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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特家族

_4 解力夫(当代)
  T型车时代的结束给了亨利·福特沉重的一击,但是并没有彻底打倒他。如果说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越是在逆境中越能激起他的斗志,越是受到挫折就越坚强,那么亨利·福特无疑就是这种人当中的一员。T型车把他推到了当时无人可及的顶峰,也使他安于现状,忧患意识淡漠。这些年来,他一直躺在T型车的梦幻般的成功中,现在,梦终于醒了。
  亨利·福特又恢复了当年的斗志,尽管已经64岁,可是他仍像年轻人一样全身心地投入了新车的研制工作。老福特找来爱德塞,让儿子全权负责新车的车身式样、内部装饰和仪表格局设计。
  “爱德塞,我准备把新车命名为A型车!”老福特目光炯炯地看着爱德塞。
  聪明的爱德塞一下子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老福特是想以这种新车作为一个新的起点,实现福特汽车公司的再一次腾飞。
  “发动机由谁负责?”爱德塞问。
  “我!”老福特斩钉截铁地说。
  看着早已两鬓斑白的父亲,爱德塞什么也没说,而是不顾自己多病的身体,一心扑在了工作上。
  由于担心父亲的身体,爱德塞找来设计师劳伦斯·谢尔德里克,把这个出色的年轻人推荐给他的父亲做助手,设计一种全新的四缸发动机。劳伦斯最初是哈得孙汽车公司的绘图员,后来来到了被福特买去的“林肯”汽车公司负责汽车发动机的设计工作。
  形势危急。面临的主要任务是两大项,一是开发研制新型汽车,二是对福特汽车公司的设备进行全面改装。前者由福特父子亲自上阵,后者就要依靠余下的干将们了。福特公司的精英大批流失所造成的后果现在逐渐显现了出来。库兹恩斯走了,威利斯走了,努森走了,那些能征惯战的勇将剩下的寥寥无几。公司原来庞大的机器设备是为了生产“长生不老”的T型车而安装的,现在每一件都需要拆掉重建。这次巨大的变化,要求更换1·5万台机床,重新安装2.5万台机床,重新设计、安装价值500万美元的模具和卡具。如此繁琐浩大的工程,福特公司面临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但是,老福特的手下毕竟还留下了几个将才,其中最得力的就是索伦森和P.E.马丁。在他俩的负责下,从1927—1928年,福特汽车公司进行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机器大改装。不能不承认,脾气火爆、内战内行的索伦森,一旦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他所焕发出来的工作热情和干劲是其他人难以匹敌的。索伦森吃住都在工厂。他和马丁等人一起近似疯狂地英勇奋战了整整12个月。索伦森的一头精干的短发由于没有时间修剪都拨到了肩上。不过这样一来倒似乎更符合“疯狂的索伦森”的形象。
  每天在疯狂奋战的索伦森并没有忘记趁这个机会显示自己的权威。在T型车生产线关闭后高地工厂的工人和管理人员中,只有被索伦森挑中的那些“幸运儿”才有资格转到鲁日工厂去忍受索伦森及其党羽的讽刺和刁难,其他所有索伦森看不顺眼的人一律被扫地出门。
  在这场危机中,受害最深的还是那些出卖自己劳动力的工人。T型车生产线关闭后,仅底特律就多了6万失业工人,全美国的商人、专业技术人员、提供原材料的厂商也都不同程度地被卷了进来。1927年9月,据美国纽约《世界报》估计,美国全部或部分依靠福特工资收入维持生活的雇员多达50万人。福特公司的停产改造对这些人的打击是灾难性的,街上到处是失业的福特工人,整个底特律陷入了空前的萧条。
  爱德塞乘车穿过底特律的街道,看到昔日自己手下的工人们在街头为找一份工作而奔波,心中也不觉有点同情这些工人。他让人把一张18万美元的支票送到了底特律市的公共基金会,好让自己的内心得到些许的宽慰。而他的父亲却从不这样想,更别说这样做了。就在福特工厂停工改造期间,亨利·福特曾经接受《图览》杂志的记者保罗·凯勒格的采访。当谈及底特律工人的失业问题时,福特竟然说:“我知道这(失业)对工人们大有好处。因为他们都变得奢侈了,这样一来,他们可以体会到,事情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到了1928年春天,乘船穿越大西洋来到英国度假旅游的福特矢口否认美国工人面;临的失业状况,公然对新闻界宣称:“如果在美国有失业,那仅仅是因为失业者不想工作。”从上面的言辞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普通机械师起家的福特在成为当时美国数一数二的资本家后,其心理的蜕变程度。
  1927年10月21日,奋战了5个月的福特公司的精英们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福特汽车公司的新一代A型车终于诞生了!在福特公司设在迪尔本的实验大楼里,福特父子、索伦森、马丁、劳伦斯等人激动万分,围着刚刚完成组装的新型样车,就像年轻的父亲观看自己第一个出生的婴儿一样。
  的确,以亨利·福特为首的这些美国汽车界的精英设计并制造的A型车不愧为当时美国汽车业的巅峰之作:手动变速操作的排档,当时最先进的液压缓冲器,安稳舒适的绝缘橡胶座垫,高压轮胎和自动电力启动装置,四轮制动系统,防盗锁,自动雨刷,尾灯,水泵,润滑油和燃油表,计速器和脚闸。
  “我准备了四种不同的颜色来打扮这个宝贝,”爱德塞疲惫的神情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另外,还有17种车体式样供买主选择。”马丁也在一旁兴奋地说:“我们的车还有一项创新,就是首次把安全玻璃作为正式的配件安装在风挡上,这是我们的独创!”
  “大家辛苦了!谢谢你们!”老福特和自己的部下一一握手,表示他对众人的感激之情。当老福特的手和爱德塞握在一起时,老国王张开嘴好像要说些什么,然而却没有说出来。父子俩对视了片刻,似乎想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些什么,然后他们无言地拥抱在一起。
  “我们又成功了!孩子们!”老福特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我相信A型车的推出,会在全国掀起一场新的汽车销售浪潮。不过我认为大家目前最需要的是回家痛痛快快地睡一觉!”众人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但是索伦森和马丁只能打个盹儿,因为新型车推出后肯定会引发大规模的需求,所以生产线的改造更新任务就看你们的了。”
  众人告别出门,爱德塞走在最后。老福特叫住了儿子:“爱德塞,你干得出色极了,”老福特说,“可是你的气色真不好,这些日子太疲惫了,快回去休息吧!”
  “好的,父亲,您这么大的年纪,更要好好休息。”
  目送着儿子的身影,老福特满意地点点头:“我的儿子已经真正成材了!他是一个真正的汽车专家,完全明白汽车外观的设计。”
  未经正式宣布,福特汽车公司研制成功新一代A型车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底特律城。大批的新闻记者携带带有长焦距的照像机驻守在高地工厂和福特汽车公司实验大楼的外面,试图得到一点关于A型车的最新材料,因为这是目前全国民众最关心的新闻。
  为了充分利用公众的好奇心,给A型车蒙上一种神秘的色彩,创造出更好的宣传效果,爱德塞他们对新车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公众的热情被调动起来了。许多人推迟了自己购买其他公司汽车的计划,把货币储存起来,等待福特公司A型车的上市。大家都相信,福特不会让他们失望的!据《纽约时报》的统计,全国有50万买主在没有见过A型车的样车、甚至不知道新车定价的情况下,就交纳订金预订新车。可见公众对福特汽车公司的信心和期待,消费者的这种心态使得其他汽车公司的生意大受影响。
  1927年11月底,福特汽车公司斥资200万美元,在全国各大报刊连续三天刊登整版广告,发起了一场庞大的宣传攻势,正式公开了A型车即将投入市场的消息,并且宣布:第一批新车将作为样车在几天后运往美国和加拿大的各大城市进行为期五天的展览,并接受客户的预订。
  “所有运往各大城市去展销的A型车要用苫布包装得严严实实,”爱德塞嘱咐手下的销售代理商和各地分公司的头头们,“一定要确保在正式展出之前不让公众得知这种车的一点消息,哪怕是油漆的颜色,只有这样才能产生最大的轰动效果。”
  整个美国沸腾了,全国各大城市的福特公司销售点举办的A型车展销会都被淹没在人海中。面对这种尽管只有四缸、然而上路后车速达到55英里、性能超过了其他公司的六缸和八缸汽车的“四四方方”、代表了当时最新艺术造型的A型车,公众们的热情是难以抑制的。性能优越的A型车只定价495美元,比当时通用汽车公司的雪佛莱汽车要便宜100美元。福特公司还宣布:为了表示对社会公众拥戴福特汽车的感谢,凡是购买A型车的工人和普通市民,可以享受分两次付款的优厚待遇。
  12月2日,在底特律的A型车展览会上,10万名参观者将会场挤得水泄不通。在纽约,参观者更加踊跃,从凌晨3点开始,前来参观的人就聚集在位于百老汇的福特陈列室外等待人场。为了缓解拥挤的人群,避免出现骚乱,福特经销商们不得不临时租用了麦迪逊广场来容纳参观者。《纽约太阳报》的记者面对此景不仅感叹说:“真好像是梅隆先生打开了他的金库一样。”在克利夫兰,由于前去参观展览的人拥挤不堪,挤坏了展览的橱窗,市政当局被迫出动骑警来疏散人群。在圣保罗市,近3万名市民冒着零下的低温去参观车展。据统计,在各展览会开始之后的36个小时中,全美国总共有1000多万人前去参观,占全国总人口的8.5%;不到一周的时间,参观人数就多达2500万人,到圣诞节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所有福特汽车经销商手中的预订单已达500万辆之多,人们把能买到一辆福特汽车看作是圣诞节最好的礼物。亨利·福特的大幅画像被挂在遍及全国各地的每一个福特公司的经销点,买到新车的顾客打来电话向福特致意,没有买到新车的人更是询问何时能得到新车,一时间,福特公司的所有电话处于忙乱状态。
  爱德塞打开了一封信,这是他的老前辈、美国国会议员、亿万富翁库兹恩斯写来的。老库兹恩斯在信中向福特父子祝贺他们的成功,并且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福特公司能把运到华盛顿的第一辆A型车分配给他。
  “作为一个晚辈,我应该满足他的要求。”爱德塞对秘书说,他立刻指示手下的人,在运给参议员库兹恩斯的A型车上,打上35这个车号,因为这是库氏当年在福特汽车公司时所乘坐的上一代A型车的车号。
  新的A型车又像当年的T型车一样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由于福特公司的新生产线还没有改造成功,所以面对如此巨大的需求,显得力不从心。1928年,福特汽车公司的A型车年产量仅为633594辆:1929年,福特汽车公司总共卖出了1851万辆汽车,占当年美国汽车销售总数量的34%,而一度压倒福特汽车公司的通用汽车公司的雪佛莱汽车的这一比例仅为20%。
  “我们又当上老大了!”老福特踌躇满志地对妻子说,“瞧着吧,A型车的成功只是刚刚开了个头,我们不仅要压倒其他的公司,而且还要在美国、在整个世界创造出另一个不亚于当年T型车创造的神话!”
福特家族--12 艺术家的悲剧
12 艺术家的悲剧
    爱德塞当上了底特律艺术学院院长
    “请问福特先生,您是犹太人吗?”
    在壁画的一个角上,是爱德塞的面孔。
    “平民和工人会透过这样的作品看到莫斯科上空的红星!”
    “爱德塞果然还是被他那一帮坏朋友给害了!”
    老福特捣毁了爱德塞酒窖里的全部储藏
    “嗨,儿子,我看是那帮赌棍让你输光了吧。”
    爱德塞和库兹恩斯、道奇兄弟葬在同一座公墓里。
    葬礼上出现了一支工人队伍
  从1919年福特父子取得了对福特汽车公司的绝对控制权后,亨利·福特就把福特公司42%的股权给了爱德塞,这样,在整个20年代,爱德塞每年仅分红所得的收入就在300万美元以上。然而爱德塞并不是个挥金如土、沉湎酒色的纨绔子弟,在他的心中有一股强烈的使命感,爱德塞始终对机械有着浓厚的兴趣,而妻子埃莉诺的出现又把年轻的福特王子带入了一个艺术的殿堂。
  埃莉诺的家族就有收集艺术品的传统,底特律的第一家装饰商行就是属于他们家族的。她有一个表哥名叫罗伯特·塔内希尔,是一个文物收藏家。新家庭建立之后,爱德塞夫妇就开始把一部分资金投入到艺术品的收集工作上。刚开始为了积累一些有关这方面的经验,他们还只是收集一些著名文物的复制品,如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琪罗、拉斐尔等人的作品等,到了后来,夫妇二人逐渐收购自己中意的原作。
  与父亲相似,爱德塞讨厌繁华喧闹的城市,而喜欢恬静整洁、绿树成荫的乡村。父子俩在这方面的唯一区别是:老亨利喜欢居住环境的一切都保持原样,都带着一种原始风貌;而爱德塞则喜欢修剪整齐的花木和井井有条的布置。
  “我喜欢英国的庄园,特别是苏格兰的山庄。”他告诉妻子,打算在印度村之外的“某个合适的地方”修建一所英国式的住宅。不久,爱德塞就派建筑师罗伯特·凯恩专程前往英国,去考茨沃尔特考察当地的石头山庄。几个月后,建筑师带着一整箱图纸满载而归,爱德塞特别喜欢其中的一所有30个房间的石头住宅,认为这种建筑是英格兰建筑风格的典型代表。
  “我们要照这种建筑建造一个一模一样的。”爱德塞认真地说。
  经过建筑师和工人三年的努力,新的建筑终于落成了。这所住宅坐落在底特律城郊的戈科勒角,外表用的是粗糙的石块,屋顶也铺着特意加工过的石片。为了保证施工的顺利进行,爱德塞特意从英国请来了一批工人和建筑师,用爱德塞的话说:“就是连岩石上的青苔也要保证是英国式的。”整个庄园竣工后,细心的人们会发现,如果说爱德塞的设计与典型的英国庄园还有一点区别的话,那么就是他模仿自己的父亲,在庄园里设计并建造了一座小型发电站,负责整个住所的电力供应。
  这座建筑物不仅在外表上是英国式的,1926年,爱德塞夫妇专程到了英国,在那里采购了价值几十万美元的英式摆设和艺术品,其中包括詹姆斯一世时期的椅子和都铎王朝时的餐桌,还有从已经破旧的英国庄园中购买并拆卸下来的整房间的壁板和房门,爱德塞让人把这些都安装在了新家的房间里。
  在福特汽车公司屡遭挫折后,收集越来越多的艺术品成了爱德塞的一种发泄方式。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爱德塞结识了出生在德国的历史学家和艺术家,当时正在底特律市艺术学院担任院长的威廉·瓦伦丁。
  瓦伦丁一头金发,一双明亮的蓝眼睛闪耀着智慧的光芒,而且脸上总是带着日耳曼人的那种认真、孤傲、清高的神情。他在本世纪初来到美国,先在纽约的现代艺术博物馆任职,其间认识了J.P.摩根、阿比·洛克菲勒等一大批美国著名的人物。1921年,应底特律城艺术委员会的邀请,他来到了底特律负责底特律市艺术学院。这座底特律的最高艺术殿堂成立于1885年,然而多年以来,由于前几任院长经营不善,非常不景气,陈列品除了当地的一些手工艺术品外少得可怜。就像所有初到底特律的外乡人一样,瓦伦丁眼里的这座城市“到处充满了发动机的吼叫声”。上任伊始,瓦伦丁就敏锐地发现,如果要振兴底特律的艺术,必须要仰仗当地的社会名流,特别是那些飞快崛起的汽车贵族。
  1925年秋天,在瓦伦丁的主持下,底特律艺术委员会在市政厅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晚宴。整个宴会的风格是德国式的。由于瓦伦丁说动了市长出面,所以底特律的各界名流几乎都来参加这次聚会。亨利·福特满面笑容地和儿子爱德塞也来出席聚会。就是在这样一个场合,瓦伦丁把一封纽约的尼尔森·洛克菲勒写给爱德塞的推荐信递给了爱德塞。
  “我和妻子刚接触艺术不久,需要有人指点,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爱德塞读了朋友的推荐信,对瓦伦丁坦诚地说。瓦伦丁欣然答应了爱德塞的要求,就这样,他成了爱德塞家中的常客。
  就在这年冬天,底特律艺术委员会通过了瓦伦丁的提议,任命爱德塞为该委员会的理事。为了表示对这一任命的感谢,爱德塞将一块几百年前的波斯地毯赠给艺术学院。在瓦伦丁的影响下,爱德塞夫妇开始有计划地收购一些珍贵的艺术品,为他们自己,也为瓦伦丁的艺术学院。为此,1926年的欧洲之旅使他们获得了极大的收获——除了为新居采购了大量艺术陈设外,还买到了一幅真正的名作——弗拉·安吉列科的《天使报喜》。
  “这简直太好了!”爱德塞夫妇一回来,就请瓦伦丁前去鉴赏这幅珍贵的作品。画面上,温柔美丽的圣母玛丽亚正忐忑不安地听着天使向她宣布耶稣基督即将诞生的消息,整个画面人物丰满,色彩明快,特别是对光线角度的运用,体现了艺术大师深厚的功底。这幅名画在当时花去了爱德塞不到一万美元,而在数十年后的一次艺术品展览会上,根据专家评估,其价值已经升到几百万美元。
  初战告捷极大地鼓励了两个刚涉足艺术天地的年轻人,爱德塞和妻子从此把更大的热情投入到了这项工作中。他们为瓦伦丁的艺术学院提供了大量的赞助,并且捐赠了许多艺术品。正是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默默无闻的底特律艺术学院在短短的几年内成为北美六大博物馆之一。1930年,底特律艺术委员会把底特律艺术学院院长的头衔授予37岁的爱德塞,取代了任期届满的瓦伦丁。
  爱德塞不仅有收藏艺术品的爱好,而且对艺术的理解还有独到的见解,在如何对待墨西哥画家迪亚哥·利维拉的问题上就充分体现出这一点。
  利维拉在1930年时就以其鲜明的艺术风格闻名于欧美艺术界,然而他也是当时艺术界最引起争论的人物。原因很简单,此公不仅是一个艺术家,还是一个社会活动家和没有加入共产党的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也是墨西哥革命的狂热鼓吹者。1927年:利维拉曾作为苏维埃俄国的嘉宾为十月革命10周年创作了作品,还在俄国生活了半年的时间,后来又与因为同斯大林争夺权力失败而流亡到墨西哥的托洛茨基成了好朋友。自称是“人民的画家”的利维拉最擅长在大型公共建筑物上创作体现现代意识的纪实性壁画,特别是工业壁画。他的得意之作是在故乡墨西哥为教育部大楼创作的一组巨型工业壁画。其中一幅名称为《资本家的聚会》,画面上是美国经济的三巨头:约翰·D.洛克菲勒、J.P.摩根和亨利·福特,他们被画家用画笔聚到了一张餐桌前,共进午餐,人物形象栩栩如生。
  1932年4月,利维拉夫妇应邀来到正陷入大危机中的底特律,瓦伦丁请他们为底特律艺术委员会的大楼创作两幅工业壁画。此事已经由艺术委员会讨论并通过,爱德塞全力支持这项计划,并愿意为此提供一万美元的资助。
  原计划中的绘画是两幅,一幅描写底特律城的城市发展历史,另一幅描写的是该市引以为荣的汽车工业。但是,当利维拉来到鲁日河畔写生、寻求创伤灵感的时候,烟囱林立、机器轰鸣、车水马龙的福特工厂深深吸引了这个貌不惊人的画家,他决定单独为鲁日工厂创作一幅作品。
  在爱德塞的极力推荐下,亨利·福特夫妇在光明巷的住所宴请利维拉夫妇,欢迎他们来到底特律。爱德塞夫妇和瓦伦丁也参加了这次宴会。觥筹交错,宾主相见言欢,气氛十分热烈。
  “请问福特先生,您是犹太人吗?”酒席宴间,容貌艳丽、身穿墨西哥传统服装的利维拉夫人,突然向亨利·福特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一时间,亨利夫妇、爱德塞夫妇和瓦伦丁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爱德塞的心中暗暗叫苦,因为老福特对犹太人的仇恨和鄙视,在底特律,甚至在美国都是出了名的。在老福特看来,说某个人是犹太人就意味着骂他贪婪、愚昧、无知、唯利是图。所以当年老福特在对爱德塞的好友坎茨勒忍无可忍时,就让索伦森和莱布尔在工厂到处散布谣言,无中生有地说坎茨勒是犹太人。而此刻利维拉夫人如此提问,恐怕是要惹事。
  老福特的脸上先是带着一种惊讶的神色。他放下手中的刀叉,认真地看了看这位还不知道自己闯了祸的美丽女郎,脸色逐渐缓和下来;然后很有礼貌地解释说他并不是犹太人。爱德塞赶紧介入,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宴会的气氛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饭后,宾主又在优美的音乐声中翩翩起舞。69岁的亨利·福特走到迷人的利维拉夫人面前,先是鞠了一躬,然后挽起这位异国美女的纤手走进了舞池,汽车大王娴熟的舞步令在场的人赞叹不已。
  在临别的时候,亨利·福特告诉利维拉,为了纪念今天的聚会,他和克拉拉决定向利维拉夫妇赠送一辆“林肯”牌豪华轿车。
  “我非常感谢您和夫人的好意,福特先生,”面对主人的盛情,画家说,“可是这种车对于我们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奢华了。您如果换一辆普通的福特车给我们,那么我们将会很荣幸地接受您的盛情。”福特答应了客人的请求。
  “利维拉夫人真是个美人!”送走了客人,亨利·福特对爱德塞悄悄说,“而女人只要有了美貌,那么她的许多缺点和唐突都是男士们乐意原谅的。”
  正在一边和儿媳埃莉诺聊天的克拉拉也不知是否听到了丈夫和儿子的悄悄话,向老福特狠狠瞪了一眼。
  1932年5月31日,利维拉的创作终于完成了。他的壁画覆盖了艺术委员会大楼的几乎每一寸墙面,一幅画描写的是正在生产汽车发动机的美国普通工人。这些人的人种包括印第安人、黑人、亚洲人和高加索人,工人们冷漠的面孔和闪濯金属光泽的机器交织在一起,给人以惊心动魄的感觉。另外的一幅画则描写了鲁日工厂的生产情景:把整个画面串联在一起的,是福特的生产流水线,福特的监工、工头和设计师们个个是一副冷酷的嘴脸。至于广大的工人,则完全沦为机器和流水线的奴隶,他们彻底拜倒在现代社会的上帝——机器的脚下。为了体现出工业既带来成就也带来和平这一主题,利维拉把象征和平的客机和医学研究,象征战争的轰炸机和化学战巧妙地结合在一起。画家为了表示对爱德塞的感谢,采用了历史上许多画家曾经采用过的方式——把爱德塞画进了壁画当中。在第二幅画的一个角上,出现了爱德塞的面孔,这个底特律的艺术保护神眼睛里透出的是忧郁,嘴角边流露出痛苦,他望着上方的画面,似乎在思考,又像在期待着什么。
  “我的上帝呀,这样的作品恐怕会引起一场巨大的风波!”瓦伦丁担心地说。
  几天之内,底特律有数万人参观了这些作品,舆论界立刻掀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暴。所有的官员、企业家和上流社会的成员一致谴责利维拉的作品,认为在如此高雅的地方映入公众眼帘的是这座城市的污点和丑恶,这是对底特律城的公然诋毁。普通阶层人们的反应只有一个——触目惊心,因为他们终于看到了在这座繁华的城市背后隐藏着的罪恶。而工人们则通过这一作品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奴隶地位,体会到了集体力量的强大。后来一位作家在为福特家族作传时对这件事做了一个简明扼要的概括:“受资本主义之子的委托,利维拉的壁画原来是无产阶级觉醒前的一次演习。”
  “这会使整个城市失去宁静!”
  “平民和工人会透过这样的作品看到莫斯科上空的红星!”
  在一片谴责声中,对这幅作品感到最满意的是新崛起的工会组织,它们往往定期把新发展的会员带到壁画前,对工人们进行革命教育,号召他们团结起来,完成他们作为资产阶级掘墓人的历史使命。
  面对这样公开为无产阶级振臂呐喊的作品,底特律的官员、企业家等阶层纷纷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和演说,同声讨伐利维拉,并且强烈要求底特律艺术委员会把这些壁画从墙上铲去。
  然而,对自己父亲的权威无可奈何的爱德塞却因为他对艺术的执著追求和对艺术的敏感而在这一问题上坚定不移。他力排众议,对委员会的其他成员说:“我认为利维拉对底特律的观察是细致的,理解是透彻的,这些作品的确反映了我们这座城市的本质。”正是在他的坚持和说服下,这些壁画终于得以保留下来。直到今天,这些作品仍以其巨大的魅力给参观者以极大的震撼,其独特的创意和构思打动了所有的人,成为底特律艺术委员会的骄傲。
  然而,利维拉在美国的其他地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离开底特律后,利维拉来到了大都会纽约,应尼尔森·洛克菲勒的邀请,他为纽约15号大街的洛克菲勒中心设计并创作与底特律城同样规模的壁画。1933年5月,利维拉完成了画稿的设计,随即投入了紧张的创作工作。与以前的作品相比,利维拉在洛克菲勒中心的设计更加大胆,壁画中甚至有一张列宁的画像。由于在底特律引起的轩然大波,利维拉在纽约的创作活动受到了各界的关注和监视。他的画稿一经公布,就遭到了比底特律更猛烈的抨击,政界、商界、新闻舆论界、宗教界联合起来向洛克菲勒家族施压,这下子洛克菲勒终于顶不住了。于是就在5月9日这一天,正在紧张创作的利维拉及其助手被一些保卫人员从脚手架上请了下来,然后轰出了纽约城,他没有完成的作品也被拉起的布帘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没过几天,专门雇来的工人用铲子把利维拉的作品铲了个干干净净。
  老福特并不反对自己的儿子爱好艺术,特别是古典艺术。有时爱德塞夫妇买到称心如意的古典作品,老福特还要专程赶来鉴赏一番,再发表一通赞成守旧复古的高论,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但是,对于现代艺术,亨利夫妇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一次,在爱德塞夫妇的赞助下,爱迪生学院举办了一次现代艺术画展,克拉拉得到了消息前来参加,结果当她看到那些与古典艺术风格迥异的现代作品时,老太太气得七窍生烟,于是开口大骂儿子和儿媳“没有头脑”,她还辛辣地讽刺爱德塞他们说:“他们从洛克菲勒家族那儿拾到一点艺术垃圾,竟然还当作自己的爱好!”
  失落感常常困扰着爱德塞,作为一个年轻的百万富翁和福特王国的继承人,他的身上围绕着一圈令人羡慕的光环,可是在爱德塞的心中,更多的是痛苦和空虚。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父亲带来的,与他无关,所有这一切都是来自父亲的恩赐,他体会不到成功的快乐,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的财富、地位和荣耀在别人看来令人羡慕,而对他来说却成了沉重的包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A型车研制成功后,奋战了几个月的爱德塞和机械师劳伦斯·谢尔德里克一起驾车离开底特律出去散心,谢尔德里克曾协助老福特设计了A型车的新型发动机。豪华的一林肯”牌轿车行驶在山间湖畔,离开了机器轰鸣的工厂,逃脱了父亲的监督,爱德塞心中十分快活。黄昏时分,汽车驶进了另一个城市的一所豪华饭店。临下车时,爱德塞突然转过头来低声恳求谢尔德里克:“劳伦斯,咱们互换名字登记来开开心吧!”
  谢尔德里克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爱德塞又恳切地说:“你用我的名字登记,我用你的名字登记,请答应我的要求。好吗?”
  谢尔德里克同意了,爱德塞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他们就按商定的方式在旅馆住了下来,并且在豪华的餐厅享用精美的晚餐。
  福特王子光临这家饭店的消息很快传开了,一些当地的新闻记者和好奇的人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谢尔德里克的身上,瞅准机会众星捧月似地围着有点不知所措的谢尔德里克问这问那,而爱德塞则像一个跟班似地站在一边,看着被折腾出一身大汗的朋友偷偷发笑。
  “谢谢你,劳伦斯!”摆脱了记者和围观的人,二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爱德塞郑重地向谢尔德里克道谢。
  “要是能做一个普通人该多好!”福特王子感慨地说,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和无奈。
  1926年8月,与爱德塞一条战线的奥尼斯特·坎茨勒离开了福特汽车公司。这个曾经担任过律师,又在福特汽车公司担任副总经理的年轻人并没有沉默下去,他和其他几个年轻的富商一起,共同投资于股票等金融证券领域。在取得了一些收获之后,于1927年建立了新的金融实体——监护信用公司,为其他公司提供财政服务。到1929年,这个金融团体已经发展成一个庞大的金融集团,其中包括25家联合银行和信用公司,是密歇根地区最大的财团。坎茨勒担任首席执行官,他当然忘不了把爱德塞也拉进来,不仅因为二人是连襟的亲戚关系,更因为爱德塞拥有的巨额财富。自从坎茨勒离开福特公司,爱德塞丧失了最得力的助手,于是心灰意冷,对福特公司的工作提不起任何兴趣。当坎茨勒拿蓬勃发展的金融界作诱饵来说服他参加时,爱德塞的兴趣立即被吸引了过来,并很快成了监护集团的最大的股东。正忙于福特汽车公司的新型汽车和发动机的亨利·福特此刻无暇对儿子的事多加过问,他知道爱德塞所做的一切。反正父子俩都拥有惊人的财富,爱德塞出去投资也总比把钱留在银行,让那些被福特向来看作“金融寄生虫”的银行家们坐享其成来得好些,至少可以让儿子增长见识和经验。在这里,爱德塞彻底摆脱了父亲的阴影,不仅是一个享有充分权利的股东,更是一个一言九鼎、地位举足轻重的领导者,成为监护集团中股权最大、权力也最大的人。爱德塞终于体会到了财富和权力带来的荣耀和发号施令的感觉,却没有看到即将来临的危机。
  1929年5月,一座摩天大厦在底特律拔地而起,大厦属于监护集团所有,在地面上有36层,是这座城市的第一座摩天大楼。这座工程浩大的建筑物恰如其分地体现了该集团在当时的盛况。然而仅仅在5个月之后,情况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10月,华尔街股票市场陷入了一片危机,沉重打击了美国经济,整个国家经济衰退、生产下降、银根吃紧,人民的消费能力急剧下降,对于监护集团来说,这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几乎所有的借款人都拖延还款,整个监护集团的帐目出现了巨额赤字,而且在不断扩大。这种可怕的情况使许多投资者都不敢把自己的钱财委托给坎茨勒他们,监护集团的财源逐渐枯竭,反过来又加剧了集团本身的危机。坎茨勒和集团里的其他成员天天忙于催债敛资,逼迫那些丧失还债能力的客户拍卖自己的各种产业,尤其是不动产,然后把得到的钱用来还债。可是在全国陷入一片危机的情况下,又有谁肯投资于风险较大的不动产呢?全国各地不动产的价格一路下滑,监护集团的亏空也越来越大,濒于破产的边缘。
  在这样的环境下,坎茨勒苦苦支撑了一年,到1930年底,他终于开口向爱德塞求救。爱德塞拿出自己和福特公司的部分资金来帮助坎茨勒,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投入了1200万美元。坎茨勒还利用爱德塞和福特公司的影响,说服了复兴银行的总经理胡佛,借来了1500万美元。可是,即使是如此规模的资金也未能挽救监护集团的命运,爱德塞也被深深拖进了这个泥沼中无法自拔。到1932年初,监护集团仅欠爱德塞一人的债务就达到了850万美元。到这一年年底,这家称雄一时的集团仅剩下不到600万美元的资产,而所欠的债务却超过了2000万美元,完全丧失了偿还能力。作为这个集团最大的股东,仅仅因为股票价值的下跌,爱德塞就损失了1400万美元,所有的损失加在一起超过了2000万美元。心情沮丧的爱德塞把自己庄园里的25名雇员一口气解雇了21个,整天唉声叹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天,爱德塞收到了一位朋友、美国海军上将理查德·伯德的来信。伯德在信中再次感谢爱德塞1929年对他前去北冰洋探险的资助,然后询问他是否愿意再赞助另外一次飞机探险活动。
  “可我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了!”爱德塞苦笑着把来信抛到一边,然后无精打采地让埃莉诺代自己给伯德回信。
  “密歇根的形势是如此糟糕,我们都在大幅度地削减经费,在这样艰难的日子里,我们无法对将来作出预计。情况就是这样,也可能还会变得更糟……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谁都不应该再承担任何义务了。”
  “你还是去把真相告诉福特先生吧!”埃莉诺放下手中的笔,担心地说。
  爱德塞流着眼泪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险再去见他!在父亲的眼里,坎茨勒简直就是恶魔的化身。他早就反对我和坎茨勒以及那些银行家们接触。”
  “可是,你毕竟是他的唯一的儿子呀!”埃莉诺继续劝丈夫,让他去找老福特,因为目前唯一能使爱德塞从困境中脱身的人就是老福特了。
  与倒霉的爱德塞相比,老福特的处境要好得多。早在大危机爆发之前,福特公司就拥有近1亿美元的政府信托保证金,在各大银行还有2.5亿美元以上的货币储备。而且老福特早就宣布:由于A型车推出后面临的激烈竞争,整个公司必须要厉行节约,远离金融市场以避免股票市场风吹草动带来的冲击。所以当危机到来的时候,福特公司应付这一切的能力要强得多。
  自从爱德塞结婚后搬出光明巷,老福特就对这个儿子丧失了信心,爱德塞夫妇在印度村的所作所为,特别是迁到戈科勒角之后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向老福特汇报。爱德塞和坎茨勒以及许多金融界的后起之秀搅在一起让老头很是头痛,他甚至怀疑爱德塞会牺牲福特公司的利益去取悦他的那些朋友们。早在1918年5月,密歇根州政府就颁布法令禁酒,比美国其他州早了一年以上。爱德塞的身体又不好,可是不仅自己饮酒,而且还与政府禁酒的法令相对抗,经营了一些酒吧。他在住宅的地下酒窖里储存了大量的威士忌和香槟。老福特对此极其愤怒。
  1933年2月的一个上午,亨利·福特的办公室经理莱布尔正在起草文件,只见爱德塞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哭丧着脸,垂头丧失地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莱布尔吓了一跳,无论如何,爱德塞还是福特汽车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
  “莱布尔,完了,我输光了!”说着,眼泪从爱德塞的脸上流了下来。接着,他就把所有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莱布尔。
  “到现在我还欠大陆银行500万美元,明天他们就要我去还款,可是我现在哪里有钱?我干脆把自己押出去算了!我真没脸再见我父亲了!”
  莱布尔赶紧安慰爱德塞,让他不要着急。他先让人把爱德塞送回家,然后马上去找亨利·福特为爱德塞求情。
  “爱德塞果然还是被他那一帮坏朋友给害了!”老福特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对莱布尔说,“你去告诉克雷格,让他明天从公司再划出500万美元,然后你再跑一趟,去把这件事情了结了!”
  莱布尔离开了办公室,老福特一个人坐在舒适的座椅上发愣。过了片刻,他伸手从自己的衣兜里又拿出了那本蓝色封皮的小册子,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它,而是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再过几个月,我就是年满70岁的人了,来日无多!”他喃喃地说。
  “可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把公司放心地交给他呢?作为他的父亲,我会收拾残局的,但愿这次失败能让他认清那些把他推下水的家伙。”
  “哈里!”老福特站起身,喊了一声。
  门立刻被轻轻推开,一名个头矮小、非常精悍的年轻人闪身出现在福特面前。他身穿一套笔挺的西服,系着蝴蝶结,黑色的皮鞋油光锃亮。他留着一头红褐色的短发,一双深蓝的眼睛紧紧盯着亨利。老福特招手让他过来,然后低声如此这般地吩咐了几句,这个被称做哈里的年轻人连连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第二天,莱布尔带着一张500万美元的支票来到爱德塞的住所,只见埃莉诺眼泪汪汪地坐在客厅里,原来爱德塞已经去大陆银行负荆请罪了。
  “如果今天爱德塞再拿不出钱来,他们会把他送上法庭的。”埃莉诺说。
  “他怎么这么孩子气?”莱布尔马上告诉埃莉诺,是老福特让他来把这笔钱交给爱德塞的。
  “你千万别着急,我马上去大陆银行把钱还了,然后把总经理接回来。”莱布尔说完,立即驱车赶往银行。
  莱布尔走后,埃莉诺披上一件披风,来到门口冒着刺骨的寒风焦急地等待。不到一个小时,爱德塞的汽车驶进了大门,埃莉诺赶忙迎上前去。车门开了,莱布尔先下了车,然后是面色苍白的爱德塞。
  “总经理,你好好休息吧,事情已经全部解决了。我得回去向福特先生复命去了!”莱布尔告辞了。
  “晚上,我们出去散散心吧!我感到透不过气来。”爱德塞疲惫地对妻子说。埃莉诺点点头,扶着丈夫上楼去了。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一名仆人溜到走廊里,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此刻,在福特汽车公司的高地工厂,紧挨着亨利·福特办公室的另一间较小的房间里,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那个被老福特唤做哈里的年轻人拿起了电话,在听完了线路另一头的报告后放下了话筒,接着就敲响了老福特的办公室的门。
  吃过晚饭,爱德塞一家乘车离开了住所。他们的车刚刚开走,一辆英国生产的罗尔斯·罗伊斯牌高级轿车就驶进了别墅的大门。车里面坐着的是亨利·福特和那个叫哈里的年轻人。这时该公开他的身份了,他就是福特汽车公司的内务部头子兼厂卫队队长哈里·贝内特,一个后来在福特汽车公司权倾一时、又对福特家族有重要影响的人。
  “哈里,你跟我来。”老福特钻出汽车,对为他打开车门的贝内特做了一个手势。
  “福特先生,这是您的家事,我看我还是不进去为好。”向来对福特百依百顺的贝内特这次突然打起了退堂鼓。
  “你还没有问我去干什么就说这是我的家事,难道你已经猜到我要干什么了吗?”老福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好奇地看着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年轻人。
  “我不知道您要去干什么,可是我知道这次我不该介入。”贝内特机敏地口答。
  老福特的脸上露出了狡猾的神情,他并没有再勉强自己的手下,而是一个人走进了这座宽大的石头建筑。贝内特则坐进车里,哼起了一支在美国海军中流行的小曲。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老福特回来了,贝内特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贝内特什么也没问,随即发动了汽车,黑色的轿车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爱德塞一家这一天很晚才回来,一进门,几个剩下的佣人就迎上前来说明了晚上发生的一切——老福特命令他们打开了酒窖,然后亲自动手,把里边价值数万美元的酒砸了个粉碎。
  “他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埃莉诺气愤地说。
  “不能怪他,也许这是他对我所造成的一切的惩罚,也许是对我的警告,当然,也许是他借以发泄心中愤怒的一种方式吧!”爱德塞说,“都怪我让他失望了,不管怎么样,谁让我是他的儿子,而他又是我的父亲呢!”
  第二天,爱德塞来到公司,在走廊里,正好和父亲打了个照面。
  “嗨,儿子,我看是那帮赌棍让你输光了吧。”老福特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对儿子轻描淡写地说。爱德塞只是默默地点点头,然后钻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父子俩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昨晚发生的一切。
  就在这一年的7月30号,亨利·福特在家族全体成员的吹呼声中吹灭了生日蛋糕上象征着他70岁的7根蜡烛。可是人们预计中的公司真正权力的交接却没有发生。这时,已经没有人再怀疑了:爱德塞注定摆脱不了继续做王子的命运,而不是国王,除非是老福特离开人世。
  到了30年代末,健康状况一直不佳的爱德塞终于开始出现严重的问题,主要是胃病。因为讨厌做钡餐检查和灌肠检查,爱德塞坚决拒绝与福特医院的医生合作。1941年,福特医院的马蒂尔医生给爱德塞写信,以不做胃镜检查为条件请他来医院做X光和验血验尿检查,结果爱德塞找来各种理由予以推辞。就这样一直拖到1941年底,医院才正式确诊爱德塞的病是胃癌。
  珍珠港事件之后,忙于军工生产的爱德塞由于劳累过度,健康状况急剧恶化。1942年1月,爱德塞做了胃部分切除手术,手术时就发现胃部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在手术后,爱德塞照样喝产自福特农场的鲜牛奶,结果到这一年11月,病情突然加重。原来,从爱德塞童年时起,老福特就坚决反对给牛奶消毒灭菌,他认为这会破坏鲜牛奶的香味,爱德塞几十年来一直喜欢喝这种牛奶。然而这一次,情况却不同了,爱德塞因为饮用这种未经过消毒的牛奶而受到了细菌的感染,全身忽冷忽热,不仅四肢关节疼痛,而且到夜里还发高烧。一是由于当时的医疗技术有限,二是由于美国正处在战争中,所以爱德塞并没有把自己的病放在心上,而是一直硬撑着。直到1943年4月,他还顽强地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作,看着一架架轰炸机离开生产线。
  令人奇怪的是,老福特似乎对儿子的病情熟视无睹,一天他对索伦森说:“瞧我这么大的年纪,不是也活得好好的?所以说,爱德塞的病就是源于他那不健康的生活习惯,只要他正常地过日子,保险什么事都没有。”
  1943年5月,在家中休息的爱德塞又一次晕倒,医生们决定为他再进行一次胃部手术。在切开刀口之后,医生们都惊呆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病人的全身,已经无法挽救福特王子的生命了!
  5月18日这天,得知消息的老福特立刻命令贝内特开车把他送到儿子的家中,进门后看见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骨瘦如柴的爱德塞,老头像疯了一样怒吼着把他所能找得到的酒瓶砸得粉碎。
  “就是这些东西害了我的儿子!”他一边说着,眼泪不住地流了下来。
  从此以后,老亨利再也没有勇气去看望自己的儿子,因为他怕自己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每天都在住所附近的树林里绝望地走来走去,而克拉拉则坐在家里终日以泪洗面。
  尽管虚弱的身体使爱德塞连坎茨勒夫妇每天从华盛顿打来的问候电话都无力去接,可他还在拼尽身体里的最后一点能量在支撑。埃莉诺知道丈夫最后的心愿是什么,他是在等待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威廉·克莱的到来。正在此时,爱德塞的长子亨利·福特二世正作为美国海军军官在芝加哥接受训练,而18岁的小儿子威廉正在佛罗里达州参加他所在学校的毕业典礼。埃莉诺要通知威廉立刻赶回家,爱德塞阻止了她。
  “让孩子参加完典礼再回来吧!”声音微弱的爱德塞告诉自己的妻子。然后他又让自己的女儿约瑟芬和女婿代表他和埃莉诺赶往佛罗里达,去参加威廉的毕业典礼。
  威廉看到来的是姐姐和姐夫,立刻预感到情况不妙。典礼一结束,他们立刻回家看望自己的父亲。
  看着儿子拿回来的网球比赛冠军奖杯和毕业证书,爱德塞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此时他已经不能开口说话,然而他紧紧抓住威廉的手,用眼睛和自己最喜欢的小儿子进行无声的交流。第二天上午,爱德塞就处于昏迷状态,到了13点10分,医生走出爱德塞的卧室,告诉埃莉诺和在场的其他所有的人:49岁的爱德塞已经离开人世。这一天是1943年5月26日。
  “夫人,您的丈夫是一个坚强的人,依照他的病情,他应该在至少两周以前就去世了,可是他以顽强的毅力和信念一直坚持到了今天,我对他的这种毅力十分饮佩!您也应该为他骄傲!”医生郑重地告诉埃莉诺。站在一旁的威廉泣不成声,因为父亲正是为了等见他最后一面才坚持到了现在!
  两天后,爱德塞的葬礼隆重举行。根据埃莉诺的请求,他的遗体被安葬在底特律城的伍德劳德公墓,而不是在迪尔本故乡,这也许是她对福特家族的一种无声的抗议吧!在这座公墓里安葬的,还有库兹恩斯和著名的道奇兄弟,埃莉诺更愿意让自己的丈夫和这些汽车界的前辈们在一起。然而,爱莉诺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女人,在后来的岁月中,她只对很少的几个知心好友谈到过老亨利·福特是怎样迫害她亲爱的丈夫的,而对自己的几个儿子和女儿则只字不提此事,以致后来孩子们都是从其他人的嘴里了解到了其中的一些内幕。
  爱德塞所有的亲戚都来参加葬礼,其中包括奥尼斯特·坎茨勒夫妇。自从监护集团垮掉后,沉重的精神压力和工作负担使坎茨勒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为那次事件使爱德塞受到沉重的打击而深感内疚,当然,他也更了解老福特对他的刻骨仇恨,所以后来差不多都住在华盛顿。这次他不顾自己的病体,在别人的搀扶下来到底特律,参加好朋友的葬礼。老福特面无表情,像一座雕像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只有泪水不停地涌出他的眼眶。克拉拉拥抱着自己的儿媳,两人一起失声痛哭。
  正在这时,远处出现了一支队伍,向墓地走来,等走近后大家才认出来,这是福特工厂的几百名工人。他们身着工装裤,戴着工作帽,胸前别着福特工厂那闪亮的铜牌。工人们整齐地排成一行,依次慢慢走过爱德塞的灵柩,并脱帽向自己的老板作最后的告别。领头的工人代表来到福特家族的成员们面前,向他们表示了慰问。
  “谢谢你们,爱德塞一定会很高兴的。”埃莉诺轻声说。
  “夫人,我们是自愿来的。”领头的工人对埃莉诺说,“因为我们知道,他一直都在想仁慈地对待我们。”
  就在葬礼进行后的当天夜里,埃莉诺穿着一身洁白的衣服,一个人悄悄来到住所附近的圣克莱尔湖,向湖中走去,她是想追随自己的丈夫而去,结果被早就在一旁监视以防不测的仆人们救了上来。
  为了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小儿子威廉天天陪伴母亲,并和她一起去美国著名的温泉疗养区度假。一天晚上,埃莉诺提起笔来,·给丈夫的父母写了一封安慰信:
  亲爱的福特先生和夫人:
    连日来我夜不能寐,不得不起身提笔写下这封短信,感谢你们曾经赐
  给我这样一位值得亲近的丈夫,这都是上帝的英明。我不会恭维人,但是
  你们的儿子的确是我们一家人最大的财富……
  有一点值得指出的是,结婚27年来,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爱莉诺从来没有用“父亲和母亲”来称呼过老福特夫妇。
  一位作家在后来为福特家族作传时曾这样写道:“大家对爱德塞的死感到悲伤的原因就好像是在惋惜一名青年的死亡一样,但是爱德塞已经49岁了。他之所以似乎还年轻是因为他从未得到自己名下应得的东西。他的死是一个悲剧,因为他从未向他作为福特后用的地位真正挑战。他在父亲发动机的轰鸣声中诞生。作为一个婴儿,他就已经乘坐在他父亲的第一辆汽车上;作为一个10多岁的少年,他就和父亲一起在福特厂工作;作为一个青年,他当上了总经理,以便使他的父亲能从事全面的控制工作;作为一名成年的男人,他维持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并且在父亲经常摇摆不定的时候,用他坚定的手稳定了整个公司。”
  在创作这篇传记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在所能看到的老福特和爱德塞在一起的照片中,总是离不开汽车的影子。父子俩一起驾车,一起站在车前,甚至在外出度假野炊时,背后也有汽车的影子。这给人一个深刻的印象,好像把这父子两人联系在一起的纽带根本就不是父子的亲情,而是冷冰冰的汽车。这不仅是爱德塞的悲剧,也是亨利·福特的悲剧,是整个福特家族的悲剧。
福特家族--13 暴发户贝内特
13 暴发户贝内特
   一个绰号叫“水手里斯”的人
   “我把刚才走在那条路上的所有的人都给炒了。”
   “贝内特简直就是我们身边的警匪片明星!”
   贝内特喜欢像遛狗一样用皮带牵着狮子在野外散步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狮子“自杀”事件
   他与黑社会和联邦调查局都有联系
   “我一生都在干应该是比我个子大的人干的事。”
   工会的几名领导人被打了个半死
   “这个该死的贝内特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贝内特在大学生中成立了格斗队
   福特公司与工会实现了和解
  1893年,也就是在爱德塞出生的这一年,一个不属于福特家族,后来却对这个家族产生了巨大影响的男孩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不过,这个名叫哈里·贝内特的男孩可没有爱德塞那样的好运气,他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父母都几乎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他的父亲以画广告牌为生,母亲是一个热爱艺术的女人。在贝内特两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就死在一次酒店的冲突中,母亲独自一人抚养他长大。后来,他的母亲又嫁给了密歇根大学的一位工程学教授。当然,在贝内特自己的回忆录中,他对自己家庭的叙述强调的是后来的情况,他只说自己的少年时代是在美国著名的大学城度过的,从小崇拜体育明星。父亲是一名教授,而贝内特自己则在底特律艺术学校读过书。所以他在来到福特汽车公司后在登记表的“从前职业”一栏中写的是“美术摄影师”。可是,由于贝内特谎话连篇,所以他的回忆录中的说法并未被大多数人所接受。
  “孩子,我们的祖先就是乘坐‘五月花’号船到美国的第一批移民。”母亲经常这样告诉自己的儿子,“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
  然而,贝内特却不这样想。他从小就讨厌各种各样的约束,崇尚暴力和冒险,对母亲的叮嘱置若罔闻。由于家中的生活条件十分艰苦,所以母亲也无力负担对独子的教育,只好什么事情都由着他。
  1909年,16岁的贝内特终于离家出走,原因是母亲强迫他参加当地圣公会的唱诗班。贝内特讨厌这种所谓的文雅,当然,他大概也知道自己不是干这行的料。后来,他参加了美国海军。
  军旅生涯给了贝内特强壮的体魄,他在水面舰只服务过,做过普通水手和锅炉工,也干过极其危险的职业——海军深水潜水员。在军队这部庞大的军事机器中,一向崇尚武力的贝内特如鱼得水,身上的潜力充分地发挥了出来。业余时间里,贝内特参加了舰队的拳击队。
  也许是天公故意不让这个强悍的年轻人抢尽风头吧,在成年后,贝内特的身高只有5.6英尺,在他周围的人当中是个名副其实的矮个子。可是,信心十足的贝内特并不因此而自卑,别人的轻视更加刺激他发奋努力,在体力和脑力上以付出比别人更多的代价来证实自己的实力,赢得他们的重视和尊敬。
  在美国正式卷人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不久,刚刚完成一次深海打捞任务的贝内特,却意外地接到了让他退役的命令。就这样,1917年,他来到了福特汽车公司。贝内特很注意在工人当中树立自己的威信,因为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引起老板的注意,才能有向上爬的机会。很快,语言幽默、性情开朗、举止粗暴、精于拳击的贝内特,在鲁日工厂就成了一个人物。工人们都叫他“水手里斯”,这是贝内特在海军服役时的绰号。
  1918年,福特公司承担了为政府生产军舰的任务,当时,福特委派精明强干的丹麦人努森负责监督工程的进展。一天,努森手下的雇员向他汇报,说有些建筑材料不翼而飞,怀疑是工厂的守卫监守自盗,努森一听就火冒三丈。
  “去给我找一个精明能干的人来!”他吩咐手下的人,“得找一个既冷酷无情、又能镇得住那些家伙的人,我要让他来管理整个鲁日工厂的守卫。”
  第二天,贝内特来到了努森的办公室。努森以怀疑的眼光看着这个外表平平的矮个子,心中在暗暗埋怨办事的人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来。
  “当时,我还以为你们会从工人中挑一个大个子大块头的职业拳击家呢!”努森后来说。
  正当努森漫不经心地和贝内特闲扯了几句、还没有决定是否让贝内特来担负新任务的时候,亨利·福特来到了鲁日工厂视察。努森于是和其他一些高级管理人员陪同老板在厂里转悠,而贝内特也跟在了后面。
  一行人来到了堆积钢材的一块平地上,发现一群工人正围在一起吵闹,人群当中,一个身高体壮的大汉趾高气扬地站在那里搓着自己的双手,而一名工人被打倒在地上,鼻孔里流着血。原来,这个大汉是别人雇来溜进厂打这名倒在地上的工人的。看着其他的工人只是在叫骂,却不敢动手惩罚肇事者,福特被激怒了。
  “难道这里没有一个人出未揍他,你们都是懦夫吗?”福特向人群喊道。
  话音刚落,一直站在后边的贝内特就钻了出来,蹿到了比他高一头的大汉面前。大汉瞥了一眼这个仿佛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小个子,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贝内特拳头就到了。在挨了闪电般的几拳后,大个子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贝内特则故意像刚才的大汉一样搓着双手站到了一旁,引起其他工人的一片笑声和喝彩声。
  福特也笑了,他大力拍了拍贝内特的肩膀。
  “好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贝内特,哈里·贝内特。”
  “我们都叫他‘水手里斯’,他在海军中干过!”一个工人插嘴说。
  福特又仔细地打量了贝内特一眼,然后转身对努森说:“刚才你不是说鲁日厂的厂卫缺一个头头吗?为什么不让这个小伙子试试?”
  “刚才你来的时候,我正和他谈这件事。”努森赶紧说。
  “很好,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下来吧。”
  就这样,贝内特成了鲁日工厂的厂卫头头。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给福特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从此,每次福特到鲁日工厂来视察,他都紧跟在后面,并且寻找机会来赢得老板的欢心。有一次,为了向老板显示自己在海军中的出色表现,在一艘即将建造完成的鹰舰前,贝内特仅凭一根绳索就从地面爬上了几米高的甲板。其他类似这样在老福特面前出风头的事他还干了许多。
  贝内特的聪明之处还在于他识事务,善于判断形势。当后来索伦森在鲁日厂大权独揽时,贝内特就成了索伦森的忠实走狗。脾气暴躁的索伦森已经让工人们心惊胆战了,可是贝内特在这一方面和他的主子相比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次,索伦森在办公室导向窗外望,刚好发现一名工人在路上偷懒闲逛,便对贝内特说:“解雇他。”过了一会儿,贝内特来见索伦森,兴高采烈地汇报说:“我把刚才走在那条路上的所有的人都给炒了。”索伦森一听,就眉开眼笑地连连叫好,夸奖了贝内特一番。
  老福特非常赏识这个有胆略的年轻人,后来,福特成立公司内务部,贝内特就成了这个负责安全保卫、维护秩序的部门的头目。除了工厂原有的守卫外,贝内特还雇佣了大量膀大腰圆的打手、出名的恶棍、退役的军人以及运动员和水手等,并配备了从绳索棍棒到机关枪的各种武器。
  “哈里,怎么你从来都是只系蝴蝶结,不系领带呢?”一次,老福特好奇地问。
  贝内特立刻解释说,系领带很不方便,一旦和别人动起手来,容易被对手抓住领带造成被动。
  “原来如此!”老福特非常赞赏,常对别人说贝内特是一个从西部影片中走出来的英雄。
  时刻揣摩主子的心思,投其所好是贝内特得宠的关键。一次,亨利·福特前去参加密歇根州商品交易会,到了福特公司开设的展览馆前,老福特面对展台上琳琅满目的汽车和机器皱起了眉头。
  “怎么这样摆放我们的产品呢!这可不是我的风格。”老福特很不满意嘟囔着走开了。贝内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几天后,贝内特又把福特请到展览会上,只见福特公司的产品已经被安放在绿油油的麦田中,而且还有一些牛羊在那里欢快地游逛,不时发出鸣叫。这优美的田园风光和现代化的工业产品乍一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仔细一琢磨又是相得益彰,结果老福特满意极了。还有一次,贝内特开车来接老福特去工厂上班,突然,老福特在路边发现了一家福特公司新开设的汽车加油站,他感到很惊讶,于是就问是怎么回事。贝内特明知这是索伦森的主意,却佯装不知。一到工厂,贝内特就立刻布置人手。等下午老福特乘车再度经过那里的时候,那座小加油站已经消失了,被一个由草坪、树木和鲜花组成的小公园所取代,这当然是贝内特的功劳。
  “哈里,这有点太浪费了!”老福特惋惜地说,心里却非常赞赏贝内特干脆利索的解决方式。
  作为福特公司主管安全的头目,贝内特兼做福特本人的保镖。成为公司的“高级管理人才”后,向来不修边幅的贝内特也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力争赢得老板更多的赞赏。贝内特常穿一身深色的西服,里边是丝绸衬衫,黑色的皮鞋简直可以照出人影。平时,老福特在厂里巡视和外出办事,他常常跟在后面,即使是老福特叫他上前来并排前进,他也谦恭地走在比主子落后半步的位置,唯恐抢了福特的风头。福特开始让这个年轻人去悄悄处理一些他个人的私事,甚至是非常隐秘的事。例如,传说亨利·福特和自己的两个女仆人有暧昧关系,于是福特便把这件事交给了贝内特,贝内特立刻为这两个芬兰籍的女仆和她们的亲属在遥远的美国东海岸安排了更好的工作,把他们打发得远远的,结果令老福特非常满意。后来,从1925年起,为了应付T型车死亡带来的危机,老福特决定每天都到高地工厂去上班,接送他上下班的任务就落到了贝内特的肩上,这样的局面后来持续了20年之久。二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以至于后来福特从内心里把贝内特当作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我得练成一个神枪手,才能更胜任。”贝内特对别人经常这样说,他只要一有空,就去靶场练习。后来,繁忙的事务使他常常无暇分身,于是他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设了一个靶标,还在靶心的位置接了一个电铃开关,然后举起心爱的左轮手枪瞄准。公司的人已经习惯了从他办公室里时常传出的枪声和电铃声。
  老福特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最令他惬意的事就是听关于贝内特的各种传奇,而贝内特在有意无意间也的确造出了不少神话。贝内特的办公室里是严禁吸烟的,有一次,来了一位非常傲慢的客人,进门后仍把一支粗大的雪茄衔在嘴上,无视贝内特的劝告,于是贝内特就掏出手枪,趁客人不注意时从侧面近距离开枪,打飞了客人的雪茄。还有一次,一位来访的客人进门后拒绝脱帽,贝内特就从几米外用一发子弹给来人的帽子上钻了个眼。还有一次,几个抢劫犯乘车冲进厂内,从办公室抢夺了一些财物,然后又驾车逃跑。得到消息的贝内特亲自驾车带领几名警卫追了上去,警卫们从窗口向外开火,贝内特则砸碎挡风玻璃,一手控制方向盘,一手持枪射击。工厂的许多人和沿路的人都见到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此,贝内特的名字传遍了整个底特律城。
  “贝内特简直就是我们身边的警匪片明星!”老福特对此赞叹不已,因为从这个小个头的家伙身上,福特看到了爱德塞身上缺乏的、甚至是连老福特自己身上也不具备的一种精神,一种男子汉的霸气。
  一次在记者招待会上,记者们显然是有针对性地问老福特,问他是否对贝内特的工作满意。
  “哈里,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吧。”老福特对贝内特说。
  贝内特习惯地整理了一下领口的蝴蝶结,然后说:“这一点请你放心,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福特先生让我明天在太阳上涂一层黑色的油漆,我可能办不到。但是明天上班时,我们工厂的所有工人在通过罗格厂的大门时,肯定都会戴一副墨镜。”
  “你对记者们的回答妙极了!”在回家的路上,老福特称赞说。
  相对于爱德塞和索伦森等人,亨利·福特给贝内特的工资不算很高,可是贝内特对此毫无怨言。因为他的心里非常清楚,亨利·福特不会亏待他,果然,福特后来送给贝内特几处产业,其中包括在休伦河上的一个面积为100英亩的小岛以及设在格洛斯爱丽湾的一座度假别墅,还包括三艘游艇。
  贝内特是个喜欢标新立异的人,他在底特律郊外的安厄伯买下了一块牧场,在里面豢养了许多野生动物,其中包括美国著名的训兽师赠送的老虎和狮子。他喜欢像遛狗一样用皮带牵着狮子在野外散步。
  他的恶作剧也令人害怕。一次,他把这头狮子悄悄放进了别人的一辆汽车的后座,而粗心大意的司机竟然没有发现,开车带着这只正在酣睡的猛兽行驶了很远,直到狮子醒来后把一只爪子搭在司机的肩上才明白过来。魂飞魄散的司机丢下自己的汽车逃之夭夭,狮子则大摇大摆地在附近游逛,最后闯进了一个居民区。被吓得半死的居民们纷纷打电话向警察局求救,警察赶到后开枪将狮子击毙,才算平息了这一场骚乱。几天后,贝内特竟然派人到警察局报失,要求警察协助调查是谁“偷走了”他的宠物,警察们当然知道贝内特的厉害,于是绞尽脑汁,编出了一个“走失的狮子因饥饿自缢身亡”的荒唐报告,把这件事搪塞了过去,自知理亏的贝内特既然已经达到了扬名的目的,当然也就没有再作追究二熟知内情的人讽刺说:“这恐怕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狮子‘自杀’事件。”
  尽管贝内特没有受过多少正规教育,可是他有许多著名的言论。有一次,他在和别人聊天时、谈到了自己的身高。贝内特大言不惭地说:“我经常希望我是一个大个子,但是我一生都在于应该是比我个子大的人干的事。”
  在福特公司的一次酒会上,一身西部牛仔打扮的贝内特突然站在舞台上,唱起了一首伤感的流行歌曲,博得了一片掌声。
  “贝内特已经成了福特先生身边的红人了。”与爱德塞一向不和的索伦森突然来到爱德塞的面前,不无担心地说。
  爱德塞惊讶地看了一眼索伦森,很快发现对方不是在说笑,便回答说:“没有关系,贝内特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又不懂技术,在复杂的汽车技术面前更是个门外汉,所以也肯定不会有什么野心,能作为公司的一名传奇人物,我看他已经够满足了。”
  索伦森轻轻摇了摇头:“这样最好,我就怕将来他膨胀起来的时候,再采取行动就晚了。”
  1932年,美国社会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件,曾在5年前驾驶飞机穿越大西洋成为民族英雄、后来又成为美国国会议员的百万富翁、底特律人查尔斯·林德伯格,遭到了黑社会的勒索。暴徒们绑架了他的幼子,然后向他勒索巨额赎金,在林德伯格拒绝并报告警察后,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这一事件的发生使得美国的每一名富人无不人人自危,把加强自身及家族的安全措施作为重要的任务。而也同样受到恐吓的福特家族更是把安全寄托在哈里·贝内特的身上,贝内特则把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到了这项工作中。
  不久,有人写来了信,宣称如果爱德塞不交出一大笔钱,就要杀掉他的孩子。贝内特于是将计就计,设下了一个圈套。他派人装扮成爱德塞,开着汽车去把钱送到了罪犯指定的位置,当罪犯想取走这笔钱时,贝内特带领埋伏的人冲了出来,抓住了罪犯,先是暴打一顿,然后把罪犯交给了警察局。
  还有一次,在学校读书的爱德塞的长子亨利二世受到一名无赖的敲诈勒索,亨利二世把这一消息告诉了自己的保护人。
  “孩子,你尽管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贝内特露出了神秘的笑容。结果没有几天,就有人在一条河上发现了漂浮在水面上的勒索者的尸体。
  贝内特也非常注意自己的安全。他在自己的别墅,甚至是车库里都设置了秘密的地下通道以防不测。除了一些带枪的警卫,他自己也从来是枪不离身。在别墅的前门上留着机关枪子弹穿出的一排弹洞,每次有客人来到别墅拜访,贝内特就指着这些弹洞告诉客人,说这是想要谋杀他的刺客留下的,使客人们既吃惊,又很敬佩他。后来,有一名保镖却悄悄对别人说,那排弹洞是贝内特自己弄出来的。
  自从出了这一系列事件之后,爱德塞也加强了安全防范措施,他再也不单独驾车出去,随行的司机和警卫人员都带着从手枪到机关枪在内的武器,在老福特的住所和爱德塞的别墅周围都有警卫人员24小时不间断地巡逻,老福特还为孙子和孙女安排了贴身保镖。但是贝内特认为这些都还不够,他向老福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与美国黑社会的人建立联系,以便防患于未然,而老福特竟然同意了这个建议。于是,贝内特利用福特公司雄厚的财力和影响,在美国各个黑帮势力中网罗“人才”,收集各种情报。贝内特经常宴请黑帮的头面人物,聘请为黑手党服务的律师做公司的法律顾问,为黑社会的人提供汽车和资金;作为回报,黑帮的成员常常向他和福特提供各种他们需要的信息,帮助公司在全国各地安全运送和销售福特汽车,双方合作的重点是对付各类工会组织,在工人内部制造混乱,反对在工人队伍中出现的共产主义思想。正是由于这方面的成就,贝内特的所作所为得到了另一个大人物的赏识,此人就是当时美国的联邦调查局局长约翰·埃德加·胡佛。
  贝内特把自己引见给胡佛的进身之礼是交给局长大人一份名单,上面是一些美国工会组织的成员和那些“具有共产主义倾向”的人。当然,这些名单是贝内特用钱从黑社会的“朋友”那里买来的。开始,胡佛对这个令人不敢放心的家伙并不信任,后来,事实证明了贝内特的情报具有一定的准确性,就连联邦调查局底特律分部主任也在给上司的报告中指出:“福特公司的警卫队长哈里·贝内特是我们在这个城市里最有价值的朋友……”1939年,胡佛和贝内特终于会面,并且合影留念。贝内特就是这样一个人,难怪他当时在底特律无人敢攫其锋芒,也难怪他到了后来功高盖主,以至于直接威胁到爱德塞、莱布尔和索伦森在公司的地位,并且在老福特面前击败了包括总经理爱德塞在内的所有的人,成为公司里仅次于亨利·福特的人物。老福特经常面有得意地说:“我的公司文有索伦森,武有贝内特,我还愁什么呢?天塌下来我都不用怕!”
  为了锻炼自己的儿子,让他在残酷无情的竞争中成长起来,老福特让自己的亲信索伦森做了爱德塞的磨刀石,二人争执不断,爱德塞也不示弱,他找来了坎茨勒做帮手,和索伦森进行了几年的争斗。结果就像我们在前文中所叙述得那样,索伦森胜利了!可是,索伦森也非常清楚,自己虽然有老福特撑腰,可是爱德塞毕竟是福特王国无可争议的继承人,自己犯不着再去找他的茬。于是索伦森逐渐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向了对鲁日工厂的管理上,从而开始有意避免和爱德塞发生争执和冲突。目光敏锐的老福特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逐渐地开始考虑用一个新的人选来代替索伦森和自己的儿子对抗,这个人当然就是哈里·贝内特。
  于是在后来将近20年里,觊觎公司最高权力的贝内特在老福特的默许下从各个方面和爱德塞、索伦森、莱布尔等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第一个被贝内特打下台的是莱布尔,这个严肃认真的普鲁士人,这些年来一直是亨利·福特最亲密的助手,然而贝内特作为老福特的保镖和亲信,逐渐地削弱了他的权力。面对巨大的精神压力,这个意志坚强的汉子也支持不住了,一天他精神恍惚地驾车来到了离底特律城很远的一个小镇,用化名住进了一家小旅店,因为他就想找一个地方安静地休息。神通广大的贝内特动用了各方面的力量来寻找他,最后还是州国民警卫队把莱布尔找了回去。听了莱布尔的解释,老福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心里鄙视这个“意志薄弱”的人,于是,莱布尔很快被迫退出了公司的高级领导层。
  后来,哈里·贝内特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说:“我为亨利·福特服务了30年,我成了他最亲密的伙伴,甚至胜过了他唯一的儿子。”他说的一点都不错,两个人在公司的相互依赖程度越来越大,如果福特有一天不上班,贝内特一定会打电话向他汇报;而如果贝内特外出度假,老福特也会每天在电话上同他联系。老福特甚至还干这样的事情,如果有一段时间他发现贝内特和爱德塞相安无事,就特意把贝内特找来,然后心怀叵测地说:“别看你和爱德塞相处得很好,可是你们不是朋友。”
  如果说是黑社会对福特家族造成的威胁给了贝内特一个膨胀势力的机会,那么在后来与工会的斗争中,贝内特以他的强有力的作风取代了爱德塞和索伦森在公司的地位。
  由于企业主的压制和美国政府的阻碍,工会在美国的发展速度是极其缓慢的。1926年,英国工人为了争取自己的权利,举行了全国范围的大罢工;而这时的美国,加入工会的工人大约只占工人总数1/5,几乎没有形成很大的影响。在底特律,尽管存在着残酷的剥削,尽管也有失业、解雇,但是有一点是不容否认的,那就是底特律工人的工资水平在整个美国是最高的,所以当然也是工会最难开展活动的地方。然而,一系列的危机和在美国其他地区工人运动的蓬勃发展使得工人运动在底特律也逐渐发展起来。1937年,美国工人运动的先躯们建立了美国产业工会联合会(简称产联),产联成立后不久就取得了钢铁工业罢工的胜利。于是深受鼓舞的工人活动家们就把斗争的矛头转向新兴的汽车工业。没有多久,汽车行业的原有组织——联合汽车工人工会也加入了产联。产联把其在汽车工业的第一个作战目标指向了通用汽车公司,经过一个多月的斗争,通用公司被迫同意了工会提出的增加工人工资、承认工人享有的各项权益等要求。于是针对克莱斯勒公司的第二场战役又打响了,深知利害的瓦尔特·克莱斯勒没有与工人们对抗,立即同意了工人们提出的条件。工人领袖们就把斗争的下一个目标放在了福特汽车公司。
  1937年5月,联合汽车工人工会向迪尔本参议会递交了申请书,要求于本月26日在鲁日工厂门口向工人散发工会的宣传小册子。由于工会的申请完全符合美国政府于两年前制定的劳资关系法,所以参议会当然同意了工会的正当要求。然而会议结束后,参议会的议员们赶紧把这一消息通知了福特汽车公司。
  “爱德塞,索伦森,你们认为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呢?”在高地工厂老福特的办公室里,亨利·福特问他面前的两个干将。
  爱德塞和索伦森相互对视了一眼,还是爱德塞先开了口。
  “我认为应该和工人们谈判解决问题,他们通过收音机对工人的宣传似乎收到了预定的效果。依我看,工人队伍的工会化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趋势。”
  “我也同意总经理的意见,咱们还是把精力集中在公司的其他事务上吧。”索伦森附和说。
  “好了,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可是,我们怎么能像通用和克莱斯勒的软骨头们那样轻易让步呢?我要和这些家伙战斗到底!”老福特心情烦躁地摆了摆手。
  “你们前一段工作辛苦了,这样吧,从明天起我安排你们到外地旅行去轻松一下。公司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尽管放心吧!”
  等二人走后,福特来到贝内特的办公室,二人如此这般地商量起来。
  5月26日中午,工会的四名骨干来到了鲁日工厂的四号门前,准备趁工人午间吃饭休息的一点时间散发传单。另外几名工会的成员则作为观察员在远处观看,消息灵通的摄影记者们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抢新闻的好机会。带头散发传单的是原先在福特公司工作、后来成为美国联合汽车工人工会领袖之一的沃尔特·鲁瑟尔,工会的另一名领导人弗兰肯斯坦。另外两名工会的积极分子,一个名叫理查德·梅里威西尔,另一个是拉尔夫·邓哈姆。为了在新闻媒介前树立工人的新形象,鲁瑟尔还特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三件套西服,口袋里露出一节金壳怀表的链子,显得颇有风度。他带领其他人向厂门走去,而站在他们面前的则是福特卫队的队长贝内特,就在贝氏的身后,有一群身材魁梧,肩宽体壮的大汉。
  “有这么多的记者,谅他们也不敢怎样,何况我们经过参议会的批准。”鲁瑟尔小声说,然后笑容满面地来到了贝内特面前。
  “滚出去,这里是福特的私人领地!”突然,贝内特手下的一个打手失声高叫起来。鲁瑟尔顿时一愣,他刚要张嘴对福特的卫队长说些什么,几下重拳就落在了他的脸上,紧接着肚子上又挨了一脚,他马上倒在了地上。没等他站起身来,贝内特身后的几十名大汉就像老鹰扑小鸡似地冲了过来,把他们四人团团围住,一顿暴打。还有一些打手向远处的另外几名工会成员和记者冲去,吓得那些人桥命逃窜。一个女工会会员被他们追上,打倒后又是拳脚相加。过了半天,打手们过足了打人的瘾,才扔下动弹不得的受害者,走进工厂并关上了厂门。直到这时,新闻记者和其他的工会会员才赶紧过来把受害者送进了医院。在这起暴力事件中,鲁瑟尔、弗兰肯斯坦和邓哈姆被打得浑身是血,遍体鳞伤,梅里威西尔最倒霉,他被打手们用皮鞋踢断了脊骨,而那个女会员则被打得吐了血。这就是亨利·福特和贝内特共同策划的一场阴谋。
  在暴力面前,工会暂时退让了,并开始意识到,福特公司并不像通用和克莱斯勒那样好对付。不久,爱德塞和索伦森度假归来,面对洋洋得意的福特和更加飞扬跋扈的贝内特,他们无话可说。不仅仅是因为“胜利者是不受指责的”这句话,更是由于老福特在背后支持贝内特的强力政策。为了缓和与工会的关系,爱德塞不断向工会发出信息,表明他对工人们的同情,但是他的声音是如此微弱,以至很快就被贝内特掀起的暴力狂潮所淹没了。
  贝内特在大学生中有很好的影响,这一点儿也不令人吃惊,因为贝内特为在福特工厂打工的学生们安排舒适的工作,有时甚至替他们交学费。在30年代,密歇根大学足球队的全体队员都在福特公司打工,而贝内特有时为了让这些学生能够正常训练,甚至允许他们只拿钱,不用干活,这使他成为许多学生心中的上帝。贝内特利用这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从中挑选一些人组成格斗队,给他们配备棍棒、皮鞭乃至手枪等武器,配合福特工厂反对工会的斗争。仅在1937年夏天,格斗队与工会组织就发生了不下30次的武装冲突,工会的许多成员被打伤。在—次冲突中,连工会一方的律师也被福特的格斗队员们打得险些去见上帝,最后,这名被吓坏了的律师离开了密歇根远走他乡。随着格斗队实力的壮大,他们的活动范围也扩大了,甚至发展到达拉斯、得克萨斯和堪萨斯等福特公司设有分厂的地方。一次在达拉斯,当地的工会在公园为工人放映电影,同时对工人进行宣传,结果福特的格斗队闯了进来,他们对工人和工会的成员大打出手,捣毁了所有的设备,把整个活动全部破坏了。一些城市的管理当局对福特格斗队的行为视而不见,谁也不愿意去招惹这个大人物。起初,堪萨斯城反对福特格斗队的暴力行为,声称要制裁那些属于福特公司的打人凶手,在贝内特的鼓动下,老福特立刻宣布要关闭设在堪萨斯城的福特工厂,解雇所有的2.15万名工人。堪萨斯当局只好屈服,从此不再干预福特打手们的行动。
  其实,在30年代的美国,对亨利·福特的行为表示理解的在美国大有人在。就在贝内特手下的打手们在鲁日工厂外痛殴工会会员的1937年5月,美国著名的民意测验所的调查结果表明:59.1%的美国人认为福特汽车公司工人的待遇超过其他任何一家公司(排在第二位的公司是贝尔电话公司,仅有14.1%的美国人拥护它)。的确,福特汽车公司给工人供应的午餐都经过专业营养师的检验,确保能够为工人提供充足的营养和能量。供工人饮用的开水都经过严格的消毒,而且水温都有固定的标准。福特医院对前来治病的工人认真检查和诊断,收费极其低廉。无怪乎许多报纸,特别是那些并不是由福特控制的报纸也认为:决不应该把亨利·福特和其他那些唯利是图的资本家一样看待,因为“福特的机器造出来的是供人活命的钱,而不是致人于死地的罪恶”。有的报纸说得更直截了当:“世界上到哪儿去再找一座像福特公司这样的工厂,那里有的普通工人都开着属于自己的汽车上班。”而亨利·福特则进一步指出:“所有的战争、工会、罢工,都是别有用心的阴谋和对人类命运的危害!”
  就这样,福特公司同工会对立得越厉害,贝内特的功劳就越大,爱德塞和索伦森就越受排挤。贝内特早已经不把索伦森放在眼里,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尽量避免和爱德塞发生任何正面的冲突,而是在背后向老福特进谗言。爱德塞对此简直无可奈何,有一次他沮丧地对自己的朋友说:“父亲对哈里说的每一句话都信以为真,却从来不相信我。这个该死的贝内特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不仅贝内特在公司独揽大权,甚至连他手下的那些爪牙们也个个神气活现,这些狗仗人势的家伙甚至连爱德塞都不放在眼里。每次忍无可忍的爱德塞解雇这些家伙时,贝内特就跑到老福特面前,很快把这些人又招了回来,而那些对爱德塞忠心耿耿的人却一个个被打人冷官或者挤出公司。
  随着地位的升高,贝内特越来越不把爱德塞放在眼里。1942年10月,爱德塞把贝内特的两名走狗赶出了工厂,为了发泄自己的不满,贝内特又开始玩弄他惯用的手法,他来到爱德塞的办公室,俨然摆出一副保卫者的架势,对自己的上司说:“最近治安状况不好,我准备从内务部把亨利二世和本森的住所包围起来以防不测。”
  爱德塞一下子被激怒了,他跳了起来,向贝内特喊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治安状况不好,这只不过是你编出来骗我父亲的鬼话罢了,你少干涉我孩子们的生活!”贝内特恼羞成怒,扯下外衣准备和爱德塞干一架,结果被身高体壮的索伦森给推了出去。
  对这一切洞若观火的还有一个人,她就是爱德塞的母亲克拉拉。作为一位妇女,克拉拉几乎从不干预公司的事务,可是像人世间所有的母亲一样,她关心自己的儿子。眼看贝内特的势力越来越大,父子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的心里非常着急和难过。老太太有一次专程来到了鲁日工厂,和索伦森进行了一次谈话,她让索伦森帮助调解一下父子二人的紧张关系,并且大骂贝内特破坏了自己的家庭。
  “谁是那个叫贝内特的人?”克拉拉一边流泪一边骂道,“谁是那个控制了我丈夫,又在折磨我儿子的家伙?”自然,贝内特早就躲了起来。
  在这次谈话中,索伦森告诉克拉拉:贝内特目前正在利用福特公司同工会的对立发展自己的势力,排挤爱德塞和他本人。
  “总经理和我都赞成同工会实现和解,因为这是解决劳资冲突的最终也是最好的办法。不仅其他的公司都这样做了,而且政府也鼓励这样做。越往后拖就越被动,双方的矛盾就越不容易化解。”听了索伦森的话,克拉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1941年春天,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一问题的机会终于到来了。4月1日,哈里·贝内特解雇了4名参加工会活动的工人,结果引发了有4000名福特工人参加的罢工,老福特毫不犹豫,立刻宣布解雇这4000名工人。4年前被打了个半死的鲁瑟尔等工会的领袖们立刻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动员5万名福特工人全部罢工。得到这个消息,正在佛罗里达疗养的爱德塞抱病赶回了底特律,来见自己的父亲。
  “哈里招来了许多人,正在屯积粮食和弹药。我准备和这些不识好歹的工人们大战一场;实在不行,我干脆把工厂关了,让他们到别处去找活干,看他们还捣乱!”老福特对儿子说。
  知道多说也没有用,爱德塞和索伦森商量之后,把情况告诉了克拉拉。
  6月18日,哈里·贝内特来到老福特的别墅,把工会提出的条件文本交给了福特。福特翻了几页,就破口大骂起来,声称这些条件是“卑鄙无耻”的,他绝对不会让步。
  等贝内特走后,克拉拉神情严肃地坐在了丈夫对面的沙发上。
  “如果你不同意工人们的条件,那会怎么样?”
  老福特面带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妻子:“会对抗下去,实在不行,我情愿关闭这些工厂。”
  克拉拉摇了摇头:“亨利,你怎么能这样做?这会导致暴力冲突。这些年来,难道你还没有看够流血和动乱吗?我已经受够了!我希望你能答应工人们的条件,这是一个可以带来和平的协议啊!亨利,你的一生都在倡导和平,反对暴力,我希望这次你也能这样做。否则,我会非常失望,我也不会再留在这个家庭中,我宁愿和我的儿孙们远远地离开这儿,到一个没有流血冲突,没有暴力的地方去开始新的生活。”
  “让我再考虑一下吧!”老福特疲惫地说。
  7月1日,是工会让福特对工人们的要求作出答复的最后期限。这一天早晨,心情沉重的爱德塞和索伦森来公司上班,因为他们知道老福特不会让步,一场灾难在所难免。结果,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老福特完全接受了工人们的条件:公司不再雇佣非工会的会员;工人的职业只有级别的不同,取消工头;恢复因参加工会被解雇的工人的工作;同意工人以某种方式参与对工厂的管理;把工人的工资维持在同行业的最高水平;工会会费”的不足部分由公司解决。
  就是这样,福特由工会最凶恶的敌人,一下子成为他们最好的朋友,这个协议被称为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美国劳资双方所签订的最好的协议。
  爱德塞和索伦森得知这一惊人的消息后,马上想到了这一定是克拉拉努力的结果,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贝内特失败了!
  “既然克拉拉介入了这件事,我也没有办法。”事件平息后,亨利·福特无可奈何地对爱德塞、索伦森和贝内特说,“女人有她自己的直觉和判断,而且在这方面的能力并不比男人弱,所以我很高兴这一次能够按她满意的方式解决问题。”
  劳资关系的缓和使福特公司渡过了一个难关,但是并没有影响到贝内特已经膨胀起来的实力和地位。老福特继续宠信他,爱德塞和索伦森对此无可奈何,重病缠身的福特王子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了研制新型车的工作,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亲自负责为政府生产新型轰炸机。
  1943年5月26日,爱德塞终于离开了人世,老福特让贝内特也去参加爱德塞的葬礼,却遭到了贝内特的拒绝。贝内特告诉福特,他不去参加葬礼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为自己曾犯下的罪行深感内疚。
福特家族--14 峥嵘岁月
14 峥嵘岁月
    泪流满面的爱迪生拒绝进场
    让这个世界在车轮上飞奔吧
    大萧条笼罩美国,老福特却要给工人加薪。
    短命的7美元工作制
    “沙漠中的绿洲”——英克斯特
    大骚乱发生在新型福特汽车出厂前
    “—人的朋友”这一神话的破灭
    亨利·福特对美国的报复
    福特的秘密档案
  1929年10月21日,亨利·福特的“大众历史博物馆”举行了隆重的揭幕典礼。福特之所以选择了这个日子,是因为这一天也正是他的好朋友托马斯·爱迪生发明电灯50周年和发明白炽灯泡15周年的纪念日。
  在迪尔本的历史上,恐怕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也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有这么多的名人聚集在这里。美国总统胡佛专程从华盛顿来到这里向亨利·福特和托马斯·爱迪生表示祝贺,著名科学家、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玛丽·居里(居里夫人),美国著名喜剧作者威尔·罗杰斯,大名鼎鼎的奥维尔·赖特等人都来到了这里。福特和爱迪生还邀请了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这位本世纪的科学巨人虽然没能来美国,可是他选择了在这天通过九年前发明的无线电广播发表讲话,向全体美国人民,向爱迪生和福特致敬。大批新闻记者穿梭其间,整个晚会的实况要通过无线电广播向全国播放。
  晚会就要开始了,可是大家惊奇地发现,这次活动的中心人物之一,82岁的托马斯·爱迪生还没有到场。宾客们都有些不安,老福特也很着急,担心有什么变故出现。
  “福特先生!”一名负责迎宾的仆人气喘吁吁地跑进大厅,“托马斯·爱迪生先生到了,可是他不肯进来。”
  众人大吃一惊,一起来到宴会厅外,只见老发明家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像个孩子似的在不停地抹眼泪。
  “托马斯,这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亨利·福特来到爱迪生的身边,也坐在台阶上关切地问。
  “我犯过那么多的错误,我没有脸进去,没有脸去面对这么多的来宾!”爱迪生抽泣着说。
  亨利从自己的晚礼服里掏出手绢递给了老人:“托马斯,不要这样想,要知道,你的发明对人类是多么重要啊!”他接着指了指身后的来宾,“你看今天这么多的客人,总统先生也来了,他们代表全体美国人,代表世界所有的人向你致意。”
  “爱迪生先生,如果您还为自己的成就太少而感到惭愧的话,那么我们这些人就无颜在这个世界上立足了,您的贡献是巨大的。”胡佛也过来安慰老人。
  “我没脸进去,没脸面对麦克风!”爱迪生执意不肯进去。
  其他的来宾围拢过来,继续劝说老人。老福特招手叫来爱德塞,然后轻声吩咐他,让他去把爱迪生夫人请来。
  没过多久,本来不打算参加宴会的爱迪生夫人赶到了这里,经过她的劝说,白发苍苍的爱迪生终于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掌声中,亨利·福特搀扶他走进了大厅。
  晚会的点睛之笔是爱迪生在众人面前重现他当年发明电灯的情景。客人们簇拥着爱迪生来到他的实验室,这座建筑是亨利·福特专门派人从爱迪生那儿一砖一瓦地拆下并复原到迪尔本的。看到实验室里熟悉的一切,老发明家的眼泪禁不住又流了下来,众人也都激动不已。这位老人正是在这样一个地方,把数以百计的发明创造奉献给了整个人类。
  在福特和胡佛总统的陪同协助下,爱迪生烧制了一根碳化纤维作为灯泡的灯丝,老人稍稍镇定了一下,然后用特制的镊子把纤维接在了灯泡里,全体宾客都屏住呼吸注视这一切,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亨利让人熄灭了室内的电灯,然后他站到了麦克风前:“现在我提议,为了纪念这个光辉的时刻,我请求正在收音机前的所有美国人都把自己家中的电灯熄灭。”千万个美国家庭照他所说的做了。
  “现在,让这个世界亮起来吧!”随着福特的话语,爱迪生接通了电源,灯泡里的碳化纤维立刻发出了耀眼的亮光。胡佛带头鼓起掌来,其他的来宾也纷纷鼓掌喝彩,爱迪生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又一次老泪纵横,依次和众人紧紧握手拥抱。
  “让这个世界在车轮上飞奔吧!”望着面前这个激动人心的情景,亨利·福特在心里对自己说。他的确有理由为自己骄傲,在T型车的时代结束后,亨利·福特仅仅用了半年就把新一代的A型车奉献在世人面前,创造了新的辉煌。福特坚信:A型车的成就将会超过T型车,从而把他送到一个更高的起点上。
  然而,形势并没有像他所预料的那样发展。就在这次轰动全国的庆祝活动结束后仅仅三天,“黑色星期二”使美国股票市场彻底崩溃,美国陷入了历史上最严重的一场危机。一个月后,美国总统胡佛把全国的主要企业家召集到华盛顿,指出了目前情况的严重性,要求大亨们把企业的工资冻结在现在的水平上,以便能渡过难关。
  危机一开始,亨利·福特并不在乎,他坚信自己远离股市,依靠生产的做法会使他顺利渡过危机。“我们没有股票这个瘟疫。”他常常自豪地说。然而他没有想到,这次危机的程度竟是如此之深。仅仅一年的时间,也就是从1929年10月危机开始到1930年底,整个美国大约有5000家银行倒闭,600万人失业。
  然而,亨利·福特又开始酝酿新的措施,就在参加完总统胡佛召开的会议后,亨利·福特就宣布:福特公司将实行7美元工作制,也就是说,福特汽车公司将把普通工人的最低日工资在当初6美元的基础上再提高1美元。同时,对于公司那些工资水平早已超过7美元的员工也实行同等水平的加薪,只有“学徒工”仍保持6美元的日工资。在危机到来的时刻,亨利·福特的这个举动轰动了美国,成为继5美元工作制、T型车的诞生、新一代A型汽车研制成功之后的又一个引人注目的事件5福特和他的公司又一次成为舆论界的焦点。
  “实行新工资的理由很简单,”爱德塞后来在《纽约时报》发表文章解释说,“我的父亲认为,在危机到来的时候,他希望每个工人的口袋里能够多一点购买力,从而为渡过经济萧条做一点贡献。”
  然而,后来许多经济界的学者指出:虽然亨利·福特的确实行了令人眩目的7美元工作制,可是他用其他巧妙的手法抵消了新工作制带给工人的好处,甚至加大了对工人的剥削。首先,福特解雇了大批工资超过7美元的工人,然后再重新把这些工人招募到其他部门,给他们以7美元的工资;其次,工人们为了得到梦寐以求的7美元工资,被迫接受了更加繁重的生产任务和更加苛刻的工作条件,从而提高了生产强度;最后的一种降低成本的办法更具隐蔽性,就是把鲁日工厂的许多零部件生产任务转移到其他生产成本较低的公司,一位美国专栏作家在《纽约时报》上发表文章一针见血的指出:“这种行为从头到尾都是在用别人的血汗制造自己的巨额利润。”
  从20年代末开始,随着汽车工业超过钢铁业成为美国第一大产业,底特律也成为美国的第四大城市,这次危机对汽车工业的打击也是巨大的。1931年底,底特律就有21万的失业大军,还有10万名工人被迫离开了这座城市,重新回到农村或远走他乡谋生。1932年,新当选的底特律市市长弗兰克·墨菲在向城市公共委员会提交的报告中指出:该市的自杀率比危机前的几年上升了30%;每天大约有4000名儿童加入接受救济的队伍;底特律有15家银行宣布倒闭,3万多户人家的存款血本无归。到1933年,底特律集中了整个密歇根州70%的失业人口,全州33%以上的工薪阶层连续四年完全处于失业状态。
  “从总体来说,危机是有益的。”1930年的圣诞节之夜,亨利·福特夫妇来到了儿子爱德塞的家里,参加豪华的圣诞家宴。老福特一边品尝着桌上的美味佳肴一边针对当前的形势侃侃而谈。
  “因为危机就像是一副泻药,经济在经过多年的剧烈膨胀之后就像是一个消化不良的病人,肯定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如果大家都能认识到这一点,那么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了。”
  “可是工人们受不了,”爱德塞并不赞成父亲的观点,“即使是没有失业的工人也在抱怨他们的收入不足以维持整个家庭的消费,甚至连购买足够的食物都出现了困难。”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老福特把餐巾放在桌上说:“如果工人们没有粮食吃,那就多让他们吃一点蔬菜吧!至少我们自己的工人应当这样做,过了圣诞节我就把这事布置下去。”
  老福特并不是在开玩笑。圣诞节过后不久,所有的福特工人接到通知,为了使工人及其家庭能够安然渡过危机,每一个工人都必须和公司签订合同,在面积为4000英亩的福特农场种一块菜地。这项工作由贝内特监督执行,亨利为了向工人表明他的决心,干脆把自己的花园也让了出来。
  1931年11月,几辆黑色的轿车驶进了鲁日河边的一个叫做英克斯特的村庄。从村里向远处望去,鲁日工厂烟囱林立,而这个小小的村庄却是破落冷寂,犹如一个贫民窟。这里的居民原来几乎全部都是福特工厂的工人,其中大部分是黑人。危机爆发后,他们失掉了自己的工作,在这里艰难度日。大部分的家庭都是债台高筑,由于这里的居民完全丧失了支付能力,所以电力公司切断了电源,连警察也不到这里来,政府既没有能力也不愿意对这里进行整顿和救济。
  亨利·福特和爱德塞带领几个管理人员从汽车里走了出来,他们还邀请了城市公共委员会的官员以及许多新闻记者。
  “我要把在高地工厂和在鲁日工厂的经验搬到这里来,让这里的人都能够凭借自己的劳动很好地生活下去!”老福特说话的口气就像是一个救世主,“我要让这个小小的村庄成为美国社会的一个典范,让大家都知道,我们究竟该怎样对付危机,该如何防止形势的进一步恶化。”
  在福特父子的安排下,福特公司在这里建起了廉价商店,以低廉的价格向居民们出售福特农场生产的粮食和其他生活用品。福特又专门拨出一笔资金,建起了职业培训学校,鼓励人们在村庄周围开垦荒地,并且为愿意耕种的人家提供种子。另外,还为妇女们开设了服装班,买来缝纫机供她们学习技术和生产产品出售。福特还为每个曾经在鲁日工厂工作过的人提供三美元,把这笔钱集中起来作为偿还债务的基金。很快,中断已久的电力供应恢复了,福特医院的医生也定期到这里来为居民们治病。就这样,不到几个月,这个败落为贫民窟的小镇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
  “这简直是沙漠里的一块绿洲!”等再次来到莫克斯特的时候,人们不禁对面前欣欣向荣的景象赞叹不已。老福特趁热打铁,1932年初,他买下了全国200家大报的整个版面,向社会宣传他在英克斯特的成就,想在舆论界掀起一股新的浪潮。可是出乎他自己预料的是,这一次并没有引起强烈的反响。
  “新闻媒介的那帮家伙究竟是怎么了?”老福特对此困惑不解。他哪里想到,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应当归咎于他自己经常发布的一些混乱的言论。
  美国一位作家把亨利·福特在危机期间的言论做了一个简单的汇总,我们在此摘录几条,大家就可以悟出点什么。
  “贫困者几乎都产生于不愿思考,因而不愿辛勤工作的那些人当中。”
             ——《前进》 1930年
  “经济复苏的迟缓是一件好事,否则人们不会从这种病态中吸取教训。”
         ——底特律《自由新闻》 1930年9月7日
  “一般人如果不是陷入困境不能自拔的话,是不会去干一天工作的。”
          ——底特律《新闻》1931年3月16日
  “从总体来说,萧条是有益于健康的。”
         ——底特律《自由新闻》1931年10月20日
  “如果我们都能意识到的话,目前是我们经历过的最好时期。”
            ——《画报评论》1932年10月
  “我认为,这次萧条教育了许多人,使他们懂得了应该怎样去热爱自己的同胞……我们的确在经济灾难中发现了一种福音。事实上,现在并不存在萧条。”
          ——底特律《时报》1933年12月18日
  尽管亨利·福特经常做出一些令人吃惊的举动,可是这次他对危机的认识却有些太天真和离谱了。明明处在危机中,他却视而不见,许多人甚至怀疑这个即将步入古稀之年的老人的脑子是否出了问题,所以已经不太在意他的那些“奇怪的言行”了。
  与此同时,福特公司的A型车的销售量却在直线下降。早在1929年底,离开福特汽车公司来到通用公司的威廉·努森就研制成功了六缸的雪佛莱轿车。克莱斯勒公司也推出了自己的新一代“普雷姆西”牌汽车。这些具有更高性能的汽车从30年代起逐渐占领了美国汽车市场,很快压倒了福特的A型车。1930年,通用汽车公司又一次压倒了福特公司,占据了美国汽车市场的1/3。到1931年,福特公司的情况更加糟糕,销售水平甚至不及上一年度的一半,全年公司共亏损3700万美元。
  1931年底,福特大力宣传的7美元工作制终于维持不下去了,于是悄悄改回了6美元,1932年又降为4美元。福特公司的工人人数也下降了将近一半,近5万名工人被迫离开了工厂,加入失业大军,以致底特律市市长弗兰克·墨菲跑来找爱德塞,抱怨福特公司让如此多的失业人口流入城市。
  “我们也没有办法。”爱德塞无可奈何地说,“全国所有的地区,所有的人都没能摆脱这场灾难,我们公司的情况也非常不好。就拿危机刚刚爆发的1929年来说,我们公司仅在农村就卖出了65万辆汽车,而1932年还不到6万辆。我已经被迫签署了一个文件,公司为了能维持最低的销售水平,要求雇佣的每个工人至少要有几百美元以上的存款,或者由他负责去找来一个愿意购买汽车的亲戚或朋友,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继续雇佣他。”
  “这简直是以物换物,是历史的倒退!我真没想到你们的情况是如此糟糕;”墨菲对曾称雄一时的福特公司落到这种地步也感到痛心。
  面对严酷的现实,亨利·福特又一次意识到,A型车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如果要打垮竟争对手,争取在危机之后东山再起,唯一的机会就是研制八缸发动机和新一代汽车。老福特谢绝了社交活动,穿上带补丁的衣服,就像以前几次一样,一头扎进迪尔本的技术实验室里,和工程师弗雷德·汤姆斯一起投入了紧张的工作,这种极为先进的八缸发动机被命名为V-8型。爱德塞和索伦森向老福特提出:为了避免因研制新一代的V-B型发动机而造成福特汽车的断档,应该在原有的A型车的基础上加以技术完善和改造,开发新一代的B型车作为过渡,老福特接受了这个建议。为了让索伦森能够协助年迈的父亲开发新发动机,爱德塞独力承担了B型车的开发任务。
  在研制新型汽车发动机的过程中,尽管亨利·福特的旺盛精力和顽强的斗志使其他人惊叹不已,但是偶尔发生的令大家摸不着头脑的事件仍然无情地告诉众人这样一个事实:亨利毕竟是一个69岁的老人了,他变得越来越多疑。一天,老福特从报纸上读到这样一个消息:克莱斯勒公司也正在研制新型汽车发动机。消息只有寥寥几行,但是看到这个消息的老福特却像受惊的马一样跳了起来,从自己的办公室冲到实验室,挥舞手中的报纸,向那些正在从事研制工作的员工们愤怒地咆哮:“是你们,是你们这些家伙把我们的秘密泄露给了该死的克莱斯勒,我要解雇你们!”大家已经习惯了他的怪异行为和突如其来的怒火,所以干脆装聋作哑,沉默是金。老福特骂了一会儿,就灰溜溜地走了,至于解雇的事当然也就不了了之。事情过去没几天,通用汽车公司的总裁阿尔弗雷德来访,由于此公对老福特态度恭敬,以汽车行业的晚辈自居,结果使老福特非常高兴,甚至领着自己的最大的竞争对手来到实验室,向他展示V-8型发动机的模型。
  经过400多个日夜的艰苦奋战,福特公司的B型车和V-8型车终于研制成功,特别是V-8型车,仅仅为了研制它投入的研制费用就达5000万美元之巨,每辆售价只有465美元(豪华型为650美元),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款把高效、高速和廉价完美结合起来的汽车,以至于在以后20多年的时间里。V-8型汽车及其生产线一直都在不断完善和发展,成为福特汽车公司的精品。又有谁相信,领导并完成这一切的福特,已经是年近70的老人。
  为了赶在1932年3月举行福特新车的揭幕典礼,福特公司的生产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改建,许多工人因此失去了自己的工作。由于再也不能忍受高强度的工作,特别是为了反抗以贝内特为首的监工们对工人的高压管理,抗议随意解雇工人和降低工资,底特律的共产党人正在酝酿一场福特工人大罢工。
  大批失业的福特工人是罢工的主力军,还有一部分工人也加入,他们打着“我们要工作!”、“工人们,不要怕,向前进!”的标语,拿着一份写着要求得到工作、要求降低劳动强度、废除工厂密探、保证每天上下午各有15分钟的工间休息、实行6小时工作制、救济失业工人的请愿书,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
  1995年9月,在中国四川省举办了一次规模盛大的国际电视节。美国选送的一个节目就叫《福特和他的汽车公司》。在这部电视片中,记者采访了当年曾经是福特工人的几位老人,以下是他们对大萧条中发生在福特汽车公司厂门外的这次游行的回忆。
  悲观失望的空气在底特律弥漫,人们把自己的失望和愤怒都指向亨利·福特,他的工厂因为生产线改造而关闭了半年。
  “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失去家园,失去财产,失去工作,人们觉得是福特让他们失望,的确是这样,如果福特不能卖出他的汽车,那他能干什么,他会继续生产汽车吗?工作又会从何而来呢?亨利·福特本人也不可能阻止经济大萧条,但是他是一个可以利用的象征,最后人们决定在福特汽车公司外进行一次示威游行。”
  1932年3月7日早晨,冒着零下摄氏几度的严寒,3000人开始向鲁日汽车工厂进发,共产党人是这次游行的组织者,大多数游行者是被解雇的汽车工人,其中很多人是几年前因为亨利·福特5美元一天的“欺骗”而首批来到底特律的。游行者们来到城市边缘福特的统治区域,那里的警察命令游行者向后退。可游行的一名领导者站出来发表一篇声明,他说:“好了,我们已经到了,我们这么远来,现在是向后转退回去,还是向前进呢?”人群发出高声的呼喊:“向前进!”人们就这样向前进了。人群蜂拥通往鲁日汽车厂的米勒大街,警察开始放催泪弹,游行者们则拿起冰雹大小的冻土块还击,消防队员开始喷洒冻水以阻挡人们前进。哈里·贝内特亲自走出工厂调解,和几个工人的头头扭打起来。在搏斗中,贝内特被一块冻土块击中头部,昏迷过去。从当时记者拍下来的记录片上看,后来在警察的掩护下,血流满面的贝内特被两名厂里的职员抬了进去。
  就在这时,警察和福特的厂卫队向工人开火了。
  一名当年的女工回忆道:“我记得人们开始发疯似地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我才知道,警察发射了催泪瓦斯。”
  另一名工人说:“我看见三个工人倒下,我还看见一个女人也倒下了,还有一名黑人被枪弹击中,那情况真惨!”
  警察和福特汽车工厂的保卫人员从鲁日汽车厂里向外开火。一名女工描述说:“我丈夫好像在上面,他看见了我,我当时在米勒大街,他高声向我喊道:‘安娜!安娜!他们打中我了!’”
  顷刻之间,25名游行者和一名纽约《时代》周刊的摄影记者被击中,而且都是在背部中弹,四个人当场毙命。
  “当我到达那里时,空气中充满了催泪瓦斯的气味,人们正在抖落衣服上的冰霜,这是警察的消防水龙头所造成的。一些人在哭泣,这种经历确实考验人们。”
  “我认为它让人们表现出了人身上所具有的一些了不起的品质。”
  “我非常难过,那情景太惨了2我简直难以去想象它!”
  事件发生时,亨利·福特、爱德塞和索伦森正在迪尔本一起吃午饭,当他们得到消息来到工厂的时候,游行队伍已经被打散了,厂内外一片狼藉。看着受伤的贝内特,亨利·福特脸色苍白,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就像躺在面前的是自己的亲儿子一样。他亲自陪送贝内特来到福特医院,仔细向医生询问贝内特的情况。为了表彰贝内特的“勇敢行为”,福特叫人把一辆崭新的“林肯”牌豪华轿车作为奖品送到了贝内特家,并且天天来医院看望他。贝内特只在医院呆了几天,就口到了工作岗位。当然,头上是缠着绷带的,还带着一大块鲜艳的红色,许多人认为是他故意用红墨水染的,为的是引起别人的注意,炫耀他的勇敢精神。
  几天之内,福特的安全保卫人员在鲁日汽车厂集中了催泪瓦斯和弹药,用机关枪和炮台加强福特家的安全保卫以防不测。
  在游行死难者的葬礼上,乐队首先演奏美国国歌,接着演奏《国际歌》。
  “在游行的那一天,我看见那些人倒在路边的血泊中,从那天开始,我彻底变了,不再是从前的我了。”两万默哀者加入了葬礼的游行。
  “我同默哀者一起游行,这应该是一次全美国都看到的和感觉到的抗议。我们相信国家应该知道,在经济萧条最严重的时刻,在米勒大街发生的这一切和在美国的东西南北数百座城市里发生的一切。因为这是人民在呼救,国家应该听到人民的呼救声。”
  到了夏天,挨冻受饿的美国人在华盛顿同联邦军队发生了巷战,富兰克林·罗斯福将竞选美国总统,美国真正的经济大萧条才刚刚开始。
  这次流血事件发生后,全国的新闻舆论一致指责福特汽车公司和当地警察的野蛮行为,认为这是对美国法律的公然挑战。一向对工人比较仁慈的爱德塞也未能逃脱舆论的愤怒指责,至少有三家底特律报社的记者声称:在惨案发生的时候,赶到现场的爱德塞和密歇根的前任州长弗雷德·格林一起站在鲁日工厂内的一个制高点上观看了事件发生的全过程。尽管外人谁也不知道老福特当时在什么地方,可是鲁日厂外的枪声终于揭露了亨利·福特的真面目,也使得福特以“工人的朋友”自居这一神话彻底破灭。所以在这次事件之后,心中有鬼的福特父子都装聋作哑,闭口不谈此事。
  在这次大萧条的初期,最心安理得、有足够的资金自立、用不着向其他银行借贷的资本家,恐怕就是亨利·福特了。即使是在平时,福特也总是在自己各种大小不一的保险柜里塞满了现金,而且福特公司在接受客户的预订时一律收取现金,所以他有足够的支付能力,而银行家和股票投机家们则被危机彻底打人了深渊。全国的金融界都陷入一片混乱当中,底特律的情况更是如此,以坎茨勒的监护集团为首的金融证券业几乎完全崩溃。1933年1月1日,一位客人从华盛顿专程赶到底特律拜访了亨利’福特,他就是美国当时的商务部长罗伊·D.查宾。
  “福特先生,我代表胡佛总统向您请求,希望你能以自己的雄厚实力来出面挽救美国的金融界,哪怕是底特律的金融界。”
  “可是,我的能力非常有限。”老福特眯起眼睛,对客人说。
  查宾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不要再捉迷藏了,福特先生,您究竟有多大的实力你我心里都十分清楚。我已经会见了底特律金融界的差不多所有头面人物,监护集团目前正处在危机中,您的儿子也卷了进去,对此您一定不会置之不理吧!”
  “我不是置之不理,而是确实爱莫能助。”老福特把双手一摊,“爱德塞要把公司帐上的750万美元现金拿去帮助监护集团,可是我决不同意他这样做!”
  查宾显然有些着急地说:“可是,我听说这是爱德塞先生已经承诺要做的事。如果不这样做,那么监护集团一定会倒闭的。最可怕的情况在于,一家银行的倒闭会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导致大批银行被迫停业,这会使经济情况进一步恶化,最终也会影响到您的公司。”
  “我不在乎,”老福特固执地说,“该倒闭就让他倒闭好了、干脆让每个人都倒闭吧!我就是靠我自己的主见起家的,让其他的人也这样试试吧,如果这次金融崩溃让我失去了一切,那么我会从零开始,把一切重新建起来。”
  话不投机,查宾只好告辞。一个月后,查宾带着胡佛总统的一封信又一次来拜访亨利·福特。胡佛呼吁老福特和詹姆斯·库兹恩斯再度合作,以他们二人的力量,通过挽救底特律的银行家来把整个城市拖出危机的泥沼,但是这一呼吁再一次遭到老福特的拒绝。预定两周后就要卸任的胡佛的最后努力仍然未能实现。
  送走了查宾,福特一个人在沉思,他了解即将上任的新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也知道儿子爱德塞与新总统有很深的交情。
  “亨利,你之所以没有答应胡佛总统的要求,其原因恐怕不光是因为你讨厌金融界的那些家伙吧?”不知什么时候,克拉拉从楼上走了下来,出现在客厅里。她最近身体状况不是大好,所以很少出来见客。
  “克拉拉,你怎么下来了?”亨利赶紧起身,搀着妻子坐下。“你说得非常对,”亨利的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你一定还记得1919年5月我和底特律《论坛报》打官司那件事吧。”
  克拉拉点了点头。
  “那个六美分的判决结果深深地刺痛了我,”福特的眼睛里流露出仇恨和愤怒,“那一次是整个底特律舆论界联合起来和我作对,而那些一向嫉妒我所取得的成就的企业家们也加入了反对我的行列,至于金融界的那帮人更是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在一旁煽风点火、落井下石。那时我就想,底特律、舆论界以及那些犹太寄生虫们,你们别高兴得太早,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来求我,总有一天,我要在一旁看你们的笑话!”
  “我已经想过了,最坏的情况是新总统上台后宣布由政府接管银行,把银行收归国有,我并没有从中损失什么。我就不相信政府会轻易接下这个烂摊子,那个罗斯福当年因我的反战言论也在报纸上拼命攻击我。”
  “可是亨利,爱德塞也卷入了监护集团的事,你总得帮帮他!”母亲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老福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都怪我前一段时间没有留心他的事情!闯了这么大的祸,他肯定会来哭鼻子的!不用你说,我也会帮他,可是我只是帮他从混乱中脱身,我可不管他那帮无耻的朋友们的事,随他们去!我估计,老奸巨猾的库兹恩斯也不会轻易介入的。”
  果然不出老福特的估计,密歇根州首席参议员、底特律前任市长、亿万富翁库兹恩斯也拒绝出面负起责任。1933年2月10日,密歇根州的各大企业家和银行家在一度成为底特律骄傲的监护大厦召开了紧急会议,讨论如何挽救监护集团和整个城市的银行系统。会上,自然看不到老福特和库兹恩斯的影子。按照美国联邦储备局的区域划分,底特律所在的密歇根州属于第14储备区,负责该区的美联储代表阿尔弗雷德·P.莱伯恩主持了这次会议。会议在悲观的气氛里吵吵嚷嚷了三天,然而改变不了这样一个事实——对于美国的汽车城底特律来说,除了汽车5除了振兴它的汽车工业,没有任何办法能够使这座城市重新焕发出新的活力,三天的会议没有取得任何结果。2月14日,密歇根州长威廉姆·A·康斯托克正式签署了一项政府命令,宣布该州所有436家银行和信托公司以“银行假日”的方式停业一周,如果情况得不到好转则继续关闭。底特律的金融界终于没有逃脱崩溃的命运,它想成为美国中西部未来金融中心的梦想也破灭了。这是亨利·福特对底特律的报复,也是对整个美国的报复。
  福特公司在工作条件方面一向是比较优厚的,除了较高的工资水平外,在劳动保护方面也采取了许多措施。福特本人简直就有洁癖。早在1918年,他就在公司的车间都配备了通风机和换气扇,安装了避免灰尘和铁屑飞扬在空中的吸尘器,以便保持室内的清洁。清洁工每天把车间的各个角落打扫得干干净净,玻璃窗透明锃亮。在他的授意下,车间和所有工作岗位的墙壁都被漆上了最适合眼睛观看的颜色——通常是绿色和蓝色,甚至连福特公司所属的煤矿入口也被油漆涂成了白色。为了保证工人的健康,公司雇佣了专职营养学家,规定工人的午餐盒饭中所含的热量不得低于800-900卡路里,由公司指定的公司专门负责供应。为了保证工人们的饮水,庞大的鲁日工厂设置了将近3000个饮水器,饮水的温度必须保证在50-60度。公司还规定:工人的衣物、劳动用具、所用的餐具都进行定期消毒。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当时福特公司的劳动保护措施在美国的所有工厂中是最先进的。
  在优越的工作条件背后,福特工人的精神生活极其贫困。随着工人运动轰轰烈烈的开展,在胆战心惊的老福特授意下,贝内特加强了对福特工人的监视和迫害,福特工厂变成了一座由贝内特的内务部人员控制的集中营。1938年,在底特律《论坛》报上,记者约翰·奥布莱恩指出:贝内特控制的内务部的全部人员为3000人;而美国全国劳工关系委员会的记录表明:福特公司1937一1939年间特工人员与实际生产工人的比例为1:30,但是各个分厂的情况有所不同,如雇有1000多名工人的堪萨斯组装厂在1937年的比例就达到每14名工人就有一名密探。《纽约时报》一针见血地指出:贝内特的内务部是世界上最大的私人特务机构。
  在工厂的各个角落,内务部的人员监视所有福特工人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在工作岗位上还是在洗手间和食堂,工人们的言行都有人作最详细的记录,工人的衣服、饭盒都经常被密探们翻来翻去。福特建立了档案馆,其中最庞大的一部分档案记录就是关于福特工人的。美国作家罗伯特·莱西在《福特汽车家族》一书中,详细摘录了这些档案的内容,部分摘录如下:
    11点09分,我见到E-4284(工人的编号)离开工段,买
  回两个腊肠三明治,我见到他用餐……”
   “下面是关于E-3349一天内在厕所消耗的时间记录:
    8:12-8:29  17分钟
    9:03-9:21  18分钟
    9:57-10:16 19分钟
    10:52-11:02 10分钟
    13:15-13:27 12分钟
    14:02—14:20 13分钟
      该名工人今天总计偷懒89分钟。”
    “时间:上午7:45分,地点:飞机场。在争论有关资本
  家的问题时,J-6347对J-5990和J-6993说:福特先生是……
  的一条狗。
    “附上J-6993的罗伯特·安德森和J-5990的路易斯·德
  内威西关于此事的证词。”
  后来,福特公司规定:工作期间不准坐,不准蹲,不准唱歌,不准谈话,不准吹口哨,甚至连微笑也会导致一些不必要的麻烦1940年,鲁日工厂一名叫约翰·加罗的雇员被解雇,解雇的原因是他曾与其他工人一起大笑”,使得生产流水线“可能因此减慢了半分钟”,在上班期间,工人们一律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冷漠的面孔从工厂一直被带到家里才稍稍松懈下来,久而久之,“福特式面孔”就成了外界称呼这些福特工人的代名词,许多到福特汽车公司参观的人都常常被工人们毫无生气的表情所震惊。美国记者雷蒙·丹尼尔于1937年10月五日在《纽约时报》上描述了他所见到的福特工人午餐时的情景:工人们蹲在地上,一言不发,表情呆滞,只顾大口嚼自己的食物,相互之间并不往来。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下,工人和其他雇员人人自危,神经高度紧张,相互之间缺乏沟通和信任,对监工和贝内特的密探们更是畏之如虎,神经脆弱的人因此会彻底崩溃。1935年,鲁日工厂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氰化物中毒事件,造成了工人的死亡,一名福特工厂的雇员被传唤到法庭作证。正当这名身体健康的雇员在法庭上陈述自己的证词时,突然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然后大叫一声昏倒在法庭上。后来才知道,他昏倒的原因就是发言时突然看见自己在工厂里的顶头上司走进了法庭。工人们后来也想出了一些相互之间传播信息的方法,他们发明了一种被称之为“福特私语”的交流方式,其特点就是不动嘴唇。遇到复杂的情况,工人们就写纸条,然后把纸条捆在生产流水线的零配件上。这种方式的好处是速度快,传播范围广,即使纸条被密探们发现,也查不出究竟是出自哪一名工人之手。
  福特的密探们在工厂外也对每个工人进行严密监视,监规范围甚至扩大到工人的业余生活和家庭生活。据说,贝内特的手下仅便衣密探就有数百人之多,他们经常以各种不同的装束和身份出现在酒馆、街头、居民区,监视工人及其家属的一举一动。如果福特的密探发现工人购买了一辆“别克”车或“雪佛莱”等非福特公司生产的汽车,那么这名工人将会立刻被公司辞退,罪名是“对公司和公司的产品没有信心”。即使是雇员的妻子或子女购买了其他公司生产的汽车,这名雇员也会受到越来越明显的排挤,直至该雇员卷起铺盖卷走路为止。
  贝内特的密探们不仅把他们灵敏的鼻子伸向工人,甚至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也不例外。老福特本人就专门雇佣了密探来监视自己的儿子,至于索伦森、莱布尔等人的举动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就拿前文中说到的老福特的私人秘书莱布尔那次所谓的“失踪”来说,充分体现了贝内特的密探网的威力。由于受到贝内特的排挤和巨大的工作压力,心理失衡的莱布尔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驾车离开了底特律,漫无目的地在公路上乱闯。经过一天的行驶,他来到了离底特律600英里之外的特拉弗斯城,以化名住进了一家旅馆。为了寻找莱布尔,贝内特发动了他所能动用的最大力量,整个密歇根州以及周围地区的所有福特经销商、加油站管理员、铁路售票员、各级警察和贝内特自己的密探们,全部加入了搜寻的队伍。除此之外,莱布尔的大名还上了各种报纸的头版头条。直到看见报纸上的消息,镇定下来的莱布尔才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他从旅馆给公司打了一个电话,通报了自己的去向。贝内特立刻派了一文一武两名密探,前者是负责工厂选举事宜的弗思·都南,后者是拳击家埃尔默·霍根。他们很快赶到特拉弗斯城,在对莱布尔仔细询问了一番后,将其“护送”口了底特律。对于这名高级管理人员,莱布尔受到的优惠待遇是没有被搜身。后来,贝内特得意洋洋地告诉莱布尔:从他失踪后,贝内特的情报网总共送来了六条发现莱布尔行踪的准确情报,足见其效率之高。
  对付工会是福特密探们的主要任务之一,为了从工会内部获取工会成员的名单,福特内务部的密探们还设法打人工会去侦察。为了顺利达到这一目的,他们经常采用贿赂工会领导人的做法;如果行不通,就干脆化装成工人。1937年6月,好大喜功的贝内特对记者们吹嘘说:内务部的骨干分子中有一半是秘密活动分子,他们的公开身份是普通工人,而且还获得了工会的会员证。
  下面是一名混入工会的福特密探参加一次当地共产党员组织的集会的详细记录:
    “谍报15:
    关于联席会议的报告:英国第一支部和俄国第二支部。
    晚上7:30,第一街140号,联谊礼堂,出席会议者共61人。
    格林同志当选临时主席,施卡钦格、约翰逊、埃尔鲍姆、伯尔特、琼
  斯、拉什顿和我被选入委员会……(琼斯及拉什顿系公司高地工厂雇员,
  拉什顿是A楼一楼机工,琼斯为同楼二楼模具工。)
    会后,谍报15号乘拉什顿的私人汽车回家。路上,15号竭力表明自己
  的激进思想,表示并不在乎被工厂解雇。在分手前,拉什顿对15号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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