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大门，林晓峰飞也似的跑来，眼睛搜寻着奔驰车里的人影，除了站在车头的我，再无别人。
“小越阿姨怎么没来？”他见只我一人来接他，嘟囔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龙生龙，凤生凤，继承了秦哥优良基因的晓峰，个头已发育得与我不相上下，我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嗔道，“怎么？叔叔来接你不好吗？你小越阿姨有事，她的酒店马上就要开业了。”
他用力挡开我的手，扭头就走，“那我就不去了，还要回去看书呢。”
我大声喝道，“站住！我很可怕吗？每次见到我就想躲。”
他停住脚步，转过头来，冷冷道，“我跟林叔叔没啥好说的，你也回去吧，别耽误了你的大事。”
眼前的秦晓峰已改姓林，性子也不复当年的可爱，对我的亲热劲早已换作冷漠。莫非真是郑老师说的什么叛逆心理作祟？还好，朱越的话倒还听得进，两个人经常背着我打打闹闹，可一旦我出现，晓峰又恢复正常。准确地说是一种充满戒备的敌意，我隐隐感到有一道无形的墙挡在我俩之间。
念及此，我缓下口气来，提议道，“好了，别闹了，快上车，我带你去吃肯德基，你最喜欢的。”
“除非叫上小越阿姨，我只跟她一块儿吃。”晓峰开出了前提条件，语气决决，脚下兀自不动。
“好吧。你先上车，我这就给她打电话。”我打开车门，恭迎这位小祖宗上车。
晓峰不愿意坐在前排副驾的位置，一边打着游戏机，一边道，“开封菜吃腻了，我想吃海鲜，正好顺路接小越阿姨去。”
“好好好，都依你。喂，开封菜是什么？”
“叔叔太老土了吧，开封菜都不知道，就是肯德基啊。KFC不就是开封菜的拼音吗？亏你还是酒店的老总？”
“小孩子家的，就会瞎编。”
“我都快满十七了，不是小孩子！”
海鲜街位于岽山北麓，南华市的前身南华村即发源于此。这里原是一片天然的避风港湾，停泊着千百条渔船，渔民们把捕捞回来的一船船海产品搬上岸，卖给本地的海鲜收购商，再通过他们发往全国各地。本地人也常来此购买新出海的海鲜，或带回家自炊，或交给渔贩们就地烹饪，付点加工费。久而久之，这里渐渐形成了一个集海鲜批发、加工和品尝的专业市场。上百座渔民小楼房改建的餐馆一字排开，前店后市，就近购买，就近加工，想吃最便宜，最新鲜的海鲜，非此地莫属。
晓峰拉着朱越在市场里挑选砍价，我挑了间比较干净的酒楼包房，推开铝合金窗，市场的喧嚣贯入耳中，渔贩们大声吆喝着，推销着自己摊位的产品。雨蓬下，一对男女正有说有笑地搬弄着生蠔，“这个晓峰，见到我没一句好话好脸色，跟小越却谈得来。也难怪，亲眼见到至亲之人死在自己面前，心灵的创伤需要有人来抚慰。不过，他们二人看着也不象母子，倒象姐弟一般。小越真不容易啊，得照顾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我嘀咕着。
一桌海鲜很快摆上来，花蟹，三文鱼，基围虾，带子，蛏子王，海胆，生蠔，象拔蚌，我们三人埋头海吃起来。生蠔是晓峰的最爱，一口气竟吃了十七八只，还嚷着再加，朱越劝道，“别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吃这么多，当心回去拉肚子。”
晓峰不以为然，拍着胸脯道，“你不是说我正在长身体吗？生蠔是壮阳之物，男人应该多吃些才对。”
朱越扔下手中的花蟹夹，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的头上，“小孩子家的胡说八道，一点不正经，当心我给老师告状！”
晓峰见朱越怒气冲天，知道自己失言，忙陪笑道，“小越阿姨生气了。可我不是小孩子，刚才那个渔婆不是也建议我多买些生蠔吗？这话本是她说的，你却责怪我。”
“越来越不正经了，以后别想让我带你出来。”朱越作怒道。
晓峰拉着她的衣角，一头倒在大腿上，扭扭捏捏道，“阿姨别生气了，晓峰今后一定听你的话，不惹你生气。好不好嘛？”
朱越抱着他的头，抚弄着粗短的黑发，柔声道，“晓峰最乖了，快起来吃虾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就躺一会儿，就象那天你抱着我一样，呜呜呜——”他的眼泪掉了下来，我和朱越一时怅然。
“小越，有个事我想跟你谈谈。”把晓峰送回学校后，我把车靠到路边，转头对她道。
朱越瞅了我一眼，似也心事重重，几日没好好休息的她眼角边已浮现出几丝皱纹，让人爱怜尤生，“是晓峰的事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太可怜了……”
“今天郑老师找我谈话了，晓峰的成绩一落千丈，成天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把老师的话转述给她。
她关上冷气，双手抱肩，幽幽道，“无依无靠，这一段时间我俩工作都忙，对他的关心太少了。他还是个孩子，看到别人都有父母爱怜，自己却没有。失去亲人的打击太残酷了。能尽力抚慰他一些不好吗？”
“是啊，那一天你们三人抱在一起，他的母亲舍命挡住一枪，秦哥又拼死挡住你，周疤子垂死挣扎，击中了他的心脏。转眼间他就失了两位亲人，唉——”想起芙苓园里的生死诀别，我嗘嘘不已，“小越啊，我们离开故乡，不都是为了他吗？”
朱越低头不语，眼里噙着泪水。
“小越，我们的晓峰已长大了，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我怕你对他太好了，反而让他心生误会。”刚才吃饭的那一幕已证实了我的判断，我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朱越眯着眼，低声道，“误会什么？”
我不敢看她，屏住呼吸，鼓起勇气道，“我担心他已没把你当阿姨，当姐姐，而是，而是当成了——爱慕的对象。”
朱越没有答话，侧头一看，泛黄的路灯透过天窗洒在一张娇美的脸庞上，她已倒在座椅上睡着了，精致的小嘴里发出微弱的酣声，我忍不住一吻。
“她定是太累了，这一周来没睡过一回好觉，为我，为晓峰，却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无论如何，得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我轻轻抱起她，放在公寓的床上，合上被子。
任凭周围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捶胸顿足的痛苦声，秦晓峰守着两具尸体，呆呆地一言不发，扭曲的脸上没有一滴眼泪，直到三天后他们被送入火化车间的时刻，滴水未进的他终于昏倒在地。鲜活的亲人从此化作两张黑白的遗象，血肉之躯转眼变成一抔黄土，握着朱越的手，昏迷的晓峰再一次醒来，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从此那个可爱的少年不再可爱，威逼也好，引诱也罢，任何与秦家有关的事都别想从他的口里透露一分半分，因为他已不再相信任何人。
除了他，秦家已无人。除了他，没有人知道秦红军与秦建华的真实关系，以及十年卧底生涯的隐晦历史。十几岁的烈士遗孤，打不能打，骂不能骂，急切想知道答案的王庆渝无可奈何，只得嘱咐朱越务必好好待他，也许在将来的某个时候，警方能从他的身上找到毒品走私集团的新线索。以秦家兄弟的过人智慧，绝不可能什么都没留下！
“晓峰，阿姨知道，他没有死，一直都你身边。”枕上的朱越翻了个身，噫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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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尚方宝剑
更新时间2010-7-7 21:15:29 字数：3917
南下一年来，朱越对这位曾一同经历生死考验的侄儿关爱有加，在九州上班那会儿经常煲汤送饭，家长会也一直由她代劳。
他都这么大了，你还哄他？当心晓峰把对亲人的思念转化成对你的爱恋啊！握着她的手，我的心中涌一种莫名的嫉妒来。
这个结该如何解呢？
唉——算了，眼下盛唐诸事纷繁，老板又不在家，别出师未捷身先卒，我得赶紧跟他通个气。
“小林，你真是我的福星，昨晚在澳门接了你的电话后，手气红得跟疯了一般。前几日出去的一古脑儿地全部赢回来了。”在盛唐别苑雅致的书房里，傅盛梁大口地嚼着一块桂花糕，兴奋地对我道，“这不？见好就收，今天搭了早班船，我回来了。”
“大哥不是去了北京吗？怎么会在澳门？”食指划着玻璃杯壁上的露水，我问道。
他没有马上回答，待服务员离开后悄声道，“还不是陪北京的人去澳门玩玩，那边是男人的天堂。这一回总算没白跑，大事已成，下个月就划过来第一笔资金。不过还是多亏了阿栋昨天汇来的五百万，没这个作本，嘿嘿，只怕捞不回来了。”
原来昨晚牌桌上的一幕竟如此惊心，宋天舒的担心差一点变成了现实。不知下一回他还有同样的好运气吗？
管他的，有钱就好办。心头的石头落了地，我拍手道，“好哇！梁哥出马，没有搞不定的事，我们正愁帐面资金吃紧呢。我的计划您已经看了吧？”
他朝写字台上噜噜嘴，“好象挺宏大的，就是字太多，才刚翻了几页。不如你拈紧要的跟我先说说？”
“好的。关于增加客房收入，我的想法是与政府合作，引入一些大公司在酒店设立办事处……”
听完我的汇报，他劈头问道，“怎么？营销费用这一块那么高？以前的奖励提成最多不会超过3%的。”
他的担心在预料之中，我解释道，“这部分主要是给周主任私人的，万事开头难，不给点好处，我怕他没积极性。等以后上了正轨，慢慢地就不用依赖他的门路了。”
傅盛梁抖了抖烟灰，不无心痛地叹息道，“话虽如此，眼前却是在割肉啊。妈的，他的心也太黑了吧？10%都敢要？不怕钱多压身？听说最近上面对他们这一类官员盯着很紧啰，你不怕哪天他反把盛唐吐出来？”
写字间是我的大营销计划里提升酒店综合收入最重要的一环，无论如何需要老板的首肯，“那你说咋办？我都答应他了。”
他略略沉吟，提出了一个相对保险的主意，“这样，这笔钱不直接给他，我们在香港给他开个帐户，钱先划过去。”
“好的，傅总。”我要本子上一一记下，随即又提到另一个重点，“餐饮方面，我有个想法，星级酒店的餐饮太过死板，服务个性化和菜品创新严重不足，我打算引入酒楼的灵活机制。”
他的眼睛一亮，“又是颐荷的那一套吧？曾听你介绍过。如何激活餐饮，我也没有啥概念，但要提醒你一点，把会议设施加在一起，盛唐的餐饮面积至少是颐荷酒家的十倍，你有把握吗？别把我这里当试验田啰！”
早年的五星级酒店凭借强大的软件优势，几乎垄断了高端的餐饮市场，可随着社会酒楼的兴起，酒店引以为豪的标准化却自毁长城，灵活、创新和个性化皆落于下风，几年时间就把这一块利润最丰厚的市场拱手相让。跟江都一样，南华的七家五星级酒店均无法与本地的社会酒楼抗衡，市场一再萎缩，最后沦为会议和客房的配套，但凡热爱酒店之人无不为之痛心疾首，却又徒唤赖何。
在过去的一年里，我曾把颐荷的经典案例反复说于他听，只要高端餐饮市场确实存在，酒店就应该勇于去争，去抢。既然社会酒楼赢在灵活、创新和个性化，酒店为什么不能放下身段虚心向它们学习呢？
当然我得先给老板吃一颗定心丸，“你放心，我有把握。”
再次听到别人成功的故事，傅盛梁似有所动，但好象还下不了决心，他靠在沙发上，眼睛瞅着天花板，缓缓道，“或许我受几个前任总经理的影响太深了，以为酒店管理的最高境界就是把一切员工的行为标准化。看一家酒店管理得好不好，首先是它的程序细不细，标准详不详，当初李汤力强推标准的时候，我们都觉得太过了，连说话走路都一一分解，全部有标准，跟机器人一样。员工的抵触情绪极大，三个月内流失率超过50%，差一点就顶不住了。好在我坚信他的决策，中国人几十年懒散惯了，尤其是南下的打工仔，昨天还是泥腿子泥手，今天就穿上了漂亮的制服，骨子里还不是那样，需要接受西方先进理念的洗礼才能脱胎换骨。半年后，酒店步入正轨，五星级评定顺利通过。我们回过头再看，推行标准化在盛唐的发展史有着里程碑的意义。”
我附合道，“是啊，标准化确是星级酒店必过的一关，相当于入门课，及格线，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当年我在汤森和丽日也接受了标准化的洗礼，七年来一直在这条路上行走，想超越标准得下很大的决心。”
他揉了揉鼻孔，笑道，“我觉得你说的也有理，超越标准或许是盛唐面临的最棘手的课题。好比一个人习惯红绿灯，今天出门却发现停电了，到底该怎么走呢？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在行动之前能考虑得周全些，别舍了孩子却没套着狼！”
“不过，我还是需要老板您一句话。坚决地支持我！”我趁热打铁，眨眼道。
他伸手拍拍我的肩膀，大笑，“哈—哈—哈，你小子，想拿到尚方宝剑吗？好吧，餐饮这一块你放手去干，有阻力尽管往我这里推。行了吧？”
有这句话一切好办，这下我心里总算踏实了，“谢谢老板，我会尽快提交详尽的实施方案。这是我的第二张牌，如果打得好，每月增加五六百万的收入不成问题。”
接下来是第三张牌，跟长安的合作，我先道出了自己的设想。
谁料他不待我说完即表明了态度，“跟长安合作的事我持保留意见，原因嘛，不方便说。你也不必紧张，一口吃不了胖娃娃，一步步来。如果客房与餐饮初见成效，我们再打第三张牌不迟。小林，还是那句话，既然我选择了你，当然会给你充分的授权，但重大事项还是要先跟我商量。”
看来宋天舒所言竟是真的，跟长安合作盛唐没有直接的利益，不急，我林启东有的是耐心，眼前最重要的是巩固他对我的信任，“你是老板嘛，当然得听你的。上一批的干部任命不就是先跟你汇报过吗？你不同意，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的。”
傅盛梁满意地点点头，“其实你还是有些胆子的，率领一帮子娃娃军就敢挑战另外七家酒店，不过，这些人有冲劲，是可造之材。另外，昨天你跟我提起谭亚娇的事，我思虑再三，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她做主管的时间太短，徒然提到总监助理的位置，你不怕人家笑你乱拍马屁？”
我诧异道，“我觉得她不错呀，什么马屁不马屁的，我不明白。”
他一声冷笑，“少跟老子打哑谜了。她妹子跟我的事，你会不知道？”
我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真的不知道，她跟你有什么事？”此言却是不虚，二人的事我并未亲见。
“算了，不说也罢。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来了。”话音刚落，一位身材高挑，略施粉黛的女子从扶梯上摇曳而下，眉目之间确有几分谭亚娇的模样。
“亲爱的，在说我吗？”谭亚娟一屁股坐在傅盛梁的大腿上，亲了一口。
“没礼貌，有林总在，也不打个招呼。”
她撅起樱桃小嘴，脆生生地对我道，“中午好，林总。”
我站起身来，“傅老板，我还有些事，那个事你再考虑一下。”
走廊外，傅盛栋正与保镖姚勇聊得火热，见我出来，立马住声。傅老二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小姚不明究里，有些尴尬，手中比划着滑水的动作，冲我笑道，“林总，改天我们再比一比，上回只差了一个身位的距离。”
“几日不见，你找到窍门了？莫非你是从澳门游回来的？随时奉陪，有空给我打电话，输了可别心痛钱啰。”说着我快步走下旋梯。
“我不明白，易总签发这么多文件干什么？看看，堆起来象一座小山。”董婷吃力地抱进来一大叠纸，没好气地抱怨道。
“你不懂。一座酒店就是一位总经理的作品，渗透了他的心血、思想和灵魂。”我瞧了瞧面前的小山，苦笑道，“勤奋，敬业，其实我挺佩服他的，半年时间就签发了五百多份文件，平均一天三、四份，小到一根针的使用规定，大到房价推广方案，应有尽有。仅凭这一点，就够我学几年的。”
董婷仍不服气，嘟啷道，“他倒是签字签爽了，可苦了我分门别类地编目录，昨晚一夜未合眼。眼睛都充血了，怎么见人嘛？”
我安慰道，“辛苦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随便说。”
她摆手道，“林总说哪里去了？我不是为了吃饭才做事的，您不是教导我要多学习酒店的规范管理吗？这些文件我大多细细读过，还真长不了少知识，原来要管理好一家酒店也不容易。”
大概是受到港台文化的影响，与内地人不同，南下打工者有着强烈的危机意识。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想治富，就得赶紧充电，用知识迅速武装头脑，用才华赚取钞票。我有心给她一个机会，遂转身指了指书柜里的SOP，打趣道，“汝子可教。文件嘛，是应该看的，但这还不是系统的学习，如果你真有决心，我这里有一些正规的酒店资料，有时间你可以读一读，保你一夜进步一年。”
她睁大眼睛，随着我的手指望去，“我的天，几十册，得看多久啊！”
“慢慢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顺手把书柜的钥匙交给她，“先从餐饮部看起吧，酒店下一阶段的重点工作。”
董婷喏喏称是，从书柜里抽出了一本餐饮部岗位职责手册，自言自语说，“都是您让我打印的，用了十几箱纸，光餐饮部分就有九册，啧啧啧。林总，我有一个可笑的问题，不知能问吗？”
“你不会跟我说看不懂英语吧？这个我可帮不了你。”我笑道。
她怀抱着手册，得意道，“当然不是。林总有所不知，读书的时候没有一科成绩讨老师欢心的，只除了英语。大学毕业前还拿过托福满分，比许多英语专业本科生还高。打印的时候我已看过不少，基本都能看懂。我是想问您这一套资料有多少人看完过？在国际酒店里。”
我挠头道，“你的问题还真考住了我。据我所知，通常资料只发到总监一级人员手中，各人看自己部门的，别人的看不到，而且大家也没兴趣知道。或许除了酒店总经理，没人能一窥它的全貌。”
董婷吐吐舌头，兴冲冲地走了，在关上大门前回头对我道，“谢谢林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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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死房活餐
更新时间2010-7-11 17:02:12 字数：4311
七分人才三分妆，今天的谭亚娇完全称得上是盛妆出镜，眼影，粉底，胭脂，口红，估计化妆盒里的东西都被她抹到脸上去了。一股甜甜的香气补面而来，却不知是什么品牌的香水。朱越曾言，闻香识女人，投资香水固然离不开经济实力的支撑，可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品牌一定需要独特的眼光和挑剔的品味。因为女人是化妆品的奴隶，在难以凸现个性的职业装笼罩之下，要探询酒店女人的内心世界，就得考考你的鼻子了。很遗憾，我对此没什么造诣，改天还得请教老婆。
谭亚娇的妹妹倒是出落得十分水灵，她却相貌平平，有点乡下老农原生态的味道，是不是她的父母生第二胎时发生了基因突变？看她神色自若，定是成竹而来，我揉了揉鼻孔，示意她坐下，开口道，“Juana，计划思考得怎样了？”
红色的文件夹在我眼前翻开，一份数十页厚的大餐饮计划映入眼帘，好家伙，一天一夜弄出这么多来，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啦！见我面有喜色，她却道，“林总，您别用这种眼色瞧我，单凭我一人之力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个计划的。其实它是郭总监和我在一年前悄悄起草的，现在结合您的思路重新做了一些修改罢了。当时大明宫刚刚落成，我们卯足劲准备大干一场，只可惜被高层束之高阁了。”
“哦，是吗？说来听听。”我有点好奇，来盛唐一年，这样详实的计划书还是第一次亲见，谁说十步之内没有芳草了？为何易显龙没将郭、谭二人挖走？
她呷了一口水，鼓起勇气道，“我不清楚林总将餐饮列为重振盛唐的三张王牌之一是出于何种目的，把我所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所以得扬长避短。原来的易总出身客房，骨子里自是轻视餐饮的，没把这一块纳入到主要的营业增长点上来。客房与会议占到总营收三分之二以上，餐饮充其量只是配套而已，为客房配套，为会议配套，属于酒店的二等公民。您知道谁为酒店营收贡献大，谁就是酒店的老大。”
如果这番话是她自己想出来的，眼前这个女人足以让我刮目相看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计划易总并不感兴趣，对吧？”
她淡淡道，“我们根本没有交给他，在他之前的方总和高总也没看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是吧？”
她的话更吊起了我的胃口，每个老总都有自己的思维习惯，前三任总经理具是客房出身，轻看餐饮也是有的。我随手翻阅着计划书，看得出不是对餐饮极有研究，不是花费了极大的心力，断不可能如此完整，“这样啊。既然不交给他，为什么还要费力做出来呢？你看，有市场调研，同城竞争对手比较，中餐厅包房改造投资预算，收入和利润分析，菜品选择等等，非常详尽，没有多年的积累，没花数月的功夫万难做成。我觉得你们两个人很有思想。”
她感慨道，“计划好有何用？可惜未遇见明主，没机会一展抱负。您也许不知道，那天营销会上您提出要打餐饮牌时，我特激动。我们盛唐拥有南华市最好的餐饮设施，为什么以前的高管就是不重视呢？我真不懂！”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金融危机之前，南华万商云集，根本不愁客房生意，易显龙等人自然不会对此上心，身为旁观者的我也不可能随便插嘴。“或者真是你刚才说的扬长避短吧。他们不擅长这个，所以不屑一顾。人嘛，都是做熟不做生的，尤其是总经理。熟悉的领域才有亲切感，熟悉的地方才容易建立起竞争优势，而冒然拓展新领域，以己之短攻人之所长风险太大，两眼一抹黑，搞不好还容易被别人控制。”
她点点头，微笑道，“可是据我了解，您也不是做餐饮出身的，不过，您太太是，或者受过一些薰陶。您别介意，嘻嘻。”
也不知道救火队长朱越小姐瞎胡整弄出来的一套管理班子会不会缚住部门的手脚，渡过难关需要的是一股子劲，可平稳之后还是得讲规矩，讲制度。这个暂且先放一边去，我得提出自己的观点，“你说得也对，也不完全对。启动餐饮的想法其实正是我看到了南华酒店餐饮市场的空白，人弃我取，大家都不做，我们盛唐做，不但做，而且是大做！”
她的眼睛里放着光，那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昨晚郭总监也是这么说的，你们不谋而合。其实五星级酒店做餐饮的优势非常大，仅用餐环境一项，所有的社会酒楼根本没法比。完整的客房、会议和娱乐配套也是另一大优势，只要我们重视客户关系，重视出品和服务，切下高端市场的一块蛋糕完全没有问题。”
我敲打着文件道，“所以在这份计划里包含了这方面的内容，很好。我得抽时间细看。”
她正欲起身，忽然想起一事，吱唔道，“林总，我有一个建议。就是不着急实施餐饮计划，先把客房这一块做起来再说。您的写字间招租计划很有吸引力，不出意外的话，能够大幅度带动客房的销售。容易收到立杆见影的效果，让傅老板先看到你的成绩，然后才能下决心。否则，我担心动作太大，事得其反。”
老板的心思她也吃得透？我合上文件夹，瞅着这位与我年龄相当的女子，“想不到你还能为我着想。”
她解释道，“当然也是为我自己着想，有一位前辈曾对我说过一句话，死客房，活餐饮。客房的标准相对固定死板，营销的套路不太复杂，只要定位得当，用好价格杠杆武器，生意总会好起来的。可餐饮的变数就太多了，尤其是散餐，要锁定本地的高端客源，没有金刚钻可不行。启动餐饮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和物力，郭总监还躺在医院里，再说菜品研发和员工培训也需要时间。要么不做，要么一定得一炮红！”
“好，一炮打红！不过总监助理的事傅总说还要考虑考虑，你别急。死客房，活餐饮，这话说得不错，不知是哪个前辈说的？有机会请教一下。”
“没事，这段时间我本身也在负责餐饮部的事。”
“名不正，言不顺嘛。相信我的话，水到渠成。我这里有一张人力资源部提交的餐饮部组织架构和后备人才名单，你拿回去跟郭总监商量一下，有什么意见尽管提。人是你们在用，我需要了解你们的意见。”
“林总看得起我，我也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有一件事，本来郭总监一再嘱咐我别跟您提的，可我思虑再三，还是想对您实话实说。这份计划原来的主人其实是……是唐琳，您应该听说过她，我们都亲切地称她为唐姐。可惜计划出来时，唐总已然离开盛唐。她在任时，客房、餐饮和娱乐这三张牌早已被定为酒店的战略了。”
除了宋天舒，她是第二位在我面前提到唐姐的人，这位姓唐又给酒店注入唐朝文化的女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送走谭亚娇后，我陷入深思。这座金壁辉煌的大酒店明明烙有她的印记，空气里到处飘散着她的灵魂，可人们偏偏对她的名字三缄其口，包括她的丈夫傅盛梁。在我来南华之前，这里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
果如谭亚娇所言，林启东的三板斧计划怕是凶多吉少，傅老板会支持吗？空气中有一个声音似乎在对我说，“自作聪明的小林，不知道什么是犯忌吗？”
岽山丽日酒店绛绡吧。
“这是我见过的最有野心的餐饮计划！”朱越拍案叫绝，新奇士果汁撒了一地，我和刘渝川忙不停地收拾着狼藉。
“小心点嘛，你看看，袁总的新西装。”我呼呵着，责怪她过于激动。
袁方脱下西装，接过刘渝川递来的毛巾不停地擦拭着，“没事，Alice心直口快，见到好东西兴奋一点不奇怪。呵呵！”
四人换张桌子，重新落座，袁方道，“小林啦，你真真是一员福将，才刚坐上总经理之位，老天爷就送来两位帮手给你，不怕我嫉妒？”
我的脸一红，摇头道，“袁总别掖揄我了，小弟万不敢当，这几天头发都愁白了。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当总经理，您可是前辈，我的老师，给计划提点意见吧。”
不待袁方开口，朱越急道，“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这样的计划我们国际酒店是做不出来的，不是能力高下的问题，根本是思路不同。丽日也好，汤森也罢，零餐从来都不是重点。”
“你才做了几年，知道什么？”我粗暴地打断她的话，白了她一眼，“我今晚是来向袁总求教的。”
袁方呵呵一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小林啦，说句不多心的话，假如你半年前把这份计划给我看，我们岽山丽日的餐饮布局规划就得修改了，大幅度增加包房，而不是弄出这么多会议室来。你小子，鬼精鬼精的，拿计划书来气我吗？你自是熟知国际酒店的套路，从不屑于放下身段向社会酒楼学习，他们才是做零餐的专家。这份计划其实是要抢夺全南华各大酒楼的生意，所以Alice才说有野心呢。”
“您认为可行吗？”我对客套话没兴趣，非得让他表态，好歹三个专家在此，不能让我三更半夜地白跑一趟。
袁方道，“同行相欺的话咱也不说了，放心，岽山不会抄袭的。我粗粗地看了一下，感觉是可行的。问题的关键是执行力，整个计划的核心其实是客户关系的建立和维系，你得先找到吃饭的客人才行。说得再明白一点，你的餐饮销售队伍才是整个计划的要害所在，让那些做惯了宴会大单的销售人员改行做零餐可不容易，我建议你不妨从外面的酒楼中引进一些骨干。至于如何建立激励的机制，不用我教你吧？”
盛唐的部门经理例会本是周一和周四上午两次，自从易显龙离开后，酒店诸事纠缠，加之新政实施在即，我已将它改为每周三次，周一，周三和周五。今天是星期三，我早早地赶到会议室，却看见傅家两兄弟已先我一步落座，我忙向老板打招呼，“傅总，起这么早？”
他面无表情，随口应道，“有些时日没参加部门经理例会了，想来听听，正好也有些话想对大家说。”
“好哇，我们求之不得。难得傅总关心酒店的工作，我们再辛苦也值了。”我笑呵呵地为他点燃一支烟，在旁边坐下。心下却感到不妙，印象中傅盛梁绝少出席经理一级人员的会议，基本上是通过直接与总经理沟通来传递他的意图，偶尔也喜欢找些个起家的老臣子打听酒店的动向，借他们的口来传达圣旨。久而久之，一些人摸清了规律，遇到触及自身利益的事时，便把他的话抬出来，“傅老板说的，不能这么办，应该如此如此……”
在我做董事长助理时，易显龙曾不止一次地抱怨过，“老板有这么无聊吗？五元钱的罚款也会过问？鬼才相信！”“我是老板请来的总经理，这点权利总有吧！”
当时我笑他天真烂漫，不了解内地的民风民情，有些人自恃与老板走得近，说话做事张扬一点太正常不过，没事别去招惹他们。只要生意做得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权利可以给你，明天也可以收回去。没有权利，臣就死了，因为权利是职业经理人的立命之本。
当自己做到总经理之位时才发现，老子的个头太大，随便挪一只脚也可能踩死一只蚂蚁，跟老板沾亲带故的蚂蚁。
眼前就有一只大蚂蚁，傅家老二，傅盛栋，他与九州的好事被我一气之下给坏了。看着他冷笑的神情，我的心中涌出一阵莫名的凄凉，一个哆嗦，烟头掉到桌上。
此时参会人员已陆续进入会议室，各人脸上皆有不同程度的诧异之色，纷纷上前与傅老板打招呼，然后再回到固定的位子上落座。
快到八点半的时候，最后两人才进入会场，一位是谭亚娇，另一位却是缠着绷带的郭豫忠。“郭总监坐下吧，你大病未愈，本来不想请你过来的，坐下，坐下，不必过来了。”傅盛梁摆手道，转头又对我说，“林总，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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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 高处不胜寒
更新时间2010-7-13 19:45:03 字数：4103
任何时候都不能把不期而至的老板当成不速之客，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无条件地适应他，理解他，然后再求其它，总不能让老板来适应你吧。今天的例会议程必须修改，由执行总经理布置工作改为先向老板汇报。
从壮士断臂般的被动裁员到接待联合国代表团，再到营销战略会，我挑出主政以来的几件大事逐项阐述，最后当然不忘报告当家期间的成绩表，“本月前十天，酒店的总收入为三百七十万元，较去年同期下降30%，是金融危机以来跌幅最少的。原来估计本月收入不会超过六百万，我判断市场形势已悄然变化，最悲观的时刻可能已经过去，市场甚至会比大多数同行们预期的更快复苏。”
会场内鸦雀无声，傅盛梁挪了挪身子，抬起头向我问道，“那么林总认为什么时候会复苏呢？”
我回答道，“最快三个月，最慢半年，整个市场的客流量可以恢复到往年的平月水平，但要达到旺季火爆的局面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从运行两年的规律来看，十二个月之中，盛唐有旺、平、淡之分，最旺的月份可达到二千来万的收入，平月大约为一千五百万，而淡月则在八九百万。
一千五百万？似乎是一个过于乐观的数字，至少在眼前看来是如此。
会场内开始骚动，众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摇头者多，信者却是聊聊。
一直沉默不言的傅盛栋乘机反诘道，“林总此言怕是过于乐观了吧。市场未必真已见底，万一是回光返照呢？不错，前十天的收入超出了大家的预期，那是因为偶然接了一个超级大团队，扣除这个因素，实际情况比前一个月还要糟。由此判断市场反转怕是过于主观了，我的意见还是继续观察，继续减员。方式嘛，可以不那么激烈，维持人员只出不进就可以了。”
场内再一次陷入热议之中，对于市场走向，唱衰者远多于唱多者，这一点倒不让我意外。春江水暖鸭告知，成天只在岸上瞎跑的鸡犬们如何能感觉得到？
可令我十分不解的是，经历了上次裁员惊心动魄的一幕之后，劫后余生的各位与会者似乎倍加麻木，对裁员一事保持缄默。难道是管理者自比基层员工多一层就业保险系数吗？
还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南下打工者们天生缺少对他人的怜悯之心呢？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怀揣着发财梦而来，只要我过得比你好就成！不好！朱越的临阵择将之举恐怕将助长这一风气，幸运者不会自觉庆幸，反嘲笑离开之人太愚。在外来人口占主导地位的南华市，这种思潮是主流。
主位上的傅盛梁冷眼看着大家的表情，仍是一声不吭。
营销总监杨益凡迎着我投来的期许目光，朗声道，“我向大家报告一则好消息，昨晚接待办周主任打来电话说，已有四、五家公司对我们的写字间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今天下午就有两家过来看场地。”
“光看看有何用？每天来参观酒店的人还少吗？酒店又不是博物馆，看看也能收钱么？杨总监，我劝你别太乐观，签了约，收了钱才算数！”傅盛栋继续泼着凉水。
杨益凡不理会他的挤兑，又道，“对方知道我们盛唐大酒店，下午来只是过来谈价格和付款方式。我觉得有戏。”
人力资源部经理崔洁芸道，“我完全赞同林总的判断，经过半年的调整，目前南华市劳务市场已恢复生机，一些停工的工厂又开始大规模招工。南华经济的晴雨表，南华火车站也重新热闹起来，与半年前的返乡潮不同，这一回是南下者占了大多数。不信大家可以去看看。”
傅盛栋白了她一眼，道，“工厂归工厂，他们招工不等于酒店市场复苏。傅歆婵，你说说供应商那边反馈过来的情况。”
采购部经理傅歆婵是老板的堂侄女，只见她皱着眉头道，“这几天供应商一直追着我付款，说是各大酒店已大幅度压缩了下季度的采购数量。海鲜、蔬菜、水果、酱料、洗涤药水、客房易耗品的预计用量均降至原来平月的一成，由此判断同行们对未来都持悲观态度。”
傅盛栋得意朝老板一笑，“我觉得这个信息很重要，压缩采购量说明什么？在座的各位都是酒店专家，你们教我。是不是只有在市场预期不佳时才出现这一现象的？好象全世界都不看好未来，只有林总一人是乐观派？难道世人皆醉你独醒？可笑！”
我没有马上答话，用目光扫视着众人，希望有一人站出来替我回答。可戚栩光、何国彬、岳振华、曹翌等人皆不作声，连刚才诤诤有辞的杨益凡和崔洁芸也低下了头。明摆着嘛，老板的家人与我针锋相对，最明智的选择是做壁上观。
高处不胜寒，未必只是老板一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执行总经理林启东恐怕更能体会到孤独无助的滋味。他们都是我一手提拔的，关键时刻却不能指望哪怕有一个人站出来表示语言上的支持，太悲哀了！
一切只是因为今天的会场之内多了一人，傅盛梁，我们共同的老板，主子。我终于明白了，林启东的职位再高，权力再大，在老板面前一样是打工者。虽然他尚未发言，但沉默何尝不是一种态度，有时甚至威力更为巨大。
有人说，民营企业好似古代的封建王朝，职业经理人不过是皇帝陛下的一名臣子，纵是位高权重，想PK皇亲国戚却难于上青天。无它，他们毕竟是一家人。
我知道此时此刻会议室之内，不止有一人有心想看我的笑话，傅盛栋的那些事全盛唐上下俱是敢怒不敢言，只有大笨蛋林启东吃了豹子胆敢去招惹他。你不是新官上任，要大干一场吗？我偏不给你机会！
令我迷惑的是一向头脑清醒的傅盛梁也选择了沉默，前一天不是还口口声声说要给我尚方宝剑吗？一觉醒来就后悔了？难道真应了昨晚袁方的感慨，中国私企老板的用人哲学都一个样，用人要疑，疑人要用？
我不信邪！反正他还没表态，我还有机会！
于是站起身道，“我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相反，市场的集体误判对盛唐而言恰恰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既然各家酒店都在压缩人手，压缩进货量，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将来必会占尽先机。来盛唐一年，我一直在反醒我们的营销策略，作为南华体量最大的酒店，本应有号令群雄的气慨。可各位扪心自问，我们的整体营销战略是不是长期随大流，跟风而为？台湾人多时重视台湾市场，会议多时拼命接会议，散客，团队，什么都要，两年下来，我们什么市场都重视，什么蛋糕都想切一块。结果呢？酒店至今也没有的一个清晰的定位。不应该呀！盛唐是一艘在大洋里航行的大船，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怎么行？
定位就是要向客户传达一个明确的信息，盛唐到底是一家什么样的酒店？而现在，我们向市场传递的信息却是混乱的，散客酒店吗？好象不是。团队酒店吗？也不尽然。会议专家吗？却又不及隔壁的国大专业。于是，当别家的散客都住满时才轮得到盛唐，团队和会议也一样，都是客人最后的选择。各位不觉得这才可笑吗？
打个比方来说，大家多少都炒过股票，市场上最喜欢跟风的是些什么人？散户。他们资金少，信息少，只有道听途说，跟在大户和机构后面买，让他们为自己抬轿，赚点差价。运气好的时候能够翻倍，可市场一有大动荡，或者大户们振荡洗盘时，散户要么被套，要么割肉出局。只有大户和机构才是市场上永远的赢家，因为他们目标明确，把大把资金集中到某一只或几只股票上。认准方向，大进大出，如此才能火中取粟，赚个钵满盆满。
我认为，既然傅老板为我们建设了一家南华最大最好的酒店，我们就应该有信心、有勇气充当起南华酒店市场领导者的角色。而不是小家子气一般，跟在别人后面捡落地桃子！别忘了，盛唐是一条大鱼，残汤剩饭根本吃不饱的。”
“啪，啪，啪，”傅盛梁第一个鼓掌，然后是稀稀落落的掌声，再后来却是整个会场的欢声雷动。
他示意我坐下，道，“精彩！太精彩了！如果说昨天我对你还有几分犹豫和怀疑，今天通通消失了。你一针见血地道出了盛唐开业两年来徘徊不前的原因，跟风害死人啊！人人都以为别人做什么我也做什么，最安全，最保险，孰不知追随者永远只有看着别人吃香喝辣的份。以前怎么就没有一个象林总一样的明白人呢？”
这一回轮到全体管理人员低头思过，唯有我百感交集，幸亏遇到个好老板，明白人，他的治富之路何尝不是敢为天下先？不是万人皆醉我独醒？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谋而合。
耳朵里再一次传来他中气充沛的声音，“管理者与普通员工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有头脑，一颗能独立思考的头脑。当局势不明朗的时候，最需要的是管理者的智慧和信念，如果大势已定，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了，那我还要你们这帮人干嘛？
关于林总对市场的判断和他制定的三大营销战略，我代表董事会和经营班子表示完全赞同，会议结束后你们可逐一实施。为了保险起见，我个人建议先从客房和写字间入手，餐饮和娱乐渐次跟进。当然，具体的实施方案和步骤由林总自己拍板，不必再事事请示，你作主就是了。
另外，还有一事要宣布，北京的一家公司准备与我们合作开发酒店后面那一块盐碱沙滩，双方已签订备忘录，对方会派一名财务总监和工程总监过来，主要是负责‘南海银滩产权式别墅项目’的具体实施，不参与酒店的日常运作，办公室嘛，林总安排一下，他们明天就到南华。”
“傅总的决策太英明了，有了银滩，我们手中又多了一张王牌，盛唐必将在新一轮的市场竞争中拔得头筹。”我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袁方的想法竟变为现实，遂点头道，“目前整个大南华地区仅有岽山丽日主打休闲度假题材，但他们没有海滩，几年之内这一块市场我们没有对手。”
老板定了调，大家自然好表态了。刚才保持沉默的人纷纷发言，有的表示完全认同我的市场判断，南华必将再一次成为整个南中华的经济中心；有的建议立刻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迎接市场复苏的到来；有的还提出了具体的操作办法，不一而足。
从来只有人锦上添花，罕有雪中送炭者。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我思忖着，不做出头鸟，顺风而动，乃是人的本性使然，我林启东没什么可抱怨的，虽然心中隐隐有一丝遗憾。不过，每一次都能侥幸取胜吗？不行，我得迅速培养自己的铁杆亲信，就象当年的毛晖和马文骏一样，关键时刻能站出来的那种人。可是该从哪里入手呢？
咚—咚—咚，有人敲门，崔洁芸握着一份资料进来，“林总，这是您要的陈桂蓉的资料，上回面试总秘时来过的，被您PASS掉了。”
“哦，你先放在这里吧，我再看看。”我随手指了指桌面。
“您不会是，不会是对Tina不满意吧？”她吞吞吐吐道。
我瞄了她一眼，瞎猜什么呢？人事干部都喜欢揣度老总的心思吗？“没什么，不关Tina的事。有个熟人向我推荐她，介绍了许多不知道的情况，或许是我上次看走眼了。酒店已正式启动写字招租计划，我打算找一个人来专门负责此事，就叫写字间经理吧，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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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难得明白
更新时间2010-7-15 12:08:29 字数：4845
“林总总是出人意表，上回选总秘，Tina本来排在第五，偏让您看中。陈桂蓉本是排在第三的，论条件应是略胜一筹，我还以为您打算换人了。”崔洁芸悻悻道，向我提出了一个无理的问题，“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林总选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能否给我交个底？”
来了，直接了当地摸我的底牌，我点上烟，道，“这个嘛，怎么说呢？通过面试和背景调查的筛选排序本是人力资源部最常用的方法，一个关键岗位通常会提供三至五个人选，方法自然不错。不过呢，在条件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我喜欢凭现场的感觉而定，考察候选人在面临压力下的临场发挥，人力资源部的意见仅作为一个参考。”
“感觉，会不会太虚无了些？”她有些茫然，“您知道有些人特别口才流利，擅长表现，能力却未见长。我们雇佣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他的专业能力和个人品行，通过层层面试和背景调查这些专业的人才测评工具基本上能看出个究竟。”
“那是你们的专业，我不干涉。可能力测试通常看不出真正的潜力所在，跟相亲差不多。一个人的气质和谈吐却无法掩饰内心的真实本性。”我解释道。
“不信测试，难道信相面吗？”
“呵呵，傅老板喜欢这个，听说以前的易总也迷信，还索要员工的生辰八字。我却不是，算了，跟你也说不清楚。”
“可是你怎么知道陈桂蓉适合做写字间经理呢？她并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啊。”
“所以啊，光凭经验和资历往往会走入用人的误区。你没做过部门经理，我也没做过总经理，按照你的标准，我们都没有资格。可是每个人都有第一次啊，判断这个第一次其实就是看潜力。”
“您觉得我有潜力吗？做人力资源部经理。”
“你有学历，有专业，有忠诚，综合素质高，最重要的是聪明，有悟性。”
“我的前任曾说过，最优秀的HRM应该是做公司之内的第二聪明人，第一是总经理。您认为对吗？”
“哈哈哈，能说出这话的人已然是公司第一聪明人了，真正的聪明是智慧，甘当第二就是大智慧，强争第一反而愚不可及了。有意思，这话当着我说可以，千万别对别人说起，它是拐着弯地骂总经理心胸狭窄，容不得人才啊！”
“每次跟您谈话总有收获，您忙吧，我先告辞了。”
作为人力资源部的第一负责人，崔洁芸具备了一位职业经理人身上几乎所有的气质，人力资源是一项细致活，但沉湎于琐碎却容易迷失方向，最后沦为一个简单的办事部门。振兴盛唐的诸般大事不外乎内功与外功，拓展营销渠道，重新定位，增加产品亮点，吸引客人，算是外功。而为这些举措配置好方方面面的人才却是内功，没有得力的帮手可不行。一位称职的人力资源部经理应该能为企业输送各类人才，实现人岗匹配，而要成为优秀的人力资源部经理还需要有高屋建瓴的眼光，能站在总经理的高度，优化人才结构，帮助企业实现战略目标。她瘦弱的肩膀扛得这份担子吗？
戏剧化的事情发生在下午，我的办公室成了盛唐最热闹的茶馆。
午休之后，一茬又一茬的人纷纷前来汇报工作，在秘书董婷那里排起了长队，走后门，插队之事时有发生。
有的是煞有其事，比如工程部经理何国彬抱来了五个楼层的写字间整体改造方案。“仍是我在上次会议上的意见，先改两层出来，费用不是问题，大部分的活可以外包。”我对他道。
房务总监戚栩光提出前台接待与收银合并，既节约人手，又充实员工的技能。我心中早有此意，对他道，“反正他们现在也不忙，正好有机会多学一项专业。香港的五星级酒店早合并了，甚至连餐厅都没有收银员，全由服务员来操作，我们却还生活在原始社会？这样吧，回去跟他们说，现在酒店不是工资减半发放吗？合并之后，全额发放。”
行政总厨岳振华则带来了一份新菜谱，“这就对了嘛，粤菜做新派才有市场，老是那几样大家都腻了。我介绍的黄建波联系上了吗？让他迅速带一帮川菜厨师过来。黄厨可是川菜大师的首席弟子，一般人请不到的，有他坐阵掌勺，我们盛唐的川菜定会席卷整个珠三角。”
其他的人大多无事生非，保安部经理曹翌送给我一盒极品冻顶乌龙，“林总日理万机，喝茶能提神醒脑，清肺除烟。”好嘛，把压箱底的台湾货都送给老子了，却之不恭。
送东西的非止他一人，采购部经理傅歆婵和财务部经理傅盛栋也送，不过他们送的却是几份要我签字的文件。“这些小事，以后让秘书交给Tina就可以了，不必劳经理大驾。”我客气道。
即将就任餐饮总监助理的谭亚娇给我送来了一则好消息，郭豫忠将于下周出院。“太好了，你们的计划是我最看重的，等写字间方案启动后，我的工作重心将放在餐饮上。希望你们能就此一开五星级酒店做大餐饮的先河！”我将她送出了大门。
董婷向我眨眨眼睛，“林总，好象我们这里从未有今天的热闹啊！他们以前都对我凶巴巴的，今天却亲热得不行，我都有些肉麻了。您看看吧，小秘书也收了不少礼物。我跟着老大沾光了，嘻嘻。”
可不是吗？化妆品、精致点心、掌上游戏机、钱包、钥匙扣、购物券、健身卡，花花绿绿的，装满了整整一抽屉。
原来大家都不傻，见风使舵，反应竟如此神速！
可是还有一个最该来的人却不见现身，营销总监杨益凡，难道他竟不随大流？
下午五点，杨益凡兴冲冲地闯进来，手中捏着一扎纸，“成了，成了。”
“看你的高兴劲儿，什么成了？”我问道。
他一屁股坐在中班椅上，递过来两份文件，喘气道，“老大，今天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有斩获，一口气签了两家公司。他们一共租下了十九间办公室，折扣却是让得不大，八折。这是合同，请您过目。”
“真的吗？太好了。旗开得胜，我给你记一功！好家伙，英国石油，台宝电子，世界五百强啊，周主任介绍的吗？”我翻阅着满目英文的租赁合同，努力地搜寻租期、付款额和支付方式。
他象是明白我的关切，伸手直接翻到那一部分，指着加黑的数字道，“人家是大公司，规规矩矩的，租期一签两年，入场之前先付三个月的定金，以后逐月付款，按支付日前一周的美元平均汇率，用美元结帐。另外还有一个附件，他们还计划长包一些房间给高管们长住，英国那家包十间套房，台湾那家更牛，开口就要包下二十间，说后面可能还要增加。算下来酒店每月的收入超过八十万，餐费和会议室另计。”
“好，好，好。”我不住地点头，“才两家公司，十九间办公室就有这么多，如果五层楼全租出去还得了啊？”
他笑得合不拢嘴，“我测算过，全部租满会超过三百万，再加上客房、餐饮和会议室的附加消费，至少有八、九百万的样子。不过我没这么乐观，能有百分之七十的出租率已经很不错了。”
“记着给周主任回扣，我答应过他的。”我提醒道，拿起签字笔签上我的名字。
他收起合同，“放心吧，我已经托人在香港给他开了账户了，定金一到我就把他的那部分打过去。今天林总在会上的发言精彩极了，把傅盛栋气得半死。”
“是吗？”我旋转着手中的笔，面无表情道。
见我神色有异，他耸耸肩，解释道，“您不会责怪我没在会上支持吧？当时那情形，压得我们话也不敢多说，谁知道傅总在想什么，我怕再说话反而害了你。我猜想，今天傅总突然出现怕是有其它的目的，他们两兄弟时分分合合的，难以琢磨。”
我冷笑道，“他的脾气我也了解一些，最不喜欢下面的人私结团伙。你能帮我说两句已经很难得了，再多说话就是画蛇添足，帮倒忙。其实他也不容易，成天防这个，避那个的，前一回的集体跳槽对他的伤害太大了。哦，忘了问你，易总他们跳到国大去之后，现在怎样？”
他叹息道，“惨！已经有一半的人又在找工作了，老板好象后悔当初工资给太高了，挤垮盛唐的目的又没达到。您知道国大一直是专接省内各级政府的会议，尤其是司法、教育、财政、医疗系统，这段时间行业不景气，会议少，酒店的日子不好过。”
“我们也好不了多少。有时间多打听一下其他酒店的经营情况，随时向我报告，周主任那边要跟得再紧一些。就这样吧。”
采购部传来的信息得到了证实，且不说星衢七星中的另外六家全部暂停物资采购，连即将试营业的岽山丽日也大幅度延长了大宗物资的交货期，“多开也是闲置，何不节省一点资金？”朱越在电话里向我报告，“明天试营业，只开30间房，连早餐也只在绛绡吧凑合，反正没对外宣传，只请了一些老板的朋友，权当是练兵吧。”
“袁总对市场的判断也很悲观吗？”这是我最想知道的。
“他没有明确表态，只说事态不明，新酒店不必急于揽客，一下子太多的话，砸了牌子就难翻身了。另外，还有个情况，九州那边已关了一半的楼层，它可是整个南华市散客市场的风向标。”朱越道。
“这个信息很重要，关楼层意味着员工放假或裁员。那你的判断呢？我的营销总监。”
“不好说。信息太混乱，我也弄不明白，开业营销计划早已报上去，上面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呗。最烦恼的是销售部目前只招了三个人，我整个一光杆司令，什么也做不成。怎么，盛唐有大动作？”
“什么大动作？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
“嘻嘻，我的老公，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是一个典型的机会主义者，大家都按兵不动，你想一马当先了。无论如何，小越都支持你！岽山暂时还不会对盛唐构成威胁，你尽管放手大干一场吧！我永远相信你的实力！”
我想起史密斯的老爸曾说过的一句话，“当别人都在睡觉时你却不休息，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你。”眼下的南华正经历着黎明前的黑暗，可肆虐大半年的金融危机早已磨灭了所有酒店人的斗志，每个人最担心的是能否保住手中的饭碗，君不见许多酒店甚至连销售部都形同虚设了吗？
非止南华一地，整个珠三角都在一片哀鸿之中，谁也没心思拓展市场。与其白养一帮销售人员，不如放他们回家，节约酒店的成本，所有的老总和老板都抱着同样的想法。
而尚在坚守阵地，拿着一半工资的酒店人心中都在忐忑着，我们还能活到曙光出现的那一刻吗？
而我的盛唐却从那一天的例会之后悄悄地点亮了所有的灯光，就算门前车少人稀也一样的金壁辉煌，如一颗最闪亮的明珠，屹立在星汉大道的西端。
在灯光的照耀下，傅盛梁拉着我的手在沙滩上漫步，“今天徐书记对我说，整个南华象一座死城，还好有盛唐光彩夺目，没给政府丢脸。怎么南华市就没几个明白人呢？一场金融危机把大家的信心都浇灭了吗？”
我乘机道，“以后请他们多多照顾盛唐啊？”
“那是自然。”他指着眼前的一片空旷的银色沙滩，昂然道，“小林，半年之后，这里将建成上百幢海滨别墅，你得着手考虑开拓度假市场的事了。”
经过裁员的折腾，酒店员工总数已下滑至500余人，尚不及满编时的四成，为了保证振兴计划的顺利实施，崔洁芸建议打一次招聘广告，将人数扩充到900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足够的人手，一切皆为空谈。在人事部招兵买马的同时，培训部也重新建立起来，袁方向我推荐了一位经理人选，孙嘉亮，资深丽日培训经理。电话面试时，双方都非常满意，对方只提出一个要求，必须给予总监级的待遇，因为盛唐不是国际酒店，他得在名份和收入寻求平衡。
“这样吧，我提你为人力资源部总监，他还是归你管。”我对崔洁芸道。
她却一口回绝，“不妥。我从主管提到经理还不足一月，再提到总监未免牵强，同事们会怎么想？是不是故意弄个高级人才来给自己垫台阶？不如把培训部独立出来，直接归您管辖吧。”
我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只是委屈了你这位盛唐的元老，帮人家争取福利待遇，自己却没捞着什么。”
她感慨道，“唉，做人事的都是当丫环的命呗，只要侍候得小姐老爷们高兴就阿弥托福了。当个经理我已经很知足了，何况还有林总这个知音，嘿嘿。孙总监过来还要好好向他请教。”
她这样说，我更觉得过意不去，记忆中从没见过对职位不感兴趣的人，那一头短发之下到底生着怎样的脑子啊？心中不由得有些愧疚，将来一定找机会补偿她。
“这是我起草的商务部和培训部的组织架构，岗位职责，级别待遇。因为是新组建的部门，归您直管，走出正轨之后再作安排。”她继续专注于工作，完全没有心思来猜测我的想法。“陈桂蓉的意见是把商务中心也划过来，我觉得可行，它本来也在写字间旁边，只是得跟戚总监商量，太极宫会议中心是归他管的。另外培训部的编制我建议增加到十人，按一比一百的员工比例配备，这个应该是高于国际标准了，培训教室则把后勤区的五间闲置房腾出，三间作教室，两间作办公室。您看如何？”
“你考虑得很周到，比我想像的还要好，就这样定吧。”我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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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一夜反转
更新时间2010-7-18 21:06:41 字数：4382
朱越曾有心解读我的一番作为，道出了我的无奈与决心，“急功近利，虽有风险，对于新人而言，却是不得已而为之。真正的营销得依靠总经理强有力的领导，大势判断，大政决策，各部门全力支援配合，营销总监不过是完成最后射门动作的前锋罢了。”
大话说出口，三个月至半年扭转乾坤，林启东要想不落得轰轰烈烈成先烈的下场，唯有押上全部资本，豪赌市场一夜反转了。
我没有退路。
开业两年的盛唐大酒店将以崭新的面貌重张开业，新人，新理念，新产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作为豪赌计划的一部分，我打破常规，新增了一个南华市各大酒店均没有的总监职位，培训与发展总监TDD，挂衔之人名叫孙嘉亮，由袁方鼎力推荐，据说曾得过他的真传，有青年道格拉斯之风采。丽日一年，袁方的培训实力我却是没见过，心下不由得拿他与汤森的传奇培训大师高占雄作比。
此人性子颇急，到职后一周之内便完成了三件大事：一是制订全员培训计划，以殷勤待客之道为核心，对参差不齐的一线服务人员进行彻底的洗脑。二是完成培训场地的布置，三间宽敞明亮的教室已能开门迎客。三是在崔洁芸的配合下，从酒店内部选拔出四名有潜质的培训老师，稍加调教后便能担当一部分基础课程。
在旁听了一节他主讲的《卓有成效的领导者》课程之后，我来到教室隔壁的培训部办公室，“Frank，讲得不错，‘领导始于选择，选择始于责任’，我特别欣赏这句话。责任与选择，是为领导者永远无法回避的课题，身为领导者，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将决定企业的命运。重振盛唐雄风既是我的选择，更是永远不能逃避的责任，否则就是尸位素餐。”
孙嘉亮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却道出了自己从事培训多年的苦衷，“James能亲自来聆听我的课甚是难得，在丽日集团亦不多见，除非总部的培训总监来开课，外国老总们才会前来捧场。你不信吗？国际酒店最讲究职务对等的，我的职位比你低，你自不会屈尊了，最多来发表个开场白，努力学习啊，同仁们，今天的课很有启发的，老师水平也很高啊……他自己都没听过，还有启发呢？劳伦斯应该也说过类似的话吧？”
“那道格拉斯呢？他也是这个作派？”我提到他的伯乐。
他摆摆手，道，“他是做培训出身的，当然不一样，当了总经理还常常亲自给下属培训，包括最基层的员工。他常说，从总经理到普通员工，中间隔着几重大山，大部分信息都让那些个自以为无所不能的总监、经理和主管们有意无意地给过滤了，或者按他们的理解意图重新解读，多少脱离了上层的初衷。不向下传达，员工们如何清楚酒店的要求？James也是国际酒店出来的，一定吸收过许多最先进的理念，我觉得你应该把自己的思想传递给员工。”
言之有理，稍有一点管理常识的人都知道，竞争力源于执行力，而执行的效果取决于沟通效率。盛唐的执行力，却是不敢恭维。我点点头，“Frank，好建议，改天我召集全员大会，把酒店的最新思路宣传出去。我也很担心员工们不明究里，不理解酒店的新政策，那些个总监和经理只会把持着上层传来的信息不放手，当个宝贝似的藏着掖着。这种权利心态会害死人的。”
“James，你太开明了！要是我仍是归你管就好。”我的话既让他振奋，又让他心生遗憾，昨天傅盛梁发布人事任命，傅盛栋出任酒店副总经理，分管财务、采购、工程、保安、人事和培训。“小傅总可听不进这些话，今天的课他也没来，其实课程里的大部分内容本是为他定制的。他虽是财务专家，可国际酒店的运作标准却是抓瞎，还不虚心学习？”
老板的用意我自是明白，一方面赋于了我更大的权利，另一方面又派出小弟来制衡，他们毕竟是亲兄弟，血浓于水，再怎么也比外人信得过。江都人常说，肉烂了在锅里，小弟弟挖墙角好歹也是富了自家人，只要把他的辫子捏在手里就行了。于是我警告他道，“你需要适应新环境，学会跟中国人打交道，别老是言必称丽日的，人家听着不受用。你现在拿的是盛唐的工资，垂直领导是小傅总，得跟他搞好关系才行。有些事我帮不了你，你得自己放下架子。”
他回答道，“道理我懂的。Rome那里我晓得该怎么做，早请示晚汇报，他就喜欢这个。不过还是希望今后你能多给我些帮助，道格拉斯一直夸你非常优秀的，整个盛唐只有你一人算是资深的国际酒店人。”
经过一个月的整合，在同行嘲笑、疑惑、吐口水的目光中，盛唐以全新的面貌重张开业了。
“全冲抵，《南华晨报》整版广告仅要二折，香港的三大报纸只要一折，全部给我打一次。”我对杨益凡道，“现在报纸的版面少，看的人还是那么多，宣传效果起码增加一倍。有可能的话，头版的题花也连续做一个月，我需要抢眼球的效果。”
“您不怕万一打水漂？”杨益凡对几十万的广告费心中仍是没底，“冲抵还是有成本的，虽然不用付现。”
我埋头在广告合同上签上字，对他道，“没听说华人领袖李嘉诚的一句话吗？在别人恐惧时贪婪，在别人贪婪时恐惧，如此才有超越常规的利润。想让盛唐在经济复苏后一骑绝尘，必须先人一步。晨报的记者帮我约了没有？这一轮硬广告之后，我打算做一个系列专访，谈盛唐的经营思路，产品特色，南华的酒店市场，你得给我约到报社的头号写手来捉刀，最好是主编之类的人物，一般的记者没这个功力。放心，这几份合同加起来才二十万，傅老板批给我一百万，我们弹药充足。写字间怎么样了？”
他的眼睛突然放出光芒，“才一个月，五层楼已经租出去三成多，我很奇怪，市区写字楼的空置率居高不下，我们这里却热得发烫。许多同行都大呼看不懂？”
三成就意味着每月近二百万元的固定收入，开局不错，周主任看到银行的数字只怕也得睡不着觉了。我站起来准备送他出门，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是营销总监，也是老盛唐了，这个道理应该比别人清楚。真正的世界级大公司是喜欢在酒店办公的，外面的写字楼没有酒店的配套，厂房更在建设之中，你让他们三点一线地舟车劳顿吗？办公、吃饭、睡觉、洗衣都在酒店，有空去一下工地，老外们可比我们更懂得生活！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们的家属也会来南华，你现在别只忙着签合同，赶紧着手联系幼儿园和学校，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这些事办成了，他们不爱死你才怪！我们走着瞧！”
上午九点整，预定部经理谢宇轩刚刚坐定，桌上的三部电话同时响了，“Shirly，Sandy，快别涂口红了，赶紧接电话。”三位美女一起放下化妆镜，抓起了话筒。
“12号的学术会议，一百三十人，七十五间房，预订三天，宴会十二桌，OK，没问题，我这就给您订下。”
“12号的新产品发布会，八十人，二十个标间，九间套房，预订一天，一场鸡尾酒会，好的。”
“13号的东亚财经论坛，五百人，四百一十五间房，还有豪华套房和总套，这个我得查一下，您稍等。”
……
五十平方米的预定部办公室，之前从未有酒店高管造访的地方，一下子云集了大、小傅总，当然也包括我和所有营业部门的总监。十位员工或应答，或记录，或与前台、会议中心和餐饮部确认着。
谢宇轩忙碌地在一张巨大的白板上记录着所有的团队预订单，下笔的手有些颤抖，“我的妈呀！半天时间，12号之后一周全满，本月底之前的其余日期也超过50%，怎么回事？不是金融危机吗？”
傅盛栋挠着头，迷糊地问道，“杨总监有没有出去打听打听？南华有几十家星级酒店，五星级也有八家，不会是大家都爆了吧？”
杨益凡正在通话，见小傅总招呼，按住话筒回答道，“傅总，我正在问第三家。前面两家已打听清楚了，他们也接到了一些预订电话，可因为接待能力不足，只得拒绝了客人。”
“这个，怎么会是这样？”傅盛栋丈二摸不着头脑。
傅盛梁朝我做了个鬼脸，嘴角边挤出一句话来，“还不明白吗？是我们林总的策略。放眼整个南华市，有能力接待的酒店只有我们盛唐一家了，别的酒店要么是没人手，要么没物资，怎么接呀？如果所料不错，小林一手挖来了全市五星级酒店的预订员，只怕这会子他们连接电话的人都找不到了。釜底抽薪，小林啦，看不出你竟有这一手！”
我哑然一笑，“傅总过誉了，她们即将被东家扫地出门，我不过是顺水人情，收留了她们，呵呵。”
我能够想像，没有专业预订员的预订部会乱成什么样？只有一个人断然无法接听如潮水般打进电话来的客人，盛唐十人的预订团队都忙成一锅粥，其他酒店呢？赶紧回头朝几位总监道，“你们站在这里干嘛，还不赶快回去准备？一场大战即将打响，明天酒店就爆满了，送上门来的生意，可别弄出一身骚来！。”
“你行啊！”傅盛梁戳了一下我的背。
崔洁芸招来的五百人已基本培训到位，可惜熟手却是不多。全酒店共有九百位员工，如果满负荷运转，缺口还有三百人，各大总监纷纷向人力资源部伸手要人，她已经招架不住，电话里我听到她急得哭了。
“不如这样，让后勤部门的人都去帮忙，高峰期就两三个小时，加班费酒店付。”我建议道。
“可他们大多没有接待客人的经验啊？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没事。有人总比没人强！另外你再到火车站去招点人来，生手不要，是熟手的立刻接回来开工。把这个应付过去再说！”
“好吧。”
数十辆大巴车，数百辆轿车停满了酒店广场，十多个大小不同的会议同时召开着，横幅、易拉宝遍布大堂入口，饶是从业酒店八年，我也未见过此等疯狂的景象。全世界的人都涌到盛唐来了吗？大堂挤，餐厅爆，会议中心人山人海，连客房走廊上也是人来人往，整个酒店象一个繁华无比的菜市场一样，唯一的不同是没有讨价还价的老头老太，来者俱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客人。
当杨益凡换上第三块手机电池时，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来，“对不起，酒店确实没有房间了，加床都没有。您就算给再多的回扣也不成，总不能把别人赶到街上去吧？您求我也不成！我们连内部用房，老板用房都拿出来了，真没有房间，一间都没有！要不改一改时间，下个月也满了，再下个月行不行？不过得快，最好今天能定下来，明天我就不能保证了。”
最好的营销是没有营销，天天不愁生意，价格随便你，这话好象是袁方说的。眼下的盛唐正是这句话的真实写照，不知那些裁员已裁到底限的同行们此刻正在想什么？肠子悔青了没有？
盛唐别苑，傅盛梁坐在沙发上等候着员工们搬家，我对他道，“傅总，感谢您的理解，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劳动您的大驾。IBM公司总裁亲临，徐书记非常重视，点名要在这里款待。亚太区，中国区的高管们也会来，住宿，用餐，会议，健身，娱乐，全在这里，一天十万元，大手笔呀！”
他笑得合不拢嘴，朝我竖起大拇指，“很好！好久没回家住了，酒店这边就全交给你了。你看这个月的营业额能做到多少”
我掐指一算，“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应该能做到创纪录的三千万！”
“三千万，我的天！”他猛地一拍沙发，整个人瘫倒在上面。
“如果再持续爆满一个月，我准备调整价格体系了。压一压开房率，把价格做上去，这样利润会更高一些，何况员工也受不了了。”我趁机提出自己的下一步打算。
“看来北京那边的合同细节得重新谈了，上回让他们太多。”傅盛梁紧锁眉头，开始思考银滩别墅项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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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盛唐之家
更新时间2010-8-25 17:40:39 字数：4479
“哇，今天居然有虾饺，牛肉河粉好香啊！跟我老妈做的一样！”
“还有西瓜、蜜桔、香蕉、鸭梨，随便挑。”
“是戚总监，您亲自来勺菜？给我来点杏仁豆腐吧，哦，咸鱼茄子，文昌鸡，白云猪手也要。喂，阿兵，你的盘子里全是生蠔，撑得下吗？”
“这大半个月辛苦了，林总慰劳一下大家，这边还有鱼香肉丝，正宗川味啰。”
“是啊！林总说了，今天放开了海吃，不计成本，平时可没这等口福啊！您说是不是，郭总监？”
“各位同仁，前面还有鱼丸汤，别只顾着添饭，多吃菜。”
“果汁，可乐也有，不当班的还可以畅饮百威啤酒，但不许划拳啰。”
……
盛唐之家，酒店的员工餐厅，一场别开生面的庆功宴在欢声笑语中热烈地进行着，当班的员工分批次而来，10：30至11：00，餐饮部；11：30至12：00前厅部，客房部，健康中心；12：00以后是销售部和各后勤部门。
十菜两汤，外加白米粥和鱼片粥，粤式点心，一应时令水果，啤酒饮料，人均十五元的成本，相当于平时的三倍。直馋得员工们要么把舌头咽进肚里，要么眼睛掉进菜堆中，差别没喊出“盛唐万岁”了。而各大总监则在我的带队下，在取菜台前一字排开，戴上厨师裙为所有前来就餐的员工打菜，道一声辛苦。
横幅，植物，鲜花，气球，彩旗，拉花，整个餐厅充满了节日的喜庆气氛。除了丰盛的食物，还有刺激的抽奖活动，十张自助餐券，三张住房券，一张健康中心年卡。员工们紧握着自己的考勤号，希望抽奖箱里拿出能跳出自己的吉祥号码。
“大奖由林总来抽取，您得多摇几下啊！”
“好戏在后面，为庆祝上月突破三千万，我们尊敬的董事长傅盛梁先生友情赞助现金三千元，分三次抽取，一人一千。我和小傅总也各赞助一千元，一共有五个特等奖，大家看好自己的号码啰。”
崔洁芸花了两天时间策划今天的节目，菜谱一改再改，最后还是岳振华一捶定音，“粤菜为主，川菜、湘菜、安徽菜为辅，尽量照顾大多数，由中厨房派出两位特聘厨师亲临员工餐厅指导，保证原汁原味。这下崔小姐不再发愁了吧？”
“大锅菜可与中餐厅的小炒不同，原料调料数量无限放大，我怕画虎不成反类猫。要不岳老大帮我写下来得了，我让他们照葫芦画瓢，免得有损您的威名。”崔洁芸得寸进尺，继续哀求道。
“我真服了你，小丫头。看在你全心全意，尽善尽美的份上，得得得，我说你写。”岳振华无可奈何道。
“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崔洁芸双手作揖，一脸的恭敬。
一小时后，一张巨幅彩色菜谱和着一封总经理亲笔签名的感谢信张贴在员工告示栏，
“哇，后天有庆功宴了，好丰盛的菜肴，我们有口福了！”
“林总代表酒店向全体员工表示衷心感谢，总算有点良心，上个月皮都掉了三层，比下田干活还累。”
“你才掉三层皮，酒店就冲上三千万，怎么不多掉一层呢？”
“知足吧，新来的，以前也这么忙过，从没见有人出来谢我们。这回子盛唐是换了天了，甭管真的假的，高层有了人情味。”
……
上千位员工奔走相告，一时间群情振奋，无数的期望和胃口被调了起来。那几天大家搬桌子、做清洁多了几分力气，脸上的微笑也无比灿烂。
员工不是酒店挣钱的工具，他们理应享受到人性的关怀，不到三万块的预算一古脑儿地买下大家的忠诚，值得。
前几个月欠下的一半薪水也在这个月补发了下去，我也学着兰博当年的做法，全部采用现金形式，让那些不离不弃，与盛唐风雨同舟的老员工们体验一把沾着口水数钞票的快乐。盛唐，本来就是我们的家。
“林总，我们对不起你。”员工通道大门外的棕榈树下，十几位灰头土脸的男女围住我道。
一堆编织袋前，面黄肌瘦，衣衫破旧，我想不起与他们是否曾经相识，“你们是……”
众人推攘之下，其中一位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吱吱唔唔道，“我们是原来阿房宫的员工，他们几个是客房部的。那天我们本不该……”
想起来了，是那天闹事的一帮人。我脸色一沉，“哦，是你们啦。找我有事吗？”
那一位勇敢者道，“我们回家也挣不到钱，听说南华又在招工，所以想再回盛唐来试试？您别责怪他，是我们求这位小哥的。”
原来是这事儿，我恨了打电话的保安一眼，这个二百五，哄我说有老乡来找。裁员一事差点扼杀了林启东的总经理之梦，想起这些人，老子恨得牙痒痒，居然还有脸找上门来，脸皮比门板还厚。遂板起脸道，“这样啊，你们怎么不去开发区的工厂啦？那边要的人多。”
勇敢者身后一人蚊子般地嘀咕道，“去了好几家，可人家不要我们。说是盛唐出来的，怕我们哪一天也罢工闹事。派出所的人也成天撵我们，说是扰乱了南华的治安。”
嘿嘿，准是崔洁芸搞的鬼，上次让他们逃之妖妖，心中不解气，通过销售部的协议客户名单向南华各大企业遍撒黑名单，顺带着也向市区的几个派出所一并通报。多一事不如少事，汹涌的南下求职大军聘谁不行，非要你几个不安分的？至于警察们的出发点更简单了，安定团结乃是大政方针，南华的地面上容不得无业游民。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南华将为你们关上就业的大门，谁让你们得罪了神通广大的崔小姐呢？
见我迟疑不决，勇敢者上前一步，双膝跪下，“林总，求求你了。您就收留我们吧，我们已没有回家的路费，几天都没吃饭了。”其他的人也纷纷跪下，其中三人还向我磕头。
我知道，经济复苏的南华又恢复了昔日的高物价，街边的小店三十元一碗的小面，你爱吃不吃。小旅馆一百元一小块地铺，睡不起滚马路上去。可马路上也不太平啊，每夜都有巡逻的警察把你撵得满城逃窜，清扫盲流，维护治安，职责所在。几万人睡马路，影响城市形象不说，确实是一大治安隐患。
别说他们，就连盘缠充足的内地高级知识分子也难以在此久留，如果半个月内还找不到工作的话。
林启东，别心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郭豫忠的悲剧忘了吗？想到那位高大威猛的北方汉子差一点卧床一生，如今虽已基本康复，却再不复往日的步履如飞，若非重振餐饮的计划离不开他亲手操办，我绝不忍心要他提前归队。念及此，我硬起心肠转身就走。
“林总，您别走！我知道马胡子的下落。”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一位矮小清瘦的小姑娘撇开旁人的拉扯，继续道，“我们是一个村的，他现在还躲在那里。”
“马胡子，好。郭总监那一刀不能白挨，你这就跟我去派出所。”我一把抓起她的手往停车场走去。
“那，那我，我们还能回酒店上，上班吗？”她几乎被我拽着小跑，全身竟没有一点力气，难怪，几天没吃饭。进到车里，她喘气道。
“如果能抓到马胡子，我同意你们回酒店上班。喂，你叫什么名字？”我安慰她道。
“叶文芳……”嘴里吐出三个字，却已人事不醒。
保安部经理曹翌被我一阵痛批之后，灰溜溜地从总经理办公室里出来，“妈的，死保安，哄谁不好？总经理都敢哄，胆子也太大了。”他心中恨恨道，不禁给了自己一巴掌。
“哎哟，我道是谁在自虐呢？原来是曹经理，谁欺负你了？”走廊上传来一位女子咯咯的笑声。
曹翌抬眼一看，原来是采购部经理傅歆婵，顿时脸涨得通红，“哦，没事，刚才被蚊子叮了一口。”
“是吗？让我瞧瞧。冬天也有蚊子？真奇怪啊！”她走近几步，伸手准备去摸他的脸。“呵呵，红了一大片，这个蚊子可真牛！用吸管吃你的血。”
曹翌忙捂住脸，看看四下无人，小声道，“我的傅大小姐，拉拉扯扯的让人看到可不好。刚才是被林总批了，说我管教下属不力，没事乱给总经理打电话。你说这世上怎么老是有人吃饱了没事干呢？8868的号码，连我都不敢随便打的。”
傅歆婵做了个鬼脸，悄声道，“他这会子还在气头上吗？林总最近似有些喜怒无常，前天亲自召集供应商开会，说是双方共荣共赢，要我们财务和采购严格执行每月结算，绝不准无故拖延付款，否则按破坏酒店声誉论处。现在南华的供应商们爱死他了。你说哪家酒店不拖个三五个月的货款啦，不拖他们的，我们怎么赚钱？这个也不说了，反正叔叔也不管事，盛唐由林总一人说了算。昨天早晨他又批了我，说什么蔬菜的价格剧烈波动，要我们与成本部天天去批发市场核价，你知道批发市场几点开市吗？凌晨三点。谁去呀？”
“你随便写个价报上去不就行了，反正也没人去查。”曹翌道。
傅歆婵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苦笑道，“就知道你会耍小聪明，玩花样对付易总他们很容易，可骗不倒他。凌晨三点，我们都还在被子里梦周公呢，他自己却跑了去，记了一大堆价格回来，跟我们报的一核对，惨啰！”
曹翌吐吐舌头，兀自不信道，“不会吧。他的精力也太那个了！”
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正色道，“不能轻信下属的每一句话，记住吧，婷婷小姐的友情提醒。向他汇报工作之前，一定先把情况全部弄清楚了再说，否则一个反问问倒你，汇报会马上成了你的专场批斗会。还有啊，千万别哄他，只要一次被发现，他再也不相信你说的任何话了。嘿嘿，他是做保安出身的，你可小心些了，别吃不了兜着走。今晚可能得加班，我请你吃宵夜。好了，我得进去汇报工作了。”
曹翌摇摇头，感觉她的神情好象正赶赴刑场一般壮烈。
待警方逮住马胡子后，叶文芳一行已回到酒店上班。“叶儿真是大义灭亲啊，为了一口饭竟不惜出卖自己的……”董婷从外面听来闲言碎语，向我感慨道。
“Tina，叶儿跟马胡子是什么关系？”我有些好奇。
“唉，是她的亲舅舅，当初还是他一手把她从老家带出来的。听客房部的人说，她之前是楼层服务员，曾多次被客人投诉，每回都是姓马的去说情，又是送礼，又是请吃饭的。她今年还不到十九岁，心也忒狠了些。”董婷咬牙道。
“你的消息倒蛮灵通的嘛，是不是他们故意说给你听，再传到我的耳朵里啊？你可小心点，总秘最容易被人利用了。算了，事已至此，不说也罢。”
“知道了，林总，我会明辨是非的。我还听说跟她一起回来的人从此都疏远她，怨她多嘴生事，是个扫帚星。就连一个寝室里的人平时都不跟她说话，不信你可以去问管宿舍的阿姨。”
“是吗？这倒奇了，没她那句话，他们只怕早进收容所，然后谴回原籍了。过河拆桥，没良心！”
“林总，我有一事不明。您说盛唐真是我们的家吗？”
“此话怎讲？”
“原来在家乡时，生活节奏慢，日子虽然清苦些，但人与人的关系却是发乎真情，率性而为，少有磕磕碰碰。可一旦汇入南下人潮，从此再无人情冷暖，为了一份薪水，一个职位，不惜耍诈使袢，出卖朋友。人人皆竖起倒刺，跟一群刺猬一样挤在一起，整天提防着别人，其实谁也不比谁少一分痛苦。难道生活的压力竟让人性丑恶的一面暴露无遗了吗？”
“这个，我说不好，太复杂了，要不改天我帮你去请教一下社会学家？快去工作吧，有好多大事等着我们去做呢！别自寻烦恼了。”
三千万，千人豪华庆功宴，如一则爆炸性新闻很快传遍了南华酒店业，也传到了人口密集的火车站和人才市场，慕名而来的求职者挤满了人力资源部门外的过道，为了维持应有的秩序，保安部特别抽调了五个人，一批批放人进来。连续三天，崔洁芸和手下几位小姑娘一直加班到深夜十二点才送走最后一人。
如此盛况大概只有九五年全国人民认购深圳股票时可与之媲美。数百米的长龙颇为壮观，早已引来无数小吃饮料商贩在此支起一排游摊，星汉街派出所也出动了两辆警车前来协助。员工通道是酒店的后门，邓所长悄悄地塞给曹翌两条三五烟，“小兄弟，我侄女的工作，拜托了。”
那年月，许多地方才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五星级酒店，好吃好住，在市区上班，跟高层次的中外客人打交道，又体面又舒适，比荒郊野外的工厂强多了，不挤破头来才怪。
没人也愁，人口爆炸也愁，崔洁芸的烦恼越发多了。
起点中文网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第三十章 原地跳槽
更新时间2010-8-26 18:45:27 字数：4212
随着一批世界级大企业的入驻，配套企业，合资公司也纷纷在盛唐内设立办公室，写字间出租率扶摇直上，很快攀升至50%。陈桂蓉手中的咨询电话热得发烫，兴冲冲地把我请到现场参观了一圈。
“服务人手够吗？”看到来自世界各国的无数白领们忙碌的身影，我一边打着招呼一边问道，“酒店式办公一定要比外面的写字楼做得更专业些，清洁卫生质量要拿出五星级的水准，别还做不过那些物业公司。茶水咖啡的供应也要跟得上，那些老外们一天不饮几杯咖啡就得半死。灯光，空调，电话，传真，电脑，网络也得及时保障，随叫随修。商务中心的电脑马上安装几台英文版的Windows98和Office97软件，繁体中文版也得要，老外和港台人士皆需照顾到。”
她信心满满道，“我会注意细节的。人手嘛，目前还应付得来。只是外语人才的配备有点跟不上，您不知道，这里都快成联合国了，除了英语，日语，法语，德语，前两天还有意大利和西班牙公司进来，小语种的人才最不好找，崔经理已经去外语学院谈了几个老师，说是下个月就来酒店上班。”
我点头道，“那就好。可以让他们兼职，大学老师的课时大多没排满，有的是自由时间，如果做得好，被这些外国公司聘请了去也不错，直接下海。我发现有好些个大公司的中国总代表都曾经当过高校英语教师，凭着一门语言工具，就能坐收几十万美元的年薪，比当老师可强百倍啊！”
“先天的优势，老外们需要沟通，至于专业倒在其次，是开放政策造福了他们。谁不想过一把白领的瘾呀？我手下的几个小姑娘成天心中小鹿乱撞，有一个才来半个月已跳到某公司做了前台，工资立马涨了一倍，其他的人更不安分了。”她叹息道，目光中亦有几分羡慕之色。
她的话提醒了我，得防止酒店外语人才的流失，别招来狼群吃光了自家的羊羔。招聘培训，容易吗？把酒店当人才市场，培训基地，这些公司也太缺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