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人不到半小时就到，带走了两人，我叫毛晖一同前去协助，临走之前把他拉到一边，悄悄地把魏先生的意思跟他交待清楚。至于文骏，我放他回家休息，陪陪情人姐姐去。
我翘起二郎腿，大功告成，虽然没能借此名扬丽日，总算赢得了魏先生的信任，今天下班可以安心地跟朱越一起享用大餐了。这一个月我吃住全在酒店，几乎没时间陪过她，太对不住了。
正在构思晚上与朱越打情骂俏的言子，邱所长打来电话，询问此事的来龙去脉，待我说明之后，他感慨道，“你小子还有两把刷子，前一会听说你们保安部一下子走了三分一的人，现在怎么样？拨乱反正了吧，有点能耐呵。我觉得丽日更适合你些，江大乍没个明白人呢？”
“不是有乔志敏吗？他可是公安世家出身，配合警方可是责无旁贷呀。”我故意打趣说。
他在电话里骂骂咧咧的，“你说姓乔的，他懂个屁，只晓得拿老爹来压我们。哎，派出所从来都是受气所啊，所有的社会矛盾、人情恩怨都积在我们这里。”
“你们也不容易。”我附和着。
“现在不是流行说理解万岁吗？你能理解就好了，象这个案子，你帮我把事情都查清了，甚至连人都帮我审了，我就省事了。以后继续合作窝。”难得他表露出感谢的意思，除暴安良，保一方平安本是他们的份内之责，千万别把侦破的责任推给受害人了。
想到这里，我趁机加把火道，“邱大哥，这回你倒是轻松了，可我们今年的治安管理费是不是可以减一点啊，兄弟才到丽日，你总得替我挣点门面啥。今年减一些，明年再加上去都可以的。”
一说到钱，他马上开始打哈哈，“我们兄弟，这个嘛，好说，但你们必须评上辖区的先进单位才行。哦，我忘了个事，刚才王庆渝处长找我要你的电话，好象有什么事要找你。”
“什么事？”我觉得奇怪，他应该有我的号码啊，怎么还要问别人？
“人家是领导，未必还会向我汇报？但我觉得可能是大事，棘手的事，老哥先提醒你，有个思想准备。好了，不说了，改天来拜访你。”
“行，到时候我请你吃饭。”妈的，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就是想让我请你吃丽日的自助餐吗？你给老子的不要把所里的人全部带过来哈，吃大户我可招架不住。
市局刑侦处的王处长找我有什么事呢？还是大事，最近丽日没什么大事啊？我的案子也结了，无罪释放，当然多亏了他力证我的清白。差点忘了，出来之后还没正儿八经请人家吃过饭呢。如此怠慢再生父母，太不应该了，我狠拍了一下大腿。正想着，外面有人敲门，今天是星期天，外面大办公室没人，秘书小彦早回去养病了。
一位身着警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推门而进，一个中气充沛的声音叫道，“林经理可是个大忙人啊，听说昨晚又破了个案。”豪爽大气，声如其人，不是王庆渝却是谁，他居然找上门来了。
我连忙起身相迎，紧紧握住他的手，扶着他宽厚的肩膀，“王处长可是稀客呀，有什么事叫小林一声，何必亲临寒舍呢？”突然发现他肩上的两杠三花变成橄榄枝加一花，“哇，大哥升职了。”
他瞥了一眼警衔，苦笑道，“三级警监，前几天才授的，没什么了不起的。三十年警龄，才混到这份上，比不得你二十来岁就当经理。本来嘛，是想叫你到我那里去，正好送一位领导到丽日来，我干脆就过来了。怎么，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
“大哥这么说可折杀小弟了，我这个经理哪有大哥的警监神气？来来来，请上座。”我把他牵到大班椅上，让他坐我的位置。
他推辞两下也就坐下了，双手扶着宽阔的把手，头枕着椅背摇了摇，“还是国际酒店好啊，椅子都比我们的舒服，是进口的吧。”
“可能吧。我也是才来，不太清楚。”我从柜子拿出一只宜兴紫砂盅，给他泡了一杯极品龙井，然后坐到他对面的中班椅上。“来，尝一尝小弟的狮峰龙井茶。”
他端过杯子，揭开茶盖，凑过鼻子一嗅，“嗯，满眼翠绿，满鼻清新，好茶。噫，杯子上还有一首诗，‘茶亦醉人何必酒，书能香我不须花’，好雅兴，好享受啊！你小子，嘿嘿。喂，茶叶放太多了，想醉死我吗？”
我正愁没东西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见他如此爱不释手，忙道，“大哥要喜欢，我把茶杯和龙井一起送给您，您在市局大院里品茶赏杯，青瓦高台，梧桐秋雨，那才是诗情画意，别有滋味，留在我这里牛饮，可惜了。不瞒您说，它们是原来的老大送给我的。”
“周继光吗？听说他去上海了。”茶尚未泡开，他盖上杯子，一口提到丽日酒店前任保安部经理的名字及去向，不知是周经理名声在外，还是他做过调查。
“不是，是江大的秦红军。你既然认识周继光，也应该认识他。”我特意说出秦哥的姓名，怕勾不起他的回忆。
不料他反应极快，“秦经理啊，好象失踪很久了，也不知去了哪里？他可比周继光耿直多了，以前我们打过交道，他有军人天生的豪爽气质，跟我有点臭味相投，嘿嘿。你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想来也不差。”他掏出一包红塔山，这个老烟鬼一开抽可没个完，我急忙给他点上火，同时把大号水晶烟缸朝他面前推了推。
“大哥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小弟办？”我注意到他对两人的称呼不同，一个直呼其名，一个却叫经理，待他抽了几口才小心地问。
“小林，最近有个事大哥有点棘手，到现在还没有眉目。今天过来就是想请你帮我分析分析，这方面你比较擅长。哎，要是秦经理在，我也不会烦恼了。不过找你也一样，秦哥的徒弟肯定差不了。”他喷了一口烟，目光中充满无限的期待，让我有些担待不起。
我双手抱拳，客气地说，“呵呵，大哥太抬举小弟了，您都想不明白的事，我还弄得清楚了？”
“你别说，这事我想了五六天，今天送领导过来，一到酒店门口突然间就想到了你。本想给你打电话，可电话本却没在身上，刚才问邱所长，他说你昨天又破了个餐具盗窃案，过程好象很精彩。”一定是毛晖添油加醋吹给老邱听的，他再吹给了老王。
“运气而已。”我傻笑道，谁不知道王庆渝是江都第一神探，班门弄斧吗？
他见我一再谦让，也并不生气，打趣道，“装嘛！在老子面前不必谦虚了，听老邱说以前的周继光一直没办法解决此事，你小子一来就搞定了。”
不知道周经理曾经跟邱所长说过多少关于丽日的怪事，魏德曼一再提示到此为止，我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我打住话题，转口问，“不知道是什么事难住了大哥？但有需要，小弟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揭开盅盖，吹开浮茶，轻轻地呷了一口，闷声闷气道，“此事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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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国家机密
更新时间2009-12-26 15:06:31 字数：4340
“最近入住酒店的台湾人多不多？”王处长开始进入正题，他不是旅游局的，也不是出入境管理处的，问这个问题绝对不是随便要个统计数据那么简单。果然他的下一句话透露了玄机，“小林不是外人，实话跟你说了吧，最近我们在配合国安局的调查，因平时我跟酒店打交道比较多，局里面先派我来了解一下情况。”
“国安局，负责国家安全的，啥子事？”一般老百姓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这个神秘的部门，连我这个保安部经理也不例外。和平年代久矣，大家对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日渐麻木了。
“你说得对，不过先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他的态度看起来是认真的，不象是随口一问。
我略加思索，“这个嘛，王处长，几乎每天都有一些，但准确的数字我得找前厅部要，他们来住店都要出示台胞证的，应该有详细的记录，酒店每月都要做客源分析。自从前些年两岸开放人员往来之后，来江都的台湾人不少，探亲，旅游，经商的都有。我们有些女员工还嫁给了台湾农民，哈哈。还好，我的朱越不是这么没眼光的人。”
“你现在跟小姑娘住在一起了吧，你得对人家好点，否则我也不饶你。”他又接上一支烟，连打火机都免了，“大部分台湾人是正常的往来，江都人以为他们个个有钱，嫁也好，包也好，是大家的自由，我们不管这个。可有一部分人也利用这个机会潜了进来。”
“啊？什么人？特务吗？”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只能从影视上见到他们的形象，个个都贼眉鼠脸的，一看就是坏人。“我们丽日的客人可都是高层次的呀，看起来不象特务。”
王庆渝一声冷笑，“哼，特务不是用眼睛能看出来的，脸上又没写字。按现在的说法应该称为间谍，他们服务于台湾的****，军情局，利用到大陆探亲，旅游和经商的机会窃取我们的国家机密。为了便于出入，他们都有合法的身份，商人，学者，游客，艺人，老兵，都有可能。八九年动乱以后，西方敌对势力见和平演变不成，间谍活动日益猖獗了。”
我张大了嘴，惊讶道，“有这种事啊？太不像话了，我们大陆如此有诚意开放入境，他们居然来做坏事？”
他继续道，“改革开放以来，西方国家和台湾地区的情报人员以各种名目，各种身份进入中国。其中涉外酒店是他们经常出入的场所，我们一直对你们高度关注，以前的秦红军和周继光就经常配合我们。”
“怪不得，当时我职位低，没怎么听说。”这种事怎么没听秦哥提起过，奇怪，“那王处长，照你这么说，五星级酒店岂不成了他们的庇护所了？”
“是啊，涉外酒店是对外开放的产物，用来接待外宾的，国家在政策上有不少优惠，他们也钻了这个空子。”他抹了抹鬓角的络腮胡，神情忧郁，“前两年不是启动了三峡工程，某国叫嚣说未来派飞机攻击大坝，淹没长江中下游，于是江都军用机场进驻了一批俄罗斯的先进战机，苏27。你看，我们江都身处祖国内地，安全形势一下子也复杂起来。”
我从小是个军事迷，最喜欢研究各国新式武器，当年自卫反击战的时候，我曾在梨树湾火车站见到过向前线运送坦克、火炮的军列，回去跟家属院里的小朋友神吹了好多天。听他一说，不觉眼睛一亮，“苏27也配置到江都来了，保卫三峡吗？王大哥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呀？以前只在军事杂志上见过照片，真机一定很霸道，要是能跟飞机合个影，那可神气了。”
谁料他高声喝道，“你小子鬼扯什么？能让你去看热闹？解放军天天守着，谁敢拍照抓谁。”
“不看就不看嘛，大哥何必吓我。”我嘟嘟嘴，做了个鬼脸。
他正色道，“不是吓唬你，军事机密，知道吗？听国安局的同志说，两个月前离江都以北几百公里的铁路上曾发生过一起大爆炸，一列军用航空汽油的油罐火车在隧道里报销了，山洞里的岩石几乎被烧得融化，整条铁路线被迫中断。”
王大哥从来不会开玩笑，我的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有这事？我没听说。不过，这种事是军事机密，老百姓不可能知道。”
他把头伸过来，悄声说，“我们怀疑此事跟境外的间谍活动有关，那一列车汽油本是要运到苏27的油库的。懂吗？”
听起来好象美国大片一样，炸火车，烧汽油，场面一定热闹非凡，幸好只是航空汽油，如果是导弹之类的，只怕得死不少人，我倒抽口凉气，问道，“难道保密工作没做好？”
“保密工作当然是要做的，可是防不胜防啊。”他叹了口气，感到身为警察不能象解放军一样为国家安全出力，心中颇有遗憾。
我们正聊得热火朝天，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一看号码，是劳伦斯，我忙说，“嘘，大哥，总经理的电话。”
劳伦斯没有提昨晚的事，估计魏德曼压根没汇报，至此为止嘛。他问我总统套房隔壁房间的检查情况如何，天花上的隐蔽通道是否真的相通。这个事我前几天就开始查了，由于自己个子太大不能穿进去，毛晖和文骏试了一下，在天花板上才走了两三步，身体的重量已压得天花直往下塌。我只得让身材娇小的罗晓彦打着应急灯钻进去瞧瞧。
半晌之后，她灰头土脸地钻了回来，不停地吐着口水，“呸，呸，里面灰太大了，吃了满嘴的灰尘。”
“待会儿去洗一下。先说说里面的情况。”我递了一瓶矿泉水给她，让她漱漱口，怜香惜玉的文骏急忙从卫生间里拿来一张毛巾，递到她手中。
她一边擦着脸一边说，“林经理，简直象迷宫一样，通道拐来拐去的，到处都是管道和支架，一不小心就会碰着头。”
“那你的头，没受伤吧。”我注意到她一头乱发，关切地问。“小彦，对不起，要不是我们三个男人太胖了，也不会让你去干这种苦活。喂，你们两个，也不感谢人家？”毛晖与文骏唯唯诺诺，不好吭声。
“只是碰了几下，还好我爬得慢，没伤着，林经理。”她拍拍短发，蜘蛛网，木屑，铁锈，灰尘四处散落，如此蓬头垢面出去怎敢见人，只怕得在房间里洗完头才行。
“干脆你先在房间里洗个澡吧，我跟客房部经理Linda说说，劳伦斯安排的工作，她应该不会装怪的。毛晖，文骏，我们先回办公室。”我把小彦一人留在客房里，女孩子爱美的，不收拾停当如何出来见人。
小彦后来跟我说，两个房间之间有一个半米见方的洞，可能是以前装修时留下来的，进去之后有个空调管道横在面前，从它的上面挤过去之后就进入了总套正上方的天花了，除了几个卫生间和过道，打开检修口，客厅，主卧，书房都能钻下人去。
“行，辛苦了，你先去休息吧。这事是劳伦斯亲自安排的，一定得保密，不准对任何人说，包括毛晖和文骏。”我非常严肃地说，怕她藏不住话，到处去广播。
她调皮地吐着舌头，“我偏说，我偏说。喂，有个事你想不想知道？我发现一个怪事，夹层的地板上还有一大片血迹，不过早已干透，颜色也变乌了。”
我的脑子里想着那个半米见方的洞，没心情理会地板上的血，不以为然地说，“怎么会有血迹，一定是以前哪个工人打倒的油漆，你眼花了吧。”
她想想也是，没做争辩，“可能吧。我只觉得很显眼，在地板上洒了一路，照着它的指引，能一路爬到那个洞前。”
小彦离开之后，我把情况汇报给劳伦斯，他没有我预料中的惊奇，只是安排工程部立即检查所有的房间，把各房间之间相连的通道全部给堵上。
他刚刚打电话来就是要我再去查一下那个房间，因为下个月丽日集团有贵客将入住总统套房。
由于我们一直是用英语交谈，王庆渝一脸崇拜地望着我，他一定想不到老子还有这一手，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谁让咱是保安圈子里唯一会英语的人呢？
见他极力地掩饰着对我的崇拜之情，心中暗暗好笑，开眼了吧，我的王处长。我林启东可不是吃干饭的，没有金钢钻可不敢揽磁器活儿。
“美国鬼子叽哩呱啦的跟你说什么？”见我放下电话，他不禁好奇地问道。“美国人星期天也不放过你？太不人道了吧。”
“没什么，就是让我再去检查一下总统套房与隔壁房间的天花上的漏洞补上了没有。”我一直对劳伦斯的安排充满疑惑，神秘兮兮的，让工程部去不就行了吗？非要扯上我保安部，难道不相信他们？搞不懂。也许高高在上的总经理也有难言之隐吧，哼哼。
王庆渝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总统套房”四个字，瞥见我神不守舍，不知在鬼想什么，“喂，小林，我问你，一般都是些什么人才有资格住总统套房？”
“给钱就能住，一晚上三万八。”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对总套来了兴趣，这玩艺儿可不是你一个警察消费得起的，用一两年的工资来快活一晚？
他有些失望，黯然道，“我还以为只有总统才有资格住呢，原来有钱就行，三教九流都可以。跟江都宾馆不一样，除了中央领导，你给再多的钱都不准进。”
“国宾馆嘛，不对外开放的。再说他们又不需要赚钱，做好政府接待就行了，跟我们不一样。”我半心半意地解释说，脑子里还在琢磨劳伦斯的话。
他的眼睛突然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劈头问我，“喂，小林，问你个事。丽日的大老板来江都也住总统套房吗？”
“你是说威尔逊吗？那是当然了。那个套房大得很，空中别墅一般，主人房，夫人房，随从房，保镖房，书房，客厅，饭厅，会议室，厨房，健身房，一应俱全。能住下七八个人的。”上回接待集团大老板威尔逊的盛况我曾听小彦一五一拾地描绘过，排场之大，毫不逊色于当初江大首次接待小汤森那次。不过当中好象出了什么岔子，威尔逊临走之前把几个高管狠狠臭骂了一通，保安部和工程部首当其冲。当然，我并不知道此事跟我有关，准确地说是跟那个神秘的漏洞有关了。
估计那几天魏德曼没好日子过，如此看来，周继光调上海丽日酒店也不见得是高升了，明升暗降也不一定。活该倒霉！可为何又把我请来丽日呢？不可能是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吧？这个问题我想了一个月也不明白。
“哦，我明白了。”他的神色有点异常，似乎在想别的什么事。他从头到脚地打量我几眼，看得我混身不自在。他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一口喝干了紫红砂盅里的茶水，对我说，“算了，还是说正事。小林，我要你从今天起关注一下台湾来的客人。”
“是所有的吗？”我问，估计工作量不小。“要不要跟高层先通个气？我怕前厅部不配合。”
“对，所有的。你把他们的登记资料，作息规律，跟什么人接触等等都记录下来，我来分析，看能不能发现一两条鱼。有可能的话，你找机会跟酒店门口的出租车司机聊一聊，看能不能收集一点他们行踪的资料。至于通气嘛，就不用了，越少人知道越好，这可是你为国立功的好机会呵，我相信你有办法搞得定。必要的时候，我会让局里发一个书面通知来的，他们敢不配合！”他诡秘地笑道。
“好吧。”我无奈地点点头，本来想轻松一下，现在又有得忙了。不管他，先通知小彦回来，下午跟我一起去检查那个房间。得让她从家里带一套自己的旧衣服来才行，上回那套工装都报废了。
我见王庆渝起身准备离开，“已经中午了，小弟请大哥吃个饭怎样？街对面有家很正宗的老火锅。”
他摆摆手，扯了扯警服，戴上帽子，“改天吧。我得回局里去，下午还有个会。”
“那你等我一下。”我赶紧把紫砂盅里的茶水倒掉，用纸巾擦拭干净，与那罐狮峰龙井一起装进手提袋，递到他的手上，“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他拍拍我的肩膀，没有任何推辞，乐呵呵地说，“那我就不客气啦。小兄弟，我们改天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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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大海捞针
更新时间2009-12-27 15:12:26 字数：4546
“林经理，这是最近三个月前台统计的台湾客人入住资料。还是您有办法，搬出魏先生来，唐经理一开始死活不给，说我们保安部吃饱了没事，不尊重客人的隐私。”毛晖把一大箩资料搁在我的桌上，没好气地说。“又是西安帮的，瞧不起我们江都人。”
“谁叫咱落后呢？北京、上海、广州、西安是第一批建设国际酒店的城市，培养了一批酒店人才。在我们内陆地区，西安人比我们开化得早，认命吧，小晖。我警告你呀，以后对他们客气点，David可是A级经理，今天如果不是请魏先生亲自出马，他会给你？”大概是袁方祖籍西安的缘故，丽日的西安人势力甚是庞大，俨然成了最大的派系，我翻开三大本客史资料，“妈的，这么多，莫不是台湾岛的人全都跑到江都来了？”
“唐伟峰让我打了张收条，还写下保证书，只允许你一人阅读，一周之后务必完璧归赵。那口气，象我们是贼一样。”毛晖兀自忿忿不平，也难怪，在等级森严的丽日，一个小小的主管哪在外聘A级经理的眼里。
“你千万别怪他。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招手叫他把头凑过来，悄悄道，“想当年他们也是受老外们的气长大的，这会子在我们面前摆谱，完全是模仿师傅当年的样子。有什么师傅自有什么徒弟，你应该同情他们，人家当初也不容易啊！神气活现，颐气指使是为当官的最大乐趣之一，臭小子，懂不懂？居于人下，拼命装孙子不就为将来让自己过一把瘾吗？”
“大哥这样说，我心里还好受点。”他耸了耸肩，冲我苦笑道，“不就一叠资料吗？当宝贝一样掖着，要不是老大要得急，我还不稀罕看呢？”
“嗯，别说气话了，快跟我一块儿看，你看这一本。”我递了一本给他，见他死瞅瞅地楞住不接，不耐烦地奚落他，“喂，我叫你看，你就看，还怕David知道了罚你？”
毛晖哂哂一笑，捎捎了头皮道，“我怎么这么迂呢？他不准看，老子偏看，你敢吃了我？”说罢高兴地接过文件夹，埋头翻阅起来。
办公室里一阵沉默，只有哗哗的翻书声，两人全神贯注地看着一页页资料，半晌之后，毛晖终于受不了了，沮丧地说，“老大，您饶了我吧，大部分都是英文，没几个汉字，我只能看懂一两成。”
“哎，毛晖呀，刀不磨要生锈，人不学要落后。”我抬起头，瞅着他那张极其无助的脸，叹了口气，“这样，你只看姓名，入住和离店日期，注意他们的频率。”我没当过特务或间谍，不清楚他们的活动规律，但常识告诉我做这种事比不得观光旅游，锁定目标之后一定会长时间逗留的。而且只要没暴露，他们定会多次潜入江都继续收集情报，不可能次次换人。
“好，我只能硬着头皮看了，错了不要怪我。”他无可奈何地说，从外面办公室拿来一个笔记本，边看边记。
整整一下午，我们两个人关在屋里，一个一个地研究着，台湾人也真不会照相，复印件上男的看起来个个象通辑犯，女的个个似老太婆，帅的靓的一个没有，太令人失望了。
“小晖呀，我觉得这不是办法。我数了一下，平均每天有十多人，三个月下来有上千人次。我们一个一个地看，又没个范围和条件，跟大海捞针一样。”我咬着食指，这事远比想像的困难百倍，他们之中可能有情报人员，也可能根本就没有。最致命的是没有任何特征，男女老少也不清楚，按照王庆渝的说法，商人，游客，学者，艺人，老兵，一切皆有可能，那不等于抓瞎吗？我“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夹，闷倒在椅子上。
对面的毛晖却来了劲，拿着圆珠笔不断地记录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堆，“搞什么搞？”我瞟了一眼，一把抓过他的本子，望着鬼画桃符的字，“你写的天书啊，我一个也不认识。”
他一阵傻笑，不好意思地把本子收了回去，轻轻合上，“嘿嘿，小弟的字写得孬，让大哥见笑了。”
“那你说说，都记了些啥？”反正也找不出线索，我倒想知道他记的东西。
在我的鼓励下，他捧起本子道，“还好日期和房号都是阿拉伯数字，我看得懂，名字嘛，繁体字也认识，以前读港台的武侠小说学会的。你让我只关注客人入住的频率，老大你看，这四个人在三个月内共来了三次，每次都逗留五六天。”他用手指了指本子上几个歪歪扭扭的人名。
“那又怎样？有什么发现吗？”他只懂几个英语单词，忽略了客人的详细资料，专注于日期和房号，说不定还歪打正着。
“比方说丁国华这个人吧，每次来都选择南侧的房间，你看，1月10日，1509，入住五天；2月8日，1807，入住六天；3月15日，2209，入住五天。”他逐字逐句地念给我听。
他的话没有任何惊喜，闭目养神的我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以鄙人二十多年的江都生活经验告诉他，“嗯，他一定喜欢阳光，朝南的房间冬天才有太阳。当初厂里分配房子的时候，我爸就是选的朝南的，为的是能在阳台上养花种草。”
他显然有些失望，兴许只是巧合呢？“大哥这样说，也许是吧。我只是在寻找其中的规律。另外三个人也有一些特征……”
“上面没记录他们为何来江都吗？”我不想打击毛晖的积极性，反正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妨听他天马行空地胡说。
“这个，小弟不认识这些单词。大哥您帮我看看。”他把本子转过来，递到我面前。
我看着笔记本上的蝌蚪文字，努力地辨认着，那是前台和客房部员工收集的客人喜好分析，丁国华的下面写着：台湾商人，来本地市场考察，喜饮绿茶，送餐只点印尼炒饭，罗宋汤和饺子，不喜被打扰，从入住到离店，房间一直打着DND（请勿打扰），结帐时才允许服务员进房做清洁……
“确实是个怪人，连住五天都不需要服务员进房做一次清洁，难道他以酒店为家，自己做清洁吗？”以我五年的酒店经验，这种人还是第一次遇到。酒店与家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事都有人帮你做，房间清洁，床单被套每天都换干净的。这个人成天窝在屋里，还搞什么市场考察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毛晖说，“老大，下面还有一句。”
我低头继续看，行李较多，搬动时必须小心轻放。“这是什么意思？里面不会是装的易碎品吧？瓷器？难道是走私文物的？”
“大哥别这样看我，我也不知道。这是礼宾部记录的，每次都有这一条。要不要把记录的人找来问问？”毛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那神情活象一个看热闹却被当作疑犯逮住的人。
“嗯……算了，先不忙。”我想起了王庆渝的话，越少人知道越好。“行了，今天至此为止。你先去各个岗位巡查一下，我们两个闭关修炼一下午，不知当班的人偷懒了没有。我再好好想想，哦，把你那本天书也留下。”
他做了个鬼脸，把文件夹和自己的笔记本丢在了桌上。
“亲爱的，慢点，这是神户牛肉，得切成小块再吃，象我这样。瞧你狼吞虎咽的，多粗俗呀！”园园西餐厅的一角，朱越含情脉脉地望着我，温柔地说，“这不是老火锅，包着一大口嚼不是西餐的吃法。”
“大粪还要屎来浇（教）。老子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她的老同事在这里当主管，偷偷地把澳洲牛排给我们换成了昂贵的神户牛肉，给我打牙祭。几天没吃好东西，早就憋慌了，我用力吞下一大块没嚼烂的牛肉，噎得我连打了几个饱嗝。“慢条斯理地吃我不会，饿了嘛，大碗吃肉，大口喝酒，这才是大丈夫的吃相。”
朱越举起勺子准备敲我的头，我忙往旁一躲，分辩说，“我知道怎么吃西餐，今天是饿坏了。我就觉得奇怪了，未必外国人饿死了也慢慢吃，讲礼仪？”
“强辞夺理。不理你了！”朱越柳眉倒竖，哼哼叽叽的闷坐在那里。
我捎了捎耳鬓，伸手过去轻轻扭了扭她的鼻子，“亲爱的，别生气了，以后我听你的，按正规的西餐礼仪吃饭，再饿都得遵守礼节，不让老婆生气，旁人笑话。”
“哼，有什么意思？吃饭的乐趣都没了，受刑吗？”她还是不原谅我的态度，“你一个月都没好好陪我，今天好容易一起吃饭，又让我不高兴。”
是呀，这个月可苦了她，一个人在家独守空房，还担心我坐不稳经理的位置，经常帮我出主意，四处动员姐妹介绍人到丽日保安部来，其中有两个表现积极的新人就是她介绍的。林启东啊，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边一直有人默默在帮助你，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你的朱越。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是我不对。这样，我考你一个问题。”对这个最亲近的人，我还是有些了解的，她并不是真的生气，也不是怨我一个月没陪她，只是女孩的心性，撒撒娇而已。光道谦不能解决问题，必须得转移话题。“那我考你一个西餐的问题。”
“呵呵，看不出，几天不见，长进了，敢考我西餐的问题了？也不打听打听，本小姐是干嘛的？”她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不停地翻转着手上的餐刀，目光虽没投向我，可耳朵已竖了起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俩十日未见，该刮什么相看呢？”我得意地说，“我的问题是，都是吃饭，为什么西方人用刀叉，东方人却用筷子？”
她想了想，餐刀翻转的速度放慢了，“这个，这个嘛，我没想过。也许他们的祖先发明了刀叉，我们的祖先发明了筷子。”
“哈哈哈，我亲爱的小越呀，你的回答不等于没说吗？”我用餐巾擦了一下嘴边的油，“那我再问你，为什么都是吃东西，东西方人会发明出不同的工具来呢？”
“也许是文化差异吧。”朱越茫然地说。
“说对了一小部分，但还不是关键。”我故意卖着关子，专心地欣赏着美人搅尽脑汁的思考状。女人最美丽的时候有两个，一是期待着爱人的出现，二是深思爱人对自己的爱有多深，唐诗宋词里满篇都是描写这两类情形，不信的朋友回家好好读一读。她这会儿的神态两者兼而有之，美不胜收啊！
“那你说是什么原因？”朱越放弃了思考。
“简单得很，古代的时候，西方人是以游牧狩猎为生，骑着马儿四处迁徙，没有发明出菜板这个最伟大的厨房工具，吃肉的时候不知道如何下口，干脆用小刀切了直接放入口中，多方便啦！可中国人就不同了，发明了菜板，把肉和蔬菜先切好，上桌时都是小块小块的，拿个夹子一样的东西放进嘴就完成了吃饭的动作。可有什么东西既方便吃米饭，又方便夹盘中的菜呢？用起来还要顺手，最好只用一只手解决？另一只手还能干点别的。”
她的兴趣显然被我调动起来，菜板这个自己在家天天用的东西居然如此神奇，太出乎意料了。
“其实我们的祖先一开始也是用手抓的，可菜太烫手，于是就有人顺手扯了一根小树枝去挑。可一根挑不稳，又尝试用两根，既能挑又能夹，于是筷子就诞生了。”我越编越顺口，得意地公布本世纪最伟大的历史发现，“中国第一个用两根树枝吃饭的人名叫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因为他要到后山上扯几要称手的树枝去，不然老婆拿什么吃饭？白天忙着搞水利建设，把这事给忘了。”
朱越扑哧一笑，“这个典故原来是这样？”
“另外，筷子可了不起了，小越，你知道吗？伟大的伏羲氏天天用筷子吃饭，时间一长就参悟出太极八卦来。你看，一左一右，不正是易经的卦相吗？”我越说越得意，桌上没筷子，就拿着刀叉比划起来，“所以呀，中国文化是起于筷子文化。”
“几天不见，我的小林哥长进了。”她已经忘记了刚才的生气。
“喂，亲爱的，让你查的餐具有线索吗？”上午我曾给朱越打过电话，询问江大西餐厅最近几个月有没有购买新刀叉。
“下午我就回酒店去查了记录，是小批量逐次购买的，跟你说的前后对得上。”朱越搅和着盘里的水果沙拉，叉起一串送入樱桃小口里，脆生生地嚼着，“他们说是要分摊每月的成本，不想一次性大批量更换。”
“你说人怎么会打歪脑筋，双立人两边卖，亏他们想得出来。”我无意夸奖他们的智慧，只是担心哪一天别把我的朱越牵扯进去，“以后你也得小心点，社会太复杂了，我们要保护好自己。”
她点点头，端起一杯热橙汁，“别说这些了，来，我们碰一下，庆祝我的小林哥提前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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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一山二虎
更新时间2009-12-28 22:21:17 字数：4250
四月一日，西方传统的愚人节，据说当天愚弄人或被人愚弄都是合法的。这一天上午九点整，江都丽日酒店35楼江天阁市长接见厅，一场事关丽日与江大竞争的会议正紧张地进行着。
照例是先通报第一季度的营收数据，丽日3600万元，入住率81%，江大3750万元，入住率83%，历史上第一次丽日如此地接近汤森。本来劳伦斯对这个预料中的结果很是满意，最后的数字还没出来之前就在昨晚报告了正在上海视察工作的威尔逊，期待着他的嘉奖。谁料却被大老板当头棒喝，批评他不思进取，开业两年还迟迟未能超越汤森，总部非常不满意。下一季度必须拿出切实可行的措施，一举战胜对手，他给丽日下达了死命令。
听说昨晚市场营销部的人一夜未睡，加班到天亮，总算备齐了今天的会议资料。进入会场时，我发现他们个个皮泡脸肿，眼睛充血，眼圈发黑，令人同情。哎，谁都不容易啊！
按照劳伦斯的安排，先由销售总监张燕丽通报一季度的经营数据，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艳丽的PPT，制作之精良，字体，色彩，图片，表格，动画，美工出身的她竟是信手拈来，游刃有余，配以流利的美式英语发音，一份枯燥的营收数字报告被她演绎得时而行云流水，时而荡气回肠，与会人员无不侧目。人称丽日第一才女的Lily小姐果然名不虚传，芳龄三十有二，出道西安丽日酒店，除了形象普通了点之外，确实深谙营销之道，听她口吐莲花，如闻天籁梵音。
接下来是魏德曼的一季度财务分析报告，尖声尖气的，如果不看人，还以为在听女声独唱。不过大清早的，这个声音倒让人倦意顿消。除了数据还是数据，除了表格还是表格，他的报告真是枯燥到家了，唯一的亮点只有前两年的数据对比，对我这个新人还有点参考。由于他位居酒店三号人物，听众们也积极配合，报以了更加热烈的掌声。
会议进行了一小时后才进入主题。
“下面由市场营销部来介绍一下第二季度的策略。”丽日酒店的季度营销专题会议进入正题，劳伦斯显然还没从昨天的电话会议中回过神来，丽日亚太总部每季度会召开一次电话联席研讨会，汇报上季工作，通报下季计划。
眼下丽日与江大的竞争已进入白热化的阶段，双方短兵相接，杀得你死我活，天昏地暗。江都是中国西部最大的城市，改革开放十几年来经济发展突飞猛进，越来越多的境外企业到江都投资办厂，星级酒店是投资环境改善的重要标志之一，本来只有江大一家吃独食，大家别没无选择，所以九三年以前江大的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九三年后丽日从斜刺里杀出，从此江都的客人有了选择，有了比较。市场经济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同样的产品不止有一家公司为你提供，而且还会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你。丽日一开始用略低于江大的价格吸引了不少江大的客源，价格战从此打响。可江大根深叶茂，汤森在世界范围内的名声更为悠久，丽日这个后起之秀一时还难以压倒它。
两年来，丽日的开房率从零做起，逐步升到百分八十左右，平均房价也做到了九百多，硬是从江大的锅里分走了一杯羹。作为后来者，这个成绩实属不易，可与江大相比，仍是逊色不少，这是争强好胜的威尔逊不能容忍的。每季度的电话会议，他都要各地的丽日酒店提供同城汤森酒店的数据，令他不满意的是，两年以来江都的丽日竟然从来没有在经营数据上超过汤森，连一次象征性的记录都没有。其它城市的丽日酒店再差劲，好歹也有偶尔占点上风的月份，他的耐心快要接近极限了，再过两个季度丽日如果不能翻身，劳伦斯必须引咎辞职。这是他昨晚给劳伦斯的最后警告。
大屏幕上，张燕丽打开另一张幻灯片，比较两家酒店的优势与劣势，采用的是最常用的S.W.O.T.比较法，涉及双方的优势，劣势，机会与挑战四个方面。
作为两家前一年均入围江都十大外商投资企业的酒店，在大型外企数量有限的江都市，当时的丽日与江大可谓风光无限，鹤立鸡群。
论产品，两家酒店几乎一模一样，差别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单标间的比例和楼层设置都一样，餐饮和会议的定位也完全相同。就象百货商场一样，负一楼超市，一楼化妆品，二、三楼女装，四楼男装，一点创意都没有。唯一的不同只有硬件的新与旧，开业仅两年的丽日比开业五年的江大略占上风。可要是有人搞蚂蚁搬家的伎俩，用不了多久丽日仅存的一点优势将会消于弥形，我开始怀疑双立人餐具案的幕后策划极有可能是江大的人。兵不厌诈，为了压倒对手，什么事都有可能。
论服务，汤森与丽日本来源自一家，标准与流程几乎完全相同。我第一次拿到保安部的SOP时，即标准运作流程，十分钟就看完了，因为跟江大不无二致。细微的区别只在一点，丽日把员工看得比客人更重，而江大则相反。前者象英国绅士，讲究优雅，强调人性，追求员工的满意度甚于客户满意度；后者象美国牛仔，赚钱第一，唯利是图，强调客人第一，没有第二。所以丽日的雇主形象佳，员工交口称赞，象国有企业员工一样为它服务，安于现状，以店为家。反观江大则是典型的资本家，薪水是员工们唯一的精神寄托，上帝保佑不被罚款是大家内心的呐喊。孰优孰劣，我难以判断。
论位置，两家均位于江都最繁华的市中心，都有一个综合性的商业广场和甲级写字楼配套，对于客人来说它们的可抵达性是一样的。从安保角度上讲，江大远离周边的高楼，出入口稍稍偏离城市主干道，容易安排交通管制，便于首脑政要等超级VIP的接待。这一不显眼的优势将在不远的未来给予丽日致命的打击。
论品牌，丽日与汤森都是世界最知名的老牌酒店管理集团，不分伯仲，分店遍布世界各地，都建有自己的全球订房中心，客源地都以欧美商务人士为主体，会员数量均以千万级为单位。但对江都本地人而言，江大的开业时间稍长，知名度略高。
论主将，汤森把资历显赫的亚太区前总裁搬来做总经理，让业主方深切体会到汤森对江都市场的高度重视，虽然兰博本人是郁闷的。而丽日的总经理劳伦斯也有三十多年的国际酒店经验，其中十年是在东南亚和港台地区，对华人的思维方式非常熟悉，称得上融汇东西。主将的能力与战斗意志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竞争的胜负，尤其是战斗意志。劳伦斯，史迪芬伯格，谁能老当益壮呢？
论团队，两家均是八国联军的外聘人士占据高层，区别只在于丽日用的中国人较多，以来自西部酒店业最发达城市的西安人为主，而江大目前只有金卫国一人是中国人。至于普通员工，大多来自江都及周边区县，以高中生和职高生为主，区别不大。
如果你是丽日的总经理，你会用什么办法来战胜对手呢？白发苍苍的劳伦斯苦思了两年，尝试了所有酒店经营管理书籍上有的和没有的办法，至今还没见到明显的成效。他的心里一定期待着汤森调走史密斯之后，新来的总经理改弦更张，导致江大阵脚大乱，一不小心给丽日以可乘之机。
价格战，他两年前用过，同样的房间丽日比江大低五十到一百元，会议和宴会价格低百分之十左右，不是不想再降一点，而是品牌和毛利指标输不起。可不痛不痒的价格优势如同精卫填海，徒劳无益。一开始江大还神经紧张，如临大敌，担心客源流失，积极跟进，你降五十我降三十，后来看到客流量并未显著减少，干脆又恢复原价，懒得跟你杀了。
低价不成，高价呢？第二年，在众人的一片置疑声中，劳伦斯改变了策略，以挂牌五星级为分水岭全面提价，同档次的房间和宴会价格高出江大一截。这一招看似冒险的妙棋竟大获成功，丽日的营业收入和利润第一次接近了江大。为此威尔逊还嘉奖了他，打算把经验在集团系统内推广。
在我看来，这一违反教科书的招数之所以成功有它特定的时空背景。大约从九二、三年起，准确地说是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后引发的新一轮经济暴发，口袋渐渐鼓起来的江都人开始滋生出强烈的攀比心，你买好的贵的，我要买更好的更贵的，于是你看到越来越多的奔驰宝马塞满了城市的街道，而悍马，劳斯莱斯，法拉力，保时捷很快又压倒了原本得意奔驰宝马车主。可谓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牛似一个。
丽日的提价生逢其时，你不是在江大接待贵宾，大摆宴席吗？我选择比你更贵的丽日，一定要证明我比你更有钱，更有实力。这就是当时江都人幼稚的消费心理，有钱的男人饮酒必是人头马XO，上万元的洋酒如啤酒般豪饮，玩一把一掷千金的豪气。有钱的女人则再不习惯从小喝到大的自来水，别说入口了，连早晚洗脸都非得用几十块一瓶的依云矿泉水不可。这种非理性的心态一直持续到九七年亚洲金融危机。
当幻灯片放到这一段时，我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举手发言，陈述了自己的观点，提价符合时代的潮流，应该继续坚持下去。作为土生土长的江都人，作为江都丽日酒店唯一的一位本地B级经理，我的发言得到了劳伦斯的首肯。他耐心地听完了我的分析，还向我投来满意的微笑，一如当初面试时的友善。
昨晚魏德曼曾给我来过电话，要我今天找机会发个言，不为语惊四座，只求混个脸熟。我一再推脱说才到丽日，人生地不熟，怕说错话得罪人。他却坚持说，只有你林启东算是丽日里唯一了解江大的人，你的话会引起大家足够的重视。
“新兴经济体的新贵群体，消费心理确是如此，当年我在新加坡也有体会。大家以为James的意见如何？他可是从我们的对手汤森酒店那里过来的。”他向与会的管理人员一阵扫视，期待着大家的认同，还特别点明了我的背景。
可劳伦斯错了，魏德曼也错了，大家怎么可能认同我这个土包子的意见？别说是新人，老人也不行。会场的沉默显然证明了这一点。
市场营销总监托马斯首先接过话头，毕竟是营销专题研讨会，主角应该是他。这个傲慢的澳大利亚人在我发言的时候一直在不停地勾画着手中的文件，我怀疑他根本没认真听过一句我的话。
他没有看我，而是对价格策略进行解释，“关于价格的问题我们是做过市场调研的，不是凭感觉随便调整，更不是赌博。”
听到“赌博”二字，会议室里一阵哄笑，许多双眼睛都瞧着我，让我感到背上一阵发毛。大家的眼神里分明是无尽的嘲笑和奚落，“林启东，你多什么事啊，要你发表高见？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旁边的销售总监张燕丽与公关部经理刘渝川私下耳语着，“保安部经理还懂营销？笑话！”
“就是，要不调他到销售部来？呵呵。”
“以为在汤森做过几天不得了了吗？他们销售部的人都不过如此，何况……”
副总经理程思齐不懂英语，不清楚我说的什么，更不理解众人为何发笑，旁边的前厅部经理唐伟峰给他解释说，“林经理在灭自家的威风，长汤森的志气。说我们上次成功提价只是歪打正着，运气而已。托马斯刚才反驳他。”听他一说，程总恨了我一眼。
舆论的力量是巨大的，能传染一小部分立场不坚定的人。魏德曼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在我渴望的目光中选择了保持沉默。劳伦斯与袁方则相视一笑，瞧，犹太人还想出奇兵，也不看看对手是谁，全军覆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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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主角与配角
更新时间2009-12-29 22:54:15 字数：4653
我终于能理解当年金卫国刚刚爬上A级经理后的苦恼了，那时候我们都羡慕他，以为老同学一定得意洋洋。可现实呢？穿上龙袍也不是太子，不是龙袍不合身，而是别人看不惯。国际酒店看人的条件永远是四大样：肤色，资历，背景，职位，缺一不可。A级的金卫国都难以被接纳，何况我这个B级了？应了那句老话，喜悦是暂时的，痛苦才是永恒。不知魏德曼让我出头是否有泼凉水之意？醒醒吧，B级经理不算什么！哪怕你是汤森出来的。
除了职位之外，背景也很重要，即你是从哪个酒店出来的？虽然江大也很显赫，可是在丽日的元老们看来，这个对手不过是一头行将灭绝的恐龙，不足为惧。他们期待着有一天天空出现一颗小行星，让地球上的生物得以重新排序。洗脑啊，丽日的洗脑非常彻底。从进入丽日的第一天起，就会有无数的人告诉你，丽日是全世界最大、最好的酒店，听了N次后，你这会深信不疑。入职培训的时候Angela不是小心地问过我这个问题吗？丽日与汤森到底谁大？她都没答案，遑论他人。要知道培训部经理可是酒店的百事通啊！
丽日仅仅是大背景，还有小背景。同道中人大多出身同一城市，同一省份，同一国家，或毕业于同一所学校，服务于同一家公司，有着共同的语言和相似的思维方式，私下交流时常常会产生一种莫明其妙的亲切感和信赖感。小背景的影响力才是决定性的，比如发迹于西安丽日的一帮人，俨然自居强龙，压倒了江都的地头蛇。当然，小背景再加上大背景，其效果将是乘数效应，小团体的力量更为强大。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在他们面前，我林启东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了，而是孤魂野鬼，比金卫国的处境更凄惨十倍。
这个现实世界是唯资历是取的，汤森五年的含金量颇高，本以为是我足以自傲的本钱，可会场之内，除了业主方派驻的人以外，工作年限最少的也有八年以上。五年算个鸟？资历是个什么东西，说得通俗一点，就是足以让你的眼睛往天上翘，逼得别人仰视你的资本。你可以随时颐气指使，大发高见，永远不愁找不到为你尖叫的拥趸。这个时候，你会觉得当年倾尽血汗付出所得到的资历是多么的值。
光有了这三样还不够，而且是远远不够，因为你的前面还有一道几乎不可能翻越的大山。如果你不是外国人，或者加入外国籍的海外华人，或者最不济也是享受外国人待遇的港澳台胞，你想得到尊重，那比登天还难。即使是外国人，也分三六九等，第一等是英美法德，其次是意加澳日，最后是东南亚。十多年后有一些中国人也做到了国际酒店集团的亚太区首脑，登上了天，可仔细看看资料，他们几乎都有海外定居、留学或工作的背景，纯粹国产的仍然保持着零的纪录。肤色虽然有点夸张，可也是最残酷的现实。如果你不能改变肤色，这个太难，得问你的父母答应不，那你至少得染一染它，比如说到白种人当中去厮混厮混，看看能不能洗得稍微白一点。
四大样集于一身的人方有资格成为国际酒店大舞台上的主角之一，否则永远只是配角，虽然也有几句台词，也有几段戏。要演好配角有时也挺不容易的，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吃肉，你喝汤，还不断地自慰说，其实营养基本都在汤水里，阿Q就是这样炼成的。
没有四大样的护身符，我还是勇气可嘉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让大家听到了不同的声音，虽然它很快被淹没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泛不起一丝波澜。
可我仍然坚信自己的意见是正确的，老婆朱越可以作证。自从到丽日上班后，我俩每天夜话的主题就离不开江大与丽日这两个冤家。听朱越讲，当初江大没料到丽日提价这一怪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个月来江大上下也在争论是否该提价，该提多少的问题。此时此刻竞争的双方都来到了十字路口上，看谁能下一步再占先机。别说什么江大临阵换将，需要调整，我们可以乘虚而入之类的天真话，他们是送走了一头虎，引来了一匹狼。兰博先生，头脑与肌肉一样发达，身兼虎豹的凶猛和狐狸的狡诈，在朱越看来绝对是江大之福，丽日之祸。
当然我并不同意她的观点，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越是心爱的女人越是短。
丽日是我的东家，一定得帮帮它。魏德曼说得对，那个蚂蚁搬家的背后定有高人指点，可那个高人肯定是袁方吗？会不会另有其人？
目睹此情此景，我再笨也知道人微言轻的道理，打住吧，再说话必定会自绝于同僚，尤其是那帮自我感觉良好的销售部同仁。
托马斯见没人理会小人物林启东，说明自己仍是众人心中的偶象，是本次会议的主角，他对此十分满意，遂提高了嗓音继续道，“营销与销售不同，销售是把产品卖出去，价格不论，品牌不管。营销则是推广产品独有的体验和价值，赢得客户的认同，喜爱，痴迷。这是三个由低到高的境界，‘认同’只是第一步，哇！这正是我想要的，众里寻她千百度。第二步，这种体验太美妙了，我‘喜欢’上你，没有任何理由。再发展到第三步，我永远离不开你了，‘痴情地迷恋’上你，没有你，世界等于灭亡。”
他象大学教授一样给我们普及营销知识，说到动情处，离开座位手舞足蹈起来，引得众人额首称是，特别是最后那句，“……没有你，世界等于灭亡”。做销售的都是天生的演员，他不但是演员，更是一流的演说家。
“第一步我们已经做到了，眼下要做的是第二步和第三步。我想劝告各位的是，从今天起丽日不卖产品，只卖产品的体验和价值，即品牌。”前景多么美好啊！我们已感觉腾云驾雾，天地只在脚下。
他继续说，“去年我们的提价战略已收到显著的成效，丽日初战告捷。这再一次证明了威尔逊先生的判断，丽日的品牌应该比汤森更高，高举高打是我们致胜的法宝。现在丽日已经缩小了与汤森的差距，只需再加一把力，我们就能战胜它。通过我们的市场分析，为了进一步扩大市场占有率，全面超过我们的竞争对手，我认为丽日应该在下一季度适度增加对老客户的回馈。”他故意抬出大老板威尔逊来，让自己的说服力更高一筹。
“能不能说得再明白一些，托马斯先生，有具体的措施吗？”劳伦斯点点头，显然他更愿意信赖自己主管营销与市场的大将，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尊敬的劳伦斯先生，我马上会介绍。各位，我们准备推出大客户礼赏计划，对于订房量达到一定数量的协议公司，给予一部分特价优惠。具体来说，”他在幻灯片上打出一张表格，季度累计订房超过100间晚送2间，300间晚送5间，500间晚送10间外加1000元中餐代金券……，或者是转换成等价的会议室。”
这不就是变相降价吗？礼赏计划，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东？提价之后又降价，不按理出牌，不知道江大会如何应对？我狐疑地望着他。
诺大的市长接见厅里只听得托马斯一人主讲，大家皆洗耳恭听着，“通过礼赏计划，我们可以进一步巩固与现有客户的关系，这是眼下我们最需要的。让我们的大客户感受到真切的实惠，尤其是我们的诚意，这是让他们最终爱上并痴迷于丽日的重要步骤。”
“你知道汤森下一季度的营销方案是什么？有没有内线提供情报？”务实的劳伦斯自然不会陷入自我陶醉，他明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丽日的计划再美妙，也得接受汤森的考验。双方都坐下来了，对手会如何出牌呢？
要掌握对手的底牌，最简单的办法是收买他们的销售人员，说得露骨一点是每月固定给某人一笔钱，让他源源不断地为你提供情报。只是这个某人得选对人才行。谁能知晓销售部的全部资料？除了总监，就是秘书了，她甚至比总监知道的还要多。以前江大就曾经辞退过一个销售部秘书，理由是泄露了酒店的销售数据。这个员工不久就出现在丽日的销售部，卧底归队，理所当然。同样，江大销售部也有从丽日跳槽过来的人，原因嘛，大同小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为市场竞争之常态。
其实，销售数据本身算不得什么商业机密，很多员工都有机会接触到，江大与丽日员工在私下交流时也经常会相互间比来比去，但问题是它的权威性与及时性。一般员工往往只知道个大概，或者下个月才知道上个月的数字，对于决策者而言准确度和时效性才是至关重要的。对手的准确动向决定了你的应对之策，情报越全面，提前量越多，你的胜算才越大。
不知道这一次我们丽日的情报质量如何呢？
“据我们的了解，他们有计划准备提价，不过眼下仍在争论之中。现任总经理史迪芬伯格胆子小，不敢冒然提价。”看得出托马斯早已做过功课，他用鄙视的语气道，“听说他的前任，汤森集团现任亚太区总裁史密斯是个傲慢自负的美国人，最不喜欢别人破坏他定下的规矩。”
“我们应该尊重对手，是吧，亲爱的托马斯？”劳伦斯挪挪椅子，有几分不悦，提醒说，“我也是美国人。”
“对不起，劳伦斯先生，我只是就事论事。”他并不在意总经理的提醒，继续以自恋的神情介绍礼赏计划的实施细则。
“程先生，您的意见呢？”劳伦斯把头转向一言未发的副总经理程思齐，如此重大的方针怎么也得有他的首肯，哪怕只是表面上的附和。
不懂英语的他一直通过总秘海伦的翻译，沉默无语地听着托马斯的发言，同时专享着研讨会上唯一的特权，抽烟。听到劳伦斯的话，程副总掐灭了烟头，用标准的江都话作为开场白，“今天是四月一日，西方的愚人节，我们在此讨论下季度的营销方略，不会是巧合吧？”
大家先是一楞，随即放声大笑，程副总最会玩笑了。几个老外通过海伦的翻译也笑弯了腰，会场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他搓了搓手，直了直腰板，感慨地说，“我觉得丽日这个名字取得好，诗情画意，很有中国味，风和日丽，江山如画。转眼开业两年了，风风雨雨，坎坷起伏，终见彩虹。刚才托马斯总监在报告中说，今年第一季度，我们与竞争对手汤森只差很小的距离，不容易呀。两年之前，它还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可现在呢，离我们仅有咫尺之遥了……”
他一提起丽日，我突然想到前些天与朱越的争论，丽日与汤森哪个名字更好？老婆的中英文水平皆在我之上，她认为Thomson（汤森的英文名）远比Royals（丽日的英文名）有格调，有品味，真正的贵族绝不会以皇家自封。有道是，是真名士自风流，唯大英雄能本色。Royal的本意是皇室的意思，俗了。译成中文后，汤森还是原汁原味，丽日却变得很中国，活象古代的大家闺秀，有些女人化了。
我却不敢苟同，皇家怎么了，人家本来就是皇家嘛。丽日品牌源于有着百年历史的英国皇室酒店，历史悠久，比只有五十年历史的美国牛仔绅士多了。Thomson，汤姆生的儿子，有什么好得意的？有本事自己当老子啊？
老婆笑了，你急什么？老子儿子的，我们探讨的是名字，又不是出身。
今天听得程副总一说，丽日果真是好名字，晚上回去得跟朱越炫耀炫耀。嗯，开场白还不错，且听他的高见，都说业主方的人半路出家，只晓得没事瞎指挥，不知他的水平如何？
程思齐接着说，“我看了营销部的客源分析表，很有启发，我们55%的客人来自海外，其中欧美日、东南亚与港澳台三分天下有其一。有30%的客人来自国内其它省市，以京沪穗三地居多，而江都本地客人仅占15%。三个数字与江大的基本相同，左右不过两三个点，说明我们两家是旗鼓相当的。都是世界级大牌，规模不相上下，客源结构也相似，怎么汤森的营收仍然高过我们呢？各位想过吗？”
他的个子不高，平时一身便装，走起路来大腹便便，见到谁都是笑呵呵的，象一尊摇着蒲扇的弥勒佛。此时却目光如电，逼视着会场内的所有人，一时间会议室里静悄悄，空气也凝重起来。我分明听到周围几个销售代表的呼气声，仿佛是害怕程副总点名抽问。
“各位别紧张嘛，我只是提出问题，没有指责的意思。”他轻轻咳了几声，喝了一口红茶，“我是做房地产出身的，对销售略懂点皮毛，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说错了大家别见怪。”
又是一个利害的狠角色，一针见血，见血封喉，看你们怎么解释？他的话你们总不敢嘲笑吧！我幸灾乐祸地巡视着众人忐忑不安的表情，心中那个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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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决策
更新时间2009-12-30 17:48:25 字数：4517
天下没有哪个会议的决策是在会场上经过热烈而公开的讨论之后确定下来的，会前的小会，私会，密会早有定论。托马斯之所以胸有成竹地抛出礼赏计划，从思路到细节早在昨天半夜已与劳伦斯达成共识，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不过是正式宣布而已，没有多少商量的余地。
久经行政机关和国企历练的程副总非常明白这一点，但自己的声音还是要达于众生，不然丽日的家伙们会以为自己是头不发威的病猫。“这是前天候炜柏董事长问我的，我不知如何作答，所以烦请各位教我。关于这个礼什么，哦，礼赏计划，是不是能进一步提升我们的客流量，通过量的增加来提高营收？我还想听听你们的依据。”
托马斯悄悄地跟身后的张燕丽嘀咕了几句，看来是准备让她来解释，不知是出于语言沟通的便利，还是内心压根瞧不起中国人。
Lily小姐再次打开刚才演示过的一张幻灯片，正是对比丽日与汤森客源与流量的那张，说，“程副总，请让我再解释一下。通常我们丽日集团的经验是，80%至85%的入住率比较理想，一方面能合理控制设施设备的损耗，延长它们的寿命，您知道，房间其实跟人一样，也是需要休息的。天天都满房的话，折旧周期会大大缩短，影响业主资产的使用寿命。另一方面是人员的配置比例，过高的入住率必然需要更多的服务人员和管理人员，85%是我们设定的上限，超过了这个极限我们的服务质量将大打折扣。而增加人员又会在起伏不定的开房率下降之时造成人力成本的浪费。这是我想为您解释的第一点。”
打动人心的关键是把话说到听众的心坎里，演讲的奥妙在于此。一番娓娓动听的语言听得程思齐不住地点头，耐心地期待着她的发言，“第二点，我们这次的礼赏计划主要是针对国际性大企业，如IBM，花旗，波音，索尼，丰田，摩托罗拉，惠普，诺基亚，飞利普，西门子，通用电气，美孚石油等公司，其次是和记黄埔，台塑，汇丰等港台公司。后面有一张表，是它们去年在丽日的消费记录，大家可以看一下。对于国内的大型企业，我们也有统计，象电信，石化，金融等行业也是我们的大客户，在表格的最下方。
程副总，您一定听过八零二零法则，20%的大客户创造了80%的酒店营收，我们抓住了他们，就确保了基本的利润。汤森跟我们抢的正是这一类客户。散客数量虽多，却不是我们的重点，因为他们的忠诚度摇摆不定，充满了变数。”
在江都丽日酒店众多的女性管理人员中，程思齐一直最欣赏眼前这位才女，堪称职业女性之典范，她业务精湛，反应迅捷，每一次讲话都丝丝入扣，逻辑清晰，总能抓得住听众的心理。刚才那一席精炼的讲话，听得出来是曾经接受过丽日集团最严格的培训，如果她还兼具公关部经理刘渝川小姐的美丽，那真是天妒英才了。
好象还缺点什么？他若有所思地望着Lily的大眼睛，点燃了一支烟，却不知从何说起。
人总是需要长点什么的，不长容貌就长脑子，张燕丽正好属于后一种人，只见她嫣然一笑，“程副总是担心大客户的满意度吧。除了礼赏计划之外，我们正在与房务部餐饮部共同制定另一份计划，暂时叫做“大客户深耕计划”，旨在通过一系列服务上的特殊关怀，进一步提升他们的满意度。目前这份计划还在拟定之中，过几天您会看到。”
人要是成了精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你想得到的，他早已深思熟虑，洞若观火，和盘推出周详细致的方案呈现在你面前。你还没想到的，他也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安排，绝不劳你伤神。
张燕丽正这样一位可怕的女强人。
此时程思齐唯一担忧的后继方案正是这个。丽日是江都市政府招商引资的重要阵地之一，能不能伺候好各位国际大佬，并借助他们建立起自己的海外人脉，直接关系到他个人的政治前途。作为市招商办主任的后备接班人之一，从偏远的邻泉县委办公室主任曲线救国，调入江都五大国企之一的天河集团之日起，他一直在精心谋划，为此还主动申请派驻到丽日酒店担任一个不起眼的副总经理，与世界500强企业交朋友是这个岗位能给他创造的重要政治资本。当然，顺便结交省市及中央各部委的领导，安排好他们的衣食住行，自不在话下。丽日这个多姿多彩的大舞台已与他的个人前途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我觉得这个计划可行。”他最后表明了态度。
局面基本明朗了，以劳伦斯和托马斯为首的经营团队力主此计划，业主代表程思齐也投了赞成票，现在只看袁方与魏德曼的态度。
大政已定，操作细节仍需研讨。接下来进入讨论时间，请各部门老大自由发表意见。
前厅部是新房价的具体实施部门，唐伟峰早已按耐不住，第一个抢先发言，“托马斯先生，由于新开年，三月份的开房率有所下降，主要是公司会议用房减得利害，估计要到六月份才会完全恢复。好在散客一直在增长，贡献了大部分的REV/PAR。我建议把礼赏计划作为全年的指导性营销战略，冲一冲大型团队会议的数量，这样至少可以把年均开房率再拉升五个百分点，达到86%，全面超过江大。”
托马斯会意地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下了他的话。
“David说得有道理，我刚才测算了一下，礼赏计划对年平均房价的影响只有不到30元。如果开房率升上去，总营收就能够增长。一季度我们与汤森只差150万，分摊到每一天，才一万六千六，相当于多卖18间房，或者多一两个小型会议。”魏德曼不停地按着计算器，这是他每次开会必带的工具。他的意思似乎也对计划表示赞同，不过提了个前提条件，开房率必须上升才行，否则优惠就成了浪费。他显然已忘记昨晚曾经要我发言的事，妈的，这个墙头草！
“还有一个问题得考虑，目前酒店的人员编制是按80%的开房率设定的，提高五个百分点意味着人手得增加，这会消耗掉一部分利润。”这还是我进入丽日以来第一次听到人力资源总监袁方先生的讲话，滴水不漏，听不出他的意思是赞成还是反对。
“Charles，你看呢？”劳伦斯不太喜欢只会抛问题的下属，遂把目光转向了房务总监英国人查尔斯先生。
“我计划采取不增加人手的办法，多出来的工作量采用计件的方式，多做一间得一间的收入，这样既能保证编制的弹性，也能提高员工的积极性，多拿点工资，谁不愿意？要不，我们的道格拉斯又得向总部申请调整年度人员编制方案了，哈哈。”他会意地瞄了袁方一眼，似乎在表示，小老弟，这个问题小儿科。
计划性，前瞻性是国际酒店最强调的一点，每年九月一日以前各酒店都得把下一年度的经营计划、费用计划、人员编制上报给亚太总部。一旦批准之后，基本上不能动弹，除非市场发生重大变故。假如计划做得不够科学，预见性不强，你不能怨天，不能怨地，只能自食其果。我对此一直不能适应，太官僚了，完全牺牲了灵活性，一年之中变数太多，谁能神算？如果让计划缚住手脚，不能随机微调，你只有指望下一年再打翻身仗了，可市场会等你吗？
计划只是管理者的工具之一，不应该是教条！
我以为会议还要讨论另一个变数，最近一年里江都市新开业的三家四星级本地酒店，它们正以更低的价格在蚕食着原本由江大与丽日两只大鳄分享的蛋糕。你可以不把它们放在眼里，但不能忽略它们的存在。不知道我们销售部的竞争对手名单里有没有这些四星级酒店的名字，记得以前江大有。
本想再次举手发言，可心中却有个声音在提醒我，林启东，在这个国际舞台上，你还只是个配角，是看客，别自讨没趣，自取其辱了。等你修炼成仙了再说吧！
“好吧，计划就这么定了，托马斯，你看还能不能更激进一些，我是说礼赏的等级，最好是爆炸性的，不痛不痒的没什么效果。另外，道格拉斯，等我批复后，你马上把它传给总部，请他们批准，我会提前跟威尔逊沟通的。”劳伦斯咧着嘴，期待地望着二把手袁方先生。
他沉吟片刻，轻敲了一下桌面，不声不响地说，“是不是再等等，等汤森的下季度营销计划出来后再上报？”
这是我今天在会上听到的第一句有头脑、有思想的话，敌不动，我先动，敌未发，我先发。先发制人，看似意气风发，占尽先机，可提前是赌对手没有利害的后着。兵法曰，谋定而后动。江大会不会后发制人呢？那个兰博未见得是个善类啊！只怕我们今天上午会议决定的内容，他下午就知道了。
这个世界并没有太多的秘密可言！我对这次价格调整计划的前景表示怀疑。
见劳伦斯已经拍板，袁方却畏缩不前，托马斯冷笑道，“袁先生是想求稳，也有道理，不过市场机会转瞬即逝，等汤森的计划出来之后，我担心丽日会陷入被动。有风险才有回报，是吧，各位？”他的话立即引起会场上的热议，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大多赞同他的意见。毕竟是营销会议，参会的人员中市场营销部就占了近一半，不支持自己的老大支持谁？
势单力薄的袁方还在试图做最后一搏，“不是我胆小，大家急于超越汤森的心情我能理解，这也是我作为职业经理人的梦想，让对手倒在自己的脚下。让我来做第一个假设，丽日推出礼赏计划，汤森也推出一个类似的，结果会如何？”
“他们多半会推出的，所以我们的下手得快，大客户就这么多，不急不行，我还建议能不能一边执行，一边上报？”托马斯提出一个变通之策。
袁方轻蔑地看了一眼这个胆大包天，妄想先斩后奏的澳大利亚人，“那可不行。没有威尔逊先生的点头，你敢调价？”
一想到威尔逊咆哮动怒的脸，托马斯只得悻悻地说，“我只是建议而已，集团的审批程序我知道。”
“知道就好。第二个假设，汤森暂不跟进，任由我们拉拢客户。先观察丽日的效果，再推出更有爆炸力的计划。”他慢条斯理地说，期待着刚碰了一鼻子灰的托马斯的回答。
“它不动最好了，我们已巩固了客户关系，把他们一网打尽，等他们再推时，客户们今年的预算都花得差不多了。再爆炸与否意义不大。”这个假设好象正中托马斯的下怀，尽早把客户的预算揣进自己的口袋里才是营销的正道。
他哪里料到这个假设也是袁方设计好的圈套，“你刚才说了预算，我想问你，世界级大公司的预算是什么时候制定的？是在每一年的二、三季度吗？”
“这个，这个，不是的。”托马斯顿时焉了气，吱吱唔唔地说。
“这些公司跟我们一样，头一年就制定好了，连会议的日期、场地和规模都已预定，不大容易改的。”美籍华人袁方先生越发让我刮目相看了，原来他并非营销外行。
托马斯愤怒得象头公牛，妈的，敢洗刷我，不就是仗着威尔逊撑腰吗？经营团队定下来的事也敢搅合，吃饱了撑的。好在他还勉强维持着基本的礼节，没有发火，“只要我们切实地回报客户，有一部分人定会重新考虑他们的预算的，能节约一点不好吗？何况年内还有临时的计划，可以随机调整的。”
“OK，两位不必再争了。”劳伦斯见双方僵持不下，出来打圆场，“我的意见是先按这个计划实施，有变化我们再调整。各位，只要做事，就有风险，不可能事事都算得百分之百准确才行动的，是吧？再说集团已给我们下了死命令，务必在半年之内超过汤森。如果按兵不动，我们永远超不过汤森的。时不我待，得赶快行动才行。托马斯，你抓紧时间完善计划的细节，晚上报给我。散会。”
第一次出席丽日的高层决策会议，心中却有几分道不明的感慨。侪身中、高层虽多了一圈耀眼的光环，可也得有蕴而待发的实力和左右逢源的人脉，唯如此才能在纷繁的言语交锋中不致落于下风，令同僚耻笑，上司失望。
会议室，职业经理人决胜的第一战场！
记得哪部电影里有句台词，“不做，是等死；做，是找死。”十几个人挤在电梯里，望着头上不停跳动的楼层数字，我突然想起了这一句不吉利的话，希望它别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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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第一回合较量
更新时间2010-1-2 0:29:27 字数：4314
“Lily，我不明白，这个计划天衣无缝，袁先生怎么会反对？”电梯静悄悄地下行着，刘渝川抱着笨重的笔记本电脑，有气无力地说。
张燕丽见人多，不便跟她解释，只淡淡道，“Susan，别咸菜萝卜蛋操心了，回去赶紧把二季度的NewsLetter改出来，托马斯等着要呢！喂，五楼到了。”
只有我一人是到负一楼，一群销售部的美女留下满电梯的各色香气，薰得我喷嚏连天，回到办公室喘了半天的气才缓过来。“万国香水展览吗？电梯的通风也太差了。”我关上门，开始思索今天会议上的种种情形。
商业技巧可以后天培养，但我相信人的商业智慧绝大部分是天生的，不是说做做市场，搞搞经营就一定精通得了。袁方没做过销售，可他提出的问题却难倒了托马斯，若非劳伦斯及时出来打圆场，还不知如何收场呢。虽然我也一直沉湎于保安部，却幸遇两位启蒙老师的教诲。一个是通过马文骏转述的郝姐发家传奇，零零星星地启发了我的商业思维，后发的生意应该如何高起点，另辟蹊径，利用市场蛋糕扩大的机会，逐步侵占领先者的份额。她的做法值得丽日借鉴，去年丽日的提价就是灵光一现，可现在又走回头路却让我看不懂了。
当老大要保持领先最重要的是不犯错误，只要不犯错误后面的对手就永远没有机会。可当老二的绝不能停留在不犯错误的低级层面上，不但绝不能犯一丁点错误，还一定要“逼”老大犯错误才行，最好是大错，否则永无出头之日。敌情不明，我担心丽日的礼赏计划未必有好结果。
另一个老师是朱越，老实说，她也没有出色的商业智慧，不过是江大营销策略的忠实执行者，但她对客户的心理研究却有独到的见解。当丽日的西餐价格高于江大后，她眼见原先的老客户逐个流失，物优价廉居然成了鸡胁，百思不得其解。偶然间听到一位老客户的建议才茅舍顿开，做市场的关键是引导客户的从众心理，在攀比心理作祟的大环境下，提价反而能赢得市场。于是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试验，尝试着增加几款新品种高价咖啡，立即恢复了大堂吧的人气。此举得到了兰博的赏识，一个大胆的营销计划开始在江大酝酿。
在获知丽日计划变相降价的准确信息之后，兰博立马向新上司史密斯通报，申请到提价的尚方宝剑。当晚即与市场营销总监欧衡瑞商定，宣布明天提价10%。没有预兆，没有会议研讨，直接开始运作，保密工作天衣无缝。
同样的市场数据，同样的客源结构，兰博得出的结论完全不同于托马斯。跟袁方的担心一样，55%的国际客源基本上在去年已经锁定，世界级大公司计划性极强，下一财年的营销推广计划早在前一年已经确定，变动的机率不大。而国内大企业大多与汤森集团有长期合作的关系，一般也不会为一点蝇头小利而更换接待酒店。最大的变数恰恰是仅占15%的江都本地客人，对价格不敏感却极在乎面子的一群，他们才应该是汤森争夺的焦点，营收与利润的主要贡献者。
汤森之明，丽日之盲，正在于此。放下国际大牌的身段，抢本地客源，兰博不打算跟钱过不去，他要大小通吃，不择手段。
史迪芬伯格的桌上摆着江都几家四星级酒店的价格体系和大客户名单，这是他花大价钱收集来的资料。要抢本地客，一定得找到与它们竞争的利器，从别人的锅里抢饭吃毕竟不是件容易的事。在欧衡瑞离开他的办公室后，另一个计划已在兰博的脑海中生成，他又拿起电话拨通了史密斯在上海的号码。不久之后，江大将成立一个全新的销售部门，专做本地客人的生意。
索性不跟丽日斗法，把战场转移到本地四星级酒店的饭碗里来，这将是一片大展拳脚的新天地，江大没有对手。
“小林哥，还记得刘云峰吗？”一天晚上在家看电视，朱越嗑着瓜子，突然提起这个人。
“是Jack吧，好久没他的消息了。怎么了？”江大三克之一，曾跟我一起到香港进修过，是江大市场营销部的美术主管，我们的艺术家。他给我的印象是吹牛的本事不小，务实的精神很差。
“他又回江大了。”朱越歪着头对我道，眼睛里果然是她预料中的惊奇。
“怎么他曾经离开过？去哪里了？”从香港回来之后已快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以前老同事的动向都不大了解了。
“哦，你还不知道呀！他从香港回来没多久就离开江大了，跳槽去了一家本地的新酒店，星河国际，四星的。走的时候赔了五千多的培训费，听说到星河后转行做了公关部经理。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错呢，你竟不关心人家。”朱越拍拍身上的瓜子壳，继续以我最欣赏的优雅姿态清脆地嗑着那一包奶油瓜子。看女人吃瓜子也是一种享受，一合一吸，瓜仁入口，瓜壳落地，一气呵成，好不熟练。这是朱越最大的爱好之一，曾经创下过一个晚上吃掉一斤的纪录，弄得第二天嘴皮都肿了，可歇了两天后又继续吃，搞得我接吻都不敢用力，怕弄痛了她的嘴唇。
“这个Jack，出去了怎么又回来呢？好马不吃回头草的。”我对刘云峰的选择感到不解，换作我就绝不会再回江大，加官晋爵也不会，非得吃江大这碗饭吗？“不会是在星河混不下去了吧？他的胆子一向不大，能力嘛，不好说。”
朱越呵呵一笑，“你以为除了你别人都没本事吗？告诉你吧，是史密斯亲自打电话请他回来的，出任江大商务俱乐部经理，A级的哟。”
“啊？也太，太夸张了吧！”他跳出去前不过是个主管，到四星级的星河当了个经理，回来却成了国际五星级酒店的A级经理，相当于一年之内连升两级，骑到我的头上去了。江大的选材标准令人费解。如果他当初是个人才的话，就不该放他走。五星级酒店的人还用得着到四星级酒店镀金去？真是奇了怪了。请他回来也不是不可以，但用得着汤森亚太区总裁史密斯先生亲自出马吗？莫非此刻的刘云峰已然得道成仙了？“兰博是不是江郎才尽了，找不到人做销售？”我对汤森总经理和总裁莫明其妙的选择深感痛心，三个人都是活宝。
“你一定是嫉妒人家了。”朱越看出了我的心思，讶然一笑，打趣道，“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没出息。人家是潜龙在渊，一飞冲天。你知道他在星河的业绩吗？”
见我茫然地摇头，她继续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原来我也不信这话。听说星河的公关部主要是做大客户营销，会员制俱乐部那种，一万多元的会员卡他一人就卖了几十张，上百万元呢，只用了半年，而且还是星河开业之前取得的，客户连酒店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利害吧！一个美工能做出这个业绩，谁又想得到呢？我们江大的员工没有不跌破眼镜的。所以啊，看人不能老眼光的。”
“会员卡是什么东东啊？”对于这个现在早已泛滥成灾可在当年还是新生事物的东西，我还不太懂，好奇地请教朱越。刘云峰坐上了直升机，莫不是凭的会员卡？
朱越耐心地解释道，“星河国际的会员卡其实就是储值卡，客户先打一笔钱给酒店，然后慢慢地消费。客户可以在买卡时享受较大的折扣，而酒店也能提前进帐一大笔收入，光资金利息就不是小数，何况还免除了应收款的风险。互惠互利，双赢。”
“这个东西以前没听你说过呀？”我俩一向无话不谈，双方酒店的最新动向从来是茶余饭后的主要话题。“跟你老公还打埋伏吗？”我装作生气的样子，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她用肘挡开我，放下手中的一把瓜子，一脸神秘的样子对我道，“讨厌，又欺负人家。告诉你吧，这可是江大的商业机密哟，暂时还处于保密状态。”
“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我向毛主席发誓。”我也抓起一把瓜子嗑起来，桌上已所剩不多。
朱越放低了声音道，“因为江大也准备成立一个类似的部门，商务俱乐部，卖会员卡，专门针对本地最有钱的企业和个人。”
“啊？”国际酒店居然也放下身段去跟本地四星级酒店抢生意？不可思议。兰博在搞什么名堂？我一时想不出所以然来，“难道这一块蛋糕很大吗？值得江大如此重视？你看，把刘云峰请回来主持。我记得以前江大有个不成文的铁律，离开的人永远不能再回来。这次不但回来了，还委以重任。看来事情不简单啦！”
朱越已把一袋瓜子消灭干净，开始清扫战场，收拾垃圾，“酒店这样做肯定有原因的，这个市场一定不小。我觉得现在的江大已经认识到光有国际、国内大企业和政府的支持还不够，开始打起别的主意来，先富起来的江都人。既然星河国际开发了这个市场，为什么江大不能放下姿态去分一杯羹？你说呢，小林哥？”
是啊，一个新的战场，一片新的土地，充满了诱惑，充满了商机，江大又先人一步了。现在看来，丽日马拉松会议讨论出来的礼赏计划竟是可笑之极，完全偏离了市场的主流。打击江大的阴谋落空了不说，还逼得人家开垦出一块处女地来，二季度的营收数据恐怕会更不好看。
果然，六月份的最后一天，丽日的总经理例会理所当然地演变成了市场营销部的批斗大会。当魏德曼心情沉重地宣读两家酒店的二季度财务数据时，平日里趾高气扬，气吞山河的销售部同仁们陷入了集体沉默。
丽日与汤森的差距从一季度的150万元迅速放大到510万元，是笑话，还是耻辱？我说不出来，只觉得有一座大山压在会议室上方，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一点即爆。
当初持怀疑态度的袁方先生率先发难，指责托马斯草率发起营销攻势，根本没料到汤森的后着。任他用低级，无能，弱智的词汇刺激神经，托马斯也一言不发，只呆呆地望着那天一锤定音的劳伦斯，祈祷他出来作主。别怪袁方事后诸葛，三个月前人家是一再提醒过的，谁叫你们不听良言呢？别说他了，连我也不看好他们的计划，虽然鄙人的呼声小如蚊虫，扰得大家不舒服，干脆把我一巴掌打死。此时本该幸灾乐祸的我却怎么也乐不起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丽日与江大第一回合的较量丧师失地，以完败而告终，我能独善其身吗？
我们都小看了那个被称为兰博的老头，以为他被贬谪到江都从此将一蹶不振，过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日子，混到退休了事。江大之福，汤森之祸，朱越的枕边话言尤在耳，连我也打十二万分的不相信，可事实竟是真切如斯。
我们都看错了史密斯，以为他必定小肚鸡肠，乐于见到兰博倒霉，四处设置障碍，让这个老头颜面扫地。原来他也有宽大的胸怀和敢于变革的勇气，因为丽日是他永远不敢忽视的对手，为了战胜它，他愿意放弃一切，包括打破常规委刘云峰以重任。
我们没看出刘云峰的潜力，短短三个月间，借助汤森的平台和激励政策，他主持的商务俱乐部为江大创造了四百多万的额外收入，几乎一网打尽了江都本土的全部新贵，让一张小小的汤森会员卡成为他们争相炫耀的新资本。可怜的丽日在一年之内将几乎找不到翻身的机会，即使丽日急忙跟进也难以掀起大浪，但你还不得不食人牙惠，不然损失更大。
借用朱越转过来的刘云峰语录，会员卡是典型的“蝗虫式营销”，先下手者横扫农田之后，绝不会给后来者留下一星半点的口粮！丽日回过神来为时已晚。
痛斥了半天，袁方大概也累了，一头闷倒在椅子上，恨铁不成钢啊！
满头银发的劳伦斯把双手放在桌上，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片语解释，也没有深刻检讨，而是宣布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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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走马换将
更新时间2010-1-2 23:53:10 字数：4172
“各位，鉴于二季度的销售业绩仍无起色，我已接受了托马斯的辞职请求，在新的市场营销总监到位之前，部门工作暂由Lily小姐主持。”劳伦斯神色自若地宣布了一项人事调整，他没有注意到袁方脸上的惊鄂，因为他的话还没说完，“Lily，工作上你有任何问题可以请示魏德曼先生，跟他说就可以了，不必问我。明白了吗？”
“好的，劳伦斯先生。”张燕丽在笔记本上涂画着，一口应允了，好象一切皆在预料之中。短暂的惊奇之后，在场的销售部同仁纷纷把目光投向自己部门的新老大，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她将如何率领我们走出泥沼。平日里得罪过她的人也开始心下惴惴，担心她一上台就清理门户。作为部门里唯一的西安人，她将要面对江都人占绝对主体的本地下属，不知道这群沉默的羔羊会不会反抗她这头外地来的野狼呢？
最诧异的人却是魏德曼，估计此刻的他抓破后脑梢也想不到总经理为何会让自己暂时监管销售部，连个招呼都没打，太突然了，是总部的意思吗？如果不是的话，袁方不把我恨死才怪。可如果是，结局只怕更糟糕，万一下季度业绩再不彰，自己恐怕也难逃干系。这个关头，丽日最烫手的山芋除了销售部再无出其二。不行，我得说一说。
“劳伦斯先生，Lily请示我是什么意思？”老奸巨滑的魏德曼仔细观察着美国老头的表情，却没瞧出任何端倪来。
劳伦斯装得象天外来客一样神秘莫测，不紧不慢道，“日常的事由Lily一手操办，你帮她解决一些疑难就OK了，没什么大事。她才接管这个部门，需要有经验的人来带一下。”
“哦。可是市场营销部不是一向由您直管吗？怎么又……”话一出口，魏德曼猛然发觉自己问了一个最笨的问题，未必劳伦斯也受到牵连？上面有意让我来接替他？
劳伦斯很快给出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更让人一头雾水，摸不着边际，“是这样的，后天我要飞到上海向总部述职，每半年都有一次。然后回美国休假一段时间，这期间丽日的日常工作暂由道格拉斯主持。”
妈的，空欢喜一场，我还以为风水轮流转呢。原来好事永远轮不着我，受累的事却不会把我遗忘。老头子，你可一定要回来呀，别让袁方骑在我的头上拉屎，时间太久我会晕的。
对面的袁方也松了口气，听到劳伦斯的前一句话时心都提到噪子眼了，魏德曼算老几，竟敢觊觎总经理的职位，吃了豹子胆吗？老大不在，自然是我主持工作了，难道会轮得到犹太人？当劳伦斯道出后面的话后，他的心又重新回到肚子里，总经理要离开一段时间，给我们二人各自加点担子而已。我从来没有痴心妄想，那个位置绝不是我的梦想，亚太区总裁还差不多，威尔逊当初不是有过承诺吗？代理一下总经理的职位权当是磨炼磨炼吧，有百利而无一害。眼下最头痛的问题是营销，有魏德曼帮我分担那是最好不过了，出了事大可推得一干二净，全身而退，哈哈。美国老头对我不赖嘛，一定是威尔逊的遥控指挥，这个康奈尔大学的校友真够意思。
在两个人各怀鬼胎打肚皮官司之时，本已爽快应承接管市场营销部的张燕丽却发言了，“劳伦斯先生，我觉得自己也应该为二季度的营销失败承担责任，不能只处罚托马斯先生一人。销售是我们整个团队在做，绝非个人行为！”
这回全场都蒙了，Lily小姐，你傻呀，脑子生锈了吗？托马斯是你什么人啦？值得你陪他殉葬？充什么英雄好汉？莫非你们两个有一腿……无数的猜测一时间在市长接见厅里上下翻飞着，如色彩斑斓的墨西哥蝴蝶。幸好此时大门紧锁着，不小心让它们飞出门去的话，必将演化成满天飞舞的流言蜚语，充斥丽日酒店。
袁方反应奇快，马上从代理总经理的美梦中清醒过来，耐心地劝告她，“Lily，既然托马斯主动请辞，他就承担了全部责任，部门其他人还得继续工作，我们的对手可没歇着，丽日还需要你们紧密团结，共渡难关。你刚才的话太让人失望了，这个时候是不能当逃兵的。”自己代理总经理，可不能少了张燕丽这个帮手，销售部翦羽而归，士气低落，她的存在至少还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危急关头绝不能放她走。袁方拿定了主意，向西安老乡张燕丽投去了亲昵的目光。
比他更慌张的人是魏德曼，唯一的顶梁柱，将来不测之时唯一的替罪羊，张燕丽小姐怎么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他不待袁方说完，插口道，“现在不是检讨责任的时候，Lily，追究起来，三个月前与会的每个人都有责任，难道我们都不做事了，让汤森看笑话吗？你也是一位资深的老丽日了，公司遇到困难，你应该挺身而出。我们三人都信赖你，相信你一定不负众望。”
躲在边角的我心中暗自好笑，这个说共渡难关，那个说挺身而出，不都是为了自己吗？万一第三季不见起色，作为代理市场营销总监的Lily会有好果子吃？大家都说她傻，其实她心如明镜，比谁都看得清楚。眼下的丽日销售部可是全酒店的火山口，谁坐上去都难逃厄运。与其将来被烧死，还不如现在选择逃避。
“这样吧，Lily，你先不必急着答应，会后再先考虑一下，明天答复我。我后天才走的。”和蔼可亲的劳伦斯宽慰道，特别强调了自己离开的日期。他的心里也一定在想，牺牲一个托马斯断不能平息威尔逊心头的怒火，不如自己赶紧主动去上海负荆请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江都丽日这个烂摊子谁会来捡？袁方和魏德曼都不行，丽日之大，除了我再无旁人。与其陷在此地等死，不来暂时抽身旁站一步，让他们两个斗一斗，等到两败俱伤之时再回来收拾残局不迟。对，起死回生在此一举。
“瞧，这是酒店发的二季度奖金，整整一千块，我在江大五年从来没拿过这么多。兰博专门召开了答谢会，亲自向管理层发现金，也要求经理们回去也亲自给员工们发现金，激励大家再接再励。”朱越得意地在我面前挥舞着钞票，看得我又气又乐。谁让自己的酒店不争气，非要搞什么不入流的礼赏计划，让汤森再次轻易胜出。不过老婆多拿了钱，自然是好事一桩，我们已开始筹划着买房了，多存一点快一点。
“答谢会？太夸张了吧。年终奖都没见这么大的阵仗，一定是做给丽日看的，想气死我们。还好，我跟别人不一样，两边输赢都有糖吃。丽日赢了，我有好处。汤森胜了，你有好处，最好两家轮流做庄。喂，小越，我们现在共有多少存款了？”我接过她手中的一沓毛主席，分享着汤森的快乐，心中已没有一丝愤慨，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这个，我算算。我们两人加在一起大约有六万左右吧，还有原来廖怡琴留下的五万，上次公安局还给你的九千美元，你说有多少？”朱越道出我们的全部家产。
“哦，跟你商量一下，那九千美元我不想动，得留着以后还给秦哥的，本是他的钱。廖怡琴的五万只有一半是属于我的，剩下的我也想以后还给她。”美元一直让我心里不踏实，得想办法把这个定时炸弹送出去，而怡琴已离我很遥远了，远到仅剩下与这笔钱相关的回忆，里面本有她的一部分积蓄。另外文骏姐姐留下的十万元我早已交给了他，毕竟钱是人的胆，你小子争口气，别完全依靠富姐。
“行，我都听你的，只有八万五是我们的。这个钱可以在江北买套两室了，那边的房价现在才一千多，就是远了点，上下班不方便。”朱越心情极好，开始盘算起我们的未来了。
“我觉得江北可以，黄花园不是在建大桥吗？桥通了就不远了。”我把钱还给朱越，一把搂住她。
朱越吹气如兰，在我的怀里柔声道，“也是哈，要不这个周末我们去五里店看看，给我们找个新窝？”
丽日第一才女张燕丽经过一夜的思考，终于决定接受劳伦斯的人事安排，她倒不是看重谁的面子。有时候面子是最值钱的东西，有时候却又一文不值。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过把总监的瘾，将来自己的资历上也可以装点一下门面。
她没料到自己在会上的一番豪言壮语赢得了无数人的亲睐，托马斯感谢她的义气，深以为错看了这位平日里常跟自己过不去的西安姑娘，当天会后叫她到总监办公室，把电脑与文件柜里的资料全部移交给了她，里面有他珍藏的二十多年酒店市场营销搏杀心得。他本来是想把它们全部带走的，现在却倾囊相赠，传给了愿意跟自己共同进退的副手，算是一位男人对红颜知己的一种报答吧。
“Lily，我相信你行的，马上启动丽日的会员卡吧，时间还来得及，不能坐以待毙。另外，以丽日的现状，恐怕暂时不会有新的外籍总监来送死，你至少有半年时间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作为你曾经的上司，我给你交个底，就算你有机会也别急于赶超汤森，一旦超过了对手，代理总监的日子就到头了。过河撤桥是我们丽日的传统，呵呵。”托马斯语重心长地道出了二十多年酒店江湖的感悟，“还有，Susan这个人你要小心点，不太本分，当心有一天翻你的院墙。部门里的其他同事都会支持你的，这张表上记有每个人的业绩记录和优缺点分析，你多花点时间看看。做总监一定要擅长识人，尤其是江都本地人，你得尊重他们，哪怕是假装尊重也行。晚上给我饯行的时候，我会给他们鼓鼓劲。”
“谢谢您，托马斯先生。”张燕丽的眼眶湿润了，不知该如何感谢前辈为好，“谢谢”二字太轻了。这位一直排挤她，一直瞧不起中国人的澳洲人在行将离开丽日的时候为她留下了一大笔宝贵的物质和精神财富，不是恩人却是什么。仅仅是眼前这一叠营销资料起码能让她在一夜之间进步十年，简直是飞来横财呀！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上司，还是最为保守的外国上司，她不由得感叹自己命太好。
“Lily，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剩下的事得靠你自己。不过，我相信你会比我做得更好。”托马斯有些动情地说出了在丽日市场营销总监办公室里的最后一句话。
部门内外的同事们也欣赏她勇于担当的义举，从此再不敢小瞧这位女人。没几天她的英雄事迹就传遍了全酒店，一时间她竟成了几百位员工的偶象，连没文化的PA阿姨都以能打扫她办公室的清洁为荣。
至于袁方与魏德曼的主动拉拢更是为她今后大展拳脚扫清了一切障碍，她在二人心中的砝码越加重了三分。送走托马斯之后，两人频繁地约她谈话，又是助她调整部门编制与薪酬，建立个人威望，又是在俱乐部会员卡的启动事宜上一路绿灯。一周之后，丽日也推出了同样版本的本地大客户营销计划，拉开架式与江大背水一战。
一时本能的冲动居然换来了多赢的局面，这是张燕丽始料未及的，当然她也明白，市场营销总监的位置绝不轻松，一不小心大有阴沟翻船的可能。当年张燕丽所在的西安丽日就曾经走马灯似地换过几茬总监，其实每个人都有他优秀的一面，但正因为过于优秀，才不在意自己身上微不足道的缺点。
大风起于青苹之末，圣人败于细枝末节。所以当你机会开大船的时候，千万别瞎了眼驶进阴沟里去，那是一定会翻的，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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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全员营销
更新时间2010-1-4 1:38:01 字数：4524
江都有句俗话说，吃屎都要吃头一节，依靠黑马大将刘云峰率领的商务俱乐部一班团队，当初江大销售会员卡没费吹灰之力便一统江湖。作为后来者的丽日却面临着市场上的大客户已被江大与星河国际瓜分殆尽的不利局面。前文交待过，带有储值卡性质的会员卡是典型的“蝗虫式营销”，通过提前透支市场资源，榨尽目标客户口袋里的最后一分钱，谁先祭起这道大旗，谁就能抢光田地里的庄稼，让后来者徒唤奈何。
至于会员卡的边际营销效果，即由此带来的其它额外消费，或者口碑相传，或者类似于传销的下线扩张，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因为业绩考核的时限是以季度为单位。一个江都人可以同时拥有一张本地酒店和一张国际酒店的会员卡，国际、国内，一洋一土，不同的体验，互为补充嘛，可再买第三张卡就完全没必要了。何况三家的产品并无太大的差异，都是健身，休闲，会议，用餐与住房，仅凭加大折扣与返佣的点子收效甚微，一个月下来，丽日会员卡仅仅销售了二十来张，开局不利呀。张燕丽开始着急了，打包式销售得找到一个突破口。
袁方气宇轩昂地端坐在劳伦斯原来的座位上，开始主持会员卡推广的检讨会。“目前最关键的是客源不足，光靠抢别人的资源不是办法，我们得另辟奚径，各位有什么好的建议呢？”他用热切的目光期许着大家，希望谁的脑袋里能蹦出个锦囊妙计来。
作为本次会议的特邀佳宾，副总经理程思齐自然是有备来而，只听他清了清噪子，第一个发言，“你们的困难我听袁先生说过了。这样，我发动天河集团买一些，集团有很多分公司，买个十来张没什么问题。另外我原来工作过的邻泉县正在大力招商引资，也有这方面的需求，通过以前的关系动员一下，让他们买些来送给外商，比老送什么土特产有创意多了。”
袁方充满感激地望着他，这个家伙还算识大局，没拆自己的台，他兴奋道，“程副总这里已卖出去二十张了，其他的人呢？”他不觉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魏德曼，妈的，销售部的事跟你没关系吗？你的屁股还坐得真稳！
“袁先生，我有一个想法。”张燕丽象是受到程思齐的启发，一个激进的点子在大脑中形成了，她迫切需要得到高层的支持，“我想在酒店内开展全员营销，每个员工都帮酒店卖卡，群策群力。”
会场上顿时一片哗然，摇头点头的一大片，有说好点子的，也有说馊主意的，“让员工去卖，他们卖给谁呢？销售部的专业人员都卖不动，遑论普通员工了。不妥，不妥。”魏德曼独自嘀咕着，他的意见迅速感染了周围的几个总监。
“客房部的员工不是小姑娘、小伙子，就是老头、老太婆，让他们去卖卡岂不等于直接扣工资？”房务总监查尔斯也明确表示反对，“前台的员工恐怕也难，总不能给来开房的客人搭售一张会员卡吧？我们还要不要住房率了？”
此时每个人都在盘算着自己的社会关系，万一酒店强制摊派销售任务，自己有把握能卖出去几张。我林启东能卖给谁，父母吗？没钱的工人，根本没有消费能力，也不可能大老远地从郊区坐公交车到丽日来，只为游个泳，喝个茶，花掉他们一年的工资，不吃饭了呀？文骏的相好倒是有钱，算是一个。老公安王庆渝也没这个实力，更没这方面的需求。
要是秦哥在就好了，他的关系多，卖几张肯定没问题。老子以前怎么不交几个有钱的兄弟呢？后悔呀！
看到众人面面相觑，反对声如潮水汹涌，袁方有些为难，作为代理总经理，总得打开局面吧。劳伦斯已经离开一个月，袁方慢慢地适应了这个新位置，他发现成为众人的中心其实也蛮过瘾的，只除了业绩的压力。不行，我不能任人摆布，还得加把火，想到这里，袁方非常严肃地说，“Lily说得对，全员销售是我们丽日目前唯一的出路。我知道大家都有困难，可方法总比困难多，我的意见是销售部立即起草操作细则，各部门按员工比例进行分配，卖得多酒店奖励多。另外，为了增强丽日会员卡的吸引力，我和程副总一起去跟百货公司和写字楼谈一谈，看能不能把他们也捆绑到一起？”
“这个主意不错，光有酒店的产品还不够，得加上其它的东西才有份量，汤森和星河都没有的。”程思齐点点头，对袁方多了几分敬意。总经理不在，这个斯文的美籍华人倒有点迎难而上的大将风范。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到了，你们可别给我熊起。经过我的努力，魏先生一压再压，保安部只分到了二十万元的任务。”开完保安部的动员大会后，我在办公室里专门跟三员干将鼓着劲，指望发动他们一起卖卡，我没想过超标，刚来丽日，勉强完成就够了。新人要低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本人还是懂的。“相当于卖出两张钻石卡，或者三张铂金卡，或者六张金卡，或者二十张银卡。应该难不倒各位吧？”
“我的天啦，二十万，东哥居然觉得还是人家照顾？”文骏哼哼鼻子，第一个开腔，“一张面值最低的银卡就相当于我大半年的工资，自己都是穷人一个，卖给谁去？”
毛晖推了他一把，“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家里有个富姐，喂，请她出手买张钻石卡如何？再不然干脆买两张，她就是我们保安部全体员工的救世主，我们从此把她当神一样供起。保安部的帅哥可不止你一个啊，是不是啊，老大？”
“你两个正经些，别给老子扯蛋了。嫌我不够烦吗？”我对文骏的装蒜非常不满意，守着一座金山也不帮大伙分分忧，还跟我叫了半天穷，早知如此他姐姐的钱就不着急转给他了。
“林经理，我可以找罗叔叔帮我想想办法，他们公司可能有这方面的需求。”站在两个铁塔身后的罗晓彦细声细气地说，唬得三个大男人一时哑口无言，她见我们神色怪异，“怎么，我说错了吗？”
“没有，没有，还是我们小彦最乖了，知道为部门分忧。所谓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嘛！假如保安部的人都跟你一样，我还用得着发愁吗？”说话的时候我故意不看文骏与毛晖的表情，两个爷们竟不如一小姑娘争气，能指望什么？“要不，你这就跟他联系一下，把会员卡的好处说清楚，还有部门的任务？不管有没有戏，先把宣传资料送过去。只要这一次他能帮得上忙，以后我定会感谢他。”
“我尽力吧，这就出去给他打电话。”小彦礼貌地掩上门，到外面办公室打电话去了。
比来比去，还是小姑娘最懂事，经理室里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毛晖大概是受不了罗晓彦的刺激，忍不住发话了，“东哥，我也回去动员几个老同学试一试，多少能帮助一些。”见我点头，也急忙离开了办公室。
这下文骏孤单了，他用力地搔着头皮，似乎准备扯下一把头发来当买卡的钱，“老大，不是我不想出力，昨天问过郝姐了，她手头上已经有了两张，一张江大的，一张星河国际的，再买就太多了，一年之内根本花不完。你看嘛，星河这张还在我身上，另外那张江大的郝姐自己用。”他掏出一张金光闪闪的卡片递给我，上面隽刻着“金钻卡”三个字，有效期一年。
“这卡值多少钱？”我发现上面没有面值。
“面值五万，买成四万五。”文骏说。
“相当于打九折了，刘云峰还很会设计嘛，提前把折扣给了客户，以后直接从卡上扣抵消费，促销从预售开始，好办法。”我翻转着卡片，自言自语道。
“休息时，我拿着它去星河国际酒店健健身，喝喝茶。那家四星级酒店的设施设备非常齐全，斯诺克比我们丽日的还好，改天我请老大去试一试。还有，星河的桑拿据说是全江都最霸道的，小姐很漂亮。”文骏有些兴奋地介绍着。
“难道她不需要买一张送人？”我没心情出去玩，突然觉得这张精致的卡片也是馈赠亲友的佳品，正如程副总所说，比送土特产有创意多了。
“这个，我要回去问问。不过她的客户大多在外地，不经常来江都的，卡的用处不大。”文骏无可奈何地说。
“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你动动脑筋，办法总会找得到。”我学着袁方的口气道。
“好吧，我回去说说，可不敢保证一定行哈。大哥，你别用这种眼光看我，行，我一定要她务必帮忙，自己不买也介绍别人来买。”可怜的马文骏终于被逼得许下了承诺，吹着口哨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从那一天起，丽日的全体员工激情澎湃地投入到售卖会员卡的热潮之中，见到任何人言必问，“你要不要买一张丽日的会员卡？它能在酒店打折，在商场打折的，消费积分还能换香港进口的小礼品，电子手表，掌上游戏机等等。告诉你个秘密，这是丽日开业两周年的限量供应版，仅有500张，以后有钱都买不到了。”
不用说，是张燕丽小姐冥思苦想出来的解说词，全酒店统一宣传，只为吊起客户冲动的胃口。她长着一个什么脑子啊？能机关算尽地想出这一番动听的说辞来，佩服，佩服。我翻着手上的电话薄，逐一排查着有购买潜力的亲朋好友，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安，叙叙旧，顺便介绍一下我们的会员卡，上百个电话打下来却一无所获，失败，我一把合上小本子。难道我这个部门老大还开不了张？我不信，无论如何也得卖上个一两张出去的，否则岂不让手下人小看了。
丽日员工高涨的热情很快收到了预期的成效，不到一周时间会员卡销售出一百多张，不少客户其实是冲着百货公司的优惠折扣来的。江大的会员卡缺少的恰恰是这一条，你旺我也旺，百货公司与酒店都得到了双赢的结果。从此，江都新贵们的钱包里多出了一张新的卡片。
一天，毛晖兴冲冲地跑来，见我正闷声不响地统计保安部的销售进度，这个月它成了部门的头等大事，“老大，我们部门还差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