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八八四八
更新时间2010-2-6 0:01:34 字数：4629
在我与沈冲、毛晖兴奋地观摩偷情录相和94版《川川影集》的时候，王庆渝已回到了市公安局大院。知了在梧桐树上“知—啊，知—啊”地叫着，吵得他心烦意乱，“你知道，那你说说，他们想****什么？”他站在树下一声大喝。又是知—啊，知—啊……气得他一脚踹向树干。
“老王，大清早的的，一个人在练铁腿功吗？它们可是江都历史文物哦！”身后传来罗局长的声音，汗衫短裤，折扇在手，貌似一夜无眠早起晨运的离休老干部。此时天刚放亮，难道他一夜未归？
“罗局早。随便伸伸腿，知了吵得人太烦了。”他有点不好意思，这些合抱粗的法国梧桐是局里的镇院之宝，平均树龄五十年以上，平时没人敢动它们一根毫毛。几个月前市局大院被文物局正式授予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所有民国时代的洋楼，解放前种下的树木均属重点保护之列。谁让它们的年轮里都写满了陪都时代的历史呢？
“案子有眉目了吗？”罗恒仲没批评他破坏公共财产，反正大清早的也没外人，在他心中局长楼前的那两株宋美龄植下的七十年老桂树才是整座大院的风水树，太岁头上之土，至于这些梧桐嘛，不过是捧月的星星。只要没人敢动它们就行了。
王庆渝见他不生气，遂把昨晚的情况做了简要的汇报，“罗局，斗胆问一句，国安局内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机密让他们感兴趣？”来了这么大群猫，鱼定然不小。
罗桓仲想起前一天吴局长的话，苏27的机载及地面引导雷达、空空导弹参数资料好象被人复制，国安局正在协助军方调查。看来这伙人的目标在于此，但愿他们还没有把资料带出境，可东西藏在哪里呢？想到这里，不觉冷汗从头上淌下，迅即被热气吹干，汗盐塞住毛孔，他还没领教过江都火炉的利害，拼命摇着折扇。“什么鬼天气？早晨都这么热。老王，是军方的机密数据，只怕已经得手，不过现在应该还没有带出境。你有什么办法人赃俱获？”
清楚猎物就好办了，免得投鼠忌器，王贼皆擒之计，王庆渝已成竹在胸，凑到罗局长耳边悄声道，“台湾那边的，人就在丽日酒店里，我计划引蛇出洞，一网撒下去嘛，大鱼小虾全捞上来。”
这时广东警方打来电话，已查到三辆丰田车的资料，连照片都有，虽然清晰度差点，看得出，是从某个停车场的监控录相里截取的。之前我还嘲笑他们效率如此之低，查几个车都用了两天时间，原来车牌根本没登记过。假牌照都查得出来，也算是人才了，呵呵。王庆渝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珠穆朗玛，世界之巅，军情局一等绝密计划，多年经营西南的精英几乎倾巢而出。按照事先的约定，若非遭遇重大变故，三辆满载而归的丰田车离开江都之后不再电话联系。因为大陆军方一旦察觉丢了重要资料，定会监听所有的长途通信，负责总协调的丁国华可不敢冒险。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现在可以松口气了。此时的丁国华估计那三辆车早已分别抵达广东汕头、茂名和湛江，正借助预先选好的三条不同走私渠道转道香港去台湾，他惬意地享用了丽日酒店的最后一顿早餐，小心地检视了一遍房间，抹去窗台边和空调风口内残留的指纹，准备退房后直奔机场。
这是他精心设计的“金蝉脱壳”计划，故意在江都多逗留三天，吸引警方的注意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设备和资料分批运走。嘿嘿，就算扣留我也没用，随身的几大箱极吸引眼球的行李全部是江都土特产和旅游纪念品，权且充当一回当让江都走向世界的宣传员，你们应该表扬我才对。何况我现在是江都市政府待若上宾的台湾商人，第一期500万美元，第二期1000万美元的投资承诺如两根诱人的橄榄枝，是这一方正卯足劲全力追赶沿海发达地区的热土渴望已久的甘霖。
三天前老朋友蔡忠源打电话来说要借车装个人，运到郊外处理掉。他本不想答应，可对方出价三万，事成之后再给两万，他经不住诱惑，咬牙答应了。谁让自己曾借他在郊外的厂房停过丰田车呢？多捞一笔是一笔，反正钱多不压身，于是他打电话紧急叫回已经上路的一辆丰田车。当然，大事绝不能耽误，情报得第一时间送出境，分别装载两套同样资料的两辆车继续日夜兼程，只要其中一辆逃出升天，嘿嘿，大功告成。由于道路不熟，加之要避开夜间主干道上设置的武装检查站，大约凌晨三点钟，夜总会散场之后，装载定向侦听仪的那辆丰田车才悄悄地停在了维多利亚的后门，两位壮汉吃力抬着一个大麻袋上了车，说是去江边，越偏僻越好。
正是这辆意外返回的丰田车坏了他的大事。王庆渝亲自检查车内的全部物品，除了干粮和饮水，还有一册长途司机常备的《中国公路交通地图》，王庆渝花了一个小时仔细研读之后恍然大悟。
“丁先生，您好。认识一下，我叫王庆渝，‘八八四八案’工作组组长。”在机场的一间小会议室，王庆渝对惊魂未定的丁国华说。
八八四八，这几个数字让他吃惊不小，他们怎么会知道最高机密？猜的吧。他稳住情绪，取下墨镜，弹了弹T恤上的皱折，“哦，是王警官，您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可是正当的台湾商人，来江都投资的，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是吗？”王庆渝坐下后点上烟，丁国华一离开丽日他就从大坪三院直接赶到机场守株待兔，不早不晚，刚刚好。“认识这个吧？”
随同的警察打开那个丰田车上的纸箱子，搬出定向侦听仪放到桌上。黑呼呼的盒子，丁国华脸上的肌肉不由得抽了一下，王庆渝看在眼里，心中一笑。“按照你的计划，这辆车是去汕头的，另外两辆分别去了茂名和湛江，是吧？”
他是人还是鬼，怎么什么都知道？丁国华一阵哆嗦，饶是久经谍海也没遇见过这样的对手。现在只得指望另外两辆车上的东西已经上船，它们才是自己立功受勋的关键。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不出意外的话，它们应该已到香港，验完货后即刻运往台湾，自己就等着收奖金和美国绿卡吧，50万美金啦，多么诱人。定向侦听仪已经不重要了，上车之前已将它彻底破坏掉，交给你们也是废铁一堆，全无用处。想到这一层，他又恢复常态，一脸迷惑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受过军情局训练的是不一样。说与不说，随便你。我们有的是时间。不过呢，我倒是有个消息愿意提前与你分享，免得你被卖了还替人数钱。另外两辆丰田车正在回江都的路上，大概还有八、九个小时，今天晚上可以跟你在江都汇合了。算得很精嘛，三辆车都是走私车，套的牌照，不过呢，运气不太好，有人曾在广州的白马服装市场见过它们，想出高价买下，客货两运。当然了，你没卖，还有大用嘛。我说得没错吧？”王庆渝根本没有看他，这种人不见棺材不掉泪。
一旁做记录的沈冲走过来把照片展示给他看，丁国华只觉天旋地转，差点从椅子上摔倒。
王庆渝吐了一口烟，数着窗外停机坪上的飞机，不急不慢地说，“哦，还有，你也不叫丁国华，更不是什么台湾人，你的身份嘛，是军情局给你伪造的。你真正的名字是……”
“别说了，我什么都交待。”丁国华双手抱头，低声哀求道。
“老王，来，祝贺你破获台湾间谍大案，九名罪犯除去已死的三人，其余无一漏网。”罗恒仲兴奋地举杯向他敬酒，这个老家伙除了不会当官，办案却是一把好手，无愧神探之名。
“罗局过奖了，都是您领导有方，果断决策。”王庆渝不习惯肉麻地恭维上司，可军方、国安局和公安局三方组织的庆功表彰宴会，俗套无法避免。“其实，要不是小沈心细，我们差点功亏一篑，逮住了主犯，却泄露了国家机密。”
你还真会挑时间，这回子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罗局长一脸堆笑，“你是说沈冲啊，小伙子是个人才，我已经签发了调令，把他正式调入市局，加入你领导的缉毒处。”
“喂，小沈，别稳起，快过来，还不谢谢罗局长。”王庆渝向旁桌的沈冲一声大喊，小伙子立刻从椅子上跳起。
“是，首长。”
几杯酒下肚后，气氛热闹起来。趁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国安局的吴局长特地把王庆渝拉到一边，“老王，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请教你？可得跟我说实话，你是怎么判断出他们的行动代号的？”
王庆渝不好意思跟领导明说，哪里有什么判断啦，根本就是猜的！可这话一出口必定会侮辱全国人民的智慧，从此别想在公安系统内混了。
虽然他厌恶官场之虚伪，为求仕图一帆风顺，许多人不惜埋没自我，抛弃尊严，曲意奉承，一辈子谨小慎微，但他热爱身上的警服，视之为生命。打从接手案子那一天起，王庆渝就把自己想象成台湾间谍。假如我是间谍，应该如何与同伙接头，如何掩人耳目，如何盗取情报，如何输送情报，如何全身而退，等等。为此，他查阅了局里存档的所有间谍资料，当定向侦听仪和1707号房卡出现时，他已猜到了五分。七个房间均是以8848号钻石卡开的，入住时间不一，离开时间前后有三天，个中奥妙定然与8848有关联，它们是一组有着特别含义的数字。
握着领导的手，他悄声道，“吴局，您是警界老前辈了，何谈请教，您太客气了。八八四八本是那张丽日钻石卡编号，凡入住酒店时报出此号的人具是他们一伙，我查了，共九人。虽然他们是用别人的证件登记的，可酒店有监控录相，一核对相貌，找起来就容易了。”
“这样啊。那八八四八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呢？”吴局长继续问。
这个问题恰是此前王庆渝最感纳闷的地方，直到再一次研究那本地图册才发现，这个数字恰恰是珠穆朗玛峰的海拔高度（注：2005年5月22日以前，珠峰的官方高度为海拔8848.13米）。丁国华后来交待，此次行动的代号是“珠穆朗玛”，来自四方的成员汇聚江都丽日酒店，只要报出8848号，说明大家是同志，为了保密起见，之前他们未曾相识。
可这本地图册，太不正常了，居然注明了三个出海的城市，珠峰的旁边也有半枚不显眼的指纹。当另外两辆丰田车被押解回来时，车上也发现了同样的地图册。不同的是它们都没有任何标注，你根本无法判断车将开往何处。有人故意在帮我？想到这里，他感叹道，“你们都认为我的功劳最大，其实这个案子背后有一个人在帮我。老吴啊，您可得跟我说实话。”
吴局长见他突然神色严肃，立刻触动了职业敏感神经，你想干嘛？套话吗？我可不吃这个。遂推委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不是重大机密……老王，你知道保密条例，我们属于两个不同的系统，有些事嘛，不方便说出来。”
“我懂，我们的事不能对你们保密，可你们的事绝不能对我们公开。是吧？”王庆渝用最通俗的语言解读保密条例。
“哈，哈，哈，真有你的，老王。说吧，看在你这回帮我的份上，只此一回，下不违例哈。”吴局长真拿这个老顽固没办法，要不是他迅速破获丁国华案，顺势连根拔出在军方高层潜伏多年的内鬼，将来头痛的事不知还有多少。扬眉吐气在今朝，斩草除根之后，从此天下太平，大家可以睡个好觉了。想到这里，他拉了一下老王的袖子，两人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我想问一下秦红军的事，就是原来江都大酒店的保安部经理。他不会真的失踪了吧？”他不想绕圈子，让吴局长有时间编故事，直接了当地问，同时目光锁定对方。
听到秦红军三个字，吴局长的心脏象是被针刺了一下，眉头一跳，随即想到自己的这般反应定然逃不过对方的眼睛。他摸着胸口，定了定神，轻吁口气，“大家都说你是神探，我本不信。听你这么一问，我算是服了。天下好象没什么事瞒得过你。这个，可是部里的一等机密，知道的不超过三人，虽然我已调离公安局，但保密条例仍然有效。为了保护他，缉毒处牺牲了多少好同志，你是知道的，包括你的前任。我劝你别猜了，反正将来他有大用场的，我的老哥。实话跟你说吧，这事连老罗都不知道，他不是从云南……呵呵。”
“这样啊。我只是感觉失踪的司机很象他，算了，你说不猜就不猜，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这个秘密还是只有三个人知道。来，喝酒！”王庆渝端起了酒杯，把五粮液一口干掉，他庆幸自己没去带人去维多利亚追查那两位抬麻袋壮汉的下落，为此聪明的沈冲还跟他争论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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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美洲风暴（上）
更新时间2010-2-8 20:59:46 字数：4751
老来俏，王庆渝在警界的无限风光用这三个字形容再恰当不过。
虽有上帝之手的枊眼垂青，可这等国家机密却无从为外人道也，圈内圈外，认识的不认识的，喜欢他的讨厌他的，帮过忙的结过梁子的，总之，无论他们曾经是谁，现在都自愿加入一个崭新的社会群众团体——王庆渝粉丝团。仰慕崇拜之情达至顶峰，他象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一般傲然耸立在世人面前，以至于听到公安部授予二等功嘉奖的消息时，众人大鸣不平，都说太委屈，最起码也该记个特等功才对。
盛名之下，连他自己也被无数的鲜花、闪光灯和掌声弄得晕天黑地地，索性闭门谢客郁闷三天，好容易看在粉丝们尖叫的份上才欣然地把奖状从抽屉里拿出来，挂到了墙上最显眼的位置。那两天，他走路特别带风，40多度的桑拿天也是密实的领带警服包裹着，一点不觉得热。
最让他激动不已的是，连市公安局大门外的小烟贩们都对这位老主顾肃然起敬，从此只以进价卖给他香烟，而且还是双手奉上。
男人活到五十岁才算是风光了一把，也值了。看来不以物喜的境界从来没有哪个凡夫俗子真能修炼到家，更别说我等小年青了，只怕连姓什么都忘了。做牛做马一辈子为什么？不就为他朝一飞冲天嘛，原来得意忘形是人生最极致的享受啊！
王神探智破台湾间谍案后，在我的一再请求之下，他终于答应了收朱越小姐为干女儿的请求，自然少不得又是一场宴席，在朱越一声娇滴滴的“干爹”之后，从此王、林两家便是一家人。唯一令我不解的是，酒席之上他瞧朱越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喜悦之中竟夹着几分忧郁，不知为何。当时的我哪里知道，王庆渝端起酒杯时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女人曾经要他发过的誓言，恍惚间他仿佛看到那位名叫肖玥宸的香港女人正用枪口指向朱越。有我在，没人敢伤害她，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佩枪。
却说那天回到家，我趁热打铁把老婆朱越好好地教育了一通，告诫她不能随便给人贴上标签，印象好的人未必真的好，反之亦然，客户如此，朋友亦如此，越是看起来有钱、看起来有教养的人，越要当心。老人们常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绝对是真理。小越啊，从此以后判断人得听你老公的意见，尤其是陌生男人。她唯唯诺诺，以一句贴己话总结了自己二十一年的人生体验，“咱小林哥虽穷，却是大好人一个。”
“亲爱的，你听过中山狼的故事吧。姓丁的是个假冒的台湾人，八十年代初被中国政府公派出国留学，因不满家人在**中受到不公正待遇，学成后滞留未归，在美国做起了小生意，误打误撞加入了台湾军情局。那位泄露军事机密的内鬼原是他的小学同窗，害人又害己，缺德吧！”我抱着朱越感慨地说。
“可是小林哥，听干爹说当年他在美国读书时疯狂地爱上一位美丽的台湾女子，然后才……才不能自拔的，可惜了。他也是一位可怜之人。”朱越有些同情这位儒雅而痴情的男子。
女人都是感情动物，永远渴望生命中出现一位痴情于她的男子，甚至不惜效仿梁祝般殉情化蝶，我得把她从凄美的爱情故事中拉出来。“在她眼里，丁国华不过是头猎物罢了，用完即废。警方在广东擒获前来接头的她时，你知道她的反应吗？为了活命，吐得比心上人还快！丁国华当场就被卖了，可耻之徒，千夫所指。哎，精心编织的温柔陷阱，陷住了别人，也网住了自己。谁说不是呢？世上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爱上不该爱的人也许是他的命。”
朱越不理会我的话，望着窗外的月光幽幽道，“小林哥，如果我是那位女子，你会后悔爱上我吗？”
我捏着她精致的鼻子，吻了吻脸颊，“说什么傻话呢？你又不是台湾女间谍？再说我也没有利用价值。就算你真的是，我也无怨无悔。”
朱越迷糊着眼亲了我一口，“乖，把灯关了。”
我试探性发给美国全球总部的邮件第二天收到回音，答复说已知会亚太区总部责成调查是否属实。他们会如何调查呢？不会是打电话询问当事人，如此做法必定傻到家了，身为代理总经理的袁方定会矢口否认，然后再要求保安部马上销毁证据，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弥于无形。末了再反咬一口，说投诉人携私报复，要求集团严肃处理，以敬效尤。以他十几年丽日之背景，加上大老板威尔逊撑腰，上层自有足够的人脉通风报信，只怕检查团抵达江都时，目标已转向彻查无中生有的林启东了。
从后来的情形看，事实果真如此，当我收到回音的时候也同时接到了高晓薇的正式通知，暂停职务，接受调查。傻眼了吧，被告袁方还在原位上忙得不亦乐乎，原告林启东却被带到会议室思过，他的亲信毛晖回家呆着，保安部工作暂由总经理秘书海伦接管。
你一定糊涂了，因为这世上从来就没人知道“天理”二字该怎么写，或者应了一句老话，胳膊拧不过大腿。
我学过英语，却还没领会到英语世界的思维方式。汉字没有先后顺序，所以中国人习惯发散性思维，一切皆有可能。英语有字母顺序，因此美国人的思维是一根筋的直线型，A，B，C，有A才有B，然后是C。A与B是袁方和刘渝川，二人不承认，身为C的林启东自然有问题了，因为他的下属马文骏刚刚被A签发了辞退通知书。
这个西洋逻辑令人愤怒！
“James，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编造谎言污蔑袁先生呢？你不觉得这个玩笑开过了头吗？”你见过这样的调查吗？第一时间打飞的过来的亚太区总部人事经理，肥婆史迪芬妮一开口就是盛气凌人的高声责问。
此前我们未曾蒙面，我只经过劳伦斯一个人面试后即被录用，是丽日整个中国区内唯一没接受过她亲自训示的B级经理。势大则气大，别看她只是个经理，职级却在酒店总经理之上，跟我这个B级经理相比，简直是当空之皓月对杂草之萤虫。在丽日集团内，人力资源部的地位高于项目拓展、品牌营销和营运管理三大部门，因为没有人或用错人，集团扩张将无以为继。
没有预料中的惊诧，我一字一句地反诘，“史迪芬妮小姐，我很欣赏你的口才，编造，谎言，污蔑，玩笑，你凭什么把这些词语用到我头上呢？”
关于她的江湖传言可谓车载斗量，大家可以诋毁她的身材，却没有不佩服她的口才的。丽日之内，上至总经理，下至普通员工，与她对话不会口舌打结之人可谓凤毛鳞角。我不想跟她打口舌官司，尽量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早已做好被这位人称B52的中年妇女狂轰滥炸的准备。可心中却涌出无限的凄凉，八月的江都，火辣辣的太阳，我却分明看到玻璃窗外漫天的飞雪，整个城市白茫茫一片，一如张天王的歌，“我的世界开始飘雪，冷得让我……”
“我们做过调查，这个事完全是无中生有的。”营养过剩的肥婆扭了扭与身材极不成比例的巨臀，结实的宴会椅顿时嘎嘎作响，耐心地解释说。看样子，此人体重不下250斤，怪不得外号B52，怎么长的啊？
既已下了定论，你还找我查什么？追究我为何要举报吗？弱者没有发言权，民告官得先挨一通板子，打不死你再告不迟，中外皆然。老子豁出去了，“哈哈哈，我很好奇，想知道你们是如何调查的，集团的手段定然高明。”
“对不起，无可奉告。”她的回答倒也十分干脆，用睥眤的目光斜了我一眼，傲慢地说，“对于集团派往世界各地酒店担任要职的高管，我们自有绝对信任的，不会轻易怀疑任何一位封疆大吏。要知道，他们的一言一行代表着丽日集团总部的思想，我们会定期对他们的表现做出全面的评估，这是集团的惯例。除非业绩不彰，或合同到期。”她本想说前者如托马斯，后者如劳伦斯，这是刚才她带给袁方的承诺，对小人物林启东就没必要点明了。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好在我早有准备，话锋一转。“好象袁先生是有家室的，是吧？”
她转了转手中的签字笔，琢磨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小二十岁的中国青年，人小鬼大，这点花花肠子如何瞒得过我？“这是他私人的事情，我们美国公司不管这个，跟你们中国的公司不一样。他的婚姻状况如何并不作为是否被聘任的理由，何况据我所知，他已经跟美国的夫人办理了离婚手续，也就是说他现在是自由的，跟哪个未婚女人约会均属合法，包括他的下属。你知道Susan小姐也是未婚的。”
看来反击无效，天下最愚蠢的人莫过于林启东。你能想到的事，别人已经做到了，而且天衣无缝。“史迪芬妮小姐，照你这么一说，我真的是无理取闹了。”
她停下手中的笔，直勾勾地盯着我说，一副毫发无损而获全胜的姿态，“从事实来看，是这样。”
与人对决，一击没有毙命，二击也没有，我还有投降求饶的机会吗？此刻的林启东已成了待宰的羔羊，命运只在别人的慈悲一念，还好我没有露出明显的怯意，仍以调侃的语气说，“那集团准备对我怎样呢？开除吗？”
除了投降，你没有选择。肥婆轻蔑一笑，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临行前大老板威尔逊特别交待过，见好就收吧，“调查结束后我会向集团提出书面处理意见。James是我们丽日的骄傲，江都市公安局已表彰你在台湾间谍案中的突出贡献。我个人的建议是调你到其它的城市，我们有许多酒店正在筹备中，急需各类人才，包括保安部经理。周经理不是也调去了上海发展？”
妈的，听你的意思，要不是王庆渝大哥，哦，现在应该叫干爹才对，给我讨了封表扬信，你们还真撵我走不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世界第一的汤森集团已经把我扫地出门过一次了，世界第二的丽日集团再扫一次也无所谓。我已暗暗下定决心，阴阳怪气地接上她的话，“我明白了，周继光也是被袁方挤走的，美其名曰调上海发展，发配吧？离乡背井的，谁愿意？”
“James，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酒店人四海为家，随时有可能派到世界各地，这是我们的生活方式。你不觉得等到自己年长的时候，无数个城市的体验是一生之中最值得珍藏的记忆吗？”她自己离乡背井来到上海，空中飞人一样满中国乱飞，但凡有点名气的城市都留下过足迹，如此快节奏的生活方式是她永葆青春的秘诀。
“我不觉得。在我的心中，家乡的记忆最值得珍藏，请问史迪芬妮小姐的家乡在哪里？”我靠在椅背上不以为然地说。
“对不起，我可以不回答你的问题吗？”故乡安大略湖的美景闪烁了片刻，等我老了再回去好好享受吧。在她的心目中，眼前的林启东大概是从火星来的，太不可思议，再纠缠下去无异于浪费时间。她收起笔记本对我道，“我的建议你认真考虑一下，想好了告诉我，Eva那里还有一些事要向我汇报。我们就谈到这里吧。”
在她即将关上大门的时候，我一时好奇，关心起她的背景来，说话滴水不漏，咄咄逼人，与高晓薇、袁方之流不可同日而语，“史迪芬妮小姐，麻烦问一下，您是不是学法律的？”
“怎么了？我有加州大学法学硕士学位。好象跟你没什么关系吧！”她没再回头瞧我一眼，踱着象步走了。
昨晚朱越警告过我，现在的情形似乎不太妙。让你停职只怕根本就是袁方与总部协商的结果，你替小兄弟强出头可能会落得同样的下场。他们都是美国人，打心眼里没看得上你这个第三世界的中国肖小，你的投诉信连放屁都不如。史迪芬妮能在百忙中抽空亲自过来跟你谈谈话已经是很看得起你了，怎么？还想人家处理袁方吗？我仿佛已瞧见他在办公室里得意忘形的神情，姓林的，想跟我玩？门有没有！
看来朱越说得对，自古以来投诉自己的上司从来就是一条不归路，几乎不会有胜算，即使胜了也是惨胜。史迪芬妮摆明了要我离开江都，把碍事的大石头一脚踢开，为袁方掌管全局扫清最后的障碍。我没有接招，大不了一拍两散。鸟儿离开故乡的天空，离开伴侣朱越，它将如何飞翔？
要么离乡背景，要么再度失业，中国之大，一时竟无我容身之处。那一刻，我竟有些后悔了。冲动地投诉袁方是否太天真？他出身人力资源部，调查此事的也是系统内的人，结局自然是贼喊捉贼无疑。业余爱好者挑战专业选手，轻量级PK重量级，有赢的可能吗？不信找邓亚萍打乒乓球试试。
空气中有一个声音在说，懂了吧，普通员工有权利直接上诉总部根本就是欺世盗名的玩艺儿，印在《员工手册》上粉饰太平的，一旦你真的投了，离死也不远了。
林启东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榜样！
恭喜你荣膺首位擅用此权利的中国人，为了一位躺在医院里尚不知生死的小兄弟。
我独自在会议室里闷坐了一下午，始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直到财务总监魏德曼突然打来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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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美洲风暴（中）
更新时间2010-2-14 22:48:45 字数：5118
“喂，我是魏先生。你还在会议室？说话方便吗？唔。这事怎么不早跟我说？玩火了吧！James，该怎么说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好歹你也归我管嘛。哎，我在丽日的年份可比道格拉斯长多了，不会轻易着了道的。上回西餐厅餐具失窃事件就警告过你，跟人斗之前起码得搞清状况，年轻人，冲动是魔鬼，要付出代价的。”这个直接领导魏德曼大概才从肥婆那里得到消息，机关枪似地埋怨我先斩后奏，自己很没面子不说，也有些被动。
当时自以为握有杀手锏，一击必中，对方不死也半活，加上救人要紧，来不及细想，早把顶头上司抛到九宵云外去了。听他话中有话，似有助我之意，我连声赔不是，用极为端正的语气道谦道，“魏先生，其实，其实我当初想过这一层，只是不想连累你，才……”
不知是真有感动，还是替我不值，魏德曼一声惋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肥婆主意已定，你就乖乖地等着听候发落吧。”
“难道您不能跟她再说说？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此时的我已彻底绝望，脚下的地板再也不能承载躯体的重量，直坠入万丈深渊。江都丽日，除了袁方，身为元老的他也是说得起话的人，直接下属有难，坐视不管实在有损于自己的威望。可林启东冒然之举是不是在给他添乱呢？
他思索着方才史迪芬妮的一番问话，这个更年期的女人疑心颇重，见我替林启东求情，还以为我是幕后主使。外派人员之间闹将相不和乃是管理公司之大忌，50万伏高压线，谁碰谁死。沉默良久，“我找你本来是有件大事商量。听张燕丽说，我们已被列为亚俱杯接待候选酒店之一，需要立即制定安全方案，以确保万无一失。你不知道，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汤森酒店也志在必得。我担心……”
“您担心什么？”这是我的拿手好戏呀，把我调走了，谁来做？才发生了台湾间谍案，市公安局已对丽日杯弓蛇影，看在林启东立功份上或许事有转机。
魏德曼顿了顿，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忠诚，背叛，我怕你小子心理承受不了。刚才三人小组开会，他谈及即将到来的亚俱杯接待事宜，想以此作为挽留林启东的砝码。袁方出人意料地提议由保安部主管毛晖接替林启东，配合销售部拿下含金量最大的日本代表团的接待权。史迪芬妮不了解情况，对人选问题不置可否，只提了一句，谁来做不重要，集团要的是结果，威尔逊向来以成败论英雄。言下之意，你要启用毛晖也行，可绝不允许出岔子。
二比一，魏德曼失去了赦免林启东的最后机会。他恶狠狠地盯着袁方，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赶走姓林的不说，还顺便撤了我的台。让主管做经理的事，负责如此重大的接待安全工作，一旦出了差池，不是让我这个同时分管保安和销售的领导死无葬生之地吗？我绝不能坐以等毙！
想到这里，他对林启东说，“你记一下，这是劳伦斯在美国的电话，记着晚上回去打给他，有时差的，或许，或许他会有办法。”念完一大串数字后，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事，“James，听我一言，上回西餐厅的事最好别提，千万别自作聪明！记住我的话，那事牵连太广，一旦说出来神仙也救不了你。”
什么意思呢？那个老头已经从丽日消失快一个月了。
人闲心不闲，话说那一日劳伦斯离开江都后，先去上海丽日亚太区总部述职，再一次领教了威尔逊的脸色，于是主动要求离开丽日集团，退休回美国养老。老谋深算的威尔逊自然不想放过他，表面上特批他三个月长假，作为辛苦献身集团四十多年来的奖励，实则是不想让他流失到竞争对手阵营里，排名世界前五十位的酒店集团哪个不视中国市场为最大的一块肥肉？个个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劳伦斯虽老，但在别人眼中难保不是块香饽饽。
这不，才回到田纳西乡下种了几天菜，猎头公司已找上门来，全世界发展最快的中国市场太需要他这样的人才了。第一个联系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昔日的对手，江都旧友，汤森集团新任亚太区总裁史密斯。
他开出的职位是正在筹备的北京或三亚乔仕纳酒店总经理，二选一。乔仕纳是汤森旗下最顶级的品牌，两家酒店都是超五星级，一个在中国的政治中心，一个在度假胜地，市场前景远非江都可比。劳伦斯默不作答，说先看看发来的资料，考虑考虑。
欧洲最大，世界第五大的雅斯酒店集团则打算聘他为亚太区执行总裁，全权负责大中华区市场，这个诱人一些，可他依旧没动心。原因嘛，四十多年前，当他还是洛桑酒店管理学校刚毕业的毛头小伙时，这家公司曾经拒绝了他的求职申请。当初连个行李员的职位都舍不得给我，现在却让我当总裁？风水轮流转吗？太贻笑大方了吧。
至于其它一些规模较小的酒店集团，他基本婉拒了。自己这个岁数也折腾不了几年，没必要为几个银子看人脸色，自在，轻松才是最重要的。要适应新公司的文化，尤其是老板文化和股东文化，对他来说就是折腾。反正有三个月的时间，丽日的工资分文不少，先歇歇再说，不急。
高卧隆中，待价而沽，总有慧眼识才。不出所料，大约两个月后，史密斯再次打来电话说，已征得大老板小汤森的同意，希望他出任汤森亚太区副总裁一职，负责项目拓展与品牌营销。他心中砰然一动，语气却没变，打太极说，“谢谢老弟的抬爱。我现在仍是丽日的人，在休假期间改换门庭，不太道德吧？”自己已不是小年轻，很清楚趁着休年假找新东家的小伎俩一向为人所不齿。何况新东家又是老东家在地球上最大的竞争对手，跳槽跟叛变是同义词。这把岁数如果还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不值。
“大家同在酒店江湖，你的顾虑我明白。这样吧，为了保全你的名誉，我们再等你一个月，三个月休假时间一结束，你再答复我。那个时候如果丽日再不启用你，我们期待与你的合作。”史密斯一点不感到意外，关于劳伦斯的动向早已通过有关人士摸得一清二楚，威尔逊明摆着排挤元老，给少壮派袁方之流让位，你这个老江湖会看不懂？想表愚忠吗？中国的士大夫文化没有腐朽你的心智吧？别忘了自己是崇尚自由的美国人！
劳伦斯没有接话，推说要好好陪陪小孙女度暑假，等她上了学再说。
“那好，一个月后我们再联系。”史密斯放下电话，心下嘀咕，狡猾的老狐狸，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若不是小汤森出于战略上的考虑，我才懒得理你这个老家伙。自打坐上汤森集团亚太区总裁之位，他一直急于在拓展新酒店项目的数量上超越丽日，可对方怪招频出，自己疲于奔命。只要丽日决定介入的项目，签约成功率基本在九成以上，远高于汤森的五成。最气愤的是汤森先接触的项目中不少都被丽日抢去，精力和成本浪费事小，荣誉事大，再不想办法捍卫，等待自己的将是兰博的下场。还是小汤森一语点破迷津，我们得从丽日的阵营里挖几个骨干来，鬼打鬼方有一线生机。浸淫丽日王国四十多年，人脉极广，门生遍布天下，且正受到高层排挤的劳伦斯自然成了汤森集团下大功夫猎取的不二人选。
老东西，想藕断丝连，墙头草，没门！我得给你加把火。史密斯嘿嘿一笑，决定把对方与自己频频接触的秘密透露出去。如此一来，必然会产生两个结果，要么挖角成功，从此丽日再无机密可言。要么挖角失败，迫使丽日重用已失去信任并有叛变之念的劳伦斯，有好戏看了。无论哪种结局，汤森皆得渔翁之利，哈哈……
劳伦斯并不寂寞，此刻陷入矛盾中的人不止他一人，在地球的另一角，有一位比他小四十岁的年青人也陷入无尽的烦恼中。
当毛晖牵手与罗晓彦登上缙云山，站在狮子峰顶面向万顷松涛吐露爱意之时，高晓薇突然来电告知，林启东将被调离江都，酒店决定由他担任保安部副经理，主持全面工作，下周一立即回酒店准备亚俱杯的安保方案。
接与不接，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在上山的路上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插曲，两位山民热情地邀请二人骑马观光，只需支付五元钱马资。天下竟有如此便宜之事！五块钱能骑几十里。从小幻想壮志豪情，策马扬鞭，赢取万里江山，怀抱绝代佳人的毛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一人一匹高头蒙古马，由二马夫在前面牵着，犬吠，农舍，稻田，烈日，渐渐远去，四人进入茂密的森林。毛晖顿觉暑意全消，学着武侠片的模样，双腿一夹，马鞭一扬，马儿听话地快步前跑，很快与罗晓彦拉开了几十米的距离。
马夫甲上气不接下气地跟上来，牵住缰绳对他道，“小哥哥，你慢点，小心摔了。从山脚到山顶的景区大门有二十公里，五块钱一公里，待会儿每人给我们一百元。”
毛晖差点晕倒，勒住缰绳，吞吞吐吐地说，“一百元，刚才不是说好了五元吗？”
马夫甲黝黑的面庞露出微笑，“老师一定是听错了，我们这里是五元钱骑一公里。你看我得陪你从山下走到山上，下来之后又要排队，一天都等不上两轮。五块钱，我们全家吃什么？养马都不够！”
“这个，那我不骑了。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糟糕，上了贼船，毛晖跳下马来，火气冲天，堂堂七尺男儿竟被一个山民欺骗，回去还有脸见人吗？
那位比他矮半个头的马夫显然见过世面，大约类似的场景天天上演。这年月，城里的男人早没多少雄性，吼得凶而已，真要干起来，哼哼。后面不是还有个女的吗？他沉下脸正色道，“自己走可以，马钱得照付，共两百元，一分不少！”
这时小彦的马也跟了上来，在离二人七八米之外停下，她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对马夫乙道，“喂，我们才骑了三分之一不到，一百块，太过分了！”
毛晖出门匆忙，身上只带了五百元，想到还得在山上吃住一晚，钱怕是不够。“小彦，下来，我们走路。”
两位马夫相互使了一眼色，听得小彦在后面骂道，“干吗？还不准我下来吗？阿晖，救命——”
毛晖回头一看，小彦正被马夫乙牵着往山下跑去，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亮晃晃的长刀，吓得她花容失色。
这下好了，讨价还价不成，女朋友还成了人质。电光为石之间，毛晖飞快地盘算着，自己徒手单挑两位马夫不在话下，可人家是老江湖，早算到这一着，已把小彦拉到了安全距离之外，真要动起手来，小彦定会吃亏。怎么办？啊，他一掌劈向路旁一株碗口粗的松树，哗啦一声，松针、树杈掉了一地。
马夫甲瞧这架式吃了一惊，脸上白一阵青一阵，这一掌要打在自己身上只怕承受不了，倒霉，今天遇到了练家子，他软下口气道，“老师，要不这样，我们还是送你们上山，两位给一百五行了。您不知道，我们有规矩的，不管收了多少钱，跑一趟之后回去都得重新排队。现在已经过中午了，今天下去之后恐怕再轮不到我们。”
今天本是出来玩的，没想到却误入圈套，便宜贪不得啊，五元骑马的招牌根本就是骗人的幌子。有个成语怎么说的？哦，对了，请君入瓮，而后瓮中捉鳖。眼下对方已做出让步，女友又在人手中，好汉不吃眼前亏，算了，毛晖点点头，摇了摇手腕对马夫甲道，“好吧，就一百五。你叫他们回来，要是小彦少根毫毛，老子饶不了你！”
“好说，好说。”马夫诺诺称是，一声口哨唤回同伴。
“阿晖，还在想刚才的事啊？算了，穷山恶水出刁民，犯不着生气。不过也是一个教训，别轻易相信别人的承诺，越是诱人的越要当心！把你卖了都不知道。”罗晓彦依在他的肩上一阵唏嘘，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恐吓，想想却是后怕。就当花钱买个教训，舍财免灾吧。
清凉的山风吹拂着青丝，毛晖握住她纤细的小手，感受着她散发的淡淡香气，柔声道，“亲爱的，我刚才担心死了，生怕你被伤着。哎，舍财免灾心不甘。妈的，从来没受过这等窝囊气，居然让两个山民给宰了，本来定好了今晚住缙云宾馆，现在钱怕是不够，晚上还要吃饭，山上的烤野兔远近闻名的。”
“没事。我还有钱。”小彦拍拍自己的背包。
“是我请你出来玩的，怎好花你的钱？今天第一次约你出远门，不行！”毛晖听得此话，顿生大男子气概。原计划三百元开两间房，剩下两百吃饭，可现在口袋里的钱却是不够了。下山的班车已收，今夜只能在山上找个便宜的旅馆凑合。
“要不这样，我们只开一间房，还是住酒店安全些，别住农家乐，我怕又遇到刚才的情况。饭钱嘛，我出。”小彦建议道。
他没料到小彦会这样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不会太那个了。“可是，那不好吧，我第一次约你……”虽然内心充满喜悦，却强压不表。
小彦何等聪明，早料到他的心思，警告说，“别胡思乱想哈，我是帮你节约。喂，刚才是哪个美女的电话？声音有点熟。”
“是人事部高小姐。”二人关系尚未到无话不说的地步，毛晖犹豫该不该跟她讲，不觉眉头一皱。
“她找你干嘛？是林经理的事吗？喂，人家都跟你住一间房了，还见外吗？你不说，我不理你了。”她把头一扭，起身准备站起来。
“好，好，好，我拗不过你，来，坐到我的膝盖上，对了。”他遂把袁方的决定告诉了她，“你说我该怎么办？”
小彦抬头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太阳已近落山，万道霞光渐从极远的西峰散出，一点一点地朝狮子峰下蛰伏低吼的松涛席卷而来，刹时层林染尽，傲立群山之上，落日竟壮美如斯，非平地里的凡夫所能感受，怪不得世人皆欲登高凌绝，一览众山小。
“亲爱的，想听实话吗？我建议你答应酒店的安排。你先别急着反驳，听我说完，好吗？”她望着毛晖忧郁的眼睛温柔地说，“林经理那里你也不必打电话跟他商量了，听我一言，机会难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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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美洲风暴（下）
更新时间2010-2-16 15:41:12 字数：4462
史密斯出人意料的挖角之举让威尔逊一时陷入两难，一方面他不想启用这位背景颇深的倔老头，另一方面也不想就此便宜汤森。自由世界，职业经理人的流动也是自由的，即使雇佣合同中设有保密协定，罗列若干同业禁止条款，约束力亦相当的有限，做了一辈子酒店的人总不能让人家去汽车厂当工人去吧。何况商业机密的界定十分困难，对于树大根深的汤森而言不过浮蚁撼树罢了，捞不到几根毛，反有落下笑柄的可能。
作为“丽日重生计划”的一部分，威尔逊花了十多年时间，耗费无数心力逐步翦灭了丽日创始人老亨利先生赖以起家的班底，退的退，散的散，入狱的入狱，跳槽的跳槽，执掌高层权柄的人已基本换成自己的亲信。是为一呼百应的内援。
外援方面，通过证券市场上多次股份增发和再融资，引入诸多海外财团，在丽日财力日渐雄厚的同时，亨利家族的持股比例也逐步被压缩至25%以下，好在股权高度分散，亨利家族仍象征性地维持第一大股东的地位。为了不刺激他们的神经，威尔逊一直没有行使手中5%的认股权，反正是你的永远都是，跑不了，何必明火执仗地抢劫呢？
“老亨利聪明一世，却没教育好子孙，儿孙辈一个象样的人才都没有，赌的赌，嫖的嫖，放荡糜烂，腐朽不堪。若非当初请我出山，大举实施全球扩张，排名世界酒店集团二十名之外的丽日能有如日中天的地位吗？”上个月，威尔逊刚把丽日集团亚太区总部迁入新开业的上海凯撒大帝酒店。凯撒大帝，丽日集团最顶级的品牌，皇冠上的明珠，第一次在美国本土之外绽放光芒。
此时，他站在酒店88层楼顶的落地窗前，透过重重迷雾凝望着太平洋彼岸。其实，除了脚旧细如丝带的黄埔江，无数火柴盒般大小的低矮楼房，这里根本看不到大海，可他却分明感觉到汹涌的波涛，一层一层地不断袭来，试图将他驾驶的丽日巨舰一举吞没。或许当年老汤森曾料到这一着，害怕有一天汤森家族被外人取代，才趁我羽翼未丰之际不惜代价将我扫地出门。
“这个老东西，鬼精鬼精的。可惜你的孙子小汤森没能领悟这一层，近年来在新兴市场被丽日杀得一败涂地，满地找牙。现在又跟我玩这一手，嘿嘿，你们还嫩了点！这个劳伦斯，亨利家族的最后遗老，象征性人物，怕是得留用些时日，否则老亨利夫人定会找我的麻烦。”富不过三代，再忍忍吧，老太婆再精明也敌不过自然规律，没多少时日就得去等候上帝的召唤了。一想到她满脸千年树皮般的皱纹，威尔逊看到了双层隔热玻璃上反射出的得意笑容。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美国长途，是闲赋的劳伦斯打来的。“怎么样？劳伦斯先生，休息得好吧？”
“总裁先生，我听说了一件小事。”在农庄休养了三个月的劳伦斯早已养足精神，他没有回答威尔逊的问题，直接开门见山。
“什么事？”妈的，老头子是不是闲得无聊了，不知道我日理万机吗？威尔逊敷衍地问。
“昨天道格拉斯夫人来找我证实情况，说是要向内华达州立法院申请重打离婚官司，好象找到了什么新证据。”劳伦斯突然提起袁方的前妻，一位无事爱生非的金发女子。
“是吗？”在美国人看来，婚姻属于个人绝对隐私，威尔逊觉得这事跟自己好象没什么关系，随口应付道。
劳伦斯听出他的口气爱理不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继续道，“她声称有证据表明，在两人进入离婚诉讼期间道格拉斯先生有外遇。果真如此的话，性质全变。按内华达州的法律他得把个人财产全部交给配偶，而不是此前判决的一人一半。你看怎么办？要不要你去跟她说说，你是他们的媒人，或许她会听你的。”
威尔逊拍了一下桌子，鼻子哼了一声，“臭婆娘有病吗？她有什么证据？当年不过是拉斯维加斯赌场里的一小小发牌员，恶人先告状！道格拉斯还没告她红杏出墙呢。”
“是的，总裁先生。当时我也纳闷。不过，她给我看了证据，是一段录相，道格拉斯跟苏珊小姐在江都丽日酒店偷情，哦，还是在我以前的办公室里。那位苏珊小姐你应该有些印象，公关部经理刘渝川。”劳伦斯怕他搞不清状况，有意把第三者的资料介绍得比较细。
“是吗？真的稀奇了，她怎么会有这种录相，不会是你给她的吧？”威尔逊心想，除了你之外，她在江都没什么相熟之人，不对，魏德曼和已离职的托马斯应该也认识。是不是他们之一在搞鬼却也难说。这个道格拉斯，年轻气盛，得罪的人还不少哇。史迪芬妮赶赴江都紧急救火，会不会越浇越乱？我不相信那个叫James的中国青年林启东竟有如此大的能量，跟黛西接上头了？
劳伦斯有些懊恼，叹气道，“怎么可能呢？我一个退休老头，无职无权。再说了，这事是发生在我离开中国之后。”
威尔逊一向自诩聪明绝顶，不相信下属敢跟自己玩伎俩，反正四个嫌疑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隐隐感到此事可能会牵扯进丽日集团，眼下灭火是第一位的，至于何人作怪以后再查不迟，他转口问道，“这个，道格拉斯，哼，他自己知道这事了吗？”
劳伦斯接着说，“现在可能还不知道吧，道格拉斯夫人说准备上诉时在法院里播给法官欣赏欣赏，她已请律师写好信，这几天就寄给他，估计很快会收到。另外，她给我打招呼，说集团人力资源部有包庇的嫌疑，准备同时起诉。”
威尔逊气得差点没咬破牙齿，饶是涵养甚佳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黛西定是疯了，道格拉斯还没清算她跟小亨利的风流帐，怎么，倒打一耙吗？”这桩诽闻是丽日一大丑事，老亨利的孙子勾引袁方的妻子黛西·道格拉斯，导致家庭破裂，劳燕分飞。听说后来花心的小亨利又一脚蹬了这双破鞋，弄得黛西甚是狼狈，穷途末路之际，打起袁方财产的主意来。个中原由定然如此。
这官司如何打得清呢？那些美国的小报记者们只怕又要搞出满城风雨了。威尔逊感觉头在隐隐作痛。
半年前，为了安抚袁方，威尔逊承诺把他扶上总经理之位，这才挤走了尸位素餐的老头子劳伦斯。此刻黛西却挑起新的事端，一箭数雕，来头不小啊。亨利家族名声扫地事小，自己背负管教下属不严之名事大，老亨利夫人定会以此为由，质疑他超速提拔少壮派，借机重新插足集团高层的人事安排。如此自己再不能一手遮天，为所欲为了。
不行，在星火燎原之前，我一定得摆平此事。威尔逊瞥了一眼墙上高挂的丽日创始人老亨利的照片，黛西，你一个人没这么大的能量，幕后一定有黑手。来吧，你想跳出来搅局，跟我斗，门儿都没有。或许最近几年我太激进了，有些事必须以退为进，迂回包抄。一个绝妙的主意在头脑里形成。
势成骑虎，大概是此时毛晖的真实写照。傍晚罗晓彦的一席话点醒了他，摆在眼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拒绝受命，下场必跟林启东一样，一同被丽日扫地出门，人家再另请高明；要么接受任命，自己必跟林启东形同陌路，从此背上中山狼的骂名。前者让他成为林启东的陪葬品，未来从此断送。后者保存实力，未来或有机会再助林启东一臂之力。
想当年自己不过是江大一名普通的保安员，巧遇林启东才有了今天的主管之位，由同事成战友，从战友到兄弟，部门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年纪轻轻就成为毛氏家族同辈之翘楚，兄弟姐妹们学习的楷模。被人簇拥仰望的感觉如吸食上瘾的毒品，它会渐渐麻木人的心智，让你陶醉其中，欲罢不能。我毛晖舍得放弃一切，眼睁睁地被打回原形吗？
上一步，登得云天，达至同辈无法超越的境界；退一步，万丈深渊，偶像身份毁于一旦，我该如何抉择呢？
小林哥，您千万别怨我。您明白我的处境吗？我不想卷入旋涡之中，忍受痛苦的煎熬，从此背负叛将之名。不知道面临此情此景，换作你会做何选择？您能教教我吗？
这些年来，我一直追随您，从未觊觎过经理之位，对于二十出头的我来说，国际五星级酒店的部门经理还是非份之想，可望而不可及。小林哥是我的恩人，兄长，现在身陷困境，不但不帮您，反而釜底抽薪，落井下石，我毛晖良心何在？可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也许，我们只能怪马文骏惹事生非，怪袁方心狠手辣，怪上天瞎了眼。以后有机会再报答您吧，不知我们还有以后吗？
至于小彦嘛，望夫成龙之心无可厚非，女孩家心思，爱慕虚荣，跟人介绍自己的男友是经理总比是个什么主管神气些。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不能责怪她的自私，站在她的角度看，是不愿意我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天啦！谁能告诉我，如何才能不辜负你们两位呢？缙云山之巅，头枕竹海松涛，怀抱美人娇躯，他却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在地球的另一边，劳伦斯正收拾行李，准备再次飞向世界酒店业的希望之地——中国。令人眼花缭乱的高速扩张，一骑绝尘，横扫六合，掩盖不了威尔逊偷天换日的狼子野心。什么老家伙们已成为历史，集团的未来应寄予新一辈青年才俊。你想拿我劳伦斯开刀？太低估我的能量了，天真，让贤，哼。此经一役，他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价值，简直是各方争夺的无价宝贝。汤森集团不惜代价挖角，亨利家族四下活动，企图保全唯一的三朝元老，连隐居多年的老亨利夫人都出来发话了。威尔逊再不请我出山，嘿嘿，岂不自绝于天下！当然，远在江都的James很懂事，若非他送来的投诉信和录相片段，桀骜不训的威尔逊也不会轻易就犯。
小伙子怕是还蒙在鼓里吧？你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助江河日下的亨利家族。大厦将倾，有能力扶一把的只有我劳伦斯了。那一刻，他的脑海里也闪出一只蝴蝶，扑扑地拍打着绚丽迷人的翅膀，一开一合，一场席卷丽日全球的美洲风暴即将肇起。
中国，我来了，再不是孤身一人。
两天后，我收到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先说坏消息，会议中心服务员小张悄悄告诉我，在今天早晨袁方主持的紧急会议上，酒店决定任命毛晖为保安部副经理，协助销售部立刻着手准备亚俱杯接待事宜，务必拿下日本代表团的接待权。我听后一阵苦笑，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也会走，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怨不得老部下毛晖无情无义，他不过也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前天，魏德曼说“我担心……”，恐怕当时他已知道此事，只是不想刺激我。江大小李子翻院墙的故事再次重演，为什么世人都是见利忘义之徒呢？平日里称兄道弟，同生共死，同进同退，大难来临却各奔东西。
再没有比自己一手提拔的人吃里爬外更让人痛心疾首了！
我颤抖着手点燃一支烟，唤小张泡了一杯浓茶，朱越反复告诫过的话在耳边回响，别对人太好，太好了别人不会珍惜。别让下属参与太多的秘密，你不怕将来人家反噬其主，把你高价卖了？
江湖凶险，步步杀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剧天天上演，除了至亲的家人，威逼利诱之下，可以信赖之人寥寥无几。
毛晖无情，袁方心狠，一时间，江都丽日酒店再无我可容身之地。
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我错了吗？或许指望别人为自己陪葬的想法太过天真，经理之位谁不眼红？谁没有爬上去过一把瘾的欲望？换作自己，面对秦哥，我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不会，一定不会！林启东不是普通人，踩着别人的头往上爬的勾当做不来！
好消息是魏德曼告诉我的，劳伦斯已结束休假，正在返回上海的国际航班上，“这一回他能复出，你James居功至伟，嘿嘿，道格拉斯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他幸灾乐祸地说。
我还没从毛晖篡位事件中回过神来，按照魏先生的意思，电话打过去了，按照劳伦斯的指点，录相片段也寄过去了，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江都一切照旧，仍是袁方的天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城头变换大王旗，经理之位已是他人。
我无精打彩地应道，“是吗？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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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管理入门课
更新时间2010-2-21 0:08:22 字数：4446
那天魏德曼给我撂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喂，James，提点精神，别没出息，沉不住气。姓毛的不过是一代理副经理，经理大位不还空缺着？你还有希望。”有道是官位官位，有官得有位，有位才是官，跟自己的下属撕破脸争位子，袁方用心之毒不过如此。
记得某位中学老师曾问过同学们一个生活方面的问题，为什么天下的主妇们都知道手洗衣服时得让衣服之间相互磨擦？用手掌直接搓衣物上脏的地方行吗？那时洗衣机尚未普及，大家不明白，回家试了一下，用手掌直接搓衣物的结果是搓红搓痛了手皮也不见干净。妈妈在一旁戳着我的头摇头道，“傻东儿，你有病吗？要想洗干净，一定是得让衣服之间相互磨擦才行，事半功倍。”
谁说不是呢？
老师是教历史的，古今中外，但凡政治、军事、经济斗争与搓衣服同理，达成目的最低成本的手段是挑起内斗。一如河蚌核相争，渔翁得利，再如美国卖武器给台湾牵制海峡两岸，扶持以色列控制中东地区……
记得汤森集团的培训总监皮特·高曾教过，这回子才回过味来，原来他也姓高，跟高晓薇五百年是一家。妈的，做人力资源的人自命不凡吗？都姓高？他说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管理就是把自己的语言变成别人的行动，第一要务是管人，把人管好了才能理好事。
难道管理学的奥妙竟在于此？就象奥妙洗衣粉？
按照中学历史老师发现的“搓衣服理论”，人的命运不外有二，要么是被人当作搓来搓去的衣服，要么把自己变成搓衣服的人。与其怨恨与你一样被磨来擦去的苦命衣服，不如去责怪那双挑起纷争的神奇之手。
不知道袁方有没有学过这套理论，或者无师自通也有可能。如果保安部是一件衣服，那么林启东与毛晖恰恰正是衣服上最不干净的两块，二人自己磨擦一下，整件衣服自然干净了。
“中国有句古话，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威尔逊在亚太区新总裁的祝贺酒会上特意引用了王勃《滕王阁序》中的一句话作为开场白，一来表明自己深谙中华文化，二来给劳伦斯脸上贴金，压一压少壮派的气焰。为便于管理，老亨利生前已将庞大的丽日帝国分为两部分，丽日集团和丽日国际，前者包含美国本土的全部酒店、赌场、渡假村和相关物业资产，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总部设在拉斯维加斯，它的掌门人被称为丽日集团总裁；后者则包括丽日在海外的全部资产，在伦敦证券交易所上市，总部设在伦敦，它的最高首脑是丽日全球总裁。它们的上手公司是由亨利家族百分之百控股的亨利基金会，直接持有丽日集团约25%的股分和丽日国际约15%的股分，丽日国际另外约30%的股份也归丽日集团所有。丽日国际在全球设有四大区，南美区、欧洲区、非洲区和亚太区，目前发展最迅猛，为集团股东利益贡献最大的是亚太区。新兴市场是整个集团的希望，战略重要性不可估量，这个区域的总经理此前一直由丽日全球总裁威尔逊先生兼任。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一位理想的接班人，劳伦斯先生，虽然圈内人都迷惑不解。
“目前，集团的战略重心已转移到全世界发展最快的中国内地，我们急需一位既熟悉丽日文化，又精通中国市场的人物，他就是我们的劳伦斯先生。”上海凯撒大帝酒店的千人宴会厅灯火通明，威尔逊向前来朝贺的丽日各方要人和中国各家丽日酒店代表们热情洋溢地说，“劳伦斯加入丽日集团长达四十年之久，深得老亨利先生的赏识。十几年来他的足迹遍及东南亚和中国内地，熟悉华人地区的风土人情，尤其对中国市场有独到的见解，股东会与董事会成员均相信，在他的领导下，中国区将会迎来更大的发展。截止1995年底，丽日集团在中国已有八家酒店开业，五年后酒店总数将超过五十家，市场占有率达到10%以上，加上我们在世界其它地区的酒店，我们的规模将超过汤森，成为世界第一大酒店集团。”会场内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劳伦斯走上台与威尔逊握手，幽默地说，“老板，您把办公室选在中国最高的八十八层楼上，是发财的意思吧？”
威尔逊乐呵呵地说，“当然，八是中国最吉利的数字，我们有两个八，双保险啦，哈哈。”
劳伦斯端起一杯红酒，“托您吉言，我提议为丽日在中国大展鸿图，干杯！”
“James，恭喜你荣升A级经理，我应该是第一个给你祝贺的人吧。”上班第一天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刚刚升为人力资源部经理的高晓薇打来的，在最恰当的时候做恰当的事，人力资源的窍门正在于此。好比你今天过生日，一进办公室就看到桌上有人已送来一束美丽的鲜花，卡片上写着温馨的祝福语和她的签名，感觉自然不错。
捧头不打贺喜之人，今天鄙人兴致极高，她的电话如一场及时雨浇在我的心头，消去了三伏天的暑气，“同喜，同喜，你不也升A级了？我也正准备给你去电话祝贺呢。以后许多事少不得还要麻烦高小姐。”
听魏德曼说，劳伦斯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中国区的一系列人事任命，其中有：袁方正式成为江都丽日酒店总经理，魏德曼行政副经理，相当于副总，高晓薇人力资源部经理，林启东官复原职，保安部经理，级别由B级升至A级。外行人只看到他胸怀宽广，大人不计小人过，提拔了以前跟自己过不去的袁方，既哄得他感激涕淋，又趁机讨好大老板威尔逊。内行人才明白一系列的人事安排不过是“搓衣服理论”的精彩实践，让袁与魏搓一搓，再扶持个高小姐加盟，三人搓起来更有意思，从此江都丽日天下太平，再不劳他费心。至于更上一层楼的林启东是否会有朝一日跳出来与魏德曼PK一下，与毛晖如何争宠，不过是他提前埋下的小小伏笔而已，时机一到，自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化学反应。
此刻圣诞老头劳伦斯先生站在凯撒大帝八十八层楼上指点江山，思路定然高屋建瓴，不同反响啊！
不过，神奇之手有大有小。与劳伦斯相比，袁方的手自然是小。可与威尔逊相比，劳伦斯的手也并不大。林启东的手呢，更是小得不值一提了。
“另外有个事，想征求一下林经理的意见，”一向快人快语的高晓薇今天却有些木呐，不知有何难言之隐？“是这样，在你休息期间，出于工作需要，袁先生临时任命毛晖负责保安部，主要是协助销售部那边拟定亚俱杯接待方案。现在你回来了，此事当然得由你来负责，毕竟公安局那边你熟一些。袁先生人在上海，一直关心此事进展如何，你看……”
看什么看？我才不稀罕！一周之前姓袁的任命毛晖当副经理时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怎么？此事办不下去了才又想起我？休息？说得真动听！老子在会议室喝了十天的茶叶末子，原来租用五星级酒店会议室的客人从来吃的都是垃圾，每当喝起会议专用茶叶时，说真的，我还有点可怜他们呢。
前两天干爹王庆渝告诉我，丽日上报的安保方案被局里压下，理由很简单，酒店南侧离国安局太近，万一再出一回“丁国华事件”，谁也待担不起。眼下江都的政要们，一提到丽日无不摇头，谁都恐避之不及。国安局早已成惊弓之鸟，一面忙着安装大功率无线干扰设备和反侦听定位器，一面地毯式搜查丽日酒店的全部房间，生怕还有漏网之鱼。
考虑到江都市的高星级酒店数量不够，加之丽日态度尚可，市里面初步打算让亚足联官员住万豪，日本队住江大，韩国队住假日，沙特队住希尔顿，剩下一个脾气特大球技却臭不可闻的中国队没人要，干脆照顾给丽日得了。
听他的意思，形势比人强，神仙都救不了丽日，何况一个小小的林启东了。“小子，算你运气，没摊上这事。与其拿不下日本队的接待权被臭骂甚至撤职，还不如背个莫须有的罪名在家休息好，不是还有机会调外地吗？当官嘛，小心才驶得万年船。”王庆渝如此安慰我，竟不似他以往的风格，相信起老子的祸福之说来了。
可以想像，当张燕丽、刘渝川和毛晖兴冲冲地跑去市接待办开会，听到这个消息时会傻成何等模样，远在上海的袁方又会如何地暴跳如雷。若非劳伦斯妙计安天下，重新启用凉在一边的林启东，他们差点忘记丽日手中其实本有一张王牌可打的。但这张王牌也当不了救命稻草了，老王的意思再明了不过，无论如何得有人来背这个锅，你林启东千万别发善心，那叫犯傻，懂吗？
想到这里，我懒洋洋地把头靠在大班椅上，欣赏着落地窗外的美景秀色，无可奈何地说，“假如早点想办法，或许还有一线希望。现在木已成舟，我也没办法。”
“哎，这个我也知道。不过，身为职业经理人，职业二字的含义应该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不能拈轻怕重。再说酒店利益高于一切，个人恩怨嘛，其实可以看淡些。”好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高晓薇定是担心我对毛晖之事耿耿于怀，为私利而忘大义。哼，站着说话不腰痛，冠冕堂皇之辞谁不会。
“说到职业，还有一条，叫善始善终，既然酒店让毛晖着手这事，我的意见是不如让他负责到底，放手一搏，由我从旁协助。这也是锻炼的机会，你说是吧？”我一本正经地说，没有接招的意思。
高晓薇见我油盐不进，提出了一个另一个想法，“我有个建议，已提前跟袁先生商量过了，就是撤销对毛晖的任命，仍做回主管。一个保安部两个经理有点不合常规，整个丽日中国区绝无仅有。不知道你觉得如何？”
明明已拿定的主意还好心征求你的意见，将我的军吗？在这一点上，同为女人的高晓薇跟朱越颇为神似，她已计算好去五里店买房子，一个人独自把订金都付了，回来却装模做样地与我商量半天，问到底是该买一室一厅还是两室一厅，是观音桥还是五里店，是小区房还是单体楼，是……当我按她预先设计好的思路搅尽脑汁讨论完毕，才发现根本就着了道。条条道路通罗马，无论我选择哪一条，最终必然而然是走向英明睿智的朱越小姐所选的那一套位于XX小区XX幢XX楼XX号的好房子。
早定好的事，直接告诉我答案得了，何必给我讨论的权利？很好玩吗？
于是我哑然一笑，“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我无所谓！”小兄弟毛晖只做了一星期的经理梦就醒了，不知会做何感想？好奇的林启东很想知道答案，因为我跟朱越打过赌，一个说他会从新向我摇尾乞怜，痛苦流涕，悔不当初；另一个说，他会因感觉被人当小猴戏耍了一回而愤然辞职，从此与我分道扬镳。
昨晚熄灯前，朱越在我怀里道，“如果有那么一天，其实这事已经发生，小林哥做回江都丽日酒店保安部经理时，小越得提醒你，从此你再不是以前是小林哥了！你是男人，杀伐决断，得硬起心肠来，再不能有昔日的良善，除了对我。好好想想在你的周围，会有多少人恨你恨得牙痒痒？”
袁方自然是第一个，总经理恨我，今后在他手下吃饭，日子恐怕不好过。史迪芬妮是第二个，好比一位救火队员急匆匆赶来灭火却被告知人家本来是在生火做饭，火灾根本在别处，掌管亚太区人事大权的大佬恨我，能消受吗？站在二人背后隐忍不发的威尔逊呢？
“其实，这三人并不可怕，”我的一起一落让朱越倍感职场江湖凶险，世态炎凉，当个经理太不容易，继续吹着我的耳朵，忧心忡忡地说，“他们道行高深，犯不着跟小人物计较，直接动手欺负你太失身份。我担心的是你身边的人，曾经的铁杆兄弟。你不小心挡了人家的道了！”
“不会吧？有这么恐怖吗？”一个女人真心真意对你，自对处处为你着想，一不留意竟成了自己的狗头军师。如此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却不知何时从哪里学来这么多人情世故，我搂着她娇弱的身子，一点都兴奋不起来。
管理，真是一门高深莫测的学问，不交足学费根本摸不到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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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忠诚与背叛
更新时间2010-2-26 22:48:42 字数：4384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恍如隔世？”当我打电话去感谢魏德曼时，他反问我，平日里最厌恶的太监音听在耳里却如天籁之声，尽管仍然刺耳无比。人不能貌相，外表、声气统统都是假的，讨厌与喜欢不能听从本能。除了声音难听点，他对我真是不赖，这回若非他指条明路，林启东死定了。血往头上灌，泪朝眼角积，一时不能自已。
他继续摇头晃脑道，“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吧，我早跟你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猎人举枪，警察人枪俱获，一物降一物。劳伦斯人在上海，没功夫来江都，特别托我问候你，有面子吧，James。这回老头子能重出江湖，你的功劳不小，这种机密都能发现，有前途哇！”
激动归激动，我却担心另一件事，“那道格拉斯会不会……”
他鼻子里哼一了声，“他呀，这会子忙着操心自己的大老板去了。前几年威尔逊风头太劲，元老级人物已基本被他消灭干净，当老亨利夫人是瞎子吗？如此下去丽日还是谁家的天下？这话我只跟你一人，千万保密。听说亨利家族准备削他的权，集团再不是他一人说了算了。”
“哦，这样啊。”我的好奇心被勾引起来，嘴上却装作全无兴趣，神仙打架，一辈子难见到，场面一定很壮观，我等凡夫俗子，嘿嘿，说不定还能再捞点便宜。
“亚太区可能将重组，人事上的安排嘛，可能将有一些变化。”魏德曼神神秘秘地说，露一句吞半句，搞得我云里雾里。什么人我都不担心，唯有袁方，他还会是我的领导吗？
见他叽哩呱啦地说了一大堆我不认识的人名，却迟迟不提袁方的动向，我忍不住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他也叹了口气，“这个嘛，既然总部已宣布了他的任命，应该是劳伦斯自己签发的，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动。这个道格拉斯也有些本事哈，换了对头当上司不但没被贬职，反而升了官，我也不知道老头子是怎么想的？或许他得平衡一些关系吧，新官上任，改革得一步一步来。好了，我马上要开财务分析会，就这样。”
“坐吧。”我示意桌前那张他最熟悉的中班椅，对着面无表情的毛晖说。
迟早有这一天，该来是始终会来，该面对的我必定要面对，道理人人懂，只是四目徒然对视的那一瞬间，双方都有些退缩，似有悔不相逢在今朝之意。物亦是，人亦不非，可各人的心境却再不比当初之坦然。别说秦失其鹿，群雄共逐之，小小的经理之位，眼红的何止毛晖一人而已。不过是运气差点，空欢喜一场罢了，你却不能怪我。
两人沉默数十秒，都在琢磨如何打开话题，万事开头难确实不假，何况是难以启齿的对白。
他率先打破沉默，直勾勾地上盯着我道，“东哥，您心里一定特恨我吧？”
恨？岂止是恨一字所能概括得了，当我听到他接替保安部经理的消息时，冲上去想毙了他再大卸八块的心思都有。几年来，我自问待你不薄，一手提携扶持，委以重任，大难来临之际你袖手旁观没什么，人都有寻求自保的私念。可你总不该助纣为虐吧，我告袁方，你却在胜负未分之时被他收买，还算我的好兄弟吗？
十天来，从天堂到地狱，从地狱到天堂，我曾经设想过无数报复的办法，甚至包括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可当我重新站在天堂之上俯瞰芸芸众生相时，很奇怪，心中的恨意却如阴霾迷瘴消失殆尽了。或许人之所以能超越自我，能相逢一笑泯恩仇，一定是他站得很高很高，恩与仇的对象早已升级到更高级别的对象了。你不再是他屑于一斗的人。
我拿出香烟，递了一只给他，“这话过了，我为什么要恨你呢？”
跟往常一样，他本能地伸手接烟，行到一半却停住，右手生生地悬在半空，进退不得，往日习以为常的亲密举动竟沦落为尴尬和生分。他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接过烟，摆手示意暂时不点，“因为，因为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我点上烟，浅浅地吸了一口，冷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的反应其实很正常，我并不怪你。”
不知是房间冷气太足，还是心中有愧，他的身子轻轻哆嗦了一下，一手火机一手烟，没有点的意思。沉默良久，才以非常正式的语气道，“林经理，别的我也不说了，今天来是向你辞职的，在丽日继续做下去没什么意义。”
冷气从出风口呼呼地吹出，象一把无形的利刃刺割着两个人的灵魂和肉体，那一瞬间我联想到中国古代最残酷的刑罚，凌迟。全身上下被划成片片鱼鳞，无一完好。林启东与毛晖的兄弟情谊，哥们关系被一点一点地凌迟了，虽然人尚未咽气，却也生不如死。
常言道，夫妻不和，全靠挑拔。兄弟睨墙，反目成仇亦如此。造成这一结果的罪魁祸首正是袁方，一个我俩最应该憎恨的人。
昨晚朱越的预言一语成谶，毛晖果然主动提出离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伤心之地，一个七天之内把他从凡间推至天堂，复又莫名打下天庭的地方，象坐了一回过山车，人生的悲剧莫过于此。我有些同情他。
“真的要这样吗？小晖。现在我回来了，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部门也需要你。”我流露出自然的挽留之情，绝非做作。虽然他曾让我咬牙过，失眠过，恶梦过，一想到几年心血即将付之东流，心中确有不甘。诺大一个丽日，称得上林启东铁杆的不过寥寥三人而已，一个马文骏正躺在医院，一个毛晖准备离职，还有一个罗晓彦只怕也开始动摇了。汤森的高占雄说过，做大事的人得有胸怀，以包容天下之心成就经天纬地之志，我连毛晖都容不下，还能容谁？
我用更诚恳的语气道，“说句真心话，这事我不怪你，真的！一切都是姓袁的在搞鬼，目的只有一个，瓦解保安部，搞垮林启东，让我众叛亲离，当光杆司令。你不信吗？”见他目光游离，似有动摇之意，我添油加醋地说，“你知道吗？袁方在任命你为保安部负责人之前已收到消息，劳伦斯即将入主亚太总部，正准备恢复我的职位。这个时候提拔你不为别的，只想离间我们，达到报复我打小报告的目的，我们都太天真了，被他玩于鼓掌之间。”
“真的吗？可苍蝇不抱没缝的蛋，我也没能经得住诱惑啊！”他自责道。
“刚才我不是说过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换作是我，也难免犹豫的。或许你心中的苦没人能理解，当时一定特别矛盾吧。”我得把他的心结打开，否则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他抬起头，与我目光相对，苦笑道，“哎，一念之差。当高小姐打电话来时，我一口就回绝了，她要我再考虑考虑，还说亚俱杯的安保方案耽搁不起，让我给她个面子，别赌气撤酒店的台。我一直把东哥当大哥，共同进退的，从没想过对不起你。那天我正在缙云山，要不是小彦……算了，不说也罢，女孩子头脑简单，决定却是自己做的，怪不得别人。”
我明白了，小彦的怂恿最终促成了毛晖的决心，可我待她也不薄啊？上个月还给她加了工资的，从C级秘书升至B级，再不是全酒店工资最低的秘书了。在我的印象中，毛晖也不象是一个耳根软的人啦，一个晚上的枕头风就被吹晕了？不可思议。女人对男人的影响力有这么大吗？或许吧，朱越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他的处境让我感同身受，“女人嘛，望夫成龙的心情，可以理解。其实冷静下来一想，你的选择并没有错。你不接的招，难道眼睁睁把保安部拱手相让？实话跟你说吧，当他们决定调我走的时候，我是决定推荐你来接班的。”
显然他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话来，真假姑且不论，仅态度已让他无地自容了，他低头感慨道，“东哥不这样说还好，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小人，在你的背后插上一刀。”
有些话该挑明的一定得挑明，点透，眼下自己四面楚歌，步步杀机，再孤家寡人的话，翻身的机会都失去了。当年刘备都能宽宏大量地接纳曾经投降曹操并差点害死自己的结义兄弟关羽，不是他多伟大，多了不起，只因手下实在没人啦！如果刘皇叔的事业已如日中天，还会重用曾经失节的关羽吗？我看未必。
什么人之初性本善，性本恶，人性之初本没有善恶之分，一切的善与恶皆因环境而生。以毛晖当时的处境，不选择恶，除非他是圣人。
如此说来，他没有先打电话与我商量反倒是帮了我，让我此刻有机会以铁面判官的身份剖析他的良心和灵魂。那天如果他真的问我接不接招，还不知该如何回答呢。
于是我耐心地给他分析现在的形势，“什么小人大人的？别忘了我们的对手是袁方！他才是我们永远的敌人。你以为他只是简单地整我吗？杀鸡给猴看，打击魏德曼才是他的真实目的。以我们这点修为，跟他玩阴的还太嫩了。我们现在只有忍，只有团结，跟他耗着，只要自己一方不乱阵角，等待下去就有机会翻身，你看劳伦斯不是杀回来了吗？接下来有好戏看了，小晖，我真心实意地希望你能跟我一起看这场好戏。别离开我，行吗？”
听到这里，他的眼圈已开始泛红。“东哥，我曾经对你这样，你还愿意收留我？”
“人都有弱点，何况你还年轻。眼光放长远一点，多少大事还等着我们去做。辞职回去开农家乐？你本来就是股东，边打工边做生意，一工一农，吃穿不愁嘛。现在我回来了，你仍做主管，别着急，经理的位置迟早是你的。”
“没想到东哥还能继续信任我，从今以后我毛晖就是你的人了，再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小彦那里你怎么跟她说？”
“这个嘛，我希望她能理解，实在不行就Bye－bye。”
“她是个值得你珍惜的好女孩，也我们部门的好帮手，我不许你跟她分手，你得好好跟她说清楚，来日方长，她一定会看到你成功的一天。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亚俱杯的事仍由你全权负责，办不成由我承担责任，你就当自己锻炼一下，好吗？”
送走毛晖，我立刻把门反锁上，独自闷想两个词，忠诚与背叛。
毛晖与江大时期的我太象了，区别只在于他有意无意地往前迈出了一步，而我却选择了沉默，等待一切答案浮出水面。
记得当初发现秦哥与怡琴的关系时，我也陷入仇恨之中，对秦哥的怨气达至顶峰，差点闹到翻脸的地步。他曾经对我所做过的一切，在那一瞬间竟变得如此的虚伪，如此的别有用心。同一个对象，由爱之极转为恨至深，发生在心里只需电光火石的一瞬。如果不是自己受惠于人太多，不是自己太把秦哥当偶像崇拜，不是双方实力太过悬殊，不是……恐怕我也不会选择忍气吞声。假如在那个时刻，有人给我机会赶走秦哥，取而代之，说不定真的会答应。虽有千万个不愿意，可我居然忍了下来，从此林启东告别了天真，告别了幼稚，对怡琴的愧疚也渐渐地淡了，最后变成一杯白开水。
没有那个所谓的真相，或许我会追随她去美国也不一定，偷渡也行。
我的忍耐换来了最大的回报，精神上和物质上获得更大的收获，去香港也好，秦哥失踪也好，我都坦然面对。那一次经历算得上我人生道路上第一次重要的洗礼吧，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忠诚，也没有无畏的背叛，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选择之后的结果无法改变。
我不知道原谅毛晖的背叛会不会得到加倍忠诚的回报，甚至不敢去想有没有下一次的背叛，将何时发生，自己还有没有同样的运气，会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攘外必先安内，保安部内部的风波已平息，我得赶紧腾出精神应对来自高层的压力。袁方依旧是我的领导，随时有机会掐死我，总不能每次都搬出劳伦斯当护身符吧。何况国际酒店一向以业绩说话，亚俱杯没顺利拿下来，已经够死罪了。
我打开反锁的门，对自己说，林启东，你第一次当经理就差点阴沟里翻船，以后可得小心啦！经理当得好与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把位子坐稳了。
该死的亚俱杯！偏偏这个时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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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第二回合较量
更新时间2010-2-27 23:10:01 字数：4615
“说句不该说的话，小林哥，要不是你这次帮干爹破了丁国华一案，你们丽日未必争不过江大。哪至于连根洋毛都没捞着？以丽日的品牌、软硬件，再不济也能接个沙特、韩国。接待中国队，没搞头不说，破坏性还大，当心输了球打酒店服务员窝。”当天晚上，朱越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着瓜子，嘲笑丽日没机会接待外国俱乐部。
提起这事，我就没好气。典型的好心办坏事，要不是发现丁国华的侦听行为，市里的头头会对丽日唯恐避之不及吗？国家安全至上，以后的高规格官方接待活动恐怕再轮不到我们的份了。妈的，位置太好了，跟谁当邻居不好，偏跟公安局、国安局。想到这里，我对朱越打趣道，“喂，你知道江大为什么能接待最守纪律，消费也最高的日本队吗？”
她的眸子一亮，一付看不起我的样子，“未必你知道，又不是你定的，别把自己当市领导，就你？也不照照镜子。”
你还别小看我，说不定哪天真的有人请我当市领导。我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江大有一个了不起的人，没有她，日本队绝计不会选择入住江大的，你看人家远涉重洋，来江都打球都在其次，主要是来看这个人的。没办法，谁叫她名声太响了，顺着长江都流到日本去了。听说全日本的男人一想到她的名字，都集体流口水嘞。你知道她是谁吗？”
见我表情异样，她一顿粉拳打来，“就你坏，就你坏，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女人都爱听好话，被最爱的人夸赞欣赏是为人间至乐，谁说男人耳根子软啦？最软的其实是女人。哄得高兴了，我跪地求饶，“好了，好了，我亲爱的朱越小姐。最肥的让你们捞着了，江大有没有弹冠相庆啦？兰博是不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啦？”
瞧她那高兴劲，仿佛全是她的功劳，已经眉飞色舞了，“那是自然。本来嘛，我们没指望争得过丽日，毕竟日本市场是你们的天下，全日本最好的酒店是你们东京丽日。听兰博说，日本队原来是指定下榻丽日的，江大的目标锁定在沙特，中东石油富国，消费实力不比小日本差。”这事不假，王庆渝曾跟我提起过，一年前江都与成都争夺亚俱杯城市主办权时，手中最大的王牌之一就是，成都没有江都才有的丽日酒店。老外们死脑筋，选择城市时往往优先考虑有没有自己认可的酒店品牌。
这也可以解释袁方的愤怒，怎么着，过河撤桥吗？要不是有丽日在，亚俱杯能否放在江都还是两说，现在居然没我们的事了。脸丢大了？
按照一般规律，球队走到哪里，球迷也会跟到哪里。本来日本球迷已提前预定了丽日，这下可好，全部取消，统统转到江大去了。搞得丽日销售部空欢喜一场。还好，他们没有朱越聪明，想不到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看起来老巴交的林启东，否则我定会被八百个员工的口水给淹死。
煮熟的鸭子也会飞，而且还飞上了天，张燕丽等人怕是早被气得半死了。
本事也好，运气也好，人力资源出身的袁方还有有两把刷子的。跟在汤森后面学会员卡营销，几个月下来，虽然民怨沸腾，丽日的生意却是大有起色，与江大的差距进一步缩小了。所谓一高遮百丑，在国际酒店立足得凭业绩说话，现在劳伦斯想动他都不行。
虽说兔子专吃窝边草，放眼丽日之内，有几个高管敢说自己的男女关系一清二白，袁方与刘渝川搅在一起，劳伦斯与秘书海伦只怕也有理不清的帐呢？连魏德曼也非清教徒一个，剩下的总监、A级经理们也各有自己一手开垦的自留地，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地下活动没有充分曝光罢了。
回想起来，上回我曝了袁方的光，丽日之内却没有一人站出来主持正义，批判袁方的陈世美作风，说明什么？大家怨我多事呗，你林启东在监控镜头里看到袁方，难保也看到了我，他们不恨死我才怪。
天真的小年青们以为，既然我手握监控录相，这些人应该主动来讨好我才对，错了，大错特错，错得没谱。且不说讨好我等同于不打自招，这些人一向自我感觉良好，打心底里根本没看得上我这个土生土长的江都人。
林启东啊，想在国际酒店的圈子里立足，你还任重道啦！
由于丽日经常接待日本客人，关于他们的喜好我也略知一二，“早听人说，日本人最讲卫生了，住过的房间跟没住人一样，难道他们晚上都睡在地毯上？一问才晓得，小日本离开房间时通常会自觉打扫一遍，把酒店当自己的家一样，有意思。楼层服务员都抢着做他们的房间，这份计件工资拿得容易。还有，他们有给小费的习惯，五十、一百是常事，五百、一千也不少见。欧美、港台客人都不能比，至于国内客人，几乎等于一毛不拔了。”
朱越点点头，“这个我也听说过，不知道他们来西餐厅用餐会不会也给小费。我正需要钱买房子呢。”
“你拉倒吧，几个小费能够我们买房子，笑话。能给我买几条烟就不错了。对了，有个事想跟你说，今天文骏打来电话了。”
“他可好些了？”
“还在恢复中吧，没这么快。他跟我说，天地公寓的房子，就是他的相好留给他的那套，他想让我们搬去住，算是对我几年来关照的报答。”
“怎么，他以后出院了住哪里？回老家吗？”
“那也不是。老家更是他的伤心地，不可能回去，天地公寓也是，睹物思情嘛。”
“看不出小马还是个情种。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这不正跟你商量吗？我的想法是，五里店的房子先买下，反正定金都缴了，可我们手中的钱只够房款，装修没着落。不如先搬到天地公寓去，我们上班都方便，你说呢？”
“你怎么说，就怎么做吧。喂，上回听你说过，那是一套江景豪宅，比江大和丽日的总统套房还霸道，要不现在就带我去瞧瞧如何？”
“你还来真的了。既然你想住，我就答应他。不过，现在天晚了，明天再去吧。”
“算我求你了，不然晚上睡不着觉。”
“好吧，换上衣服，我们走。”
林启东也谈过两任女友，三年恋爱了，有时候对女人的心思还是琢磨不透，就说看房子吧，今天与明天有区别吗？马文骏白借给我住，你慌什么？江大巷子的小租屋换江都最有名的天地公寓，岂止是鸟枪换炮，换的是洲际导弹了。
“James，你说说，关于亚俱杯的事，我们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第二天一早的总经理例会，昨晚刚从上海风尘扑扑赶回来的袁方向我发问。
此刻我的脑子里还吹拂着江上清风，昨晚和朱越在天地公寓对着满天星光，尽享鱼水之欢，连家都不回了。看来男女做爱，环境和气氛一个都不能少，江大巷子的陋舍岂能跟豪宅相提并论？南征北战，高潮叠起，竟是从未有过的和谐，妙不可言。马文骏的故事提醒我们，钱固然买不到快乐与幸福，可快乐与幸福却需要一定的经济基础。天地公寓，名字取得真好，它是天，我们原来的狗窝差不多等于地。朱越决定今天就把家搬过去，提前迈入富裕阶层。
我赶紧收回神游的思绪，朝同受责难的张燕丽瞄了一眼，见她不开腔，硬着头皮解释说，“这个，袁先生，保安部和营销部已到公安局开过会，他们已确定由我们接待中国队，日本队住汤森。”
“是的，市接待办已经决定，恐怕改不过来了，袁先生。”张燕丽叹气道。
袁方黑青着脸，怒斥道，“那你们营销部前几个月做的日本营销计划不是打水漂了？辛辛苦苦做推广宣传，现在却拱手让给汤森。各位，大家有没有意识到，我们网罗而来的日本客源来自丽日全球订房中心，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一旦他们有机会入住汤森，后果不堪设想！”
此言一出，大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国际酒店管理集团最大的竞争力不在于拥有多少家酒店，品牌如何，最核心的其实是客源，通过强大的订房中心收罗而来的各国客人没有几十年的积累根本做不到。怪不得江大弹冠相庆，哪里是赢得一个日本足球队那么简单？汤森想借此机会打入日本市场，丽日最引以为傲的势力范围。可以想像，当听到江大接待日本队的消息时，整个汤森集团可能都行动起来了，准备以此为跳板，大举进攻日本本土。全球各大市场中，丽日与汤森不相上下，发达国家里面唯有日本一直是汤森的心病，市场占有率远低于丽日，酒店数量120比15，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
争夺日本队的接待权，表面上江都的汤森酒店与丽日酒店之争，放在全球的角度，是两个集团的角斗。最郁闷的是，自己的客源流失到了竞争对手那里，你还无可奈何。生气的人怕不止袁方一个，劳伦斯和威尔逊可能正在上海骂娘嘞。
高手过招，不是比谁更高明，比的是谁更少犯错误。丽日在汤森面前露出了一个千载难逢的破绽，一个不小心，日本市场将从此为汤森洞开，丽日两代人几十年来的心血有付之一炬之险。丽日的高层已坐在了火山口上，不急不行啦！
“Lily小姐，你也是老营销了，当今世界最热门的营销手段之一就是体育营销，借助大型体育赛事，宣传推广企业的产品，媒体的曝光和球迷的口碑是最有效的宣传。一九八四年富士胶卷不惜代价拿下洛杉矶奥运会的一级赞助资格，一年后就力压柯达，成为世界胶卷业的龙头。耐克也一样，利用NBA一举打败阿迪达斯，成为世界体育用品的第一品牌。”听着袁方侃侃而谈，众人不住点头，看不出这家伙还是懂营销的高手，以前真走眼了。
张燕丽默不作声，一支笔在本子上画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的业主代表副总经理程思齐答话了，“袁总，这件事怪不得营销部，他们已经尽力了。我托关系了解了一下，本来内定的是我们接待日本队，结果出了丁国华案，政府担心国家机密被刺探，所以才改弦更张，我们大家都无能为力。要怪只能怪我们酒店离国安局太近。”
“哪怎么办？是不是以后都不准我们接外国客人了？国安局又不会搬家。”袁方不给副总面子，反唇相讥道。
不管别人说什么，语气如何的不敬，程思齐永远是一张笑脸相迎，十几年的官场生涯早已修得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之身，“政府也没明说，我知道国安局已经安装反侦听设备，经过充分调试之后，应该可以避免类似的案子。不过，这需要时间，他们不敢拿自己的政治生命来冒险，官员们都这样的，呵呵。”
袁方猛然省悟，觉得自己不该对副总发火，自己在江都这片天还得指望他的帮助，听说程思齐正四下活动，进入市接待办谋得一官半职的事好象已有些眉目。朝中有人好办事，我得全力协助他进入市政府，未来丽日就有希望了。于是口气软下来，“对不起，刚才我有些急躁，这事不怪大家。程总，你别多心，我不是针对你。”
“你说得对，表面上是一城一地的得失，上升到集团的高度涉及的是战略上的成败。你今天给我上了一堂战略课，我应该谢谢你。江都大学的MBA教授就不懂这些，只知道纸上谈兵，有时间你真该去上几堂课。”程思齐面带微笑，向袁方投来真诚的目光，没有一丝做作的痕迹。
袁方面有得意之色，谦虚道，“程副总过誉了，理论的东西我也不懂，经营嘛，简单地说就是随时随时地占尽先机，不给竞争对手机会。这回我们本来是占尽先机的，可惜功亏一篑，得想想补救的办法，看看能不能削弱对手的优势。”
两人你来我往之间，一直埋头写写画画的市场营销部总监张燕丽插话了，“袁先生，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既然已确定由我们来接待中国队，不如在他们身上下功夫。虽然中国球迷穷，不可能象日本球迷一样跟着球星入住酒店，但我们可以宣传。”原来张燕丽在袁方问话时没有象中学生一样在笔记本上描绘美女图，一门心思正做着全新的策划方案呢，那是前任总监托马斯留给下的营销三十六之一。
一直沉默不语的魏德曼发话了，市场营销部归他分管，不发个言说不过去，“这倒是个好主意，能说得具体点吗？如何在中国队身上做营销呢？”
张燕丽扫了一眼与会人员，欲言又止，沉吟数十秒后道，“具体的方案我已想好，不过，袁先生，为了保证出奇不意的效果，我希望能缩小会议的范围。”
袁方何等聪明，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世界是平的，信息能穿墙，只要在例会上一公布方案，江都人民很快就会知道。他马上宣布散会，只留下程思齐、魏德曼与自己三人聆听Lily小姐的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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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落地桃子
更新时间2010-3-2 18:59:04 字数：4834
日本队决定入住江大，当史迪芬伯格收到这个消息时兴奋得差点没晕过去。
当自己还是汤森集团亚太区总裁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削尖脑袋也没能讨好大和民族，谁能想到对方却主动送上门来？
自打六十年代经济腾飞以来，这个弹丸之国从战后废墟起步，一跃而成世界第二经济强国，八十年代中叶几乎比肩美国老大哥。一亿多腰包鼓起来的日本人造就了目前世界上规模最大、人均消费最高的出境旅游市场，引得天下酒店精英尽折腰，纷纷涌来分一杯羹。
要吸引日本游客就得从源头着手，在日本本土占有一席之地，到日本开连锁酒店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这个市场如铁板一块，让人欲罢不能，汤森努力多年却一直收效甚至微。
难道日本人表面谦恭，骨子里却排斥曾经战胜过他们的美国人吗？拥有MBA学历，熟读商场法则的史迪芬伯格搞不懂。连锁也好，输出管理和品牌也罢，精明的日本人就是不吃这一套。从明治时代开始，他们拼命学习西方的先进管理理念，引进大批机器设备，购买专利技术，却始终坚守绝不开放国内市场的底线，不鼓励外国企业到日本办厂，宁愿自己在黑暗中摸索一线光明，也不假手于人。这一点跟后进的中国大不相同。开放的中国是西方冒险家的乐园，到处都是发财的机会，随便卖块牌子，送几个高鼻子老外管管酒店，每年就能轻松坐收几百上千万元的管理费和客房佣金，这种无本生意史迪芬伯格一辈子没遇到过。同样也开放的日本却不然，美国公司打进日本市场的如凤毛鳞角。
假如所有美国的酒店都打不进日本四岛也倒罢了，水土不服嘛，东洋之水不比西洋。几十年来折戟日本的美国企业不胜枚举，最引以为傲的汽车和大米打不进，世界零售业排名第一的沃尔玛也找不着北，汤森的失意本在情理之中。除了日本政府不遗余力地保护民族产业外，鬼子们消费习惯的固执也造成了日本市场的高度封闭，外国企业难有作为。
偏偏威尔逊执掌的丽日不信邪，从老亨利那一代起就潜心修炼菊花与刀的真功夫，一家一家地缓慢扩张，不计较成本与利润，秉承静水深潜，不显山不露水的宗旨，几十年下来从默默无闻做到了全日本第三名，相当的了不起。与西方许多只知道在资本市场上长袖善舞，动辄靠收购来大举扩张的大企业相比，丽日才是极有耐心的北海道老狐狸。
更了不起的是，当丽日站住脚跟后，却再不思进取，只维持第三的地位，坚决不做前二，把老大、老二的位置留给了日本酒店。这种作派全然不似美国企业，其实，丽日的高明之处正在于此。老亨利临终时，曾特别告诫年轻气盛的威尔逊，当你做到日本第一时，等待我们的只有被扫地出门的结局。切记，切记！
据知情人士透露，正是从日本市场开始，丽日专门成立了一家新公司，丽日国际，财务报表从原来的丽日集团中分立出来，以免数据不好看。丽日国际正是目前管理全球除美国本土以外所有酒店资产的丽日国际酒店管理集团的前身，背后自然少不了日本财团的身影。这也在客观上造成了丽日上市后股权的高度分散，亨利家族不再一家独大，丽日也超越了传统的家族企业，成为一家真正的公众公司。
此外，据半官方消息称，丽日的中文名字也是当年首用于日本，意思是“美丽的日本”，沿用至今。由此可见当初丽日集团花了多大的血本。入乡就得随俗，连名字都得包含有讨好当地人的意思，让人看起来根本就是一家本土企业，而非外国侵略者。如此看来，上回程思齐说什么丽日的意思是风和日丽，有点滑天下之大稽了。不过也好，中国人一向有情绪上反日，行动上偏好日货的倾向，刻意淡化丽日的本意没准还是威尔逊玩的伎俩。在我林启东看来，这些伟大企业的不凡壮举很值得仰望，是最佳的商业教材。
对汤森而言，日本市场一直是软肋，史迪芬伯格心中永远的痛，随时如一把尖利的东洋武士弯刀，割裂着他的胸口。正因为从来没有与丽日叫板的本钱，当初在报接待方案时，他才把首选的目标定在了沙特队上。中东市场，汤森的传统势力范围，拿下它不成问题，收入上也说得过去，没什么风险。为伊斯兰教信徒们准备些专用菜谱，朝拜地毯就OK了。
这回一进一出，赚太大了，且不说日本队及其球迷的消费已然不小，进一步实现集团染指日本市场的伟大目标也指日可待，我得马上把好消息报告给小汤森，希望他能调动集团的力量全力配合我。搞不好，还是我咸鱼翻身的机会，趁史密斯的位子还没坐稳。想到这里，兰博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微笑。
时间就是金钱。中午十二点，洛杉矶，上海，江都，三个城市；小汤森，史密斯，史迪芬伯格，三个首脑人物，一场跨地区、跨时区的电话会议已准备停当。
“史迪芬，没想到你抓了一付好牌！”太平洋彼岸的卡尔·汤森首先发话，语气中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这两天好事连连，不知撞了什么好运。
昨天是王茜雯小姐的二十四岁生日，汤森集团全球最奢华的旗舰酒店——洛杉矶长岛乔仕纳酒店，为举办此次生日宴耗费巨资重新装修并特别命名的“紫色玫瑰大厅”，王小姐当着众人的面答应了小汤森的求婚。玫瑰，Rose，王茜雯的英文名字；紫色，她的幸运色，数十万支玫瑰铺就的大宴会厅，上百位社会名流、好莱坞巨星手持特制的玫瑰花瓣请柬亲临捧场，那一刻，她的内心感到的不是触动，简直是震撼。不芳心相许就不是女人了。
今天又收到江都的好消息，情场、商场皆得意，一向在长辈面前保持老成形象的卡尔竟有些迫不急待。“天上掉馅饼，天佑汤森。不知你们有何打算？”
从昨晚到今晨，兰博仍陶醉在幸福中，忘记了会议发言应主次有序，大老板问话，该由史密斯首先回答才是，毕竟人家是上司，“汤森先生，具体的方案酒店营销部正在拟定中，我先把初步的想法向您汇报。”
“我说史迪芬，你昨天就知道消息了，一个晚上还没制定出行动方案？效率是不是太低了。商场如战场，战机稍纵即逝。现在丽日集团的后门洞开，绝不能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要树立毕其功于一役的战斗决心，一举拿下日本市场！”军人后裔的史密斯打断了他的话，他是典型的公牛性格，一旦确定方向就拼命往前冲，不象兰博那么行动迟缓，瞻前顾后。在昨晚收到消息后，他没有第一时间报告小汤森，因为他知道大老板在洛杉矶正享受着甜蜜的二人世界，谁吃了豹子胆敢骚扰？
一个晚上可以做很多事，甚至发动一次世界大战，名字都取好了，汤森偷袭丽日。他立刻召集亚太区总部的全体人员讨论了一夜，到今天上午时方案已大定，正好在三人电话会议上合盘托出。显然又比兰博棋高一着。
“如果别人睡觉的时候，你还在干活的话，胜利者一定是你，”史密斯想起父亲生前曾经一再教导自己的金玉良言，红肿的眼睛里发出闪亮的光芒。怪不是这么多年一直无法在日本市场上有所作为，史迪芬伯格，老笨蛋一个！卡尔要的不是想法，而是具体的作战方案。喜欢二战史的他最信奉机会主义，从对方的软肋入手，一战定乾坤。当年麦克阿瑟在南太平洋采取“蛙跳战术”，不与日本人逐个岛屿争夺，而是避其正面锋锐，直捣后方。
终于有一天，我可以在商场上重现父亲的骄傲了，想到这里，一身倦意顿消。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桌上的几页稿子，对准免提的电话机胸有成竹地说，“汤森先生，收到消息后，我们连夜召开营销战略会，具体准备分三步走：第一，江都汤森大酒店需迅速调整接待方案，制定针对日本客人喜好的住房和餐饮计划，对每一个球员都要提前掌握资料，以便提供个性化服务。限期一周内完成。史迪芬那里应该没有问题吧？我已通知日本的酒店在收集了，明天可以传真给你。
第二，迅速落实亲友团和球迷团名单，尤其是日本队头号球星前锋英田浩二和他的女友，眼下日本最红的影视歌三栖明星铃木真尤子小姐，巨星的影响力比普通人强万倍，我希望锁定她为目标，让她成为我们汤森集团打入日本市场的形象代言人。我打算借助日本公司的力量提前掌握他们两人的特殊喜好，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赞助。另外，如果所料不错，日本的主流体育和娱乐媒体应该不会放过追踪二人的机会，我建议由汤森集团出面与她签约的唱片公司商洽合作的可能性，可否在江都组织一场歌迷见面会，把日本人的注意力吸引到汤森来，这是我们扩大知名度的好机会。据我所知，铃木小姐在中国也拥有数量庞大的影迷，歌迷，日本公司应该不会放过宣传她的机会。这一招是双赢。
第三，提前开放我们在日本的十二家酒店的中国市场预定业务，一周之内制定出整体营销方案，提供全程的包机、机场接送和三峡旅游服务，如有必要还可以借助我们在中国各大城市的酒店，开展游览北京、上海、广州等地的服务，让日本人进一步了解中国，了解汤森。这方面我们将积极争取得到中国政府的支持，现在中日正大力开展民间交流互访活动，我相信各地政府将积极配合我们，说不定还能趁机引进一些日本大企业到中国开厂。这又是一次双赢。”
小汤森点点头，听得出来，史密斯做足了功课，一个晚上就能想到这么多，战略和战术都有，还考虑了借力政府的问题，当初力排众议提拔他出任亚太区总裁真没看走眼。烽烟乍起，闻鼙鼓而思良将，决战亚太，横扫丽日，汤森太需要有胆有识的人才了。真该早几年重用他，替代尸位素餐的史迪芬，不然亚太区也不会落在丽日之后。史迪芬啦，整个集团只有你一个人身处第一线战场，反应速度竟比远在后方的史密斯还慢，是不是真的廉颇老矣？
在史密斯汇报期间，他的脑子飞快地盘算着，前方大军已动，我这个总司令也得立即行动起来了。如果日本市场是一块美味的神户牛肉，嗅到香气的汤森还不得飞奔上前，咬下一大口来。正好带上女友王茜雯游览日本列岛风光，登一回祖父一生未能如愿涉足的富士山。
望着写字台上女友笑靥如花的照片，他做出了决定，“史密斯，我很欣赏你的工作效率，很有大将风范。你的三点计划我全部同意，马上叫秘书传给南茜，我再详细看看。另外，我还考虑增加亚太区三季度的营销投入，针对日本市场的宣传需要大手笔，具体的由你来提议，比如赞助J联赛、高尔夫大师赛，甚至入股横田足球俱乐部等。据我所知，一些日本大企业也开始重视中国市场，如有可能，我们可以为他们提供先导服务，帮助他们熟悉中国，为将来双方的紧密合作打下基础。上个月汤森已吸纳日本井友商社为股东之一，下一周我准备回访日本，商谈合作事宜，借助他们结识更多的日本企业家。”
兰博傻眼了，自己到手的功劳转眼间已被别人做成美味佳肴端上桌，什么叫抢滩，什么叫高效，这回算是领教了。看来不服老不行啦，他不是没想到借机打开日本市场这一层，可没有站到集团的高度，史密斯的三点计划招招击中丽日集团的要害，扭转日本市场上的不利局面指日可待。说起来，兰博还是史密斯的启蒙老师，去年亚太区年会期间曾带他考察过集团在日本的酒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一年功夫，这小子翅膀长硬了，自己想翻身怕是希望渺茫。算了，不争也罢，在江都混到退休也是不错的选择。
“我们按总部的策略马上制定具体的行动措施，保证做好本次接待任务。”兰博说话时显然底气不足，有几分被动的成份。心里嘀咕，这次我先捡了个落地桃子，却被史密斯一把抢了去做成一桌大餐，算你狠！小伙子别高兴得太早，人家丽日未必没有后手。
卡尔听出史迪芬心中的失落，决战在即，他需要各方精诚团结，掌舵汤森十年，他已逐渐稔熟驾驭各路豪杰之道。汤森企业帝国之内，各路诸候，各有神通，且资历均在自己这个年轻掌门人之上，不考究些帝王的统御手腕可不成。
眼前两个家伙，一个前任，一个在任；一个性缓，一个性急，将相不和，后果严重，于是他安慰史迪芬伯格道，“能从丽日手中抢到日本队的接待权，你的功劳很大，证明汤森在江都市政府心中已占据了头号位置，以后要继续加强与政府的合作。中国市场你比我精通，有些事得从上而下才事半功倍。半年财报我已看了，你推出的商务俱乐部计划很有创意，我打算在集团范围内推广你们的成功经验，届时还需要你不吝传授。另外，我希望你密切关注江都丽日的动向，一有情况可以直接向我报告。这次他们只分配到中国队，定是愤愤不平，我感觉他们不会让我们轻易获胜的，劳伦斯的能力不在威尔逊之下，千万别小觑了他。我们的方案一定要保密。史迪芬，先做好这次接待吧，下半年还有亚太市长峰会等着我们，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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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商业圣经
更新时间2010-3-5 22:26:04 字数：4419
商业智慧不同于职场智慧，毕竟哄几个人容易，哄天下人却难。其实最高的智慧还不在商场，而是情场，哄一个人比哄天下人还要难上难。有位大师曾说过，面对一人比面对千万人要难上千万倍，就是这个理。这一难哄之人是你的老婆或老公。
情场智慧不是本小说研究的主题，言归正传，汤森与丽日的商战烽烟才刚刚吹起来，好戏在后面。
“人取我予”是营销总监张燕丽在四人闭门会上提出的全新战略，既然日本队入住江大已无可避免，汤森乘虚而入日本酒店市场的担心极有可能变为不可逆转的事实，不如我们坦然面对它，从旁迂回，出奇不意地扩大中国市场的占有率，让汤森两头失意。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造成这么大的损失，总部一定会责怪我们经营管理不力的。”袁方独自哀叹，开始忧心自己的前途，几天前好容易才借助威尔逊之力摆平了新官劳伦斯，他会不会再度发难呢？他不明白，这个老朋友怎么会轻易让出亚太区总裁之位呢？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啊！
刚才Lily的话似乎触动了他，人取我予，会不会也是威尔逊面对来自美国总部元老们的挑战而采取的以退为进的策略呢？这是一个永远猜不透的家伙，明明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偏偏爱卖关子。
要挽回败局，只有按张燕丽的计划，从中国队入手，这条路有点漫长，劳神费力，可我没有选择。此刻袁方苦恼的是，到底该不该向顶头上司劳伦斯汇报。这个看起来极富想像力，甚至有些天方夜谭的计划很有可能将成为劳伦斯坐稳亚太区总裁之位的基石。太便宜他了！假如威尔逊在位，我一定会主动送上门去。不行，我得先找他汇报。袁方拿定了主意。
“Lily是何许人也？”听完袁方的报告，威尔逊没作任何深思，遑论说让我考虑考虑之类的弱智官话，而是突然提高嗓音质问道。聪明如袁方一时也措手不及，还以为自己的高见根本入不了老大的法眼。
隔着无边的太平洋和中国广褒的陆地，袁方身在几万公里之外也感到耳膜阵阵疼痛，电话里威尔逊的声音竟如此高亢，吓得他冷汗都冒了出来，握住听筒的手有些颤抖，“她，她是江都丽日酒店的新任营销总监，托马斯原来的副手。也是老丽日了，从西安丽日酒店调过来的，今年三十岁。”
“哦，这样啊，”他的语气渐渐平缓，几秒钟内能将一场**平息成一汪静湖，在袁方的记忆中大概只有威尔逊一人。“西安人，不错，这个人你得好好培养，以后能堪大用。她能想到这一点，如此见地，已经比中国区几十个丽日酒店的营销总监加起来还要强了。”
饶是共事多年，袁方也从未听过威尔逊曾给予一个下属如此高的评价，他后悔刚才没说明张燕丽至今尚未转正，随时都有被空降的外籍人士替代的可能。他这样说，是不是暗示我该拉拢她呢？不过，关键的问题还得请教，“老大，这个事要不要跟劳伦斯汇报呢？”
“你觉得呢？有回避的可能吗？除非你想下课！”威尔逊正色道，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上帝说话的语气也不过如此。
老大的话再明白不过，只有用计划做交换，或许能保住来之不易的总经理之位，自己的修行尚浅，眼下远不是大仙们的对手。要赶上威尔逊，怕是这辈子也别指望，袁方吞了吞口水，答道，“懂了。我这就向他汇报。”
人取我予，只说对了一半，后面还有一句：人予我取。
劳伦斯取的又是什么呢？袁方放下电话，瞅着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思量着。在上海时听总部的人说，他原先只打算出任亚太区副总裁之职，给威尔逊当个副手已经非常满足了。可威尔逊却顺水推舟，索性让出了总裁之位，自己回到美国仍担任丽日国际的总裁，四十出头就金盆洗手，袁方绝不相信这个人会是威尔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