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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我的囚徒生涯

_16 哥们儿(当代)
“多亲多近!”龚小可一边应承着,神情已经先亲近起来。
龚小可也判了3年,盗窃,偷摩托,“法定开放日”跟我同年同月。
他问我找人了没有,我说没找,自己混呗。他说:“那可不好玩,让家里活动活动,拿钱直接砍队长多省劲儿。财神爷操小鬼儿,直接现钱杵,包准灵。”
我笑道:“你怎么样?运做了吗?”
“这回接见完就办。”龚小可凑我耳朵边说:“我直接奔咱大队长下家伙。”
我笑道:“你来的时间长啊,我连大队长是谁还不知道呢。”
“慢慢来呀,不过自己混也是条路子。不少人都是自己混起来的,我没本事,只能靠家里啦。”我看出这小子突然有点后悔跟我泄密了,想拿话往回圆。
聊了会闲篇,一个队长过来招呼我们排队,先收回去一拨。天上开始懒洋洋地瓢雪花了,我老婆他们打车来的,不用担心。周法宏开始骂了几句娘,蒋顺治更是不停地担忧,说单赶这倒霉天接见,花儿不知道在不在车上。
(12)压抑并欢欣
接见当晚,我们号儿热闹了一番,二龙进了台21寸的索尼彩电,据说是串了好几个号筒,才淘换来一个插座,几个人鼓捣着接了电,调试了好一会儿,终于可以收到两个台,二龙一边洗手一边说:“妈的可算看见女的了。”
“我靠,万人迷哎,我偶像啊!”霍来清一眼打在小腰儿蛇扭的李纹身上,兴奋地叫起来。
二龙侧目道:“再你妈瞎鸡巴咋呼,我先砸电视后砸你!”
霍来清脸一红,愣愣地盯着李纹,任凭她怎么挑逗买弄,又眨巴眼又扭屁股的,都不敢再附和,霍FUNS的激情彻底被阉割了。
赵兵不待吩咐,把茶沏好,倒了两杯给华子和二龙。估计那还是我进奉的龙井呢吧,我自己连一口都没有喝过。
不过我可以看电视,解许多腻歪,周法宏他们只能脸冲墙,用耳朵享受我们消受剩余的。
虽然二龙坚决不看新闻联播,让我们关心国家大事的渴望不能实现,但大家的文化生活毕竟上了个大档次,很知足了。
二龙把着遥控,不停选择着自己喜欢的节目,没的可看时就骂街,叫嚣出去以后把电视台给娘的炸掉。
电视里在播卫生巾的广告,赵兵神秘地一指,华子眼一吊线儿,看见干巴老头孙福恒正盘那里歪头靠在铺杠上,大概着了。二龙也看见了,挥挥手,示意华子别言声,自己爬起来,蹑足过去,把打火机凑在孙福恒嘴唇下面,卡地打着,只听“呲拉”一声响后,孙福恒猛一直腰,头狠狠地顶在上铺的板子上,一通哎呦。大家都笑起来,同时屋里弥漫了一股淡淡的烧烤毛发的焦糊味儿。
孙福恒苦恼地皱着眉,划拉着自己焦黢的胡子说:“龙哥你干嘛呀?”
二龙问:“着了。”
“打了个盹。”
“呵,胆够大啊,我还没点火呢,你就着了?”二龙打着趣。
华子责怪道:“二龙你也太不负责了,修理胡子还给剩一半。”
二龙看看孙福恒,指挥道:“掉过身来。”孙福恒掉了过来,脸朝电视坐着。
二龙把打火机凑过去,一边安慰道:“别动啊,一下就修好了。”
孙福恒往后一仰头,用手把二龙的打火机扒拉开:“别瞎闹了,多疼。”
二龙笑道:“这么老了还疼?呆好了!”
孙福恒还是躲,二龙没耐心了,啪地一个嘴巴:“操你老妈的,你以为我逗你玩哪,广告之前不给你修好,耽误我看大闺女我拍扁你!”
华子也命令到:“老头你规矩点,别乱动啦!咋他妈不知好歹呢,龙哥给谁修过胡子?荣幸去吧!”
二龙又把打火机凑过去,把气门调到最大,在孙福恒嘴边上晃来晃去,不急着点火,先好好消遣他。孙福恒使劲瘪着嘴,手不断下意识往上一抬一抬的,二龙象搞科研似的专注,提醒他:“手别碰到我啊,嫌你脏,沾我一汗毛我掰你颗牙下来,不信你就试试。”
那边广告结束了,二龙不想恋战,大拇哥一动,火苗子暴噌一下,蹿上孙福恒的老脸。孙福恒盘着腿整个身子楞蹦起来,“啊呀”一叫,伴随着一片笑,焦糊的味道又飘过来。
疤瘌五多嘴道:“老逼这毛的味道怎么带臊性的。”
“那嘴在外面肯定当逼使呗。”二龙说。
疤瘌五有幸得到二龙权威的的解释,夸张地大笑起来。
华子说:“疤瘌五,告你好消息。”
“啥呀?”疤瘌五回头问,喜笑颜开地。
“你老婆来信了。”
“在哪?”
“主任拿着呢,本来先不让跟你说。”华子卖着关子。
疤瘌五表情有些不自然,假开朗地一笑:“华哥拿我找乐哪。”
“操,瞧你那操行,我哪找不来二两乐子,值当往你身上靠吗?”
“要是真的,我就知道嘛事儿,离婚呗?”疤瘌五沉吟道。
“行,不白进来过,主任下周一上班就找你谈,今儿跟我先了解一下你的情况,我可说你度量大啊,到时候别跟主任腻巴。”
疤瘌五宽心地笑道:“嗨,华哥让你说着了,我就是大度,不就一娘们嘛!她不离我,我还想离她哪,操我丈母娘的,让她抢一主动权!离!不离也是给别人留着,白在里面戴绿帽子!”
二龙烦躁地说:“关吧关吧,充什么大肚罗汉?当初就不该结婚,结婚就给人家老实过日子,往这里扎什么?”
“对,龙哥,当初我不是他妈……”
“操你妈的你没完了是嘛!捏死!”二龙欠起身子来,横眉立目,疤瘌五赶紧住口,咽口唾沫,扭脸冲墙盘好了。
后来的电视就看得有些压抑。
疤瘌五在铺板上不停地扭着身子,大概心里也在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夜里梦到琳婧抱着孩子回了娘家,她的亲戚朋友都鼓动她跟我离婚呢,琳婧的泪水哗哗地流,漫过了脚面,小女儿的眼睛突然飞了出来,流星一样,在无边深刻的夜空划动起一串婴啼:“我要爸爸,爸爸——”突然醒来,枕边湿了一片,摸一把,分不清哪是我的泪水,哪是老婆和女儿的泪水。
辗转无眠,一直在凌乱地回忆我和琳婧相识相恋的片段,想当年,我辞职下了海,为了给一本破杂志拉赞助,不辞辛劳,跑到企业里去行骗化缘,琳婧当时是个办公室主任,才21岁,很纯洁,听说我是编杂志的作家,仰慕得不行,不仅极力撮合他们老板给了我一版广告,让我大把赚银子,还把青春系在了我的腰上。后来不搞杂志了,漂泊着万水千山走遍,她都痴心不改地追随我的足迹,中间的苦不一而足,中间的欢乐也绚烂如漫天云霞。除了她,可能没人相信我们的爱会有结果,苦尽甘来的季节刚刚开始,还没来得及细细地品味,我就弄了这么一手儿。琳婧跟了我,真是倒霉。
琳婧说她不后悔,她说爱是不讲道理的。
我一面也相信我们的爱情是牢固的,一面又莫名其妙地想:如果我是强奸进来的,又会怎样?好烦。我不去想它了,天麻麻亮时,我的头已经开始疼起来,闭了眼,还是睡不着,顶脚铺上,疤瘌五一个劲地翻身,上铺的周法宏也醒了,急噪地捣鼓着什么,估计又在手淫了,都搅得我心乱。
* * *
忙了几天,终于又下了一拨新收。这次来的人多,有将近二十个,大都年轻利落,有几个老的,也看不出拖泥带水的样子。看来五大一真要大干了。
华子忙坏了,朴主任依旧让他管新收,我们这个组的组长,由二龙接替,也是意料中的结局。
晚上,华子一边指挥“新新收”收拾号筒里的大库房当寝室,一边跟我们话别。坐下抽着烟,不觉对二龙发着牢骚;“老朴使人也太狠了,原来说好接了你们这拨新收,就让我歇号儿了,现在又给我加载啦。”
二龙说:“不是让王老三过去跟你一起管号儿了嘛,有事就把他往前线上推,你得轻松就轻松呗,马上就开放了,还卖那个命干啥,傻逼不傻逼?”
“我他妈也是贱。”华子笑着说过,又对大伙说:“你们熬出来啦,这回也不用盘板了,一眨眼就成他妈‘老收’啦,跟龙哥好好混都,龙哥这人没那么多咸逼淡事,但谁要不规矩,惹他老人家怒了,准没好果子吃。”
疤瘌五拍胸脯道:“谁跟龙哥玩鸟事,我第一个就办他狗日的!”
豁嘴憋了半天才插上嘴:“华哥,我想去放个小茅哩。”
华子笑道:“别问我,现在龙哥是你们组长。”
二龙一摆手:“问什么问,从今天开始,咱一块是老犯儿了,我这个号儿的人,到外面谁也不许孙子,跟他们那帮傻逼甭客气。以后在工区老实干活,回来你们爱哪飘着哪飘着,有那个道道就折腾你的,到点回笼子睡觉就成,鸡巴的喝个水儿撒个尿的鸟事就别跟我废话啦,该去去你的,谁烦我我啐你丫的。”
大家都欢欣鼓舞地笑起来,好象真的已经苦尽甘来,光明在眼了。
第二单元:操练
第一章:落网
(1)序曲
听华子说,这拨新收一共来了19个,10个花案,最大刑期是12年。
现在五大一的号筒里,已经没有空房了,只有一间没住人的,是“严管室”,也叫学习班。我们来了将近一个多月,还没听说有人进去过。
过完新收就是他妈舒服,在工区除了干活,上个厕所什么的也不用报告了,抓空就跑一趟,几个人蹲在茅坑上冒一阵烟。尤其是收完工,回了监教楼,进号筒,后面的大栅栏门“哐”地一锁,我们就可以“自由”啦。板儿是不盘了,现在接替我们倒霉的是住在斜对门的那19个家伙。
二龙告诉霍来清:“年前宝儿开放了,我把你发给林子当小劳作去,别在我跟前晃了,弄不好哪天我脾气上来,砸你小逼一通。”
霍来清喜滋滋地求二龙:“龙哥我真舍不得离开,你还让我伺候你吧。”
“甭你妈跟我弄这套,要不是华子给你举荐,我才懒得管你。我这里留‘少管’一个就足够了,看你在旁边不开眼,我还别扭呢。”二龙巴扯(找茬挖苦)他道。
二龙说:“要是华子在跟前,又该教你怎么做了,我才懒得管你,又不是我儿子!将来到林子手里,你爱咋混咋混去吧,也就冲咱一拨来的,我多说你这几句,以后想听还听不着了呢。”
霍来清笑道:“龙哥你以后什么时候说我我都听着。”
“说你啊,瞧你那操行,我爱死你!有那唾沫我还留着粘家雀呢。”
门一开,林子进来了,我们都欠身子坐起来,林子笑道:“呆你们的吧,甭跟我装蒜,帽花进来别忘了起立就行,要不龙哥得陪你们挨骂,管教无方啊,是不是龙哥?”
“帽花算个鸡巴。”二龙从铺上坐起来,赵兵已经把茶水和瓜子、苹果端在茶几上。
林子搂着二龙肩膀道:“我就服气我龙哥。”
二龙笑揭发道:“不是心里话。我知道,我象你这岁数时候,正猛着呢,谁也不放在眼里。”
“我可不敢,我见前辈就敬三分。”
二龙笑道:“鸡巴前辈啊,现在小年轻的恨不能拿老流氓开刀,给自己抬色呢,砸趴下一老流氓,那效果顶自己瞎混十年的,一下子就起点儿了。”
林子道:“烂货,是吗?在外面砸过老流氓没有?”
霍来清嬉笑道:“没有。”
“光叫老流氓砸了吧,多天你砸龙哥一回给我开开眼,我叫你大哥!”林子怂恿他。
霍来清耗子似的缩回脑袋:“吓死我啊。”
林子不理他了,回头跟二龙说:“老朴这人还算办事吧。”
二龙不屑地说:“架不住拿钱砸啊,只要他伸了手,那腕子就让咱攥住了,他玩的了别人玩不了咱们,吃了草不给咱哥们把奶挤出来行嘛!”
林子笑道:“哪天咱合资把监狱给娘的买过来。”
二龙道:“还真不新鲜……不过,好象也有几个不认套儿的官?”
“上面典型的就是赵老二,咱队里就老耿,真不开面儿啊,谁送礼也攻不进去。”
“可能是力度不够吧,要不就是没找好角度,记住了兄弟,没有不沾腥的猫。”二龙满不在乎地说。
林子道:“真是那样的,咱也敬着他。挨不上咱不挨还不行嘛,那么多突破口呢,条条大道通罗马,咱现在不是从别的道儿杀出来了嘛。”
二龙冷笑一声,招呼林子喝茶。
对面传来一声鬼哭狼嚎的惨叫,林子望一眼窗外,笑道:“华子又跟新收忙活开了。”
二龙问:“把老三跟他安排一堆儿,谁的主意啊?”
“开始是华子跟我念叨,说国子走了以后,给老三安排安排,后来老三又单独跟我谈心去了,我看这人前三脚还行,就借酒劲应了他个卯,赶上这拨新收头数多,华子一人划拉着费劲,就让他们俩一块管去吧。”
“老三也是个官迷。跟华子怕弄不到一堆儿。”
“咋啦?俩人有事儿?”林子啃着苹果问。
“我觉得俩人貌合神离啊,前两天接见,华子让老三给捎袋茶叶,叫老三当场给挝了。”
林子笑道:“是吗?有这段子呢?老三咋说的?”
“我们家没给我预备喝茶的银子。”二龙笑道。
林子道:“华子也欠这个,咱又不是不管他吃喝,跟人家开什么口?净弄这猫的狗的事儿。”
二龙说:“我跟他说过这意思,他不接见,总不好意思跟咱们干凑和,就外面敛备去,弄得好象咱们如何如何似的。”
林子慨叹道:“不是干大事的人啊,华子这辈子就顶这儿了。”
“那都是捧他,我看他越活越抽抽。”二龙有些不屑了。
林子没接茬,对霍来清说:“你过新收把大胖叫过来。”霍来清扛着脑袋赶紧去了。
很快带过一个年轻的胖子,秃头前方醒目地刺着一只五彩蛤蟆,一脸唐突的青春痘,长得还算周正,就是透着股蛮劲儿。胖子大嗓门,进来就喊:“林哥啊,有事?”
“没事就不能呆会儿?这是龙哥。”
“哦,龙哥,久仰啊!”胖子很江湖地抱了抱拳,一屁股坐我脚底下了,我缩了一下脚,继续看我的书:《中国刑法学教程》。
胖子很健谈,坐下就“盘道”:“龙哥我知道你,小时候我就崇拜大龙哥,您肯定是二龙哥呗,在道上照样响当当,龙兄虎弟啊,佩服佩服。我跟你们北区的一帮小不点熟,我属于没混起来的,你别见笑。”
林子说:“胖子在外面跟我是好弟兄,我进来后,那帮兄弟都仗他拢着呢,一他妈严打,给揍进来一大批。”
二龙笑问:“你折哪段儿啦?”
“打砸抢呗,四年,楞给分花案集中营来了,见一个人就得解释一遍,操!”
林子接着说:“胖子够意思,我上次打那丫的不把我告进来了嘛,胖子逮机会攒人把丫的给砸了。”
二龙对林子说:“不行把胖子调别的屋里吧。”
林子道:“用不着,刚来别弄那么大动静,先眯一段,我跟华子他们俩交代过了,胖子在那里也是让他们当兄弟待着,整个就是一副组长嘛。”
三个人一起笑起来。
聊了一会儿,二龙问:“明天再忙活一天,是不是豆子就结了?”
“结了。说是下礼拜来网子,这之前咱能歇两天号儿。”林子说。
“快歇吧,在四监我他妈一气儿歇了两年多,赶明儿得敲打敲打老朴,我就号里眯着了。”二龙道。
“别呀,将来一中的人多起来,我还仗你给我压着点呢。”
(2)大意失荆州
转天上午,林子把我叫到工区库房,递给我一张名单,上面写得乱七八糟。
“你把它誊清了,中队点名用,写好点啊,朴主任眼神儿差劲。”林子交代完,留我一个人在库房做。我先看了一遍库房,心想:将来这就是我的小天地了?
我没把抄名单当成什么大任务,但还是刻意注意了一下字体,写得规规矩矩,写完了,看一眼整体效果,满意,出去跟林子交了差。
不一会儿开始点名,就出了乱子。
先是一个名字没人答应。
“官京!”主任叫了两遍,有些疑惑地问:“是官京吗?新收?”
“报告队长,我叫宫景!”我一回头,看见日本儿正举着手,站在那里。糟糕,原来那份草稿太潦草,有几个名字是凭感觉猜的,真该出来核对一下。
然后又出了一个差,有个人的名字被抄重复了,无形中多出一个犯人来。大家在底下有些起哄地笑起来。朴主任望着我骂道:“叫你抄个名单都抄不好,还老师呢,我看不抓你进来,还不定糟践多少学生哪!”
我脸上火烧火燎的,当着大伙的面,让管教骂一顿,太没面子啦。
事后林子还不饶我呢,把我叫库房里一通吓唬:“要搁别人我早腮上了,今天给你个大面子,是看你平常规规矩矩的份上!本来还想提拔提拔你,给你个妥轻的事干,弄个名字写不对,还提拔个鸡巴毛啊!刚才害我让主任也骂一顿,你不整我嘛!以后给我死心塌地干活吧!走!”
林子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一晃硕大的拳头把我从库房哄了出来。
心冷如冰,心冷如冰啊。
出来时,我听林子大叫了一声:“宫景!”
“哎,林哥!”日本儿从豆子里蹦出来,满面春风地颠进库房去了。
华子冲我招招手,我走过去,没精打采。
“咋搞的?”
“唉。”我叹口气,无言以对。
“大意失荆州大意失荆州啊,你咋那么马虎呢,也怪我没嘱咐到位,这劳改队里的事,什么事马虎了,直接对管教的事也不能马虎啊,看是小事,实际上考验一个人的品质啊,他们就这么认为。”
看来,现在我是一个品质恶劣的人了。
二龙说:“算了,塌实干活吧,只要活儿盯住了,谁也找不到你头上。”
我说:“有龙哥这话,我就认了。”
华子咂吧着嘴,摇着头:“老师要干活,太可惜了,我实在想把你鼓捣上来啊,不过,仗着你自己聪明,又有龙哥在这呢,将来也混不到瓢底。”
我尽量大度地说:“劳改队就是这地方,算我学艺不精,没什么埋怨的。”
“你不是混劳改的料,规规矩矩让家里掏点,早减刑出去是正道儿,弄别的你玩不过这帮老油子,这里是个小社会,花花道儿贼多,个个剑走偏锋,你们知识分子那脑瓜不够用,留点机灵便儿赶紧上外边施展去吧。”我听得出,二龙这是心里话。
再蹲回去捡豆子,已经毫无热情。我知道,不是林子就是日本儿把我给玩了。其实还是怨我自己,也许本来林子就准备在我和宫景之间选择,我自己砸的锅,猜疑不到别人。
可宫景背后做了什么锦绣文章,让林子居然看他上眼起来?一时想不透。
晚饭前把手里的豆子就捡完了,林子看我们几个手快的歇了,就叫道:“今天还剩20来包豆子啊,必须全赶完,明天就歇号啦,一人还有半包,干完的可以去领了,完不了活儿的晚上给我熬着!!”
我看赵兵一眼:“咱俩去领一包?”
赵兵答应着先站起来,二龙叫了他一声,赵兵去了一会儿返回来跟我嘀咕:“龙哥说甭那么积极,干快了没便宜占,先渗着,看差不离了再上前。”
我说:“那咱也别在这碍眼啊,走,厕所抽烟去。”
到厕所,我们俩点上烟。我看旁边没别人,就问赵兵:“龙哥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不会害咱们。他咋说就咋办呗。”
消消停停抽了棵烟,我和赵兵溜达着回去时,两个犯人正搭着一罐开水上来吆喝:“一中的弟兄,喝水啦。”平时晚饭后是没有水的,都回号筒喝,看来今天是要熬夜了,非把这堆豆子消灭不可啦。
犯人们都排着队打水,赵兵取了龙哥的水杯,加了个塞儿,连我们俩的水一块打了,热腾腾端回来:“先喝水,在渗他一会儿,看别人开始领新豆子了,咱再去。”
我和赵兵用的都是15块钱一个的不锈钢杯子,先放了奶粉,加好白糖,喝之前扫视一圈,看见许多人落魄的样子,优越感先起来几分,我突然想,这样也不错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没有“位置”,也自然少许多纷争,不就干点活嘛,我手又不笨,别人能顶下来,我怎么就不能?去他妈的,争什么争,跟二龙手底下半死不活地混,该干活干活,回了号里不受刁难就得了。
正思量着,水罐那边突然突然热闹起来。
发水的“老五”轮着大舀子喊:“操你妈你从谁裤裆里露出来的,想上我这蒙事来,是一中的吗?”
王老三已经蹿了过去:“五弟怎么着?”
“这傻逼到我着充大个的,想糊弄水喝!”
被指责的那位不含糊地说:“我又不是自己喝,涛哥让我过来的。”
“鸡巴呀,你把他当头蒜,也不问问五爷买不买帐?”老五挥着舀子说。
“嘿,你还牛逼了哪,你们林哥也得给涛哥面子啊!”
当时,林子他们就坐在不远处喝茶,应该听个满耳,却没有人搭言。老三在那边骂道:“操你大爷的你不怕风大煽了口条?林哥认得你是哪棵树上的怪鸟?”
说着话,那里已经动作起来。老三的拳头在先,对方手里的茶缸子也轮起来,几乎同时,老五的大水舀子也凶猛地出击了,一中这边的犯人有几个往那里冲过去,嘴里喊着:“砸逼养的!”二中那边的人也蠢动起来,好几台机子停下来,不少人向这边奔来,嘴里喊着“打打”!
林子和二龙他们还在那小饮着,脸上笑眯眯聊着的,没事人一般。
杂役们不动声色的默许,给了其他人极大的鼓舞,不少人很会利用这个机会,表达忠心,表现自我,其实杂役们也在用这样的机会考验人——后来我才慢慢明白各中奥妙。
当时,管教们都吃饭去了,现在就看犯人耍了,现场一片混乱。
二中那边先跳出一精瘦的汉子叫停,二中的人都犹豫起来,我们一中的弟兄可不听那套,借机会出了冷招,连麻袋片蒙头的法术都用上了,二中白看着人多力壮,架不住一中这帮真假老弱病残撒欢呀,一时溃败下去。
林子终于暴喝起来:“干嘛哪,住手!都他妈住手!”
局面立刻稳定下来,都不动手了,只有老五和老三还在气势汹汹地咋呼。
林子蹦起来叫道:“眨眼不见,你们就他妈闹妖是嘛!找灭的说话!”
二中的杂役边骂着自己的人,边过来说:“林子你在啊,我还以为你没在呢。”
“我这不刚回来嘛,晚一步就事大了不是?操他妈的都要疯啊?跳蚤似的,一松手就乱蹦!你们那些人也是他妈讨逼厌,跑我们这边抢水来了!你行不行?不行我帮你砸趴逼养的几个?!”
瘦子陪笑道:“误会误会,我叫劳作过来给我弄水,别人敢吗?”
“咳,闹半天你缺水啊,还派人过来,站那头打个招呼,我叫人给你把罐抬过去不得了?”林子恍然大悟似的笑起来。
华子答茬道:“你们那个劳作也太不会办事,打水先过来跟我们几个谁打个招呼不行,能驳你面子?耷拉个鸡巴直接奔水罐了,我们五弟眼里可不揉沙子。”
矬胖的老五拎着水舀子过来说:“涛哥你那鸡巴劳作太可恨,不行换个机灵点的,你要嫌麻烦,我给你那边接过一管子去,你想喝水,直接就接了,还出这误会?”
大家都笑起来。
瘦子闲扯两句,往回去,挨打的几个义勇犯还在那里逡巡着,来打水那位脑门上流着血,气愤地说:“这就算啦?”
“滚回去,操你妈的,为一口水值当的嘛!告诉下面水房,今晚上给我多烧两罐,饮死你们狗日的!”瘦杂役咆哮道,一中这边幸灾乐祸地哄笑起来。
我招呼赵兵:“领活去吧,咱慢慢磨蹭着不得了嘛,别人不完,咱就渗着。”
“也对。”赵兵站起来。
当晚干到十点半才收队,最后甩几个没完活的,叫林子臭骂了一顿后,吆喝大伙一人抓两把分了,赶紧收了尾。
五大一终于脱离了豆子世界,接踵而来的新生活又将如何呢?
(3)双雄铩羽
捡完豆子,我们真的歇了号儿,林子又风风火火地联系起酒源,炊厂的车进来时,酒菜油肉的也就齐了,人头们就是手眼通天。晚上二龙被叫去聚餐,赵兵拿了些水果和即食罐头,跟去伺候着了。
二龙一走,疤瘌五就跳下铺,就着铺边撅腚做了几个俯卧撑,起来扩着胸说:“可他妈解放啦,看看电视。”
说着过去开了电视,拿遥控扑扑一溜,俩台全是新闻联播,不由骂道:“这中央台也他妈太霸道啦!”说着,把遥控扔二龙床上了,晃着膀子在屋里遛马。
周法宏笑道:“你个傻逼的离倒霉不远了。”我心里也正这么想着,只是没说出来。
疤瘌五不忿,就地来了个蹩脚的旋风腿,嘴里喊着:“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
豁嘴儿在上铺呵呵笑起来:“五弟还就是有一套。”
“打嗝放屁,各走一气,老头,看你五弟将来是鸟不是鸟?”
“也就我这样的当鸟,你想当也当不成啊,将来混起来别踩兑我这老瓜瓤子就成。”孙福恒也在上面朝下捧他。
新闻完了,霍来清就近抓起遥控来换台。疤瘌五道:“广告完了再说啊,先看看这台演什么,没准够养眼哪。”
“中央台,看鸡巴看,呆会是焦点访谈。”
疤瘌五不屑地说:“又你妈找李纹呢吧,那小逼身上动了100多刀,跟杰克逊似的,整得没原形了,看不见里面光看个皮有什么劲,你们这些小追星就是他妈浅薄。”
霍来清立起眼珠子道:“你他妈不还让白主任拿电棒整过容呢嘛。”想起当初疤瘌五脸上的一大片紫印子,我们几个都笑起来。
疤瘌五皱着眉对霍来清说:“小烂货你别蹬台儿上炕啊,华子二龙给你留脸,我可没那么多讲究!”
“瞧你那操行,霍爷把你还不当个鸡巴哪,甭想踩着我肩膀子抬点儿!”
疤瘌五上前揪小鸡子似的把霍来清提过来:“小逼你真找不自在是嘛!”
我说:“哥俩都省省吧。”其实我才不管他们咬不咬呢,只是表面上放句话在头里,等真出了事,二龙他们纠察起来,我也算维护过秩序的。
霍来清果然不服软,突然把头往疤瘌五脸上栽去,狠巴巴撞个正着,疤瘌五“哎呦”一声,松了手,鼻子里窜出血来,霍来清一看也是打惯架的,就势连上去两脚,居然把壮他一圈的疤瘌五蹬趴下了。
孙福恒也在上面喊:“别打了咳,别打了咳,平时都怪好不错的,值当的嘛!”
霍来清不识好赖人,转头给孙福恒来了一句:“老逼你嚷嚷啥?恼了我连你一块儿揍!”
“得,小爷,我不惹你。”孙福恒尖着嗓子道。
周法宏在铺上直起身,和了把稀泥:“算了算了。”并没有真去拉架的意思。
这边疤瘌五划拉一把脸,看着手上的血,立刻瞪圆了眼:“操你妈的,今天要栽在你手里,以后还混你妈个逼毛呀!”说着,恶虎般反扑回来,霍来清螳臂当车般大无畏地迎上去,一下就被疤瘌五扑倒了,疤瘌五捧起他的小脑瓜,摔椰子似的哐哐照水泥地上碰着,嘴里一路失态的叫骂。
我一看这家伙太玩命了,心先虚了几分,一边下地,一边示意周法宏一块上去拉架。正和丧心病狂的疤瘌五纠纷着,赵兵砰地推门进来,“嚯”一嗓子,马上又跑了。
很快二龙、华子、国子都过来了,林子在对门叫:“闹事是吧,不服的过来!”
疤瘌五终于被我和周法宏拉了起来,喘着大气,用手把鼻子上的血揩下来,豪爽地擦在囚服上,弄得自己象刚从战场下来的伤兵似的。霍来清躺在我们脚底下哼哼着,大概晕菜了。
我和周法宏赶紧退回铺坐好,表明自己跟这事没有瓜葛。屋里弥漫着酒气和隐约的杀机。
二龙不说话。华子问疤瘌五:“咋弄的?”
“小逼的跟我来劲儿!没事找事,叫我的号儿!”
二龙鼓励道:“打,接着打。”
疤瘌五抹一把鼻子,说:“不打了龙哥,我错了,没压住火儿。”
后面电视里一个帅小子窜出画面,活蹦乱跳地唱起来:“咱们老百姓,今个真高兴……”赵兵过去把电视关了。
“谁开的。”二龙淡淡地问了一句。
“……我,我开……”疤瘌五闪烁其辞地没说完,二龙的拳头闪电般干到嘴上,疤瘌五“嗷”一下刚一捧脸,肚子上已经被着实蹬了一脚,重重地向后跌出,卡进两张床铺的缝隙里。
国子立刻想窜过去打,被华子拉住:“龙哥的事不喜欢别人掺和。”
疤瘌五挣扎着从床逢里挤出来,手掌里亮着两颗茁壮的大门牙,满嘴淌血,红红的哈喇子也流下来了,糖稀似的挂在下巴上,嘴里含糊地跟二龙嘟囔:“龙哥,错了我,错了。”
“过来。”二龙威严地命令。
疤瘌五蹒跚到二龙跟前两步远的地方,怯懦地望了二龙一眼。二龙道:“想往起混是不是?”话出口,脚也到了,踹在疤瘌五迎面骨上,疤瘌五叫着来了个结实的大马趴。二龙上去一脚踩在脖子上:“混,我看你混!老嫌自己点儿低不是,今你把我砸了,我替你抬点儿!”
疤瘌五在二龙脚下呻吟着:“龙哥我不混了,真不混了。”
华子在旁拉二龙道:“甭理他了,别坏了咱的酒性,林子还在那边等着呢。”
二龙照疤瘌五脸上踢了一脚:“滚铺底下去!”
疤瘌五立刻答应着钻进铺板底下了,一只脚露在外面,一个劲哆嗦着。
霍来清在那里看着,脸色早白了起来。
二龙没理他,看了我和周法宏一眼道:“以后再有这事,都甭拉着,放他可劲折腾,我看他有多大量!”
孙福恒在上面不失时机地垫着砖儿:“管不了啊,我和老师开始就劝,都不听,还兜头卷我一顿。”
华子道:“捏死捏死,你也不是好鸟。”然后招呼二龙:“走吧,接着喝去。”
“你!过来!”二龙没有走的意思,点了霍来清一下。
霍来清磨蹭了两步,上去吃了二龙两个大嘴巴,被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烂话,中间补充了一脚后,二龙吩咐道:“门外边撅着去!你不老想现嘛,我让你号筒里现个够!”
霍来清面有难色:“龙哥我就在旮旯撅着吧。”
华子赶紧踹了他一脚:“叫你外边就外边,哪那么多废话?”
霍来清病猴似的耷拉着尾巴,跟在二龙他们后面出去了。
我和周法宏望着疤瘌五露在床外的脚,不怀好意地相视一笑。
隔了好一会,疤瘌五在铺底下动了一下,声音囫囵地招呼道:“法宏,老师,你们看我那牙在外面呢吧。”
我们一块笑起来,看了看,还真有一颗牙,周法宏说:“你手里还有一颗吧。”
“哎,麻烦了哥们儿,给我捡过来,我妈说牙掉了不能乱扔,得往高处放,要不将来日子越过越下坡。”疤瘌五在铺底下嘟嘟着。
周法宏拿手纸捏了那颗牙给疤瘌五塞进手里,起身跟我小声说:“打得还轻。”
疤瘌五在底下不知道趴了多长时间,终于听对面一片话别声起,看来酒局散了。疤瘌五的脚下意识收进铺下面去了。
林子在外面道:“呵呵,这不是我霍弟嘛,咋撅这儿了?”
二龙一边招呼林子屋里坐一边说:“我让小逼的撅到开工。”
“是得给他长长记性,不然到我手里更有他受的。”林子红着大脸进来了,我和周法宏已经把地上的血迹收拾干净,不然二龙回来,一股邪火不定又撒谁身上来了。
赵兵把水沏好了,给林子和二龙分别上了茶,退一边去了。二龙说:“外面那个烂货你真打算要怎么着?”
“要兵兵你又不给,宝儿一走,我总不能让老‘日本儿’伺候我吧。烂货这小逼呀,我看还够卤,搁手里好好调教调教,说不准能是块材料。”
“哼,将来后悔了我可不退货啊。”
“咳,疤瘌五哪?”林子问。
“跳楼了吧。”二龙说。
赵兵笑着看着铺底下,林子不由笑道:“疤瘌五,出来!”
“哎,林哥。”疤瘌五答应着,虫一样从底下爬出来,花着脸儿站过去。
林子笑道:“操你妈你先把那鸡巴脸儿洗洗去,跟我充什么迷彩。”
疤瘌五偻着腰去了,一会儿回来,原地站好。二龙眼皮也不抬地削着苹果。
林子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我说你,论岁数你比我大,论脸子你也比我大啊,我都敬着龙哥,你楞敢往上窜是吧?龙哥刚接这个号儿,你想试探一下火候是不是?烫着了吧?”
疤瘌五道:“我哪敢奔龙哥来啊,就是跟烂货两句话不对乎,赖我没深沉。”
“操你妈的还狡赖?你在龙哥的号里折腾,甭管为什么,最后撞的还是龙哥的笼子,进来一回了,不懂这个?”
“懂,懂。”
“懂三还是懂四儿?”林子起脚把疤瘌五踹得后退两步:“以后想奔哪个方向混,心里有谱了吗?”
“我不混了,老老实实干活。”疤瘌五道。
二龙抬了下眼:“别不混啊,你心气不是高着呢嘛,从入监组就开始折腾,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傻逼的,怎么能不混?”
疤瘌五连说软话,表示坚决不混了,今后脚踏实地地走和平改造的道路。
二龙把削好的苹果塞给林子,林子笑道:“你让兵兵弄不得了嘛。”
“我喜欢鼓捣这细活儿,消磨时间。”二龙笑过,脸一板又对疤瘌五说:“要不是看你一脑瓜子大便,我早点你两句了,有进来过的基础,再有心气,思路稍微透亮点,混起来还不易?你是自己把自己糟蹋啦,人道不走,往牲口棚里钻。”
林子笑道:“还有意思混呗,不行求龙哥拉拉两手给你?够你一辈子用的。”
疤瘌五刚要开口,二龙一摆手:“滚,滚滚!”
林子哈哈笑着,起身说:“龙哥我也不呆了,脑袋有点沉,洗洗睡了。”
二龙招呼赵兵:“打水吧……多打点儿,你跟老师也洗洗。”
我赶紧跳下铺:“龙哥,我跟兵兵一块去吧。”
二龙没说话,默许了,我就另拿了个盆,跟赵兵去了水房。霍来清在门口撅着屁股,歪头看了我们一眼,又垂了下去。
水房里,日本儿正跟水官儿侉子嬉皮笑脸地聊着什么,看我们进来,都不言语了,侉子问:“给龙哥打水吧,刚开。”
我们接着水,侉子问:“刚才你们号吧,砸起来了?”
赵兵“恩”了一声,也不多嘴。
日本儿笑道:“刚过新收,就要强出头,把劳改队想得太简单了吧?”我心里一动,总觉得这话含沙射影,象吹给我听的。我冲着水盆深吸了口热气,把龙头狠狠一拧,对赵兵说:“够了,见好就收吧,也别得便宜卖乖了。”
(4)入网
我们连气歇了三天号儿,歇得骨头都酥了。
最后一天下午,朴主任亲自来提工出去,先收拾了工区卫生,库房也清理干净了,日本儿跟新郎官似的忙前忙后,喜气洋洋的。日本儿果然当库管了。
收拾停当,刚喘了口气,主任就招呼林子下楼卸车:“网子来啦。”
二龙在窗口一拔头,叫道:“嗨,有小女啊!”大家一路笑,没有当真,下楼一看,嘿,还真有个丰腴周正的小妇女,犯人堆儿里传出几声尖叫,林子立刻笑着吼道:“都你妈憋坏了是吗?”大家又是笑。
主任上去和那女的聊了两句,叫过日本儿:“宫景,你跟蓝师傅对一下数,一笔笔记清楚啦,弄乱了明天你就给我干活去!”
宫景严肃地答应着,拿个笔记本,煞有介事地站在小妇女“蓝师傅”边上,马上给人一种鲜花伴牛粪的感觉。
蓝师傅应该早有心理准备,看着这帮秃子,并不发憷,只坦率地招呼道:“先卸蓝色的包,当场点一下数再搬走啊。”蓝师傅的嗓子很甜。
扛包的时候,不少犯人有意无意地贴着蓝师傅身边走,朴主任在一旁皱着眉头,脸耷拉得快够着脚面了。
林子上前跟蓝师傅逗了句什么贫,蓝师傅抿着小嘴儿乐。朴主任招呼林子到近前:“林子你别跟着起哄啦,这不行,回头得给你们开个会!眼神儿全不对啦。”
卸完车,果然召集大家开会。朴主任说:“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开始干网子了,可能要来几个女师傅。”
下面有些骚动。主任威严地拿目光平息了这小小的骚动,接着说:“宣布几条纪律啊!女师傅来了,所有犯人不许跟人家嬉皮笑脸、胡说八道,动手动脚更在严厉打击之列!还有就是称呼,一律喊师傅,不许叫什么大姐大妹子的。”下面又有人笑起来,主任严肃地说:“一旦人家反映上来,我落实到谁的身上,就马上办谁——林子你们几个杂役也要注意啊,得起表率作用,平时跟队长说话随便惯了,跟人家师傅必须注意形象,别让人家觉得你们素质太低。”
“都听清了吗!”林子吼道。
“听清啦。”
朴主任说:“散队后不要乱跑,就在工区休息,杂役班组长,还有宫景,到我屋里开会。”
林子喊一声“散”,我们懒洋洋地哼唧起来,站起身,仨一群俩一伙地找找地方呆着去了。
周法宏拉我去厕所抽烟,路上愤愤不平地说:“日本儿算个鸟啊,怎么不让你管库房?华子也是不办人事。”我连安慰他,再安慰自己,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屁话,心里被他们煽乎得又有些别扭起来。
挤了点尿出来,提好裤子站厕所窗边抽着烟,一个凶巴巴的家伙凑过来说:“老师让日本儿给琢磨了吧?”
我对这人不摸底,只笑笑:“没有的事。”
那位凶哥一边大把抖落着下面那物一边说:“操,你就吃亏在是新收身上了,外面的事掺乎不进去,日本儿为了当库管都快忙活疯了,林子要让他舔屁眼我保证他都干,那老逼才尖哪,操,以前在我跟老三手里,还不是鸡巴?一不留神,让他窜出来了。”
“大哥怎么称呼啊?”我递过一棵烟去。
“马建辉,叫我小佬就行。”
小佬把重要的物件囫囵往裤裆里一塞,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别看你不言不语的,我看得出来,你心眼不少,可在劳改队里,你还差着行式。有些东西,不是那人,学也学不会,我看你就塌实跟龙哥后面混,也不赖。真弄个鸡巴库管干,不会来事儿也不好混,更受罪,湖北不在那里放着呢嘛!”说完,狠吸几大口烟,把烟屁朝便池里一摔,约了约裤腰,晃回工区了。
转天到工区吃了早饭,等了一段时间,楼口传来一片寒暄,犯人堆里也兴奋起来,几个女的冒上来,被几个管教迎进屋里去了。
“操,仨大姐哎!牛逼,蓝妹妹打扮得比昨天还浪!”小佬发表观后感道。
旁边一个说:“好象有一个老太太吧。”
“操,老太太就轮的上你啦!还他妈挑嗒的,是个母儿就中!”小佬打击着那个家伙的奢侈思想,我们笑起来,目光基本上都扫射向管教室,连二中那边的机杼声也浮躁起来。
管教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三位女佳宾在朴主任的引导下愉快地走了出来,工区里一片肃静,二中那边嘈杂的机器声似乎全停了。
还真有一个老太太,不过看上去也是精神抖擞。
在男监看见女人,就象在一马平川的庄稼地里看见大熊猫一样,脑子没病的人,很难不精神一振,看到严肃的女帽花都有舍得一身剐起流氓哄的,别说是批量出现的世间尤物了。
朴主任在我们面前站定,威严地扫视了一遭,道:“今天,啊,我们就开始进行渔篓加工啦,这是一个新挑战,大家有没有信心接受!”
“有!”我们洪亮地回答。唉,没有信心也得接受啊。
朴主任继续说:“下面,先分成三组,由几位师傅分别指导大家,希望大家记住我昨天的话,现在就不多说了……几位师傅,你们看?开始?”
蓝小姐好象还是个主事的,笑眯眯道:“开始吧,我跟郝师傅、刘师傅一人包你们一组。”
“管够么?”旁边有人淫笑着嘀咕。
林子过来吆喝着,好歹一扒拉,把直接参加劳动的50多人分成了三拨,新收单一组,我们这边两组。新收真是命好,蓝小姐去了那组,我们这组过来个老太太。我眼瞅着王老三嬉笑着钻新收组去了,林子拍他一下,意味深长地笑着,没说话。小佬喊:“三哥我也跟你一块学吧!”林子道:“瞎鸡巴咋呼啥?人家老三现在是检验,咬边儿?”
在一旁监视的朴主任喊了声:“林子,注意点啊,语言美。”
林子马上纠正说:“行啊主任,同志们认真起来啊,虚心跟师傅学习——不就语言美么?”我们嬉笑起来。
“好好学啊,过这村没这店啦!”王老三新当了副组长,又干起了检验,有些志得意满。
大家都安静下来,老太太开始操练起我们这组来。
“先学第一步,穿灰网,跟我样子来,右手,塑料条,左手,黑网灰网对好眼儿捏紧,拿好了,对,就这样。”
“师傅我左撇子。”小佬说,几个人嘿嘿笑起来。
老太太耐心地笑道:“那就换个个,左手白条右手网。”
“下面把两个网片用塑料条穿在一起,先看我的……三个目黑网再一个目灰网,目就是网眼儿,记住口诀三三幺三三幺。好,看我穿完一头了,然后还得穿另一头——这是给你们看,真干起来就不能这么慢了,刷刷刷手飞起来……最后啊,用这个一厘米半长的塑料管把白条的两端插进去,网子就连到一起了,这道工序叫穿灰网……破!塑料管凉了,涩,插之前最好往里面哈口气或来点唾沫。”下面有人嘻嘻两声,引得其他人眼里也流露出淫亵的色彩来。
老太太把穿好的网子在案子上平放成一个网筒:“好,大家先练一下。”
我们一人抄起一套家伙,嘴里嘟囔着“三三一”、“三三幺”的,手底下动作起来,很简单,我第一个完活,老太太拿过去验了,笑眯眯道:“这就对了。”
林子和朴主任溜达过来:“郝师傅,出成品了?”
老太太笑道:“这刚是第一道工序,后面还多着呢。”
林子拿过我的活,对朴主任笑道:“麦麦第一个完啊。”朴主任也鼓励地望着我:“继续努力啊。”我连连答应,心里美啊,虚荣心这东西是厉害,我发现我突然变得小学生一样,让老师夸两句就飘飘然了。
朴主任进了屋,王老三开始到各组溜达,人模狗样地检查检查,指导指导。
我说:“三哥干检验啦。”
“组织安排的,这活谁愿意干,得罪人啊。”老三得便宜卖乖地笑着。
日本儿走了过来,这家伙真他妈够道了,不知打哪寻个小眼镜戴上了,一个腿儿上还缠了片胶布。老三笑道:“六子学问啦!”
我不清楚他喊日本儿为“六子”是怎么回事,只听日本儿笑起来:“花镜,以前派不上用场,现在看帐眼不给使啦。”
“老逼了呗。”
“老逼了。”日本儿自嘲地一答茬,接着对我们说:“把刚才领料的数目再对一下啊,这材料还真乱,一般脑子还真捋不顺当。”
“那是你,就这点鸡巴活儿,放老师手里,一边撸着管儿一边就干了。”小佬拿他开涮,我有些怪他把我牵进去。
没注意日本儿的表情,只听老三笑着批评了小佬一句:“太粗了啊。”
老三说完,脸上突然严肃起来:“都老实干活啦,大队长来了。”
我回头一看,楼口上来几个帽花,肩膀子上的都是俩杠几个星的。
原来是五大的高层。平时这帮官儿都和一大的官儿在一栋楼里办公,轻易不到工区来,我对他们也不上心,到现在谁跟谁也对不上号儿呢。只知道这大队里,有两个大队长,一个姓耿的管教大队长,一个姓刘的生产大队长,在行政上,应该都归朱教导指挥。往下排,才是中队主任和中队长,小尹队那样的狱卒也就算个螺丝钉。
大帽花一驾到,我们赶紧都收了声,埋头狠劲地干起来,老三也鼠眯在我们旁边,随手抄起一套网子,煞有介事地忙活着。林子等人也离开了安乐窝,溜达到工区现场,分散开指导起工作来。
一会儿,朴主任陪着几个领导视察过来,最后站在我们旁边,一个问:“今天第一天?”
“第一天,看样子还行,学得都挺认真。”朴主任回答。
“嗯,看着挺熟练了嘛。”我感觉那个陌生的声音好象冲我来的,手底下更加紧起来,自己觉得已经达到了郝老太太说的“在飞”的境界啦。
朴主任道:“这是手快的,不过也有差异,估计过两天都能上手了。”
“嗯,先不急着出成品,这手工活就要打好基础。”
朴主任冲我们道:“都听见了嘛,耿大队说了,基础一定要打牢实,必须把这个头儿开好!都好好练啊!”
借回答的机会,我瞟了一眼耿大队,中等偏高的身材,胖瘦适中,很严肃的一张脸,估计年龄不过三十五六吧,这里的官儿们看着都比实际年龄老不少,比如朴主任,我开始以为他五张出去了呢,后来听他们说,还不到四十呢,跟王老三、二龙、华子的年龄相仿,看起来跟他们叔叔辈的似的。费心啊。
头子们一走,工区的气氛马上解冻,老三把手里的网子一扔说:“这耿大队牛逼啊,在楼底下打个喷嚏,楼顶上的砖头瓦块儿都哆嗦,帽花和犯人没有不憷头他的。”
午饭前统计了一下,我和赵兵各穿了20套网子,最多,林子说:“今天就照这个进度赶啊,干不完的晚上回去接着!”
周法宏说我:“老师你慢点来,想把我拉拉死啊?”旁边还有两个家伙不满地哼哼了两声。
林子估计没听见,但还是未卜先知地给大家打针儿:“谁他妈要对‘老师’跟‘少管’打压,我知道一点影儿,让你轻者张海迪,重者木乃伊!”
周法宏缩了一下脖子,眼珠一翻:“操,我木乃伊了。”
下午几个师傅没有露面儿,朴主任让林子告诉我们单练头一套工序,今天必须全部掌握。林子问老三:“验活你没问题了吧。”老三自信地说:“小孩玩鸡巴。”林子叮嘱道:“别给我冒泡泡啊,头一脚踢屎堆上去,你我脸上都挂不住。”
中间赵兵把我叫到厕所说:“龙哥说了,叫咱俩差不离就行,下午渗着点吧。”
“可也不能太离格吧,现在林子跟主任盯上咱俩了,玩不好要倒霉啊。”
“头晚饭再弄20片差不离了。”
“行,只要咱俩商量好了,别互相拆台就行。”
“行,咱勤联系。”赵兵笑起来。
下午打完开水,赵兵那组的一个猴子样的家伙叫起来:“不对啊,谁偷我网子啦!林哥,林哥,我穿好的网子丢啦!三片!”
林子和老三都奔了过去,一通吓唬,没人承认。这时日本儿端个小本子出来,谄媚奸诈地说:“林哥,这好办,谁领多少网片,我这有登记,把他们手里的原料和成品一对,就暴露出来了。”
林子叫道:“还用我给你们挨个对吗,谁偷的,早站出来,少他妈受点罪!”
日本儿这一手是厉害,猴子边上一个小脏孩站起来颤声招认:“林哥,是我。”
林子大手一探,一下把小脏孩拎到过道上:“疯了是嘛!”一撒手,小脏孩倒到一边去了,老三一脚踢上去:“头一天你就玩花儿!”
小脏孩一个劲认错,林子大骂着又给了他两脚,小尹队先出来望风:“怎么了?”林子不理他,老三简单汇报了,小尹队看一眼地上的犯人,没说话,林子恨恨地又是一脚,小孩叫喊起来。
林子的大脚丫子又上去了:“操你小妈的,看见队长来了,跟我装蒜是不是?”
朴主任和郎队都出来了,过来问了情况,郎队立刻说:“小逼的欠揍,回去关学习班!”
“关学习班。”朴主任吩咐道:“网子给他带着,一片也不能少穿!”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朴主任临下班问了一下情况,告诉林子:“甭太赶进度,质量第一,让他们一人干到50片就行。”
晚上7点多就收了,小脏孩抱了一捆网子,被踹进我们隔壁的严管室里,疤瘌五说,严管室是各中队内部的“禁闭”,里面没铺盖,没热水,没菜,只有定量的干馒头,由值班的送进去。关几天要看表现,少则三五日,多则一个月,关键在杂役跟队长一句话。
我们在屋里看着电视,豁嘴和孙福恒还剩几片网不够数,被二龙轰楼道里干去了。楼道里还有十几个人,傻柱子好象剩的活最多,先被林子打了几老拳,爬起来坐墙根嘟嘟囔囔地穿着网子,看那手法,估计得后半夜见了。
(5)水深火热
一周以后,网笼加工的全套工序都学完了,系小线、整型、缝花线,齐了。
这几天干得吃劲,我在系小线的工序上总打不好扣儿,忽正忽反的,再加上要不断地给他们登记领料,进度只上个中游偏上,好在将就着没带网子回去。
这天下午师傅们一走,朴主任立刻向我们宣布了一个好消息:“现在终于可以出成品啦,大家干起来!”
“干起来,干起来!”林子和老三都忙活开了,恨不得把我们哄得全飞起来,几个号房组长也跟在林子屁股后面,敦促自己屋里的犯人,只有二龙在那里安静地喝着茶,望着窗外发呆。
傻柱子的进度太慢了,按他的手法,到明天这个时候完活还差不离,被林子揪起来,一拳又打倒,杀鸡骇猴地臭骂一顿,傻柱子迟钝地爬起来,揉揉被打过的胸脯,面无表情地坐回去抄起网子。
二中那边的编织机哗哗响着,和我们这边比赛似的乱成一片。
林子宣布,为了方便库房管理,决定每个组由一个组长负责,统一领料,临时定了三个组长,新收的胖子、赵兵和我。我到“日本儿”那里领了个小本子和圆珠笔,开始列了灰网、黑网、梭子、剪刀、缝合线、钢圈等项目,一拉溜把自己这一拨的人名登记上,一共18位落网的大侠。
二龙来回溜达两圈,很满意的样子,顺便叮嘱我:“记清楚点啊,这里坏人多。”我看他笑笑,答应着。
蓝小姐溜过来巡查,一边摆弄我们的花儿,一边问:“有什么不明白的,抓紧问啊。”
周法宏站起来,举着网子凑过去:“小姐你看这网子的眼儿好象大小不匀啊。”
郎队正从厕所出来,一只手还在裤裆里塞着,听周法宏言语,过来就是一脚:“叫什么哪,叫什么哪!谁是小姐啊?”蓝小姐在一旁脸有些微红起来。我们忍着笑,低头干活。
周法宏局促道:“郎队,郎队叫错了,是师傅,师傅。”
郎队一走,蓝小姐笑道:“你们这队长还挺厉害。”
周法宏一撇嘴:“也就在里面能耐。”蓝小姐又是笑。
讲解完毕,和蓝小姐近距离接触了一次的周法宏满意地回了座位,小佬马建辉指着我冲蓝小姐道:“蓝师傅,这是我们组长。”
蓝小姐冲我粲然一笑,我的脸有些热,心里那个骂小佬啊。
蓝小姐过别处去了,周法宏立刻吸溜一下鼻子:“操他妈真香。”
我对面一个叫孟长军的眯着眼说:“斜眼你够铞啊!”孟长军是个高度近视,没戴眼镜,据说进过好几副镜子,都叫林子给打碎了,也是个讨杂役嫌的主儿。
“操他妈谁再叫我斜眼我跟他急啊!”周法宏叫道。
我们笑了一声,都不说话,闷头缝起网子来。晚上收工比昨天稍微迟些,但还是足以让二中的弟兄们羡慕了。
这两天开始注意两个人,这俩家伙不干活,显然也不是人头,也不是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单有一个叫来福的老头,是教导员的门子。我说的这俩家伙都三十上下岁,一个高瘦,一个矮胖,整天溜我身后的暖气片根底下眯着,互相无话,跟大伙也不掺乎,除了吃饭打水上厕所,就摆设在那干坐着,收提工的时候跟我们一块来往,精神倒是相仿的萎靡。
问小佬,小佬无所谓地说:“俩病号,装逼装成功了,瘦的肺痨,胖的脑积水,还有点二神经。”
我回头看那俩人笑一下:“这还不让歇号儿?成天拉拉他们干什么?”
“歇号儿,是个脑袋就歇?惯那毛病,五大一能歇一半!谁不会病呀?难得就是坚持病到底。”
我说:“看那俩人,也象真病的。”
“病肯定有点病,一半多还得靠装,你看咱俩说啥,他们心里明白着呢,就装听不见。”小佬说着,回头冲那个胖的笑道:“对不对,二神经?”
“二神经”眼皮也没抬,盯着自己翘了帮的棉鞋,专心致志。
旁边那个白瘦的,倒是半仰了一下脸儿,有气无力地露了一下牙,算笑过。我看那脸模,倒有几分女孩家的清秀,看那娇柔的病态,又宛如林妹妹做了小尼姑的样子,眉心上点着个苍蝇眼大小的痣,也被我一眼扫见了。
小佬看我多看了那小尼姑两眼,不禁说:“东北的,刚来也猛着呢,你净看他点个黑疙瘩啦,胳膊上还有活儿哪——小朴,给老师看看你那猛龙过阴沟。”
小朴又费劲地抬起脸,勉强地微笑着,那意思“看什么看,别坷碜我了”。小佬也无诚意,不看就不看了,回头继续干活。我再瞄一眼腼腆的小朴,怎么也不象“以前猛过”的啊,不理,也赶紧忙活手底了网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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