里捧着木盒子的见到建华立刻甩开护士站了起来,用残缺了两根指头的手向建华敬了个军礼:“王参谋,路教官被他们带去做手术了,周营长被我们抬出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他伤的很重,被弹片击中了头部,半路上就没气了,这是他的骨灰,我们只有把他烧了,不这样做没办法把他的尸体带回来。我们本来冲出了二十多个人,可是一路上被追杀得只剩下我们三个和路教官了,幸好路上遇到了贾大哥,他帮我们换上老百姓的衣服才把路教官背了回来......”
  “好兄弟,不要说了,我知道你们不容易,把周营长的骨灰给我。有伤的留下治伤,没伤的跟唐老爹回去吃饭洗澡,今天好好的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建华强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他不敢相信站在自己眼前这四个浑身散发着臭味遍体鳞伤的人居然能把新远带回来,他不忍心让他们继续遭罪。
  “不,王参谋,我们一定要见到路教官没事才会回去,要是他们把路教官治死了我非得和他们拼命!”
  唐老爹出来和稀泥:“长官的话就是命令,你们要抗命吗?听话,快跟我回去,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如果这里有什么消息长官会派人通知的,把骨灰给我,我怕你拿不稳摔了。”
  四人仍然不肯离去,抱着骨灰的士兵抱得更紧了,建华见状只好陪他们一起等候。新远终于从手术室推了出来,浑身上下被纱布紧紧的包裹着,只露出了两个眼睛,小红一见到新远这幅惨状就泣不成声,趴在新远身上痛哭不止。建华发觉新远用眼神告诉他痛苦的信息,连忙一把拉起小红:“他身上全是伤,经不起你这么折腾,等他好点你们再折腾。”
  小红发现自己弄疼了新远,愧疚的连声道歉,不断的骂自己是猪头。四人见路教官没事这才放心,跟着唐老爹走了,不断赶来的士兵和军官越来越多,管立宪和周家祁随后也来了。主刀的杨医师向他们介绍情况:“大大小小取出了十三个弹片,这么顽强的生命体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幸好送来的及时,要是再晚一步,恐怕谁也没有办法把他救活。”
  “幸亏火车今天停开,你要是走了我这个干部就活不成了,这次真的要谢谢你。杨医师,我在天聚阁摆了一桌酒,你可千万不要推辞。”周家祁握住杨医师的手不住的表示感谢。
  “周师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临时给这里的医生加了堂课,还没上完就被你的电话催来做手术。那些医生还等着我去上课,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喝吧,不好意思,现在我得走了。”
  “平时当做战时看,战时当做平时看,既然这样,我就不强留你了,立宪,安排车送杨医师。”
  “张大顺,用我的车送杨医师回去,路上千万小心,出了事唯你是问。”
  “是!长官。”
  这群人来的病房里,周围的人纷纷立正敬礼,床上的新远看到团长和师长都到了,用力想起身,被周家祁按住:“路教官辛苦了,你为国家立了大功劳,你们的固守为部队赢得了足够的时间撤离,保存了国家的有生力量,我已经把你的事迹报告上去了,嘉奖随后就到。你是我们师的楷模,好好养伤,以后大有可为。”
  新远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来,建华敷衍的代他回答:“路教官感谢师座的关怀,我们军人自当用命报效国家,不枉师座的厚爱。”
  周家祁看了看表,拍着新远:“我还有个会要开,现在得回去了,你安心养伤,如果有什么困难就直接找我。”
  “路教官没事大家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师座请回吧,别耽误了您的大事,路教官这里有我看着没事的,您放心好了。”管立宪说着把周家祁送了出去。
  官兵们客套了一番也散了,他们走后小红这才从屏风后面出来:“吓死我了,当官的全都是这么讲究威严,我手心都捏出汗了。”
  “你家新远伤好了一定能当大官,到时候别人见到你手心也得出汗。”建华为新远高兴,这番苦头总算没白吃。
  “我不要做什么官太太,我只要新远平平安安的就好,只要不再去打仗,我能养活他。”小红从周家祁送来的慰问品里拿出一瓶牛奶,仔细涂抹新远裂开的嘴唇。
  “建华,今天咱们还去天聚阁吃饭,老头子定了一桌酒菜没地方报销只好便宜我了。把送新远回来的那几个兵带上,今天让他们好好吃一顿。”管立宪人未到声先到,小红想躲也来不及了。
  建华不想让管立宪一问一答处于被动的位置,于是开门见山:“这是新远的表妹,管大哥早认识过我就不介绍了,她今天早上才到的,刚凑巧遇到就把她带来了。”
  管立宪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但是碍于新远还躺在床上,也不好问什么:“来了好,来了好,有亲人照顾要好得快些,小红是吧?新远就拜托给你了,有什么需要就告诉建华,我能帮的一定不会推辞。”
  “谢谢长官,能不能在这里安排个陪床,我好照顾表哥。”小红也是个逮住机会就不放过的主。
  “这事不好办,很多伤兵都还没有床睡,我的部队也不能搞特殊。这样吧,如果你不嫌弃,我让人给你送套棉被过来,打个地铺暂时住几天?”
  “长官您真是太好了,我替新远谢谢您。”
  建华担心小红话多说漏了嘴,从新远的慰问品里拿出一条烟扔给管立宪:“我们走吧,让他们一家人说说话,有小红在这里照顾新远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管立宪也觉得尴尬:“通知周瑾的家里人没有?把他的骨灰带上,去下面先寄存起来,回头再帮他换个好的骨灰坛子。要是被他家里人看到这个破盒子还不得伤心死了,让唐老爹去挑骨灰坛子,这些东西他懂。”
  “我回去就办,小红,我们走了。”
  出得门来,管立宪欲言又止的举动令建华感觉芒刺在背,他主动出击:“管大哥,你要是想说什么就说吧,只要不是别人的隐私我会告诉你的。你也不是一个喜欢搬弄是非的人,老娘们才爱打听这些东西。”
  听建华这么说,管立宪打消了问个究竟的念头:“部队的纪律你是知道的,我最讨厌部队里有女人出现,这样的话非打败仗不可。等新远好一点你告诉他,不管这个女人是什么人,必须住在部队三里之外。”
  “是。”建华嘴上这么回答,心里却不以为意,受过教育还信这些东西的人可真不少。
  来到医院门口,正好被传令官撞见:“长官,司令部派我来接你去开会,现在就跟我走吧。”
  管立宪把香烟递给建华:“等张大顺回来用我的车把那几个兵接去吃饭,一定要代我把他们招呼好,我肯定回不来吃饭了,不要等我。把这条烟拿去分给他们,我吸的少,容易对付。”
  根本不用建华招呼,四人顿时就席卷了饭桌,洗过澡换上新军装看起来舒服了一些,他们正在吃饭就被张大顺带来了。建华没机会说话,打开香烟分给了他们,看得唐老爹眼红。看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建华举起酒杯对一个没换军装的说:“这位就是贾大哥吧?兄弟敬你一杯,感谢你帮助我们。”
  “长官,不敢不敢,你们打鬼子没得说,我所做的微不足道,这回也算是为抗日出力了,总算没枉来人世走一遭。”
  “贾大哥在哪里高就?改日我们到府上拜访你。”
  贾平低下头啜泣起来,一个士兵回道:“贾大哥的家里人都没了,鬼子的炸弹击中了他家的房子,只有他爬了出来。”
  “贾大哥如果不嫌弃,来我们的部队怎么样?拿起枪才有机会给家人报仇。”
  “我已经什么都没了,我还能失去什么?长官既然看得起我,我来就是了。我本来最恨你们当兵的,国家乱成这个样子全是你们造成的,可是这次是打鬼子,只要是中国人都有责任起来抵抗,一切服从长官安排。”
  “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都举起酒杯,我们开开心心喝酒,把那些烦心事都抛到脑后。”
  一个士兵没喝几杯就哭了起来:“这哪是打仗?蚂蚁一样的日本兵围着我们打,整个县城都炸平了。第一天西城墙就被炸塌了,弟兄们凭着血肉之躯阻挡冲进来的鬼子和战车,那个缺口最后是用尸体堵住的,我们中国人死得实在是太惨了......”
  他这一哭不要紧,其他的几个全都哭成一团:“第二天汉奸喊话说我们被出卖了,让我们撤到他们那边休整,他们有医生有吃的有一切我们想要的,周营长用子弹回答了他。他们不甘心,又放话说留出南城门给我们突围,绝对不会在路上阻击我们,可是路教官和周营长非要坚持到第三天才肯撤离,当时包括警察部队在内的一千多人打得就剩下百十来号人,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我们挡不住冲进来的鬼子,只好逐屋的和他们争夺,他们那个会喷火的武器太厉害了,烧得我们不少人遍地打滚,这样还不算,他们又放出毒气,中毒的人眼睛鼓得比鸡蛋还大,用不了多久就死了。我日他祖宗,拼刺刀我们从没怕过谁,这么打,还不如拿个木棒出去让他们打死算了。”
  “周营长打得满身是血,他死都不肯退,他说......”这个士兵哽住了,哭得更厉害。
  “......周营长和路教官是我们从土堆里刨出来的,李排长当即下令突围,鬼子不讲信用,一路追杀我们,李排长的尸首也没有拿回来。烧周营长尸首的时候我永远也忘不了他被鲜血凝固了的身子,火红的火,火红的血,火红的尸首。”
  建华和唐老爹听着听着也不禁掉下泪来,哭是一种厉害的传染病,就连进来上菜的伙计没听几句也跟着哭了起来,门口挤满了好奇的人不知道里面这几个大男人在哭什么?不时的发出嘲笑声和讥讽的话语,建华愤怒的拔出枪被唐老爹死死按住,围观的人发现没什么新奇的就一一散去了。为什么这个小城会这么宁静?宁静得生出这些个无所事事四处找乐子的人,那是因为日本军队和战机正在前线与中国军队战斗,将士们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换回暂时的安定得以让这些人享受平静的生活有几个人知道?这些事,就算人们关注也只是一时的,将士们所作出的牺牲必将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消失,建华现在深深体会到郝教官的话,做为一个中国人为什么是可耻的。
  管立宪从师部带来了几个报纸上还未刊载的消息——如郝教官所说,违反军令的一些军官在军风会上被逮捕了,建华看着名单发现有些应该在名单中的名字却没有,靠山硬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五战区司令长官决心在这里好好打一仗,一挽溃败的颓势,建华知道汇聚在这里的部队不少,可是除了他们这个师,其他的全是地方部队,如果没有正规军团的支持,在日军南北夹击的攻势下,取胜的机会不大。但是无论怎样,司令长官的决心是令人振奋的,是该好好打一仗了,军官们得知这个消息全都兴奋的叫了起来。
  “明天早上司令长官会莅临部队,他要亲自给路教官颁发勋章,到时候你们务必到场观看授勋仪式。都给我精神点,别让长官看了失望,大家回去准备吧。”
第十四节 铸就传奇一
更新时间2009-8-14 19:06:45 字数:4814
 政府这次是下了决心,就连贵为山东省主席的高官也因违抗军令被正法了,全国军民的士气为之一振,乘着这股热潮,部队被派往前线做为机动兵力等候调遣。两天过去了新远还是不能说话,在司令长官的特别关照下,他被安排住进了一个单独的病房,这样小红也方便照顾他,建华不好意思天天来陪他,因为吃完早饭部队就要出发了,所以建华抓紧时间来和新远告别。本想说几句就走的,没想到新远知道建华要去前线后死死抓住建华的手不放,嘴里含糊的嘟噜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任凭建华怎样劝说也不肯放手。毕竟是多年的同学,建华知道他这是不愿意失去自己这个朋友,但是军令如山,而现在正是严斥军纪的时候,建华只得一咬牙挣脱了:“你不会是希望我上军事法庭吧?整个战区打得全面开花,正是我建立功勋的好机会,我可不愿意被你呼来喝去的,你不要挡我的官路好不好。我们是军人,这条路是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不上战场我们当兵干嘛?时间快到了,我得走了,有话等我回来再说。”
  前方战事吃紧,经过南京一役中国军队就像一群无头苍蝇四处乱串,一个小道消息令建华震惊——南京的撤离居然没有提前做出计划,导致接到撤退命令时出现混乱的局面。日军乘胜追击,企图南北对进打通津浦路会师于徐州,全凭各地方赶来的部队两面抗击才得以稳定战局,这些部队原本是打算参加淞沪会战的,还没赶到战事就结束了,大量的部队汇集在这个古战场,一场惨烈的厮杀难以避免。南进的日军不足虑,他们刚刚攻占了南京,被骄狂的气焰冲昏了头脑,这样的部队最容易对付,司令长官分出一小部分兵力就能住挡住他们。而从北面杀过来的日军情况就不是这样了,他们建功心切,本就属于王牌师团,守卫的部队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才减缓了他们推进的速度,情急之下敌军又增派了一个精锐师团支援。我方军队伤亡重大,能用的铁路线几乎成了伤兵专用,就连物资补给的运送都只能排在第二,所以建华他们尽管贵为正规军,也不得不徒步赶往战场。
  平时的训练在这个时候奏效了,部队不间隔的行军一天一夜,提前到达指定位置,沿途遇到的部队让双方都开了眼,地方部队第一次见到军容如此严整的军队,建华也感受到中世纪的军队也不过如此。特别是从四川赶来的川军,寒冬时节竟然还有人穿着短裤,不知道从那里搜刮来的衣服把身体包裹得臃肿,外面再披上一件军服,人人身上都背着一支枪,一支烟枪!装备不外乎烟枪加步枪或烟枪加大刀。关于他们的事建华也听到过一些,从慷慨激昂的踏上出征步伐,沦落为抗日不足,扰民有余,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军阀,他们的苦衷又有谁知道?长途跋涉抵达战场就和日军打了一场遭遇战,损失过半,走到哪里都被人嫌弃,谁也不肯给他们补充给养,他们要是不抢,怎么可能活下去?最后还是五战区司令长官把他们要了过来,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就真的成了没家的孩子。云南的军队也进入战区了,他们会不会也是这样?建华不敢想像自己家乡的军队也和这些部队一个样子。
  在我军攻势防御的战斗下,三路日军难越雷池,建华这边前方的东北军打得差不多了,周家祁几次请缨作战都被拒绝,司令长官不肯用精锐部队和日军打消耗战。换防上去的是西北军,这让建华很忧心,因为统帅这支部队的是个有名的大汉奸张将军,尽管他率领部队在淮河成功的击退了日军,把渡河的日军赶了回去,但是他以往所为却是人尽皆知的,要是临阵倒戈麻烦就大了,建华也没有办法,只能服从就地待命,随时做好出动准备的命令。前方炮火冲天,部队却被闲置在这里,将士们躁动的情绪一天比一天激烈,眼看着一批又一批伤兵从前线撤下来心急如焚,另一些则是被眼前的惨景吓坏了,特别是新补充的兵员,包括参军时把口号说得满天飞的那几个学生,整天失魂的四处游荡。
  这天建华出去大便,正撞到逃兵行刑的场面,行刑士兵面无表情的跟随军官的命令举枪射击,随后用逃兵自己挖的坑草草掩埋。这次建华终于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总是有枪声响起,行刑的军官看着这个正在系裤腰带的军官不怀好意的敬了个礼:“长官,请不要离开你的部队,否则我们有权逮捕你。”
  建华拍了拍自己的领章:“拉屎也有人管,你们还让不让人活啦?”
  “对不起长官,请你尽快回部队,我们只是在执行命令。”
  建华只得无奈的转身回去,或许军队只有用这种恐惧的手段才能控制住,谁不想活命?真正抱着一死决心到战场的恐怕没有,赶走小日本只是愿望,能活下来并且升官发财才是目的。可是无论你用什么眼光看待这些军人,他们终究来到了战场,既然来了,就随时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这些人值得我们尊敬。
  临时会议上管立宪通报了前方的战况:“川军的一个师固守县城四天全员阵亡,包括师长在内,他们的情况你们是知道的,就凭他们那样的战斗力都能打出这样的成绩是不可想象的,以后遇到他们不许再嘲笑,谁要是看不起这样的部队军法从事。我们现在就是凭着这股气和日本人打,到我们上的时候你们不要给我丢脸,马革裹尸才是军人本色,现在我们为战死的川军兄弟默哀三分钟。”
  建华感到震惊,这样一支中世纪的队伍居然能抵抗四天,不要说战车,就算日本人挥舞着军刀也能把他们踏平了。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这支谁都不待见的部队为四川军人争得了荣誉,但愿自己家乡的军队也能和他们一样。
  “东北军付出的代价大家都看到了,他们几乎是打光了才被换下来的,所以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尊敬他们。就在今天早上,张将军率领他的部队把前来进犯的日军击溃了,这几天打下来不论前方战事有多吃紧,他都没有要求我们增援,西北军的战斗意志更值得我们尊敬,我要是再听到有人说张将军是汉奸就军法从事!现在部队奉命把他们换下来休息,我不希望阵地在我手上丢掉,敌人很快就会回来,我们不能给中央军丢脸,吃的穿的用的拿的全比别人好,比别人多,到了拼命的时候也要比别人能拼!”
  “长官,我们的几门战防炮被征调了,我现在手里没有家伙怎么打?”炮兵连长抱怨。
  “你见到谁有炮?别人没炮一样能打,我们没炮就打不了吗?庄寨里的弟兄撑到现在不容易,他们把渡河的后路都炸了,别人命都不要了,支援他们几门炮怎么了?再说了,你那里不是还有迫击炮吗?回头你带人找军需领枪给闲置的炮手,没有炮老子一样要抗住!现在请师部参谋长给你们通报作战计划。”
  参谋长和管立宪戴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眼镜:“南线的日军被阻击在淮河南岸动弹不得,北线的另一支日军部队已经被引诱到我军的包围圈,中央军的一个军团最迟明天中午就会到来。司令长官决心把这支孤军深入的敌人就地歼灭,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距离最近的日军增援,也就是早上被张将军击退的这股日军,所以压在你们身上的担子最重,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一定要挡住这支增援的日军,这是整个战役胜利的关键所在。没有多余的兵力分配过来协助你们,就连保安队也被当做攻击主力使用,你们得靠自己,张将军做为你们的预备部队,必要的时候不惜把所有兵力全部投入进去,如果放过敌人的一兵一卒,弟兄们这几十天的血就白流了,我就在你们后面督战,有胆敢后退者格杀勿论!”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抓紧时间问,到了战场全都给老子拿出野兽的狠劲,就算是剩下一副牙,也得把小鬼子给我死死咬住!”
  所有人都不愿意耽误时间,全都急切的盼望着早点进入阵地,这几天把他们都憋疯了。管立宪见没人发问,于是下令:“集合部队进入阵地。”
  守卫的张将军名为一个军,剩下的兵力和建华他们一个团也差不多了,沿着小溪堆放的尸体像一座座小山包,后勤人员清洗出一具就整整齐齐的把他们排放起来。小山包渐渐消失了,这个大坝子容不下这么多尸体排放,只得一边清洗一边埋葬,他们的工作做得很好,每个阵亡士兵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块墓地,小木片上镌刻着他们的名字。细致成这样,建华不禁感慨,难怪这支部队能打硬战,就算是自己所在的这个部队也不可能做到。张将军到底是不是汉奸?要想推翻这个根深蒂固的见解不是那么容易,他想起了一个汉奸对他们游行学生的话——没有老子在这里卖国,你们去哪里爱国?张将军不肯留下来吃饭,他推脱要回部队和士兵们一起吃。建华脑子很乱,吃不下管立宪为陈参谋长和张将军准备的饭菜,借口内急拿起望远镜出去了。
  张将军哪里是回去吃饭,他在墓地里挨个的和士兵告别,每走到一个墓前,他都要蹲下身子抚mo着小木片和里面躺着的士兵聊上几句。建华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幕彻底崩溃了,要是张将军是汉奸,中国只怕是汉奸少了!报纸上的东西不能全信,凡事都要抱着疑问的态度去解读,抗日毕竟不是个人的事,只要自己问心无愧,根本不用在乎别人说些什么。
  赶来的中央军团和协助进攻的桂军迅速切断了北进增援的日军和围攻庄寨的日军之间的联系,形成了包围之势,各路地方部队也纷纷赶到了,传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振奋人心,建华这个师其他的部队也投入到这场歼灭战当中。那边形势越好,这边的情况就越危急,果不其然,退去了的日军接到情报后转身杀了回来,把成群的老百姓驱赶到阵前,逼着他们踩踏埋设的地雷,这一幕把所有将士激怒了,看着自己的同胞被自己埋下的地雷炸得血肉模糊,他们再也忍不住了,纷纷跃出掩体冲了过去。管立宪急的直跺脚:“违抗军令者一律就地枪决,我们不是乌合之众,哪有这么打仗的?通知侧翼的部队进攻,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他们给我拉回来。”
  山头上的部队看到旗语顺势冲杀下来,配合着阵地上冲下来的将士和日军先头部队拼缠在一起,还活着的老百姓被解开绳索按嘱咐往后方逃离。日军的大部队很快就赶到了,这支奇兵就这样被淹没了,管立宪痛心的下令炮兵连长往阵地上发射炮弹。
  “长官,里面还有我们的人。”炮兵连长不忍心这么做。
  “执行命令!”管立宪含着泪咬牙一字一句的说,他只能这么做,下面的部队横竖是完了,不要再让他们当炮灰为日本人排除地雷。
  清理完战场,日军直接用战车清扫阵前的地雷,全炸停了也没排干净,他们等不及工兵排雷,直接用兵夫冲上来填,这招果然凶残,大部队紧跟着就杀了过来。猜得出那边进行得很顺利,这边的鬼子疯了一样的攻击,毒气还没散尽就端着枪冲了上来,可是他们错了,这个团别的方面可能不行,拼刺刀的本事还是过硬的,在秦教官的魔鬼训练下,基本能做到一对一的和日本兵对抗。双方一接触就粘在一起,日军的进攻一刻也没有停歇,一波又一波的涌了上来,两次进攻的间隔可以用秒来计数,各种武器全使上了。敌人真的疯了,不断的驱使士兵投入这个血肉磨坊,这场拼杀持续到夜色降临才得以结束,随之而来的是染亮天空的各种炮弹,整整打了一夜没有间断。由于张将军驻守的时候工事做的比较坚固,所以炮击对我军造成的损失不大,随着天色渐渐明亮,可以预期敌人的攻势将再一次到来,管立宪的部队已经去掉了三分之一,他不得不通知张将军做好随时出动的准备。
  这次敌人聪明了,知道不是一时就能越过这个阵地,在释放了足够多的毒气弹后才戴着防毒面具冲上阵地。士兵们用昨夜发放的毛巾浸了水掩住口鼻跃出战壕继续和他们拼杀,这次施放的毒气和上次能致人死命的不一样,稍微吸进一点人就晕晕乎乎的,用不了一会儿就瘫倒在地任由对方杀戮。管立宪坐不住了,召集所有军官进入阵地:“宋团附留下协助陈参谋指挥预备队,我们要是打完了再让他们上,其他人全部跟老子杀过去!”
  建华有些日子没摸枪了,得益于深厚的基础,准头一点不差,连续射杀了三个日本军官。日军没料到这支生力军会这么勇猛,在军官的指挥下纷纷围住管立宪这群高级军官厮杀,幸好有秦教官护着,凡是近身的鬼子基本上都被他包圆了,别看管立宪戴着眼镜,劈杀起来也毫不逊色,一对一的和那个日本军官缠斗了好几个回合。
  “呯!”日本军官应声倒地,建华瞄得死死的才扣动了扳机。日军的阵脚顿时大乱,拖起军官的尸体溃退下去,根本顾不上受伤的士兵。
  管立宪很不高兴:“是谁?谁开的枪?我本来有机会把他劈了的,谁他妈坏了我的好事?”
  秦教官看不下去,悄声说:“我都不一定能赢过他,你行吗?别得了好处还卖乖了。”
  管立宪也不好意思继续吹嘘,捂着被刺伤的手臂:“赶快清理战场,俘虏要一个不少的给我带回团部,通知一营换防,通知厨房,今天把所有的肉全做了,兄弟们好好吃一顿。”
  他的话音还未落,日军的炮弹就飞了过来,军官们连忙把他护送回来。
第十五节 铸就传奇二
更新时间2009-8-15 12:40:40 字数:5515
 帐篷外面炮声隆隆,里面却在开庆功会,管立宪得意洋洋的喝着小酒:“刚才被我劈死的是个中佐吧?我看他的肩章知道是个佐官,但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大。”
  建华心里想笑,明明是我打死的,怎么就成了你劈死的?转念一想,随他吧,今天难得高兴,不要扫了兴:“是个少佐,我在书上看过那种肩章,管大哥你真牛,这种官要是放在我们这里比你还大,亲手格杀比你大的军官感觉一定非常好吧?”
  管立宪摆弄着佐官刀:“那是,看这刀就不错,我回去要把它挂在客厅里,做装饰还可以。”
  大家都不说破,纷纷举杯恭维管立宪,他更加得意了:“这孙子动作蛮快的,我那一招劈刺竟然被他躲过,只削去了他的军帽。要不是被流弹击中,我还不得把他活劈了?”
  “这还用说,我当时就知道这个鬼子军官撑不了几个回合。”秦教官也不得不跟着谄媚。
  “这些狗日的真狠,居然用人上来排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打仗的。我是不是眼花了?上来填雷的居然有女人?”管立宪回想起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管大哥,你眼里真好,我也看到女人了。我在一本书里看到这些肉弹基本上是从台湾和朝鲜征来的兵夫,说起来台湾也是中国的,他们也是中国人,被迫才走上战场,替日本人打仗的并不全是汉奸,他们要是有选择也不会走上战场和自己的同胞为敌。军队不能保护民众已经很对不起他们了,在战场上又不得不对他们狠下杀手真是令人痛心,只有早日赢得战争才能结束这一切。女人是随军的妓女,不要小看这些妓女,在日本,谁家的女儿要是应征到军队里他们还放鞭炮庆祝,这和男人从军一样的荣耀。平时为妓,战时为军,一边供士兵发泄,一边还要在打战的时候拿起枪,所以她们不是单纯的弱者,你以后遇到了可得小心。”
  “有这种事?简直是匪夷所思,我堂堂七尺男儿还怕了这些娘们不成?姥姥的,只是打起来不忍心下手。这是哪个*人想出的损招?把个干净的战场搞得乌烟瘴气,一点道义都不顾,这种军队迟早要完蛋,和他们打我都害臊!”
  “还吹嘘什么武士道,下流道还差不多,要我看,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这些乌龟王八蛋全他妈收拾了。”一个顾不上包扎头上的伤口就跑来吃饭的军官奚落道,帐篷里顿时炸开了锅,军官们纷纷谴责日本人不讲人道,不守道义。
  陈参谋有个问题想不明白,他干咳了两声让帐篷安静下来:“管团长,还有一个营的预备队没动用,你怎么能把干部推上去填?干部打光了还怎么指挥部队?“
  “有你陈参谋长坐镇我还怕什么?当时士兵们就缺一子股气,再多的部队派上去也没用,你没看见鬼子都是军官带着士兵冲吗?所以一定要把敌人的气焰打下去。我就这么点机动兵力,打光了我指挥谁去?”
  “太冒险了,仗不是这么打的,以后不能再这么干。”
  建华忍不住插话:“打仗本来就是赌博,从来就没有稳赢的战争,和日本开战已经是冒险了,我们现在只有险中求胜。”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我们长官说话轮不到你来插嘴,陈参谋不要见怪,我这弟兄什么都好,就是没大没小的。”
  陈参谋反而对建华感兴趣:“这位小兄弟很有见识,管营长真能网罗人才,怪不得你的部队能打硬仗。”
  一个卫兵进来报告:“长官,发现日本飞机。”
  建华连忙拿起望远镜跑了出去,只见黑压压的机群正朝这里飞来,把整个天空全给盖住了,白昼瞬间变成黑夜。那边的围歼战应该进行得差不多了,要不然敌人也不会把战机调到这里协助救援的部队,这意味着那边的作战取得了胜利,被围的敌人已经失去了战斗力,日军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救出被困的友军。
  “快分散,快!”管立宪临走还不忘顺手把半瓶酒带上。
  一阵狂轰滥炸,地面上凡是有人的痕迹的地方全被翻了个遍,就连小鸟的肠子也被炸得悬挂在树上。敌机走后管立宪清点干部居然折损了四分之一,换防下来的部队伤亡也不小,还没数清楚,敌人的又一轮轰炸就开始了......轮番的轰炸使得这块小小的坝子遍地都是弹坑,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后勤人员冒着敌机的炸射抢救伤员,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就是他们的战场,虽然不能到阵地上和敌人面对面,但是如果没有他们,这个仗是没法打下去的。一个弹坑是很难被两个炸弹击中的,建华看着一个军官跳进弹坑里,随后便被微乎其微的几率撞上了,血雾散尽尸骨无存,真正是没有安全的藏身之地,能不能活下来得全靠运气。和建华藏在一起的军官被炸得直接飞了起来,建华也被震晕了,一块弹片又划破了他受过伤的脸,工整的十字仿佛是上帝故意留下的......阵地上传来震耳的喊杀声把建华惊醒了,管立宪下令所有能动的放下手里的工作立刻投入战斗,同时派人通知张将军火速救援。建华回望着原本还是绿茵匆匆的山头,转眼间就只剩下一棵枯木在独自燃烧——整座山全给炸黑了。
  张将军到来的速度令人吃惊,仿佛是早就集合好了就等着命令似的,两支残缺的部队合力与敌人拼杀,这一战自打杀上了就没有一刻停歇,阵地上挤满了双方的士兵和军官,谁也不肯退让半步。这个大型的绞肉机不断榨出新鲜的血肉!两方面部队接到的都是死命令,容不得任何一方作出丝毫的退让,这更加速了绞肉机运转的速度。战至半夜日军也不肯退去,可见他们是拼了命的要去营救被困的友军。这是一场真正公平的较量,没有飞机,没有战车,没有火焰喷射器,没有毒气弹,甚至没有枪声,双方的将士全凭手上的家伙说话。这是西北军酷爱的作战方式,他们每个人无论有没有枪都身背大刀,这时候正是发挥大刀最有利的时机,长城抗战砍得鬼子戴上铁围脖的军队果然名不虚传,许多战士刀刃砍卷了捡起阵亡战友的大刀继续砍!阵地上的将士负伤不退,裹伤再战,医务人员穿插在敌我之间游走,包扎好一个伤兵立刻赶到另一个伤兵面前,在这个古战场上演了又一出争霸的厮杀。
  张将军把最后一个预备连交给副手指挥,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交给副手:“就是下面全打完了也不许支援,你的任务就是在这里坚守,如果连你们都打完了那边的战事也该结束了。今天正是我报效国家的时候,如果吾兄有幸活着回去,一定要把这封信转交内人。”说完不顾副手的阻拦,毅然率领幕僚们投入阵地。日军捕捉到这个大目标,纷纷冲着张将军杀来,阵地上的早已拼尽力气的士兵见到将军亲自上阵,顿时士气大振,身上的伤痛和疲劳一扫而光,阻杀了不少鬼子。那些伤得没有意识的战士东倒西歪的拄着刀枪再一次站了起来,挡住了刺向将军的刀口,铁了心要捕获这个大目标的敌人再一次集中兵力,轮番冲击。张将军杀得伤痕累累,跌倒在地,卫兵要给他包扎,被呵斥:“军人干的不是这个,快给我上去杀敌。”
  士兵含泪离去,将军终因伤势过重不省人事,被两个幕僚抬下了阵地。建华拼杀得精疲力尽,瘫倒在地上,一旁有个鬼子也瘫倒了,紧紧握着刺刀目不转睛的盯着建华,因为不能违反条例上子弹,所以眼睁睁的看着建华举枪向他射击。不远处唐老爹也累得趴下了,一个鬼子栽倒在他身边,鬼子楞了一下就被唐老爹用大刀‘切’掉了一只脚,鬼子的刺刀也戳穿了唐老爹宽大的军服,所幸没有受伤,建华举枪把这个鬼子射杀了,唐老爹杀红了眼,仍然不停的砍、砍、砍......这样死掉的人不少,有些甚至是你砍我一刀,我戳一枪的厮杀,直到谁也不能动弹为止。昏死过去醒来继续战斗又昏死又醒来的士兵比比皆是,谁能撑得更久,谁能挺得下去,谁才有赢的机会。直杀到天色蒙蒙亮日军才肯罢手,原来是他们接到了被围部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后只得不情愿的奉命撤离战场。当长官部送来防御任务圆满结束,围攻的部队已经成功的歼灭了被围日军,各部队凡是还有战力的务必发起追杀溃逃日军的消息后整个阵地沸腾了,我们终于赢了,这次是真正的赢了,自抗战开始直到现在,中国军队终于打赢了一场扎扎实实的战役。将士们相拥在一起,积蓄在胸中许久的块垒终于在今天得以一吐,没有一个人眼里不是含着泪水的,这是幸福的泪水,是高兴的泪水,是胜利的泪水。
  张将军没顾得上庆祝,甚至没顾得上穿军服,甩开膀子裸露出没被纱布包裹的半边胸膛,率领预备部队遵照指示沿路追杀敌军而去,铁骨铮铮的中国军人啊!他的举动带动了所有还能战斗,还想战斗的将士,建华也被感染了,用尽最后的力气站了起来,准备投入这次追杀,不想刚迈出一步就两眼发黑,一头栽倒在地。
  ......建华因为极度虚脱被送往野战医院,几瓶针水下去这才缓过劲来,摸着自己包扎得严严实实倒霉的脸,心想不知道这次伤得怎么样。
  “建华?你是王建华?”隔壁的一个伤兵问道。
  “啊?建国是你吗?”建华听声音猜出了八九分,但是不敢断定这个头包得比自己两个头还大的人就是自己的表哥。
  这个伤兵挣扎着跳下床,一把抱住建华:“终于找到你这个小挨砍了,你不知道,你妈想你想得发疯,一提到你就流眼泪,谁劝也没用。你爹是不会在信上说这些事的,怕你分心,他只希望你用心打鬼子。我这次找到你就不会放你走,一定要跟我回去看你妈一眼,好让她放心。”
  提到母亲,建华忍不住流下了泪,自己真是个不孝子,出来这些年有几次想到过母亲?和母亲在一起的画面不断的出现在眼前:“表哥,我不能回去,我知道回去了就再也不能上战场,我是个男人,至少要尽到一个匹夫的责任。我有几张照片麻烦你帮我带回去,告诉我妈,做儿子的如果今生不能尽孝就只有下辈子报答她的养育之恩了。”
  “你敢!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你,你以为我是来打仗的吗?我可不管什么国家大事,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这些东西关我球事,反正这次一定要把你带回家。你妈说了,她就想看你一眼,你要想干什么她绝不拦着,只要了却这个心愿她也就安心了。你不要担心部队不放你走,我把上上下下全疏通好了,只要你一句话我明天就能把你带走。”
  建华最恨表哥依仗权势为所欲为,可他毕竟是为自己好,也不好说他什么。注意到表哥的军衔和自己一样,不禁纳闷:“你什么时候参军的?升这么快。”
  建国轻蔑的笑了一声:“也就是随便挂个职,能跟随部队出来就行,要是想当官你回去,我先帮你弄个上校暂时混着。”
  建华懒得理他:“村里有几个人参军?带我去看看他们。”
  “你爹吃多了撑的,说什么谁家的儿子要是打死了就养别人一家子,这下子可好了,出来了五十多号人这一仗就死了近二十个。依我看出来的都活不了,这一年得花多少钱去养他们?你回去劝劝你爹,别死脑筋,打死了有国家养着,轮不到他来管这些闲事。”
  建华多年没见这个表哥,没想到他变成这个样子,越发令人讨厌:“他们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来到士兵专属区域,伤兵就躺在地上用条棉被包裹着,这和军官的待遇相去甚远。建华见到了村里许多儿时的玩伴,建华少爷的招呼声此起彼落,可是他没法高兴,小石榴的左腿被截肢了,他哥哥则战死了,他们家就这两个壮劳力,一下子全没了,就凭政府那点少得可怜的抚恤金怎么能够养活这一家子人。他握着小石榴的手眼眶湿润了,小石榴却反过来安慰他:“建华少爷,你不要伤心,我不疼,我还有一条腿,还可以走路,还可以陪你玩。我一到夏天就抓了好多蛐蛐等着你回来玩,我回去还给你抓蛐蛐,你放心,我不会涨价的,还和以前一样,一个大洋十只。”
  建华忍不住哭出声:“好兄弟,你只管帮我抓蛐蛐,有多少我都要,你抓到了就送到我家里,我爹会给你钱的。”
  “真的吗?建华少爷,你可不许骗我,我一定要抓好多好多蛐蛐,挣好多好多钱给我娘。”
  “你猪头啊?建华少爷和你开玩笑,等他回来都死了他还玩什么?建华,人也见到了,行了,我们走吧。”王建国受不了血腥味一直捂着鼻子,不时传来的惨叫声让他毛骨耸然。
  建华愤怒了,一拳砸在建国脸上:“你给我走,走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见,我他妈的没有你这个表哥!”
  “我怎么你了?生这么大的气,好,好,我走,我还得去给你办退伍的事。”
  “去你妈的,什么东西,赶快消失!”建华又扬起了拳头,这次建国不再犹豫,飞快的跑掉了。
  小石榴很迷惑:“建华少爷,你刚才和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开玩笑?我可一直都在帮你捉蛐蛐,你不要也没关系,我可以把它们拿回家当菜吃。”
  “我说过的话有哪次耍赖?你只管帮我抓就是了,我要用它们泡酒喝。”
  另一个包着半边头的玩伴掏出了玻璃珠:“建华少爷,还会不会玩这个?要不我们玩一盘,一个大洋一次,我刚凭伤票领了十个大洋,我有钱。”
  建华明知他稳赢的,也不推辞:“来嘛,不就是玩弹子,谁怕谁。”
  小孩子的游戏还真不少,建华陪他们把各种游戏几乎玩了一遍,把身上所有的钱全输了出去,还欠下了一屁股债。看着这些儿时玩伴开心的样子,建华的心里也舒服多了,知道了云南军队的驻地,建华和这些伤兵一一告别,随即赶到村里人所在的部队,可是他白跑了,部队追击溃散的日军还没回来,他只得回到驻地等候消息。
  第一次中毒的士兵只活下来几个,全身肿得像个巨大的粽子,团里的医务人员不知道怎么医治,只好把他们送去野战医院。这种毒气很怪异,中毒后不能喝水,喝过水就会发胀,脸上一团黑根本没救,建华想起了老兵的一句话,这哪是打仗?还不如拿个棒子出去让他们打死算了。武器的淤陋,训练的不足,双方根本就没有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这次胜利是上天眷顾还是意外?建华不得而知,一群杂牌军居然战败了日军的王牌部队,这次战役的成功或许给以后的作战带来了启示——用杂牌军以血肉之躯拼缠,精锐部队在运动中寻找机会实施致命打击。这么打我们的伤亡必定小不了,可是为了赢得整个战争,我们不得不这么干!战争不是以双方的伤亡数字做为判断胜败与否的关键,这只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而已,破坏敌人作战意图,尽可能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才是重中之重,累积到最后才有决胜的砝码!根据日本人对我国的摸底,各部队战力的顺序依次是中央军,桂军,西北军,东北军,川军,其他的部队根本不足虑。这次终于让他们领教了不足虑的云南军队——自九一八与华军开战以来,遇到滇军猛烈冲锋,实为罕见!见诸日本报端的消息让他们不得不重新评估‘华军’的作战能力。他们真的很天真,中原十八省就有十八只军队,更别说东北还有抗日义勇军了,全面开花的战事让他们首尾不暇,正应了郝教官的那句话——让他们尝尝中国这个泥潭的深度!
第十六节 铸就传奇三
更新时间2009-8-16 15:42:10 字数:3978
 “这不是王家大少爷吗?早听你家老爷子说你参军的事我们还不相信,今天可算是见着了,了不起。几年没见长这么大了,过来给你二王叔抱抱。”王小双以前最喜欢抱着建华用胡子扎他,建华每次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
  现在的建华可不吃这一套了:“二王叔,我现在的胡子比你的长,要是把你扎坏了你可不要怪我。”
  “哟,长胡子了?我来看看是不是沾上去的。”王大双还是比小双厉害,抓过建华就用力扯他的胡子,疼得建华直叫唤。
  建华的远房表叔一把推开王大双:“建华还是个孩子,有你这么使坏的吗?一边玩去,我们叔侄有话要说。”
  “都是一个村的,在座的谁不是建华的叔父辈?我还有话要和他说呢,凭什么只有你能和他说话?”另一个表叔对这个表叔的举动很不满。
  “都别说了,今天我请客,大家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有什么话边吃边谈。”
  “王大少爷,我们知道你有钱,可是你能给我们变出一桌菜吗?这地方连老鼠经过也要自备军粮,方圆几十里全都打平完了,你上哪里请我们吃饭?算了,今天就在这里聊聊好了。”
  建华一拍脑袋:“见到你们高兴,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了,不过你们也别失望,我既然说请你们吃饭就一定做到,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没错,建华缠住了唐老爹:“吃一条还十条怎么样?你这个狗不会长肉了,养着也白费粮食。”
  这条狗和唐老爹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人和动物之间的感情是别人无法理解的:“厨房里我还留了点肉,全部给你行不行,不要再打旺福的主意了。旺福可乖了,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听话的狗,我不能把他给你。”
  建华以为唐老爹无非是想多讹点钱:“你开个价,多少我都给得起,把你的人工也算上。”
  唐老爹心说你一个小毛孩口气不要太大了,于是想开天价把他吓跑:“我看中了一副棺材,贵的要死,要是能在里面躺一躺就满意了。”
  “嗨,我以为多大的事,不就是一副棺材吗?你就是不说,我也得给你预备好了,回去我就帮你买下来,你爱怎么躺就怎么躺。”
  唐老爹原本以为这个条件足以吓跑建华,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而自己一直想要一副好棺材,这回总算有着落了,他担心建华变卦:“空口无凭,立个字据给我,免得到时候是非扯不清。”
  “这还用说,我这就给你写。”
  一群人围坐在火堆旁,几个人正准备杀狗,旺福呜呜的叫声似乎在向唐老爹求救,叫声紧紧揪住了唐老爹的心:“拿远点杀,不要当着我的面,我受不了。”
  王小双踢了旺福一脚:“一秒钟搞定的事还用那么麻烦?大家闪开,看我的。”
  旺福痛苦的叫声让唐老爹再也坐不住了,他一把推开王小双,抱起旺福不知道说着什么,周围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全都望着建华。
  “让你们拿远点杀,唐老爹自己养的狗自然不忍心听它叫唤。”
  “哦,早说嘛,我还以为是你买的,我们这就带过去杀。”
  唐老爹缓缓回过头来:“不用了,我已经送他走了。”
  只见旺福的胸口被划开了,心脏被切成了两半,众人很奇怪,这条狗怎么死都不叫一声。唐老爹把狗肉做好不顾建华的挽留一口没吃就回去了,建华这才意识到这笔买卖真不应该做,事情已经这样了,有机会再慢慢补偿他好了。
  云南部队的装备除了重火力稍差,单兵的配给和中央军不相上下,手上拿的,肩上抗的全是印有洋码子的舶来品,人手一双备用的布鞋更是羡煞旁人。从云南一路走来穿越了大半个中国才抵达战场,没想到他们一来就打了个胜仗,真是中国军队的福星。
  都是云南人,没有不吃辣的,王大双把剩下的整包小米辣全倒进锅里,顿时散发出阵阵难以抗拒家乡的味道。单凭狗肉香招揽不来贵客,原本以为离驻地足够远不会惊动那帮馋鬼,这一来可了不得,整个营地全都躁动起来,士兵们碍于纪律不敢踏出营地半步,只得捕捉身边飘过的香气,军官们可顾不了这么多,胡乱披了件衣服就跑出帐篷,冲着香味儿的源头奔了过去。
  建华发现周围出现了几个衣服不整的军官,知道全是大双这包辣子惹的祸,王大双怕大家责怪他,主动一连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全赖我,赖我没想周全,惹来这些麻烦事。”
  既然躲不了干脆就硬上,活下来的军官基本上都升了一级,虽然职位不变,但是领章毕竟上了个级别,于是建华起身呵斥想来蹭肉狗吃的军官:“大半夜的你们不在自己的位置,跑来这里干什么?全给我回去。那个谁,军服穿成这样,是不是想挨军棍?”
  一个军官抹了把口水:“长官,我们就是来看看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既然没事,我们就不打扰你了,这就走,这就走。”嘴上这么说,脚底下却没移动半步。
  老乡们松了口气,关键时候还得凭权势说话,这下子不用担心了。没料到建华改变了主意,他心里想,大家都是云南人,有缘聚在一起不容易,心一软口气也缓和起来:“既然来了,就别一个个傻站着,过来一起吃吧。”
  一群人盯着翻滚的汤,只等建华一声令下拉开了吃,小双急啊,不停的问:“好了吗?可以吃了吗?”
  建华尝了又尝直到喝够了汤这才盛出一碗,一扬头示意大家动手。因为脸上有伤,所以吃辣只能小心的下咽,比不得旁人狼吞虎咽,吃完了碗里的锅里已经丁点渣子都没了。酒足饭饱,众人纷纷抱起日军报道中的‘小钢炮’呼噜呼噜的吸上了水烟筒。军官们没带烟筒,等别人吸好了就接过来整两口,几人共用一个烟筒是很平常的事,云南人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建华被王小双强逼着吸了几口大声咳了起来:“还和以前一个味儿,我最讨厌我爹吸这个破玩意,熏死人了。”
  “不会吸水烟还算个云南人吗?我这把烟筒你带回去,没事的时候就学着点。”
  “拿走,拿走,我难道不可以做第一个不吸烟筒的云南人吗?”
  军官们觉得奇怪,一个士兵怎么可以这么和长官没大没小的,但是长官没说什么,自己也不好插手。
  “建华,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远房表叔从怀里取出一包普洱茶,立刻遭到了众人的围攻。
  “一路上走了几个月也没见你拿出来,藏的这么紧,你还夹带了什么?全都老实交出来。”王小双着实眼红。
  建华接过茶,闻了一口就知道是上品:“表叔,还是你疼我,一定很贵吧?要不煮一锅让大家尝尝?”
  “你的东西,喜欢怎么样我管不着,只是便宜了这帮馋鬼。”
  “一小半而已,我哪舍得全煮了。”
  “不愧是财主的儿子,既要面子,又要里子。”王大双奚落道。
  “你要这么说我还不要面子了,这包里子我可要全带走,反正怎么做你们都会抱怨。”
  “别,王大少爷,怪我多嘴,我该罚,我去把锅刷了,这下总可以了吧?”王大双难得吃亏,这次为了喝口茶破天荒的给自己找事做。
  “我也给你带了东西,只是一路上被他们蹭去不少,就剩这么点了。”另一个表叔从背夹里取出巴掌大的一块火腿,看得建华直流口水。
  “都别藏着了,有什么好东西全拿出来吧,我今天是来对地方了。”建华用刀薄薄的切了一片放入口中,任其自行化去,这种久违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知道你参军,有机会见到,我们都带了东西,可是一路上都被糟蹋完了,这是你爹托付你大表叔交给你的,我们全都有。他战死了,临走的时候嘱咐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表叔把一块精致的布交给建华。
  建华抖开一看,原来是一面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死字,左下角写了四行字——伤时拭血,死后裹尸,刻不离身,定能还乡。建华很感激父亲理解自己,但也不免嫌他老古板,自己要是死了,没必要花费大力气把尸体运回去,所谓青山处处埋忠骨,马革裹尸就好了,还不还的不是那么重要。
  “我们出来都有准备,你爹为每个人备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战死了有专门随军的人负责送回去,对了,就是你的那个表哥负责,别看他人不怎么样,办起事来可不马虎,你爹也放心把这事交给他办。你爹都这么做了,我们还能说什么?所以和日本人打起来没有顾忌,这一战我们就阵亡了两个将官,日本人真不是好对付的,鬼子的骑兵实在是太厉害,我现在想起来还后怕,你们中央军也没有骑兵吗?战场上就没有见到一个我们的骑兵。”
  建华所在的部队没有骑兵,有点不好意思,只得根据听到的传闻解释:“骑兵现在还不属于正常的配置,但是有的军队里是有的,属于自备性质,全都是宝贝一样的藏着,平时根本舍不得用。上面拨下来的军饷不包括供养马匹的费用,所以推广不开,不过我相信用不了多久骑兵就能成为正式的兵种。”
  一个军官看了这面死字旗很感动:“我们是从家乡出来的第一支军队,和鬼子打的第一战没给他们丢脸。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飞机和战车,在平原上作战我们没有经验,隐蔽的地方都没有,只有跟着长官向前冲......这一战我们打得太惨了,长官就在我身边被炸成了几截。冲进敌阵以后别的部队才跟着杀了进来,我永远也忘不了几万人在一起拼杀的场面,我们的团长、师长全都和我们在一起跟鬼子厮杀,我们拼刺刀远不如他们,就是凭着一股子气和鬼子打,弟兄们完全是用血肉拼凑的战车才把他们碾平了。”说着哽咽起来。
  另一个军官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无论怎么样,我们最后还是打赢了。鬼子的尸体堆得比山还高,我这辈子看到过最开心的就是这个了。”
  “我们的伤亡绝对比鬼子多得多,这么赢实在不甘心,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打赢一次?鬼子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我们就真的比他们贱吗?”
  建华把旗放进怀里:“你们要搞清楚!这是二十世纪的战争,不是你一把扎枪,我一把大刀的战争。哪一天我们的装备和训练同他们一样了,才有可能和他们对等的较量。在这个古战场我们还延续着当年的作战方式,双方的差距如此之大,我们居然打赢了这一战,粉碎了皇军无敌的神话,这难道还不够吗?据我所知,你们部队连工兵这个兵种都没有,在平原上作战能不吃亏吗?中国军队缺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打成这样实属不易。歼灭被围困日军和追杀溃逃日军残余部队你们是参加了的,这在以前的战史中是从未有过,这不是胜利是什么?难道要格杀天皇才算胜利吗?不要着急,一切得慢慢来,只要熬过这段日子,后方训练好的一千多万士兵会让日本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战争!”
  建华一席话说得军官们燃起了信心,普洱茶的香气四溢开来,在这个被战火燃烧过的平原上,一群云南人操着外人很难听懂的家乡话聊开了。打闹声不时的传来,除了四周的焦土不搭调,他们仿佛回到了大后方云南,享受着恬静的田园生活,战时的一切全都被抛到了脑后。
第十七节 何去何从
更新时间2009-8-17 20:38:46 字数:4467
 各地赶来的部队源源不断的进入徐州地区集结,经此一战,杂牌军的声名大振,全国各地纷纷举行盛大的游行欢庆此一胜利。中央军的嚣张气焰有所收敛,不再对眼前这些破衣烂衫身背大刀的士兵视若无睹,闲暇时也和这些操着地方口音的士兵聊上几句,交流彼此的作战心得。建华整天被管立宪拴在一起,说来也是很无奈,同文同种的中国人在一起很难交流,地方部队的军官一般只会说自己的家乡话,而且大多数居然是不识字的......建华大部分工作竟然是做翻译!在外面跑了这么些年,无论是四川话、上海话还是自己的本行云南话,建华都能流畅的阐述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唯独江浙一代的方言有些字眼建华觉得恐怕就连他们自己都不能解释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影响建华代他们表达。其乐融融的景象彰显出全国上下一致抗日的决心,昔日战场上拼杀的对手此时也紧紧的抱在了一起,相互谈笑着对方身上了不起的地方,看上去大家都抛开了地域和族群的划分,拳头终于握紧了!以后的作战不再是单凭哪一方独力支撑的局面,而是齐心协力的抗击日本。借助一场对抗外敌入侵的战争得以统一中国,对中华民族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建华不得而知。
  “建华,我身边还真少不了你,你只要一不在,我就浑身难受,办个什么事也放不开。昨天委员长亲自给我来电话,我半句都听不懂,你要是在我身边那该多好,我只能一直回答是,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管立宪拔出奖励给他的中正剑不停地擦拭。
  “这可说不准,委员长要是说‘我老了,不中用了’你也回答是,这还得了?我还是去司令部给你看着点,如果有什么不利的消息你也好提前做准备,到时候要溜还是接受处罚你自己看着办。”
  “奶奶的,一天到晚就想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里一刻也离不开你。路教官那里你放心好了,我把自己的警卫员都留下来照顾他,你还要我怎么样?”
  “快别提你那个警卫员了,换个针水都能弄错,幸亏新远的表妹发现的早,要不然新远的小命就交待在他手上了。你是自己不敢用才扔给新远的,如果真为新远好你就放我回去看看他,就两天,我保证按时归队。”
  “这事没商量,你想都不要想,吃了饭就得跟我去接收增补的兵员,谁知道这次会遇上什么样的人。你安心再待几天,等我把部队和补给全落实了自然会批你的假。”
  “我不管,了不起我玩失踪,大不了降官而已,做什么官在你这里还不是一样的。要不你也和我一起玩失踪?你这官就算再降也还是个团长,要想升上去可就难了。”
  “荒唐!我再努把力就快成将官了,这个节骨眼上你可别拖我趟浑水。我三十老几的人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小屁孩,我得抓紧机会的尾巴。”
  “哟,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的野心可不小,我都没敢想过有一天能当上将官,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挂将星?吊车尾毕业的混得下去就行了,yu望害死人哦。”
  “没野心我活着干嘛?我不但要挂将星,我还要做总司令,总有一天我会爬到权利的顶峰。这些事你个小孩是不会懂的,等你将来懂了后悔就来不及啦,听哥哥的话,只要你用心帮我,我绝对亏待不了你。”
  建华很吃惊,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五大三粗戴个眼镜假装斯文的管立宪也会是这样一个人,建华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可真正敢说出来的没几个,敢说敢做并且有一定机会实现的也只有眼前的管立宪了。以前建华总认为父亲的野心大,一番打拼得以独霸一方,为了自己的地位稳固不惜勾结当地的军政要员做出一些令人发指的事,最终成为当地最大的贩毒头子。可是跟管立宪一比,这不是大巫见小巫吗?父亲顶多就是个毫不起眼的小财主而已。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父亲那样小打小闹的被说成社会的毒瘤,比他还不如为了活下去而小偷小摸的则被说成是社会的丑恶,社会的阴暗面。其实真正祸害国家的正是这些充满野心,权力欲极强的军事强人,一朝大权在握,他们就不再是别人口中的土匪、军阀,而能冠冕堂皇的以各种身份出现在中国的政坛,中国之所以人祸频生,战乱延绵数十年而不止,完全就是这些各地诸侯造成的。管立宪这么个小小的军官尚且这么想,别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打完日本再打内战——郝教官这句杞人忧天的话建华终于有所感悟,中华民族的苦难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建华的胸口堵得厉害,喉头一痒,随即吐出一口鲜血。
  “这是怎么了?建华你没事吧?张大顺,快把王参谋送到医院,用我的车,快!”管立宪很紧张,责怪自己这些天只顾着忙部队的事,没有让建华好好休息,现在出了这个事,他的心里很内疚。
  送走了建华,管立宪接到一份长官部的命令,这是一份调令——王建华参谋即刻调离该部,前往滇军参谋总部赴职。管立宪头皮发痒,自己正当用人之际,上面的官僚根本不管不顾,尽把些个谁家的二大爷、小舅子推到他这里豢养起来,当做跳板往上爬。宋团附这样的窝囊废也因为这次战斗而被提升,在长官部谋得了一份文官的工作,新到任的张团附比他还不如,自从到任没有一天在自己的岗位上,东跑西跑忙着为自己的仕途铺路,管立宪在他第一天到任见过一面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人影了。惹不起这些有背景的人,管立宪也懒得理他们,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居然要把自己的左膀右臂抽调走,管立宪愤怒了。他立即起草了一份报告,越级向长官部抗议,他心里清楚,只有让自己的人掌握实权,他这个官才能够做得稳,从而有机会向上爬,所以不惜得罪一些人冒险上书。
  没有意外,管立宪的报告没被批准,长官部的回电也很客气,并没有因为他违规的举动责难他,只是说战时的一切调动必须服从上级安排,有意见是可以理解的,为了整个抗战的胜利,军人必须恪守自己的天职云云。管立宪只恨自己的官不够大,没办法改变长官部的决定留下建华,但是他不甘心,拿起电文赶到医院,和建华当面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自己是没招了,建华那里兴许会有办法。
  “管大哥,这是长官部的命令,你都没办法我一个小小的参谋还能有什么办法?算了,想破脑袋也是没用的,我们之间也许是缘尽于此。有什么还需要我办的你尽管吩咐,我最后再帮你一次。”建华心里明知道这是表哥搞的鬼,抛开个人情感不说,实在是不愿意再帮助这个野心家扩张势利为祸国家,所以调到哪里也无所谓,在哪儿不是一样的抗日?
  管立宪紧紧握着建华的手忍不住流下泪来:“好兄弟,哥哥不能没有你,要走了还想着帮哥哥,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没能照顾好你,实在对不起你。换个环境也好,那边的长官要是欺负你,你就打电报给哥哥,哥哥就是不做这个官也会帮你的。”
  毕竟相处的日子不短,人都是有感情的,建华不免哽咽起来:“管大哥,你要保重,部队可全都指望着你,你不能垮。新来的一个学生兵我看行,他叫高赤,你遇到事多和他商量,他是大学毕业,学历比我高,一定能帮上你的忙。”
  “好兄弟,我......”管立宪泣不成声。
  建华来到滇军参谋总部,表哥建国和他的一个助手早就守候在门口:“接到紧急调令还磨磨蹭蹭的,我等你老半天了,快,进去把退伍的文件签了,再晚就赶不上船了,你不知道,这时候要想离开这个地方又多难。”
  建华觉得不可思议,表哥的办事能力会这么强,原本以为总要跟随部队一阵子才可能办理退伍的事,这期间总有办法留在部队里,没料到表哥竟然神通到这个地步,建华一时没了主意。
  “我说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快跟我来。”建国走到里面发觉建华没有跟来,于是又跑了出来。
  “我不会签的,我要留在这里,哪怕做个小兵也行。表哥你就别替我瞎忙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的天哪,你知道我为你这事费了多大劲?你妈把私房钱全交给我就是为了办这个事,你现在居然说不想回去?我吃点苦没什么,你妈的私房钱可全打了水漂。”
  “你做事也不和我商量,我说过要回去吗?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了我爹还不得打断我的腿,我不能给他老人家丢脸,我自己也没办法说服自己。”
  “嗨,我以为你担心什么呢,你就把心放宽,只要回去了我保证你爹不敢动你一根寒毛,你妈说了,他要敢动你,你妈就和他拼命。他那点家产还不是靠着我们王家的底子起来的,忘恩负义的事你爹是做不出来的。听我的话,快跟我去把文件签了,开船的时间是不等人的。”建国急得不停的看表。
  建华知道表哥是为自己好,可是他绝对不可能跟表哥走,只好话也不说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建国急啊,抓住建华就往里拖,吩咐助手:“快去告诉船家,推迟十分钟开船,就说我加倍付他运费。”
  掌管文书的官员很不高兴:“怎么现在才来?你们快点,我还有公务在身,没时间和你们耗。”
  建华被表哥强迫着在文件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从衣领上取下领章,这才坐上表哥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汽车直奔渡口而去。
  “但愿能赶上,你不知道,所有的火车现在全都在运送伤员,根本不可能运送别的东西,整个车站堆满了待运的物资,哪儿来的那么多伤兵一波接着一波,永远也运不完。你爹真是老糊涂了,让我把打死的村里人送回去,费这么大劲干嘛?随便哪里都能埋人,真想不通你爹是怎么想的。你是没去过车站,臭得能把人熏死,就这船,还是你爹发电报给他朋友才搞到的,我是怕了这个差事,受的罪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大,这苦头,谁来了也吃不消。”
  建华一路上不言不语,建国却一直在旁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赶到渡口,船只果然停靠在岸边等候,一排荷枪实弹的保镖阻挡了前来登船的人群,整个渡口被人群围得死死的,在保镖们棍棒的驱赶下才让出一条路。建国把建华送上船,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还得留下来跟着那帮死鬼,他们要是全被打死了我才能回去,一路上要是有什么事你就找卢镖师,他会安全的把你送回去。别碰那些麻袋包裹的东西,里面全是死人,委屈你要和他们在一起,表哥这也是没办法,路上可千万小心。”
  卢镖师见人到了,招呼伙计开船,不免抱怨建国几句:“我说王公子,这不是你们家的生意,让我等这么久,要是被日本人的飞机炸了,我怎么向掌柜的交待?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你们的生意从来都不好做。”
  建国拿出一沓钱塞到卢镖师手里:“大哥多包涵,这是我们家少爷,一路上还得请你多多关照,只要能把他安全送到目的地,赏钱绝对少不了,这些就算是给大哥的酒钱,兄弟我在这里多谢了。”
  卢镖师也不客套,收起钱让伙计起航。建国一拍脑袋,又取出两沓钱交给建华:“你这样子哪儿像个少爷?路上花钱大方点,咱家有钱,不缺这东西。”
  “走了,走了,王公子请回吧,你们家少爷我会照顾好的,你就放心好了。”
  建国一直站在渡口不停的挥手,直到望不见船只才肯离去。建华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卢镖师为他准备的酒菜一点胃口也没有,捆扎在一起的十几具尸体被泼洒了香水,因为他们是按鸦片的价格托运,所以卢镖师觉得这趟买卖很不错,至少货物不会被劫走,怎么样都能把货物送到,这笔钱赚的是稳稳当当。
  建华呆呆的盯着这些战死的村里人,心里下定了决心。夜色擦黑的时候船只行驶到第一个停靠的渡口,卢镖师招呼建华一起上岸去找乐子,建华推脱身子不舒服留下了。悄悄写了离别的话语,然后把这封信连同几张钞票一并交给伙计:“开船的时候再交给卢镖师,我也去岸上走走,很快就回来。”
  两个保镖背起枪:“王少爷,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我们得看着你。”
  建华抽出几张钞票:“老子去玩女人还有人跟着,怎么遇到你们这帮晦气鬼,拿去,要玩女人自己去,别来烦我。”
  保镖得了赏钱很高兴,不再坚持,心里却说,刚才还假正经,现在憋不住了吧,你们这些公子哥有几个是好东西?
第十八节 大突围
更新时间2009-8-18 10:17:50 字数:4098
 尽管是在战时,包里有钱还是很重要的,建华买了一身行头,换下没有领章的军装,这样才能避免被纠察队抓到误以为是逃兵而遭到正法。逆行在逃亡的人流里,这个身穿长袍头戴毡帽的身影显得很另类,比起没有经验躲避日机炸射的普通民众,建华要幸运得多,只被弹片擦伤了大腿,一路上还算顺利,不日既抵达了县城。
  原本平静的县城这时也躁动起来,大街上不再是生意兴隆的景象,人们也没有了逛街的闲情逸致。还在开张的店铺门口挤满了抢购的人群,建华也抓紧机会给新远买了些必需品,看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来到新远的病房前,建华急不可耐的闯了进去......新远粗大的喘气声立刻让建华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可是想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你他妈的在家里爹妈没教你吗?不敲门就进来,真他妈的没有教养!出去,有什么事先敲门。”新远以为又是那个笨手笨脚的警卫员。
  “你发火也不找对地方,累死我了,你倒是快点好不好。”小红小声的抱怨。
  建华只得尴尬的退了出来,坐在长凳上从买给新远的东西里拿出一条烟点燃了一只。小红完事了端着盆出来,没看出建华是谁,以为是上面的什么人来了,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位长官,刚才真是对不起,我,我正给表哥活动胳膊,你也知道,我表哥伤的不轻,动一动就呼天抢地的......”
  建华缓缓抬起头来,小红连忙捂住了嘴,瞪大了惊奇的眼睛:“王参谋!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复员回去了吗?那什么,快跟我进来,新远想你想得发疯了。”
  小红走后新远也觉得不好意思:“建华,我不知道是你,你可千万别生气。我一个躺着的人,怎么可能做那个事,我只不过让小红帮我......”
  “行啦,行啦你们两个关起门来爱做什么我管不着,也没有兴趣听你叨咕,这是给你带的东西,你这里还缺什么就和我说。我现在得去找个住的地方,一会儿晚了就得睡大街上,有话等我回来再说。”
  “不用糟蹋钱,小红一直住在这里,你给她找的房子一直空着,晚上你先暂时住下。喂,我说建华,你有机会回家怎么还回来?打仗可不是好玩的,我要是有机会回家我绝不再来这里。”
  “新远,我知道你是怎么挺过来的,你这么想我不怪你。可我要是就这么走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流血而无动于衷,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身处这个乱世不是我们能选择的,我们唯一能选择的就是要么拿起枪,要么偷生下去,我可不愿意到老了的一天回想起自己曾经做过逃兵而无法瞑目。别人不了解我,你是知道的,就算从一个小兵做起我也愿意,只要能尽一份力,也不枉肩膀上扛着的这颗少年头。”
  “早知道你就是犟,没想到你还犟到底了。我们两个可算是天底下最傻的人了,你别看我成天在这里躺着,心里想的可全是战场上的事,我这条命贱,比不得你这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你有福都不去享,我还能说什么。这些天你就安心住下来,等我伤好了我们哥俩再一起上阵杀敌,我们这对组合一亮相,还不得把鬼子杀得乱窜。”新远说着坐起身来比划起了刺杀的动作,用力过猛扯动了伤口,疼得哇哇大叫。
  建华连忙帮他放平了身体:“见到救你回来的那几个兵没有?要是没有他们,我就只能望着天和你说话了。”
  提到他们,新远止住呻吟哽咽起来:“全战死了,就剩下一个贾平,我把他要了回来做我的勤务兵,周营长整个营全没了,等赶走鬼子回到那个县城,我一定要给他们立一块碑,他们流的血不应该被淡忘。”
  “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给他们立碑,立一块三层楼高的碑。”
  “还有高局长,就是被我打死表弟的那个警察局长,他也是一条真正的汉子!有机会撤他也不撤,非要和我们并肩作战到底不可,他的一句话我到现在还忘不了——我是维持这里治安的最高长官,你们完成了任务尽管走,这些小日本在我的地盘上犯了法就得有人管!可是他管得了吗?最后高局长和剩下的几个警察兄弟被鬼子堵在巷子里不肯投降......他们全被活活烧死了。”
  建华没想到这么一个跋扈的官员居然能够坚持自己的操守,至死不屈捍卫国家的法律,尽管这个法律并不完善,甚至有纵容作恶的地方,可这毕竟是中国自己的法律,高局长为了维护她的尊严毅然赴死值得敬仰,值得赞佩。
  “在哪里?你小子要是敢骗我,看我回去不扒了你的皮!建华,建华......”管立宪不知道什么时候摸来了,他一来,就吵得整个医院不得安宁。
  “建华,要不你躲一躲,被他撞见了还不得立马被提溜走了,难得有机会休息,过几天再去见他。”
  “我现在是一介平民,他能拿我怎么样?你不用担心,看我怎么对付他。”
  建华觉得很奇怪,管立宪就算是得到消息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会分身术?躲是躲不了啦,还得硬上:“别嚷嚷了,这里是医院,不是你家的澡堂子,你还有没有公德心?”
  管立宪一听,果真是建华的声音,立刻兴奋起来,推开房门:“哈哈哈,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事能难住你小子,接到消息说你退伍了我就天天盼着你回来,怎么今天才到?”
  “我草民一个,哪儿像你大团长,出门就有车子。光凭两条腿跑回来,你还要我怎样?”
  张大顺摇了摇指头:“大哥现在是旅座了,暂时还是副的,兼任原部队的团长。”
  建华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冷冷的回说:“管大哥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恭喜啊。”
  管立宪高兴得抱着建华蹦了起来,不过他也很头疼,所有的职位都已经被占得满满当当,退伍的军人回到部队只可能从一个新兵干起。没有军衔,建华看到以前的部下就得叫长官,这可为难死管立宪了。建华却不以为然:“我早说过,在你这里做什么官有什么要紧的,喊声长官怎么了?不见得会掉一块肉。”
  “这怎么行?我回去就开会,以后你见了谁也不用喊长官,谁要是敢和我做对,我就往死里整他。怎么样?这就跟我回去吧。”
  “有你这么使唤人的吗?我又不是你家的骡子,你家的马。路上遇到敌机轰炸,你看,我的腿上还缠着纱布呢,等我伤好点我就回去报到。”
  “建华,你不是这样的人呀?一点小伤小痛就赖着不走了?今天开会通报了突围撤退的计划,这时候你说要留下来养伤,我总觉得你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
  建华最受不了别人激他:“集结了几十万部队不打一仗就撤退说不过去呀?这么大的动作很难不被日军追击,要是溃逃起来就没法收拾了。”
  管立宪拿出撤退计划递给建华:“所以才会让你帮着部署,你看看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要大方向不变,其他的地方我全听你的。”
  “这里怎么谈公事?回去再说,新远,我先走了,有机会再来看你。”
  “建华......算了,你走吧。”
  因为中国军队在这里打了一个胜仗,所以日军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恶气,在我们集结部队的同时,他们也不停的调集部队来到这里,企图南北夹击一口气吃掉这颗巨大的筹码。分析了敌人的动向和兵力对比后建华也认为此地不宜一战,乘着日军还未集结完毕,无力进攻战略位置的情况下,突围的时间是越早越好。按照军事委员会的设想,只有把这里的部队撤到武汉,和那里的部队汇合在一起,才有相对的可能大大的打一仗。这场仗的规模将是空前的,双方所有能动用的兵员几乎是倾巢而出,日本国内基本上是空城状态,国内保卫大武汉的口号也是铺天盖地而来。
  几十万大军大略分成四路撤退,管立宪的部队被安排到靠后的位置,用以掩护友军安全撤退。这时候无论是中央军还是地方军全得靠两条腿走到武汉,唐老爹年纪太大,不宜跟随部队行军,在建华的请求下,管立宪同意了唐老爹和新远在一起。铁路线被永远也运不完的伤兵和物资排得满满的,难民潮跟随着大军南下,其后的报道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军民不是死在战场或城市乡村,而是迁徙的路途当中!
  管立宪的部队和追击的日军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一路上且战且退,粘着日军不能放手追击大部队。因为部队的战术素养比较高,和日军接触后撤离并不会出现溃逃的现象,所以整个掩护任务应付下来得心应手。途中风传日军的机械化部队已经赶到了军队的前面,截断了退路,部队里人心惶惶,开始出现大批的逃兵。就连管立宪的部队里也出现了逃兵,他名下的另一个团则‘失踪’了十分之一强,随后一场旷古的洪灾缓解了部队紧张的情绪。黄河几千年来不断加固的堤防一夜之间竟然坍塌了,当时正值桃汛,连日的暴雨更是加重了这场灾难,黄泛区以西赶来试图切断我军后路的日军尽遭我军歼灭,大多数日军则深陷泥潭动弹不得。虽然避免了路途中的部队免遭歼灭,伤兵和物资也得以继续运送,流亡的人潮向着希望继续前进,但是灾区内数十万老百姓身陷其中却令人痛心。老天爷这么做到底是救我中华还是亡我中华?多年后披露的事实证明了这是一场人为的灾难,究竟要怎么评说不得而知,壮士断臂的豪情却令人感叹。
  日军进据徐州空城的消息传来,建华不知道新远他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目送着最后一趟驶往后方的列车,只见车上挤满了老百姓,车身上的弹孔和被炸过的痕迹说明这次迁徙的人们全都是九死一生。无论怎样,这次突围是成功的,及时的运走了伤兵和物资,大部队的撤离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减员。管立宪下令工兵部队沿途破坏铁路干线,殿后的部队则炸毁了辛苦修建的一座座铁桥。
  进入山岭地带,行军的速度慢了下来,虽然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不用再担心被日军追杀,但是要想执行军事委员会的命令按时抵达指定位置是不可能的了。管立宪辛苦升上去的官位难保,整天拍桌子砸板凳显露出市井本色,在建华看来却是好事一件,在所谓军校毕业的徐参谋图上作业指挥之下,部队走了不少冤枉路。其实这时候绕过黄泛区的一支日军已经进入这一地带,两支部队数次擦肩而过没有遭遇,因为日军的地图是窃取当年北洋政府得来的,时至今日错漏百出,所以他们也一直在山坳里打转。
  几天下来管立宪的部队终于走出了大山,部队沿着预定的路线赶往指定位置,忽然天空中出现数架战机,一路上被炸习惯了的将兵们纷纷找地方隐藏起来。
  “我们的飞机!是我们的飞机!我们的!”一个眼力好的军官窜起来用力的挥舞着军帽。
  建华想扑倒他已经来不及了,心想,这个军官大白天还在做梦,误导了士兵,炸死也活该,没料到起身的士兵越来越多,就连身边的管立宪也站了起来欢呼。他一个戴眼镜的居然比我还看得清楚,这就奇怪了,建华看着远方飞来的战机机身上的国旗越来越清楚,不禁跟着他们欢呼起来。中国的空军重生了!整齐的飞行队列让所有人不得不感到振奋,地上的士兵唱响了高亢的歌声迎接这些久违的雄鹰,挺胸列队行注目礼,就这样,部队一路唱着军歌奔赴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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