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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女配

_9 陈灯(当代)
  刘莲香在同福永酱园打了酱出来,想起适才那罗家的小子贼眉鼠眼偷觑她的样子,又有些小伙计不断推他,她走出门来还听到后头的笑声,心头就觉得一阵阵的厌烦。
  她不想嫁他,但如今来提亲的人家,就这一家最好,这家也似乎志在必得,媒婆十分自信满满,似乎这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他们不应下就是亏了大本的样子,只夸得那罗家小子天上地下就这一个最好的。
  她心中郁郁,心不在焉地在廊檐街上走着,看着那石板走神,身后却有个声音叫住了她:“我倒是哪个,原来是刘家酒坊的莲娘子,远远看着花枝般的一个小娘子,我正寻思这唐栖镇甚么时候来了这样出色的小娘子呢。”
  刘莲香看了一眼,正是镇上富商顾家的那个侄少爷顾怡,白了一眼,没有理,那顾怡却不以为忤,笑道:“听说莲娘子好事将近了?倒是要讨杯喜酒喝。”
  却是一言正戳道莲香痛处,当即驳道:“胡说甚么,谁说我要结婚了。”
  顾怡似笑非笑道:“依稀听说就是酱园里的罗小二呀,怎么传言有误?”
  莲香心中腾起一阵怒气,恼道:“谁说要嫁他,我看你是喝多了酒,满嘴胡沁,自己也不上不下没讨着媳妇,却在这里满嘴胡言。”
  顾怡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微微一笑道:“却是我胡说了,似小娘子这样的人才,怎么也得一个斯文俊俏的少年子弟,娶了回去,十分爱惜,吃自在食,着自在衣,纤手不动,呼奴使婢,也不枉了这一个花枝模样,强如嫁给那罗家小子,要日日做粗作、淘闲气万万倍呢。”
  莲香却是被他说中心事,看他满脸恳切,不似开玩笑,她历来自诩美貌,顾怡长得又是眉清目秀的样子,只是嫌他不过是个依傍着伯父过日子的打秋风的穷亲戚,如今看他如此知情识趣,面上缓和了些,只啐了口道:“却是哪里喝了酒在这里胡言乱语呢,仔细你伯父打你。”
  顾怡笑道:“我伯父只满心疼我,希望我早日娶了妻,我若是有了心仪的,他恨不得给我立刻办了婚事呢,再不为这些打我的。”
  莲香只没理他,自顾自地先走了,心中却是为他那意有所指的笑容心中扑扑的跳。
  却说林萱每日只是紧关着房门过日子,豆蔻在店里守着却是听到了些流言,赶着叫了香附来,说了香附脸也变了,回去便禀告林萱。
  林萱听了这传言,也大为恼火道:“这什么罗家的小二,我哪里认识?这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香附道:“只听说是镇上都传遍了,说是罗家的小二自己喝醉了夸口道沈家的小娘子他……他睡过……”说得十分不堪,许多人都信了。
  林萱愠怒道:“简直胡说八道!”
  香附道:“如今小姐这身份也不可能去公堂与他们分辨去……”
  林萱恼怒半日,却也无法,只说道:“吩咐下人全都紧守门户,只怕是有人要赚算我们,传话叫林管家找几只狗来看守门户,待曦儿他爹和叔父他们回来,以沈家长辈之名再上门去找罗家算账,如今我一个妇人单独去讨清白不妥,反而惹了污水在身上。”
  却说江家也听到了些风声,江文恪也遣了人来传话说已经在安排人辟谣,叫她不必太担心。
  林萱却只能先将这口气忍下。
  罗志笑眯眯地走在石板道上,他自幼被严格管教,到了年龄便嫌他不如兄姐能干,说要给他议一个能干的能支应起门户的姑娘,那莲香他见过,长得十分俏丽,只是稍嫌泼辣了些,他心中还是爱稍微温柔婉约一些的姑娘,可是爹娘定了,也不好说什么,也只是一心一意等着早些成亲。
  却不料那天莲香却是打酱时给他使了个神色,又指指门外,他心领神会,寻了个空走出来,走到酱园旁边的夹道里头,果然莲香在里头酱缸后等着他,却是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原来隔壁那童乐坊的林娘子却是看上了他!他将信将疑,莲香却是不屑道:“要不是林娘子是我闺中密友,隔壁邻居,和我交好多时,你家里人来议亲时她心里酸苦,好不容易被我探出了心里话,我才懒得理你们这档事儿呢,看她着实想念你,却又找不到机会与你说话,我发发好心,做个红娘子,给你们牵牵红线,解解她的相思苦罢了。”
  那林娘子之前常来童乐坊看店,因是小镇,也不十分讲究避嫌,他见过几次,长得真是月宫仙子也不过如此罢了,难得性格又婉约,说话柔声柔气的,他心中也着实有些仰慕,如今听了还是有些不信道:“我家正和你议亲,你竟不在意?”
  莲香却是面上一红,道:“一则她是我的好姐姐,又经常替我母亲针灸,我如何舍得她为情自苦,二则她到底不过图你一夜温存,露水夫妻罢了,我们才是正头夫妻,要过一辈子的,只望你看在我一份心上,将来对我好些,别紧着嫁过去便下死力的磋磨我。”说罢只揪着衣襟不说话。
  罗志却是看她如此娇态,已是身软神昏,一时也觉得自己乃是酱园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只忍不住上前牵了她的柔荑,软滑温暖,莲香只羞涩万分的垂头,却不抽回,只说道:“我爹娘带着弟弟去乡下看姥姥去了,今晚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我才来寻你,你却是要到我屋里来,还有,她毕竟是好人家的女子,不是那些脂粉堆里头的姐妹,你需得小心温存,也不要和她说话唐突了。”
  罗志听得头颠尾颠,恨不得金乌早坠,玉兔飞升,只捏着她的手应个不停,莲香却是轻轻抽回,又含情脉脉的看他一眼,才拿着酱瓶走了。
  到了夜里,天才擦黑,罗志便编了个谎言说酱园需加班做账,悄悄儿地到了刘家酒坊,果然刘莲香引他入了屋子,悄悄道:“她羞涩,你切莫唐突了她,将来日子长呢。”便推他进了个房间,屋里黑乎乎的,窗子都被厚重的窗帘掩着,他只得摸索着到了床上,却是感觉到有软玉温香,却是光洁裸裎,腰肢纤细,胸前丰隆,居然寸缕不着。他脑袋嗡的一声,早就不知所在,却被那温软身体贴了上来,徐徐引导他,到底是个初哥,很快便已丢枪弃甲。
  很快他睡在床上,几乎快乐死过去了,他能感觉到那女子起身披了斗篷出去了,身子纤细,正是从前见过的林娘子的身形,过了一会儿,莲香敲敲门轻声道:“小志哥,时间却是不早了,您得走了,林娘子要我转告您,明儿晚上老时间。”
  如此数夜,有时连着,有时隔夜,他只觉得人间至乐,原来如此。到底年轻人忘形,有一天顾家的侄少爷请一个朋友吃饭,因正遇上他们,也一起叫了过去,席间酒酣,说起风月,有人嘲笑他什么都不懂,他一时头热,说了两句。
  第二日起来后悔之极,别人再问,只是说自己酒醉胡说,却是被人以果然如此你是吹牛的眼光一看,头热起来,不免又说了些暧昧含糊之词,倒让流言越传越烈,家里人略有些听闻便问他,他只是以谣传搪塞过去,到底这等流言对男子伤害不大,不过是香艳故事,他家里也没十分追究。江家有人来说,也只是打哈哈说不是自己这边传出的云云敷衍过去了。
☆、78人心险恶
  这天下午,顾怡却是和莲香在酒坊里碰头了,莲香满脸厌恶道:“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我真是烦死那个罗志了,每天黏黏糊糊的,整日都想揩我油。”
  顾怡微微笑道:“要有耐心,我已打探清楚了,我们顾家大少爷过两天就要娶亲,许多亲眷已是到了江家住着了,到时候,有人看戏才热闹啊,而且听说沈家那个本家少爷下去收丝回来了,为着沈家目前没人要避嫌,他正住在镇上的旅馆里头呢,这戏,得让他们本家的人看了,才好名正言顺的休了她不是?到时候你才有机会呢。”
  莲香想到那日被那男子戏弄,不禁满脸嫌恶道:“那样打秋风的亲戚,若是我有朝一日嫁过去了,定是先打发了这些无赖男子。”
  顾怡脸上掠过一丝嘲讽,微微笑,没有说话。
  莲香又好奇道:“你到底为何要置那林娘子于死地?她哪里得罪你了?我才不信你那些什么心慕她的谎言,这事情出来,她只有一死了之。”
  顾怡微微笑道:“我喜欢的女子,嫁了我堂哥,要不是她下水救人,那女子就是议给我的。”
  莲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夺妻之恨,不过真的要加快一些了,整天让那青楼女子脏了我的床,太恶心了。”
  顾怡却是笑道:“颠鸾倒凤,乃是人间至乐,莲娘子此言差矣。”
  莲香想起守在门外听到的那女子的娇吟和声音,不禁面上一红,顾怡却是靠近她耳边,悄悄说道:“莲娘子还是个雏儿,想是不知,却是需要个惯手教一教,才能体会。”
  莲香感觉到那热气吹到自己耳朵边,又热又痒,不禁面上通红道:“顾公子自重。”
  顾怡却是依然轻声道:“那沈官人一看便是个银样镴枪头,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不如让我来教教你什么是人间至乐。”说罢已经咬住她的耳朵,一路啃啮下去,莲香已是身子酥软,在自己嘴巴被对方用嘴撬开,一番吮吸啃咬后,只觉得□一股热气从小腹往下涌去,又被封住嘴巴难以呼吸,头晕脑胀,自己的胸前要紧之处却已是被滚热的双手紧紧握住,轻拈慢揉,迅速的坚硬了起来。
  顾怡轻轻一笑,已是轻轻解开了她的衣带,一路含了下去,莲香气喘吁吁地用手推到:“不要,不要……。”感觉到胸前樱珠却被忽然被用嘴衔着狠狠的拉长,一阵眩晕袭来,她面红声颤,娇喘微微,顾怡却是不管不顾,灵巧的手已是深入她亵裤内,犹如弹琴一般的按拨揉探起来,一边忙着又堵上了她的小嘴,深吻下去,很快下边已是莲绽露滴,顾怡看着她已被吻得情迷意乱,面如飞霞,邪恶地笑道:“果真不要?莲娘子,您看你的莲花已是开了呢。”
  莲香犹是处子,无法解释自己身体的变化和渴望,只羞耻得说不出话来,却已经被顾怡紧紧搂抱,顶在墙上,双腿被抬起来搂在他腰间,莲香很快被贯穿的疼痛惊了张口欲呼,却被以嘴封缄,在顾怡的大力□后,她渐渐润滑的甬道,终于感觉到了极乐的感觉,情动起来,紧紧的搂住了顾怡。
  四月二十,是顾恺迎娶竹君的日子,一大早顾恺已是下乡亲迎了方竹君来,江家二姑奶奶王夫人带着含真和含璞来了,含薰却是下个月也要嫁入江家,因此没来。这日江家老夫人一大早便也带着江文恪,携着王家几人一同去了顾家喝喜酒。
  顾家到底是唐栖镇数一数二的富家,虽然是继室,仍然办得极为热闹,门前披红挂彩,鞭炮放了一整条街上都铺满了鞭炮的红纸屑,又在门前摆了流水席,人声鼎沸,笑语盈门。
  林萱却是没去参加,虽说有些拐弯的亲,如今她却是流言缠身,再说和王家、新娘子方家又有些不谐,只说身体不舒服没有去。
  大清早香附出去买菜了,林萱自在家逗着福哥儿,福哥儿已是快半岁了,十分聪明,已能熟练的翻身,又喜欢坐着看风景,不喜人横着抱他。却听到门前通报,说莲娘子来了。
  林萱有些奇怪,因最近刘大娘和刘大叔一同下乡去了,只留着莲娘子在家看家,她也数日没有过来学写字了,今日过来却不知为何。
  莲香走进来,看到她气喘吁吁道:“我有位远房的堂姑姑今日上来喝喜酒的,适才说走了远路头晕得很,她侄子便扶着她来我这里坐着,我想沈娘子您有些医术,不知可否过去替她看看。”
  林萱愣了下,到底心慈,便笑道:“如何不行,你且等等。”便嘱咐了一番青黛白术看好曦娘和福哥儿,收拾了针囊随了莲香过去。
  到了刘家,入了客房内,却是静悄悄的,床上被子掀开,不见人,莲香惊道:“啊,是不是她们等得着急,等不得,先走去医馆了,只是今日江家医馆也是歇业的,我却是赶紧追上去将她们追回来。”又抱歉地对林萱笑道:“沈娘子你且坐着,吃些糕点,喝些热茶,我快快出去追了便回来,您且稍等等可好?”
  林萱笑道:“你去吧,不要太赶了,我在这儿等着便是了。”
  莲香便快步走了出去。
  林萱看桌上果然叠着一碟子热腾腾香喷喷的热糕,想是才蒸出来的米糕,适才用来招待客人的,她等了一会儿无聊,又是清晨才起来,才喝了点水,没有进早餐便被莲香叫来,正是有些肚子饿,忍不住拈了一块糕吃了起来,又软又甜,忍不住多吃了两块,又喝了几口热茶,才一会儿,只觉得脸上通红,天旋地转,困倦之极,心中不禁暗自吃了一惊,倒似乎是醉了的一般,软倒在地,想挣扎着起来,却身体软倦,却看到门口有轻笑声,又说话道:“姐姐难得今日无事,白日约了你来,你却是要好生疼惜一番,莫要糟蹋了姐姐的一番情意,早早便走了。”
  那男子却是说:“难得今日如此良辰,不若妹妹也一同与我完了姻,却是让我以解相思之苦也好。”
  那女子却是轻笑与他推搪道:“姐姐已是在里头了,却是凭你受用,日后你却要再谢我了!今日莫要辜负了姐姐。”
  她心中暗惊,知道着了道,心下暗骂自己蠢钝,便挣扎着将身上的针囊里头的长针抽了一根,狠刺了自己手指一下,疼痛让她略微清醒,却看到门口打开,她闭上眼睛装昏迷,一个男子闪身进来,看她闭着双眼双颊通红软在地上,红得犹如一朵醉海棠,忍不住上前抱了满手软香起来,将她扶了躺在床上。
  门外莲香从门缝看了眼,看她全无反抗,软瘫在床上,罗志正要去解她衣带,不禁身下一紧,有些思春起来,想起顾怡交代的细节,赶紧便跑了出去,往正在办喜事的顾家去了。
  林萱闭着眼听到门外脚步声远离了,知道她恐怕是要去喊人,心中着急,感觉到那男子解开她的衣带,她睁开眼,双眼冷厉,那男子一愣,她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针刺到那男子眼中!
  那男子哀嚎一声,捂着眼睛倒在地上,林萱犹不解恨,这是古代,毁了她的名节便是逼她去死!她死了没什么,她的两个孩子怎么办!她思及此处,又狠狠的往他□踩了数脚,那东西本来翘着,被她狠踩了几脚,那男子嚎叫不已,她心想要赶紧离开此地,拿了几根针插了自己的曲池、神庭、百会等穴位,感觉到身上有了些力气,便去推门,所幸那门没有锁,也许是为了一会儿带人来方便,她只撑着出来,却发现大门是反锁的,她想了想,走到后门,那里有个鸡舍,她扶着爬上了鸡笼上,顾不得那墙上全是尖利的石头,只扒着狠命爬了过去,身上挣出了一身的汗,却是没了力气,摔到了墙下,眼冒金星,一阵一阵的黑,林萱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却是心中暗自叹一声,神佛保佑,这屋子后头,却是她之前叫林管家置下的房舍,有密道通回自己房舍,她挣扎着跑到房舍里头,找到了掩在画后边的密道,一路挣扎回了自己的卧室里。
  香附却是买菜回来了,正在她卧室里头收拾衣物,看到她忽然从床底下爬出,身上衣服刮破多处,面色通红,气喘吁吁,吃了一惊,上前扶住她。
  林萱挣扎着软倒床上,说:“去给我冲杯葛根粉来,有梨子汁也弄一杯来,要快。”
  香附满腹疑虑,却手下不停的去照办了。
  却说刘家酒坊里,罗志仍在地上哀嚎,洞开的门却是有一男一女悄步走了进来,地上罗志听到有人进来,正要呼救,却被其中一名双目狭长的男子干脆利落的一记刀背敲晕了过去,又看向另外一名女子道:“这却怎么处理才好。”
  那女子笑起双眼魅惑,只微笑道:“自然是不能让他活着了,否则出去乱说一通,却是污了娘娘的名声,到时候小公爷责怪下来,咱们都死无葬身之地,明明是跟着保护的,居然出了这样的篓子。”
  那双目狭长的男子无奈道:“都是女眷,如何能贴身保护,事不宜迟,先把他弄走再说吧。”
  那男子很快的拉昏迷的罗志负在背上,轻快地跑了出去,翻墙而走,剩下那名女子拿出一张黑乎乎的帕子,往地上揩抹了一番,居然那血迹也被揩抹不见了,她整理了一番,将林萱遗落的针囊、帕子一起都拣走,又将茶水杯子、桌上的糕点一同打包带走了,屋子里头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79恶有恶报
  顾家正是门前车马如流水的时候,顾恺已是接了新娘回来,顾怡正在门口紧跟着顾老爷迎宾,莲香气喘吁吁的跑来,看到顾怡,暗暗点了点头,道:“江大夫在里头么?他的干妹子沈娘子适才在我家晕过去了,却是要请他过去看一看。”
  顾老爷一听有些不快,大好的日子这算什么,哪里不能请个大夫,却是来添晦气的,顾怡却道:“沈娘子上次还救了嫂子的,江老夫人深为宠爱她,如今有事,不可不报,我派人去通知江大夫,你却是要进去报知江老夫人一声,横竖现在拜喜堂的时间还有,不妨事的。”
  顾老爷想了想也是,又安排人引着莲香进去。
  入了里头,女眷们正在里头坐着,莲香上去认准了江老夫人便慌慌张张地上去道:“江老夫人,今日沈娘子到我家本是替我一个堂姑姑看病的,不料我那远房姑姑有事等不得先去了医馆了,沈娘子却是在我家晕了过去,口吐白沫,我十分慌张,只得来报,如今前边顾家已是通知了江大夫过去看一看,却让我来报知老夫人一声,说现下还有时间,可以先去看看再回来还能赶上拜喜堂的时间。”
  江老夫人一听心中已是一惊,到底心疼林萱,赶紧站起来道:“在哪里,我且去看看。”身旁王夫人也少不得道:“我陪嫂子过去看看吧。”含真和含璞也站起来随着一同过去了。
  一行人跟着莲娘一路到了刘家,进了屋子,却见屋内空空,莲娘已是愣住了,江文恪心中有些着急,问道:“人在哪里?”
  莲娘已是懵住,方才分明看到沈娘子吃了她那用酒浆与糯米粉混合后加了一两样不按君臣的药末做成的糕点,果然沈娘子吃了那个趁着热水,药力酒力发了起来,正如做酒的酵头一番,空心吃了下去,发作起来,晕了过去,然后又亲送了罗志进去,看他上去要成好事,如何如今两人都不见,连桌上的茶碗糕点也一同不见了。她心中一阵慌张,却听到门外有人问道:“有人在么?”
  众人转过头,却是长身玉立嘴角含笑的一个男子,正是沈霆带了个小厮迈步走了进来,道:“适才有人到旅馆报了说我家弟妹晕倒在这里,让我来看看,可是这里么?”
  莲娘心知是顾怡捣的手脚,只是如今却是人影不见,嘴巴苦涩,道:“适才明明我是扶了她躺在床上的,如今怎么不见了,是不是我走了她自醒了回去了。”
  江文恪不解道:“按你说的口吐白沫这样严重的症状,不该醒这样快。”江老夫人道:“到隔壁问一问就知了,也许是她家的侍女发现不对过来扶了回去也未可知。”
  一行人又出了门去敲沈家的门,只见一老苍头来开了门,问明来意后迎了进去,庭院旁却是缚了几头狼狗,十分凶狠,见人来便吠声不止,众人只心惊不已进了堂屋。
  过了一会儿,林萱衣饰整齐,被香附扶着出来了,面上还有些红晕,莲香心中有鬼,看到她完好清醒地走了出来,已是被雷劈到一般呆住了,林萱却是好整以暇的上前施礼后道:“今日顾姨妈家大喜,原应去贺喜的,不料身体不舒服没有去,却不知干娘和大哥不在顾家吃喜酒,来此为何?”
  莲香还在呆着,讷讷不知道如何置辞,一旁含璞却笑道:“是这位小娘子说看到你口吐白沫晕倒在地上,忙不迭地冲到顾家把表哥和伯母都叫了来。”
  林萱看了莲香一眼,吃惊道:“早晨莲香娘子确实是叫我过去给她堂姑姑看病,后来去了不见人,莲娘子说大概是去了医馆,出去追去了,我便先回来了,不知道贵亲身体如何了?你是不是慌张了说错了,是贵亲晕倒了?这却不可耽误了,还得请江大哥去好好看看才行。”
  莲香看她仿若无事,眼光看过她时却无往日的亲热,凛如刀锋,心下苦如黄连,知事已败了,却不知罗志去了哪里,心中疑窦丛生,只能道:“是了,我一大早却是被吓坏了,说错了,还请列位原谅则个。”
  众人无语,看她面上红白交加,羞窘之极,也不好责问,只好与林萱叙了寒温,看她仍是困倦,又叫她好好休息后便辞了回顾家。
  一路有人悄悄议论道:“这刘家小娘子该不会有癔症吧,一大早的发病。”
  刘莲香听到只觉得羞恼万分,却只得忍了下去,自回了房舍,也不敢再去找林萱。
  隔了一日,刘莲香却是被人发现与罗志一同死在河边,光着身子紧紧搂抱着,身上有伤,然而验尸似都是溺死的。
  罗家大嚷着自己儿子死得蹊跷,因为自己儿子自小便会水性,如何会溺死,又一贯守礼,如何会与刘莲香有染,为此闹上了公堂,刘家的人匆匆忙忙从乡下赶回,却是哭天拔地一口咬定是罗志奸骗刘莲香不从,被刘莲香拉入水里一同淹死的。
  两家闹上公堂,闹了个远近村镇,无所不知,纷纷扰扰,流言无数。之前林萱那点流言,早已悄没声息的消散掉了。
  林萱也是听说了此事,心中也暗自称快,毕竟那日只要她有稍有疏忽,就必万劫不复,还要连累曦娘和福哥儿,却也有些纳闷不知是谁出手。她心中其实也奇怪那日明明罗志只是倒在地上,后来却不知下落也没听到人提起,她逃回屋里,原打算矢口不认,若是要见官,大不了找常玥仗势欺人一回,如今情势这般,她略想了想,心中怀疑只怕是常玥的手笔,毕竟他身居高位,那日又知道自己带着曦娘还活着,只怕会派人保护公主。
  旅社内,沈霆却是在听青金的回报。
  “得了少爷的话,我让杭州这边的人手查了查两人的死因,仵作那边收了银子,道那男子□有伤,就算活着下半生也不行了,眼睛里也有伤,左眼有被针刺过的痕迹,已是瞎了,却是被清洗干净,外边看不出,他在验尸报告上写了,后来却被上边改了,他知道这也一贯如此,必是有人从县令那边下手改了报告的。只做溺水而死。那女子身上倒没有伤痕,确实是被溺死的,却是早已不是处子,不应是才破的身,仁和县那边只判了女子被男子□不成,扯了男子跳水溺死的词,已是结案了。”
  沈霆徘徊道:“有针刺的痕迹?”
  青金道:“不错。”
  沈霆想起那日刘莲香的异常举止,以及林萱那不同寻常的虚弱和红晕,还有之前镇上莫名而起的传言,道:“那刘莲香定有别的奸夫,定然不是罗志,你再叫人查一查,还有一条线索,之前童乐坊出了一个赝品的店子,那个店子只怕也是冲着弟妹去的,此外,谣言那边也查查,那罗志为何一口咬定与弟妹有□,他不过是个酱园算账的小伙计,也敢撒此弥天大谎,只怕是有人冒名勾引于他,他信以为真,这些事情良家女子必不会做,难道是刘莲香亲身上?也不对,刘莲香此人心高气傲,绝不肯委身与他,她家也拒绝了罗家的提亲,必不会是有私情,你让人往风月场里头查一查。”
  青金恭声应了,心中却是暗自佩服,自己少爷除了不肯娶妻外,着实是奇才盖世,不论什么事情到他嘴里,略一分析,必大半都是真相,若是为官作宰,必定是个包青天。
  沈霆想到那针刺,心中其实略有些猜测,只怕是林萱所为,只是林萱如何能做到全身而退,又将罗志弄走,之后又暗算了刘莲香?普通民妇如何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他想到父亲那神秘的祖父和其他三兄弟,又问青金道:“京城那边查得如何?”
  青金苦着脸道:“绿松有信来,说已是将京城的高门一一排查过,没有这样的人家,一家子全死光,尤其是三兄弟的,不太可能啊,倒是郑国公常家前阵子城破的时候全家男丁都战死了只剩下个小国公,也不符合啊,他家只有两个儿子,年龄也对不上,还有如今常家那个小公爷已是袭了爵,却是到了杭州府任了江南副总兵的职务。”
  沈霆轻轻抚摸着腰上挂着的貔貅,沉思道:“二弟和弟妹这样的气度,绝不可能是一般人家,常家?城破是十一月……圣驾南巡……弟妹这边却是十二月从京城来了江南,只说丈夫行商下落不明,之后圣驾遇刺,国丧,弟妹产子,三月,二弟便忽然出现了,听说是晕倒在岸边被人送到江家医馆……对了江家,派人去查一下江家在京城交好的高门,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替人照顾妻子,总有蛛丝马迹,写信给绿松从江家查起。”
  青金应了下去了。沈霆从怀中摸出一根玉簪,却是一枝秀美的萱草花钗,难得的是娇柔花瓣是纯正的黄玉雕成,下边枝条碧叶却是绿玉,是工匠随着玉色雕成,浑然一体,色泽浓艳通透,玉质上成,花开婆娑,他那天一看到,便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只觉得正配弟妹的名字和气质,结果却不知如何送出去,毕竟是自己的弟妹,他心中有些恼火自己,只得留着,待哪日辗转转送给二弟,再让二弟送她吧。
  没多久唐栖镇这边的调查就有了结果,顾怡包养的那个□所在的妓院却是沈家的产业,那□言道有男子曾数夜让她脱光后在房内等人,不许说话,听她去的路线,正是刘家酒坊无疑,再问那男子的模样,而童趣坊那边毕竟也有痕迹留下,经不起查,很快便查出那隐藏在背后的男子正是顾怡。
☆、80雷霆手段
  数日之内,顾家产业内的商铺连遭打击,不是货款压着不给,就是那边货源要太高价格,再有人来逼着催债,一时之间处处告急,顾恺新婚燕尔,顾老爷只得忙着去扑火,费了不少钱才打听出,他却不知如何得罪了杭州府有名的笑面虎沈霆。原来顾家在唐栖算得上富家,然而江南一带,那就有些不够看,而沈茂和沈霆这几年多走海外,不太在杭州府,因此顾老爷也不曾认识,如今知道得罪了沈家,还是以睚眦必报、笑面辣手有名的笑面虎沈霆,不禁吃了已经,赶紧备礼上门去拜访。
  沈霆却没见他,只让人传话道:“是你家侄少爷得罪了我家,若是想保平安,先让他来赔罪吧,顾老爷池鱼之殃,就不必了。”
  顾老爷回去也摸不着头脑,只得喊顾怡来问了一遭,顾怡一听是沈家,已是心中一跳,再一听是那有名的笑面虎沈霆,心中已是嗡了一声,笑面虎沈霆他如何不知,出了名的辣手无情,当面笑嘻嘻,挤兑整治起对家来那是一毫不手软,只是他已经许久不在杭州府这边活动,之前刘莲香一直说沈家那是破落户来打秋风的,他一时也没想起沈霆这个名字,如今听到,已是目瞪口呆,天降霹雳。
  顾老爷看他呆若木鸡,汗出如浆,以为吓坏了他,便道:“只怕是误会也未可知,你一向老实,明日你且带着礼物去赔罪,我再让两个老成家人陪着去,他家虽然势大,一贯也不是蛮不讲理的,说开了就好。”
  顾怡惴惴而下,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想着自己抹平了痕迹,刘香莲虽然死得蹊跷,却不知有没有供出自己来,到时候只能靠三寸不烂之舌瞒过去,将一切事情都推到那死鬼刘香莲身上。
  第二日赶到了旅社,这家已是被包了下来,门口却是把着人,不让他带的家人进去,顾怡只得一个人上了楼,看到里头窗边坐着在把玩一只玉碗的青衣男子,旁边有个青衣小厮侍立着,正是沈霆,他对着窗边的光线细细赏玩着那玉碗,玉碗水头极好,碧光流动,他气定神闲,嘴角噙着微笑,正是君子如玉,他心中暗骂刘香莲什么眼色,这样的气度也是破落户么?
  他上前施礼,沈霆却不看他,只注视着那只玉碗悠悠地说道:“顾怡?”
  顾怡道:“正是小子,听家长辈说小子得罪了足下,今日特意赔罪而来,却不知是哪里得罪了沈少爷。”
  沈霆微微一笑,眉眼弯弯,漫不经心地道:“顾怡,父母早丧,五岁便被送到顾家养大,原是当过继的养子的,不料顾夫人不答应,顾家大少爷也一直病怏怏的却没有死,你只有不上不下的吊着做个侄少爷,于是你曾经高薪请杭州府有名的药师姚一鬼配了药,与你嫂嫂勾搭成奸,喂给你堂哥吃,又给你那要死的堂哥送了能致人许多的盆景摆在房内,可惜你那堂哥有个表弟江文恪,却是精通医术,居然救了回来。你怀恨在心,却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自己私下转移财产,在杭州府有店铺五家,又置买了田庄一百亩,是也不是?”
  顾怡毛骨悚然,发现他居然对他所作所为了如指掌,不禁汗流浃背,勉强说道:“沈少爷想要如何?”
  沈霆微微一笑道:“你爱整谁便整谁,论理一般碍我不着我也不理,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来动我沈家的人,杭州府谁不知道我沈家人最是护短。”
  顾怡脚发软,忍不住拔腿要走,却看到守在门边的两个彪形大汉已是铺了上来将他按住,将他脸贴在桌子上,一把雪亮的刀已是贴着他面颊插入桌子内,面上已是一道血痕,顾怡嘶声道:“不是我,是那刘莲香一人所为,我不过是和她有些首尾,并没有掺合她们女人的事情!”
  沈霆似是极为好奇道:“哦?”
  顾怡犹如捞到救命稻草一般,继续道:“没错,那刘莲香喜欢上了沈家的大官人,便想将那沈娘子名节坏了,才有机会搭上那沈官人,那小娘子自恃美貌,原是到处勾搭的,只是嫌我不够名正言顺,只和我玩玩,她原也想勾搭于你的,后来听说你家生意失败,才继续打沈官人的主意,我当真完全没有涉及其中啊。”
  沈霆却微笑道:“这还罢了,只是你开个童趣坊,难道也是无心?”
  顾怡想不到做得这样隐秘的事情也被知道了,只得道:“我是看他家生意好,想分一杯羹罢了,后来看不成便也没纠缠了。”
  沈霆却笑道:“这样说来,仁和县那芳菲楼的香娘子,也不是你请的?”
  顾怡如遭雷击,呆若木鸡,心中知道已是一切所作所为尽被人查了个清清楚楚。
  沈霆笑道:“一句谎话,便是一根手指,你可记好了,如今你已是一根手指没了,顾老爷却是不会为了个还没过继的无父无母的养子来和我过不去的。”
  顾怡心中一寒,只得痛哭流涕道:“我说我说,我不过是心慕沈娘子美貌能干,又有资财之能,想借此毁了她名节,才有机会娶她为妻。”
  沈霆收了笑容,道:“我弟妹身在闺中,又有子女,你如何能肖想于她?”
  顾怡满脸鼻涕眼泪,道:“她原是江家认的干女儿,我们姻亲见过,只觉得她美貌,后来元宵夜看她误以为自己儿子落水,下水救人,奋不顾身,又觉得她为了子女肯付出一切,乃是一等一的贤妻良母,又有家传医术,还能开店挣钱,童乐坊十分新奇,赚了不少利润,着实是个贤内助,便下了心思去谋算于她,我也是一片恋慕之心啊!求沈少爷开恩。”
  沈霆冷冷道:“罗敷有夫,你若是真的恋慕于她,应当为她着想,远远守护,使其平安喜乐,如何反而用下作手段,散播流言,设下陷阱,毁人名节,坏人清白,这样的恶心感情,居然也好意思说恋慕?简直是罪不可恕!”
  沈霆皱了皱眉道:“真是个恶心东西,废了他□,割了他舌头,挑掉他手筋,派人好生包扎了再送回顾家,让他管好自己的侄子,若是我在外头听到一丝一毫的不利的流言,那就不是只惩这一人了,如今只惩了首恶,他店铺一概恢复正常,再把顾怡这些年外头置办的产业单子送给顾家,再把他算计堂兄的那些供言让他按了手印送回去,叫他顾家好生掂量。”
  顾怡听到这些身子已是软了下去,裤裆里已是腥臭一片,他身子已废,又被顾家知道他置有私财,算计兄长,下半辈子生不如死,只得嘶声哀求道:“不要。”却被堵住了嘴拉了下去,沈霆皱眉道:“这里不住了,去杭州和爹爹二弟会和,被这腌臜东西都弄脏了我这玉碗的灵气,真够恶心的。”顺手将那玉碗递给青金道:“赏你吧。”
  青金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玉碗,开玩笑,花了不少银子买回来的呢,一边问:“二奶奶这边不看顾一二?”
  沈霆大步走下楼道:“她好得很,完全可以保护自己和孩子,那罗志眼睛和下边,绝对是她废的,真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一点儿不手软,之前倒是没看出来。”
  青金忍不住夹了夹自己的双腿,紧紧跟上了少爷。
  顾老爷看到侄儿半死不活的送了回来,本来只觉得怒火升腾,不料听到沈家仆人的传言:“我家少爷说了,你家侄儿惹到了我家女眷,若是送官法办,那几条命都不够活的,只是打老鼠也怕伤了玉瓶儿,怕玷污了女眷的名声,只略施惩戒,若是今后要传出一丝一毫的流言,则顾家也不必开什么店铺了,必要你家人财两空。”又将那顾怡外边置的私财单子丢给他后便扬长而去,顾老爷听了这凶仆恶言,又看那私财单子,却是心灰了一半,已是相信了那沈家所言,毕竟沈家在杭州周庄生息数年,不是蛮不讲理的,肯私了已是大善,他也不敢得罪了他家。而自己从小养大的侄子,居然置办了如许多的私财,又暗自计算自己亲子,心已是凉了,只得连夜将顾怡送回乡下庄子,只说得了疾病,派了个老仆去照顾。
  顾夫人不知底里,只是暗自称愿,加上顾恺自娶了竹君,竹君温柔大方,服侍公婆夫君极是周到,顾恺心情舒畅,又有江文恪开了方子细细调养,居然身体大好了些,才嫁来一个月,竹君小日子便没来,怀疑正是个进门喜,心中极是舒畅,哪里去管顾怡为何被送到了乡下。
  林萱也略有些耳闻,她却完全没想过顾怡正是躲在刘莲香背后的毒蛇,她想过刘莲香为何要暗算自己,香附却笑道:“小姐宅心仁厚,自然是没发现,那莲娘子整日的来都是想撞着二爷的,你竟没注意,连青黛白术都有觉察,曦娘都讨厌她,好在二爷也一直对她没怎么在意,料想二爷也看不上这些乡村俗女,我也没多说,却没想到居然最毒妇人心,黄蜂尾上针,居然敢暗算小姐的名节,真是令人后怕。”自从沈茂沈霆来了以后,家下仆人一律改口叫陈翊二爷,叫沈霆大爷。
  林萱沉思道:“是这样么?我竟没有注意到。”
  香附道:“小姐的心哪里在二爷身上呢,一心只扑在小小姐和小少爷身上,只是奴婢也不得不劝小姐一句,眼看着二爷也改了,天老爷让二爷被江家发现了送到小姐身边,这岂不是天意?小姐毕竟还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不好老这样晾着他呢,到现在还是分房睡的,不如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林萱叹了口气,陈翊的转变她不是没看在眼中,只是如今龙困浅滩,他不得不收敛了从前的任性自我,学着做个普通人,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她已是被伤过太多,不肯再主动付出什么。
☆、81丝萝之意
  沈霆到了杭州府,先去杭州府沈家置下的宅子里头见父亲和堂弟,却是被告知两人都出去了。
  他便自去了后院要歇息下,却是劈头撞上了一个娇娇怯怯的标致小娘子,吃了一惊,那小娘子衣着颇为华丽,青织金衫儿大红纱裙,戴着一头百巧珠翠金银首饰,也是吓了一跳,却是看清了他连忙福了福慌忙下去了。
  沈霆看她走向的方向却是后宅蓝田院,依稀记得那是让沈瀚住的,不由问门边伺候的下仆道:“那是何人?”
  旁边下仆恭敬回道:“是二爷带回来的女子。”
  沈霆大吃一惊,道:“老爷知道么?”
  下仆道:“知道的,好像是某次参加宴会带回来的,说是旧识,又说要纳为妾室的,最近让店里送了不少衣物首饰来与她,颇为宠爱。”
  沈霆默然。
  你道那女子是谁,正是陈翊在路上遇到过的烟花之女苏清,她那日被无赖抓了回去,少不得一番折辱鞭打,愤愤的将她送回了原来的鸨母那儿,却是分文酬金不给,鸨母大怒,见她身上又有伤,气息奄奄,便将她又转卖了一番,调养了许久方能出来做生意,却到底还是有几分姿色才艺,一般宴席还是会召她。
  那日却是陈翊跟着沈茂出去应酬了一番,席间少不得请了些女妓来吹唱侑酒,席上却有个女妓一直偷觑陈翊,最后陈翊有所觉,举目细看,认出正是那夜和盘托出让他逃走的苏娘子,再三看来,酒过三巡,那女子起身弹琴,唱了一支乐府八变:
  北风初秋至,吹我章华台。 浮云多暮色,似从崦嵫来。 枯桑鸣中林,洛纬响空阶。 翩翩飞蓬征,怆怆游子怀。故乡不可见,长望始此回。
  陈翊念及自己身世畸零,不由的泪垂,也以筷敲击,和了一支《扶风歌》,唱到“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时,已是哽咽难当,那女子也清声和着唱完,悱恻婉转,众人却是看两人郎才女貌,歌声相和,为排解愁绪,便都转移话题起哄让那女子敬酒。
  那女子上来劝酒,也不敢相认,只怕反招其辱,心中自怜,禁不住两行珠泪,簌簌落到杯中,陈翊叹道:“果然是你,如何在此?”
  苏娘子诉了一番别后种种不堪光景,众人知他们是故人重逢,少不得一番凑趣撮合,最后沈茂做主从老鸨那里拿了身契,赎了回来。
  陈翊因见她娇怯难当,又为了他受了许多磨折,不禁心生怜惜,又有些惭愧,苏清本就心慕于他,少不得一番逢迎屈就。陈翊本是旷了许久,加上连受挫折,身世大变,际遇悬殊,接连玉婠、林萱两个女子都峻拒于他,原就心灰意冷,忽然遇到这样一个女子,与他同病相怜,知情识趣,对他全心全意的依赖,一切以他为先,他仿佛回到了过去在宫里时,每一个宫妃都对他百依百顺,望着他犹如望着英雄一般……女方这边主动,自然便成就了好事,当下各诉情怀,如胶似漆,两情欢爱,他本又是个大方的,回了沈家,商铺收益自然交给他,他手里有钱,自然散漫使钱,给她添置了不少衣服首饰,又给她买了两个小丫鬟供她使唤。
  晚间沈茂带着陈翊回来,知道沈霆回来,也颇是高兴,抓住又叮咛了一番。沈茂便先去休息了,沈霆便问陈翊道:“今日我回来,看到你房中有一妾?”
  陈翊笑道:“正是从前认识的,她也算对我有恩了。”便将之前如何遇到苏娘子说了一番,又道:“如今遇到,她仍沦落风尘,又因为我吃了不少苦头,实在堪怜,我便央着叔父替她脱了籍,带了回来,也算偿了她曾对我的恩情。”
  沈霆心中轻叹,那烟花女子不过是看他似是贵家子弟,少不得施恩博个下半生,又看陈翊当真领情,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说道:“这事是不是告诉一下弟妹比较好。”
  陈翊呆了呆,心中也隐隐觉得林萱不会高兴,但又想到她一贯只是婉转从事,极少有激烈表现,再说苏清身世堪怜,又对自己一往情深,如何能负了她,便道:“她性格柔婉,不会有什么话说的。”
  沈霆叹了口气道:“她为了保你的子女,千里颠沛流离到了江南,如今教养子女,主持中馈,你要纳妾,也需尊重她,知会她一番才是,如今你也在杭州府这边习惯了,不如接她上来,顺便也管理管理你的后宅,我们虽是商家,也须得讲究一些规矩才是,你毕竟已有一子一女。”
  陈翊面上有些尴尬,道:“大哥说的是,我明日便下去接她上来吧。待江兄结婚再回去参加也好。”
  第二天一早,陈翊果然备了车马去唐栖,上马前那苏清也婷婷袅袅的出来相送,又递了个盒子给他,一旁沈霆看了问:“那是什么?”
  陈翊道:“我让清娘准备了些礼物带回去给萱娘。”
  一旁苏清柔声道:“官人昨日吩咐,因时间仓促,不曾好好选,奴只得将官人前日买的双股金凤钗封了送予姐姐,奴却是未曾启封过的,唯愿姐姐能喜欢,奴也算表了一番心意。”
  沈霆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想了想道:“你且等等。”
  便转回去将之前那萱草花钗封了盒子,并另外个盒子拿了来,道:“弟妹一向不爱金银,你那金钗还是退了吧,我这里有店里新得的上好玉钗,你拿去送弟妹吧,另外这盒子里头的是点心和一些小娃娃,可以送给曦娘和福哥儿吃玩的。”
  陈翊见状,便将那金钗退与苏清,拿着沈霆给他的盒子自上了车往唐栖去了。
  到了唐栖,陈翊见了林萱,却是不敢说纳妾的话题,只说杭州府那边房子尽大,如今正是景色十分美的时候,不若带着曦娘和福哥儿上去住几天,待江文恪婚礼再回来。
  林萱因前段时间伤神太过,听他这样说,又看他做小伏低,软语恳求,带来的新奇糕点,扎的巧娃娃玩具,都十分让曦娘和福哥儿高兴,送自己的玉钗,又暗合自己的名字,心下颇为欢喜,便应了,收拾了一番,同他上了杭州府。
  因杭州府和唐栖镇极近,到了傍晚,便到了沈宅。
  进了房舍,见过了沈茂和沈霆,沈霆看她头上已是插了自己送的花钗,心下暗暗高兴,又有些遗憾。林萱方要带着曦娘和福哥儿下去安置,却看到一个花枝一般的小娘子带着丫鬟走了上来,端了杯茶下跪奉茶道:“姐姐远道而来,应是累了,且喝了妹妹这杯茶再下去歇息吧,房舍奴已经收拾得妥当,必定让姐姐和小姐、少爷住的舒坦。”
  林萱愣了下,却是没有敢受,立了起来,茫然看向陈翊,道:“这位小娘子是?”
  陈翊面上有些尴尬,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他实不知如何开口,原打算安顿好了再缓缓说与她听的,孰料清娘如此性急,直接便到了花厅来。
  沈霆看她茫然,心中已是知道自己这个堂弟竟然未告知她,心中无奈,一旁沈茂已是开口道:“这是瀚哥儿的旧识,前些日子在宴席上遇到,道是曾在逃难路上有恩于瀚哥儿,我便做主替她脱了籍,为瀚哥儿收了房,如今她与主母奉茶,也是应有之义,侄媳妇只管放心受了吧。”
  林萱面上已是变了色,面如寒霜道:“这却不敢了,怎么夫君没说么,我也不过是个妾罢了,如何敢僭越受了你的礼呢?我不过是和你一样的罢了。”
  沈茂和沈霆都变了色,下边苏清心头一阵喜,却是按捺住笑,只看向陈翊,陈翊尴尬道:“我正妻已殁于兵祸,萱娘千里迢迢抚养子女,理应扶正,这一声姐姐是受得的,这一杯茶也是受得的。”
  林萱却冷冷道:“不敢,夫君的正妻,乃是父母礼聘,告之宗庙,明媒正娶的,妾不敢僭越。”
  沈茂看她神情严肃,情知自己这事做得有些不妥,便缓和道:“如今瀚哥儿长辈已都不在,我便做了主他日开了宗祠告了祖宗,将你扶正便是了。”
  林萱却走了几步转身道:“夫君城破当日,弃了怀着身孕的妾等人自逃命而去,夫妻、父子之义早已断绝,前些日子重会,我不过是念着旧时情分暂且收留罢了,如今官人既然已经重回沈家,有了落脚之地,也有了添香解语之人,律法有言:夫不义,则妻可自请下堂义绝,妾可自求去。如今妾与夫君恩断义绝,自当求去。”
  说罢从头上抽出那支萱草花钗,面上掠过一丝讽刺的笑容,自己之前还心存幻想,对那虚幻的温存,用力一折,那支精美的花钗已被折成两截!
  林萱看着面有愧色的陈翊,道:“曦娘我带走了,福哥儿是我所亲生,在你弃了我们之后,你与他们便再无恩义,你只当我们已在乱军中死了吧!我绝不可能将孩子交给你这样的人的。”
  说罢,将那两截花钗往地上一掷,地上铺着厚软的大红地衣,一丝声音都没有,林萱便抱起曦娘走了出去,曦娘一直没有说话,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陈翊,眼中泛起了泪花,却将头埋入了林萱的肩膀,没有再看陈翊。
  陈翊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苏清看无人理她,只得自己站了起来,问陈翊道:“官人,如何是好?”
  沈茂和沈霆面面相觑,沈茂道:“说的什么孩子话,那孩子是我沈家的血脉,如何能带走?想是气糊涂了,瀚哥儿还是好好劝说一番。”
  沈霆只得道:“她应是回唐栖,且先让她冷静冷静,车上都是妇孺,我带人骑马出去护送她们,待她息怒后,二弟你明日且再回去缓缓劝回她吧,你们夫妻一路至此,不是容易,还是不要随意放弃的好。”
  陈翊木然的点了点头。
  沈霆月下一路骑马追了一会儿,终于追上了林萱的马车,他在车边道:“弟妹,弟妹请听我一言。”
  车马缓了下来,停了下来,林萱隔着车帘道:“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也看到了,我不过是个妾罢了,和那个女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沈霆恳切道:“你与二弟,一路艰难,不是容易到此,共过患难,有过情好时光,如何如今轻言放弃,反而让鸠占鹊巢?二弟正妻已逝,你便是当之无愧的主母,二弟年少不知事,你徐徐教导便是了,那女子不过是烟花女子,打发她不费吹灰之力,何必为之而伤了你和二弟的感情?”
  车里静默了一会儿,月下只听到那女子清澈的声线道:“打发她不费吹灰之力,为何大哥却不先打发了她,再让夫君来接我?”
  沈霆哑然。
  林萱却是继续道:“不过是因为大哥也知道,打发了这一个,总会还有下一个,这样的女子还会有许多,只要夫君身上还有可以让女子觊觎的地方,这些女子就不会断绝,丝萝愿托乔木,那些女子有什么错?不过是看那乔木怎么想罢了,他自幼身居高位,早已习惯女子趋奉于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而妾,也确然非他所爱,不过是碍于父母之命,血缘之牵绊罢了,如今恩义已绝,我们正合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沈霆默然,林萱却是喝了车夫继续走,月下那车马辚辚,沈霆一路护送她们到了唐栖镇,看着她们平安进了屋子,方才怏怏地回了杭州。
☆、82乔木可托
  沈霆回到沈宅,陈翊赶紧迎了上来道:“如何了?”
  沈霆看他应是一夜未睡,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看弟妹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你与她夫妻多年,如何不知?为何却要伤了她的心?”
  陈翊嗫嚅道:“她是同我说过女子期盼能得一心人,只是清娘是为了我才受了这样许多苦,为人受其恩如何能不报恩。”
  沈霆跺脚道:“报恩有许多种,你给她钱让她自谋生路投亲也可,替她找一门亲事也可,一些女人,彷如丝萝,须攀附乔木而存,然而她只需要是乔木即可,并不在意是哪一株乔木,一旦乔木损折,她们便会改攀附别人,却有另外一种女人,自己就是一株树,无需刻意照料,可以自己成长,替你生儿育女,替你守护后宅,然而她一旦认准了哪个人,便忠贞不渝,乃是可共患难、可交托儿女的糟糠之妻,你明白我意思么?”
  陈翊茫然道:“可是清娘沦落风尘多年,早无亲人,她如今只得我一个,对我也是全心全意的,我如何能弃她不顾,她这样姿色,若是出去,无依无靠,只怕没有活路。”
  沈霆叹了一口气道:“你却是看低了女人,无论丝萝还是乔木,都有她们生存的办法,这样吧,你若不信,且让我试一试,若是清娘仍一心一意要和你在一起,那我便再不管你们,你在屏风后边,不要做声。”说罢便让人去传苏清来。陈翊见状,也只有闪身坐到了屏风后。
  只见那苏清袅袅婷婷走上来,施礼后有些惴惴道:“不知大爷唤我来有何事?”
  沈霆观她谈吐清婉,云鬓蝉翼,眉扫春山,自然一股风流之态,惹人怜爱,果然是个美人,便说道:“昨日我见过弟妹,知道弟妹心志刚强,若是你在,她定不会再踏入沈宅,原谅二弟,我这个弟妹膝下有一子一女,又是与二弟共过患难的,我们沈家定不会为了一个烟花女子违了她的意,少不得只得打发你了,却只得叫你来问问你有如何想法?”
  苏清泪流道:“奴身世坎坷,堕落风尘,蒙二爷不弃,救奴于风尘之中,奴只愿为奴为婢,侍奉二爷一生。”
  沈霆上下打量她一番,苏清看他笑微微的样子,不觉有些不自在,只得拭泪道:“还望大爷怜之,让我见见二爷。”
  沈霆微微笑道:“前日不曾细看,原来苏娘子是这般的标致人才,你若是立志跟着二弟,如今弟妹悍妒,又有子女傍身,你连妾的名分也没有,只能为奴为婢,岂不糟蹋了你这姣花软玉,我却是有个办法,我如今尚无妻妾,如今我看小娘子十分颜色,不忍心糟蹋了,不若我悄悄在外头给你置个房舍,纳你为妾,若是生下儿子,我父亲看在我如今尚无子息的份上也不会太在意,我们毕竟是商家,不需讲究太多规矩,而我后宅空虚,你过来,便是你主管后宅事务,你道这般可好?”
  苏清面上有些犹豫,她知道一般商户人家,赠妾多是常事,虽然堂兄弟之间有些奇怪,但她在风尘中,便是父子聚麀都见过的,谁会和烟花女子讲什么纲常,况且自己身份低微,名分未定,民间不过把妾当个物件,把身怀有孕的妾随意送人都是常事,自己貌美是有的,若是再出去重操旧业,待朱颜一逝,白发渐生,填巷华驺,风流云散,到那时纵使降格,无人相求;只怕想过粗茶淡饭的日子亦不可得。
  而住进沈宅多日,数一数二的豪宅,又在风尘打滚多年,如何不知沈万三的大名,如今当家的还是沈霆的父亲,沈霆又是大少爷,也在商场上打滚多年,商界中谁不知笑面虎沈霆的大名,只怕今后这偌大家业还是沈霆继承,沈瀚不过是个隔房的堂少爷,依傍着叔父堂哥过活,看上去涉世未深,看他轻易被骗便知,又已有妻子儿女,跟着他确实不如跟着沈霆自在,然而沈霆这人不是好糊弄的,她又有些舍不得沈瀚的小意温存,心中一时有些委决不下。
  沈霆却笑道:“如何?看来还是看不上我?若是这样,我也只有去禀明父亲,说明弟妹的意思,只怕一会儿就要将牙婆叫来发卖了,你到时却是后悔不得。”
  话才落音,苏清已是色变,双膝跪下双目含泪道:“奴愿侍奉大爷,只是二爷那边还请大爷婉转告知。”
  沈霆笑道:“若是愿跟了我,那我可容不下戴绿帽子,你可想清楚了?你从前我不管,若是今后你再敢对二爷有一丝一毫的情意,那我可是不依的……”
  苏清叩头道:“奴对二爷,不过是感其救奴之情,并无男女之情,还请大爷明察。”
  却听到屏风咯咯一声,陈翊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面上有些凄然,苏清一看到他从屏风后走出来,面色如纸,心知是被设计了,只得跪在地上向陈翊磕了个头道:“奴风尘女子,只是迎来送往,奴也想有个一心一意对奴的良人,只是出身微贱,因此只能寻最好的男子依靠,并无欺瞒二爷之意,还望二爷谅解。”
  陈翊面上有些仓皇道:“你之前说过对我一心一意,只求鸳鸯偕老的那些话……”
  苏清道:“这些话本就是青楼女子说惯的,难道奴对你一心一意,大爷今后也真的对奴一心一意,再不娶妻妾了么?这真心真意,本就是要真心真意来换的,大爷对奴本就只是怜惜,当个猫儿狗儿养在后宅,高兴了就逗逗,不高兴了便要弃之一旁,如何指望奴能对大爷一心一意,生死相随?”说罢自感身世,本以为下半生终于不需再迎来送往,谁知功亏一篑,被这些高门子弟戏弄于掌心,身如尘沙,只怕今日不得善终,泪珠滚落下来。
  陈翊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寥落地走了出去。
  沈霆看了看跪在地上泪落如雨的苏清,淡淡道:“你是个识时务的,我下边有许多小掌柜和庄头未婚,我便给你做个媒,让人送履历来让你自择个老实可靠的,再给你添一份妆奁,厚厚的发送你去做正头娘子,日后你是我这里发嫁的,别人也不敢欺负于你,若是你老老实实的经营下半辈子,也未必没有好日子过……你若是怕被人知道你的过往,可以选个远一些的地方的掌柜或者庄头,也使得。”
  苏清一听之下,喜出望外,不禁磕了个头道:“多谢大爷周全,奴愿远嫁。”
  沈霆有些怅然地站了起来,道:“青金你去安排吧,有什么要求你和青金说。”
  说罢便大步走出了大门。
  青玉园里,沈霆拿出昨夜被折断的那根萱草花钗来,轻轻的对了一下,忍不住轻轻抚摸那玲珑通透的黄玉花瓣,又用绸帕包起,收回怀中。
  他莫名的想起了一首从前在古乐府见过的一首诗,一名女子,得知夫君有了两意,将送的玳瑁钗烧了以绝其情,“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已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青金处理了苏清的事务,回来回报道:“已经选了福州的一名粮铺掌柜,已挪出蓝田院,放到黄精院待嫁,选了初十的日子安排了人送她到福州。
  沈霆点点头,没说话,仍在提笔写着那首“长相思“,笔下潇洒飘逸,青金看了一眼,伸了伸舌头道:“摧烧之也就罢了,还要当风扬其灰,这样悍妒的女人,真是常人难消受了。”
  沈霆怅然道:“你懂什么,这样至情至性的女人,能得她真情付出,才要好好珍惜……”
  青金还小,不懂这些意思,便道:“京城绿松那边有情报来了。”
  沈霆懒懒道:“说。”
  青金道:“江太医在京中生活极为简单,不在太医署值班就在外行医,与朝臣几无交往,因皇后生产大公主时他救治有功,升了太医令,颇得皇后宠爱,城破之后,圣驾匆忙南巡,摄政王收复了京城,他便辞职回乡,带着母亲回乡,然后二夫人说是好友妻子所托,由自己母亲认为干女儿带了回乡。”
  沈霆皱眉道:“那原来二夫人住在哪里没有查到?”
  青金道:“查过,那房舍一直是一房家人看着,城破之时大乱谁也没注意,后来怎么多了二夫人住在那里,邻居幸存的不多,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之前只有家人看守的空房子。”
  沈霆道:“江太医去京城之前的经历呢?兴许是之前认识的二弟?”
  青金道:“查过,江太医之前一直游医,在之前身体曾有大病,远近大夫曾断言活不长,后来送去给当时的名医林崇舒才救了回来,并从他学了一段时间医术。”
  沈霆摆了摆手道:“林崇舒?”
  青金道:“是江南的名医,青田先生的弟子,年轻时曾随过高祖随军,又救过德寿帝,后来早逝了,仅留下一女,被太后召入了宫,听说曾封了昭仪,后来宫变想是和皇后一起殉国了……”
  沈霆脑中仿佛劈过一道闪电,挥手阻止他的说话,问道:“林崇舒的女儿,叫什么?”
  青金楞了一下,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小节,翻了下手里的情报,也呆了一下,道:“闺名林萱……”
  沈霆霍然站了起来!林萱!入宫被封为昭仪!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她说她是妾,却身无卑微之态,落落大方,那是因为她乃是皇家的嫔妃,和一般的妾室不同,正妻已逝,那是皇后城破之时殉了国……夫君弃城而逃……沈瀚,乃是先帝昭平帝!他还活着!不是遇刺身亡了?为何隐姓埋名在此不回京?那京中的那个大定帝,是他的儿子?摄政王在此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他脑中隆隆回响,不错,京中高门查不到,谁料到乃是九五之尊,天潢贵胄?祖父……乃是高祖?三个叔伯,一个是前太子,一个是德寿帝,最后一叔父,正是前阵子谋反的永平王!难怪他大规模调取票号资金,全不顾今后周转,谋反如何不要钱?
  他疾步来回走,再料不到他查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惊天,自己的堂弟,乃是一国之君,如今却沦落在民间,弟妹曾是宫妃,城破之时带着儿女从京城借着父亲的旧徒一路逃到江南,那时候她还大着肚子,带着女儿,不对,那女儿的年纪不对,他想起那天林萱说的:“福哥儿是我亲生……”曦娘,他问道:“可知道皇后所出的大公主叫什么名字?”
  青金虽不如沈霆明白,也已是猜出了一鳞半爪,汗水涟涟,听到此翻了翻道:“是昭平二年生的,听说生于日之初起,昭平帝赐名陈曦,封号初阳公主。”
  沈霆绝世聪明,已是想通了前后,林萱带着前皇后所出的公主,一路奔逃出宫,远赴江南,纤纤弱女,身怀六甲,也不知道这之间吃了多少苦,昭平帝弃了京城和有身孕的她,逃往南京,却遇刺流落在民间,最后大概发现京城政权已被太后和摄政王扶着幼帝把持,他没有办法回京,一路流落到唐栖,却又遇上了林萱,于是隐居在民间,他之前一直没有动用印章,而是遇到了林萱才动用,只怕是因为那印章,是在林萱身上,想到此节他痛彻心扉,那女子,一路颠沛流离至此,替他精心抚育儿女,即使那女儿不是她所亲出!又精心筹谋,在外开店补贴经济,在内抚育子女,一力扶持于他,昭平帝居然负她如此!难怪她那日心如死灰,只怕早已知道这帝王之爱,不能长久!
  他如何配得上她,这样的女子,善良而不柔弱,通文理,善理财,会教孩子,又忠义两全,至情至性,沈霆心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犹如种子发芽蔓延,枝枝蔓蔓,无法遏制,连乡野俗子,也看得出这女子犹如匣中之宝珠,而昭平帝居然视若不见,懵懵懂懂,轻贱于她,这样的女子,值得更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前文79章有修改,因此把这章提前发了省得大家说伪更,今晚8点就不必等了。
  另外感谢边边投的雷,谢谢。
  沈霆自幼从商,商场上的手段不免会用,性格上有不肯轻信于人的一面,看人看事喜欢多方衡量考察,更有狠绝的一面,可能大家不会喜欢他的心机手段,不过,作者也不是人民币,真的写不出人人爱的人,就算是女主,也有矫情清高以及圣母不讨喜的一面,说实在的这文写到这里,我自己也觉得很是累人,很想早点结束了然后写我那甜而爽的新文去……预计国庆开坑……这文应该也在10月会完结,谢谢大家的一路支持。
☆、83山盟虽在
  韶华迅速,不觉过去了两年,京城摄政王府,朱允炆已经脱孝除服。
  朱允炆的生母吕氏却已是病了几日,她已得了二品夫人的诰命,却极少出外应酬,虽然如今朱允炆已是权势煊赫,她仍深居简出。
  这段日子,她犯了咳疾,日日夜夜的咳嗽,睡不安宁,徐若璠亲到床前侍奉汤药,十分恭敬,并无一丝嫌弃或害怕病气传染的样子。连续服侍了十多天,咳得厉害的时候她甚至亲自值夜,天凉,吕氏方便不易,她甚至手持便壶服侍吕氏便溺毫不改色,朱允炆知她体贴如此,也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这日徐若璠又在替吕氏尝了尝药,方递给吕氏服药。吕氏吃了药,看她连日来不辞辛劳的服侍,和声道:“你也坐下吧,不过是小病,自有仆妇服侍,何需你如此辛劳。”
  徐若璠恭声道:“母亲贵体有恙,王爷又政事繁忙,不能侍亲于床前,儿媳代劳服侍母亲,如何敢取巧偷懒呢,唯愿母亲早日病愈,我和王爷才能心安呢。”
  吕氏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只见她青布衫,墨绿裙子,面上脂粉不施,清减许多,有些憔悴,叹了口气道:“你本是贵女出身,我又非嫡母,如何忍心让你这般委屈,我知道你一片心便是了,你明日切莫再来服侍了,我病已经好了许多。”
  徐若璠只得恭声应了,吕氏又叹气道:“你性至柔婉,嫁来朱家,一直克尽妇道,奉侍翁姑,和睦亲族,工容言德皆全备,却为何不得允炆欢心,你可知道?”
  徐若璠听吕氏说到心中痛处,不觉面上一白,忍耻道:“愿母亲教我。”
  吕氏道:“天下男子,都是一样的,对已到手的不珍惜,对妻妾的百依百顺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你付出再多,他只会敬重你,却不会依恋于你,却会对那些求而不得,对他弃如敝屣的人念念不忘,正所谓人情重难而轻易,纵而饱之,则珍错亦厌,如今允炆父孝已过,他如今身居高位,只怕很快便会有人送妾而来,届时你又如何处之,你还当把握机会,多在允炆身上多用些心,修饰容貌,早早孕育孩儿为佳,。”
  徐若璠听吕氏一番推心置腹之语,长期积累下来的委屈不禁泪下,哽咽道:“是媳妇年幼不知事,未能讨王爷欢心,还请母亲助我。”
  吕氏想了想,道:“你可有一技之长?”
  徐若璠道:“妾在闺中颇解音律,能调丝竹。”
  吕氏道:“你明天傍晚吃玩饭后,提前一些,着新裙艳妆,带琴到我这里来。”
  徐若璠感激拜谢。
  第二日傍晚,徐若璠果然重勾粉面,再点朱唇,穿了件新制的十二幅的石榴红曳地簇花望仙裙,上穿银红纱衣,隐隐透过纱衣能看到鲜红抹胸,香风拂拂,光彩照人,吕氏笑道:“果然孺子可教。”
  又亲手替她点了胭脂和腮红,头发却改成松松堕马髻,一支步摇斜斜插上。又看了看,笑道:“红花怎能不要绿叶来称。”又吩咐了一番,让身边的丫鬟及徐若璠的丫鬟均妆扮了一番,又命几个小丫鬟穿着葱绿、鹅黄的衣裙,也拿着笛子、尺八、檀板的进来,便在吕氏院子侧厢房里布置了一番,诸女围着中间大桌子,摇骰子饮酒取乐起来。
  朱允炆晚上回来,按习惯要到吕氏房中问安,入了房间,便远远听到欢声笑语,他在仆妇导引走到西厢房一看,只见里头明晃晃点着高烛,七八个妙龄女子,衣香髻影,楚楚动人,簇拥着吕氏和徐若璠,环坐在八仙桌旁,他这数日看到徐若璠都是毫不修饰的在吕氏床边照顾,今夜却是明妆冶服,拥襟欹坐,笑吟吟地在里头看人拇战,神采飞扬,灯下一袭红衣,衬得她艳色绝伦,一时看到朱允炆进来,众人都息了笑声,站起来服侍,朱允炆进来向吕氏施礼道:“母亲今日倒开心,想是身体大好了?”
  吕氏笑道:“病中枯坐有些闷,倒是教你媳妇和年轻丫头来一起热闹些,心里欢喜,身上也松快些,只你来了她们就不敢唱了,却是轮到你媳妇唱歌了。”
  朱允炆赶紧道:“既如此母亲继续玩吧,儿子先下去准备些朝事。”
  吕氏笑道:“日日见你如此辛苦,知你不肯陪我老太婆了,只是你媳妇儿正是年轻轻的,你如何也不肯留着略坐一坐,这样下去我哪日才有孙儿抱呢。”
  朱允炆不得已,只得恭敬道:“儿子怎敢,那儿子便陪母亲坐一坐。”
  左右便赶紧在吕氏旁边设了一座请朱允炆坐下,却正与徐若璠相对。
  只见徐若璠调丝竹,轻挑慢捻,慢慢唱了一支《玉女摇仙佩》来,居然琴弹得极好,只看她灯下红妆艳绝,肌肤隐隐若有莹润之光,朱唇吐就唱词柔婉。
  唱到“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时,顾盼流波,百媚俱生,唱到下阕“且恁相偎依。未消得、怜我多才多艺”时,却又声转哽咽,眸光轻轻扫过朱允炆,却一触朱允炆目光又转回,盈盈眼中似有泪盈于睫。
  朱允炆心中一动,愧疚之心忽起,看到身旁有一支玉笛,也拿了起来,呜呜咽咽地和了半阙,却是看到徐若璠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居然错了两个音,面色飞红,朱允炆心下不觉有些有趣,便继续吹着,徐若璠终于找到了音,又继续弹了下去,只是面上的绯红一直退不下去。
  散了以后,在吕氏的要求下,朱允炆将徐若璠送回屋内,顺理成章的宿在了那里,床笫之间,徐若璠婉转相就,曲尽奉承之意,倒让朱允炆极为舒心,之后在吕氏的调和下,夫妻倒是时常绮窗唱和,歌笑管弦,棋局参详,赏玩图书,感情日见浓厚。
  远在他乡江湖流浪数年的刘明舒,却是长期愁绪无聊,郁成一病,朝凉暮热,茶饭不沾,在客栈里生了病,寂寥院宇无人,外头万籁凄清,床上衾寒被冷,一个人孤零零的发着高烧,心中如何不凄苦,想到自己自负美貌,目空一切,轻托了身子,负了先帝,做了国之罪人,万事成空,终身无托,自己身着素服,遍走江湖扶贫济困,只望能减轻自己的罪过,略减轻自己心中的负罪感,然而如今病中孤苦,只觉得万念成灰,竟是在被子里头蒙头哭泣起来。
  却听到房门吱呀打开,一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刘明舒只恐是歹人,手已是从枕下抽出雪亮柳叶刀,却听到那人长叹一声:“阿纤。”
  刘明舒听出是自己哥哥的声音,顿时放松下来,病中得见亲人,满腔委屈涌上心头,扑在刘廌怀中呜呜咽咽的大哭起来。刘廌抱着她,无可奈何,只得轻轻安慰于她。
  房里有人点起灯来,虽然身材小巧,眉目灵活,却自有一股倜傥脱洒之气,正是那江南一枝梅懒龙,刘明舒抬起头看到他,抹了抹泪水,赌气道:“定是你引了我大哥来。”
  懒龙微微一笑,道:“这却是冤枉哥哥我了,你发高烧,我出去给你找大夫,却被你的好大哥纠集了十数人,布下天罗地网,差点我的小命就交代了,幸好哥哥我手段高强,随机应变,没有着了道。”
  刘明舒撇嘴道:“你定是又耍戏我大哥了,还不给我大哥道歉。”
  懒龙懒懒笑道:“你既有亲亲的好大哥了,自然不需要我这野路子的哥哥了,我且先去了,将来有缘再会了。”说罢便穿窗而过,捷若飞鸟,矫似游龙,须臾已是登屋跳梁而去。
  刘明舒看他离开,却是有些怅然若失,刘廌也叹道:“此人着实轻功卓越,胆气壮猛,又兼心机灵便,度量慷慨,若是能收为朝廷所用,如此奇巧智谋,定能疆场立功。”
  刘明舒嫣然一笑道:“人各有志,哥哥你何必勉强。”
  刘廌转过头来,看她面容消瘦,不禁心疼道:“我已请了大夫,待过几日你病好后,定要随我回京了,你不知爹娘在家有多担心你。”
  刘明舒寥落道:“却又找我做什么,只当我死了好了。”
  刘廌只当她病中灰心,也不管她,只打发人看病煎药,服侍她睡下不提。
  过了几日,刘明舒好了许多,刘廌便一路车船,将她带回京城,在京郊的一座庄子里头安定了下来。庄子依山傍水,又有温泉,风景秀丽,倒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刘明舒才回京,朱允炆便已收到了消息,心潮澎湃,当即便想悄悄地出城去见她,然而到底还是绊住了。
  京城那日潭柘寺召开大法会,道衍高僧主持,不少高门贵族女眷都去祈福,毕竟京城历劫不久,尚有创痛。摄政王妃在与高门其他女眷一起听高僧讲法时,晕倒了过去,吓坏了一干人等,好在潭柘寺方丈略通些医术,把脉后才知道原来摄政王妃徐氏有喜了,当下不少人向同去的吕氏恭喜不迭,吕氏也是眉开眼笑,摄政王妃有喜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京城。
  回家来吕氏赶忙遣人去告朱允炆,又遣人去请太医,又从大厨房分拨人手到他们夫妻主院安排小厨房,只管着徐若璠的饮食,又派了了个老成妈妈去替她把关,只恐他们年轻不经事,不晓得禁忌,一番忙碌,太医来了把脉只说要要静养不可动气。吕氏忙又嗔着让朱允炆多陪陪徐若璠,不许下了朝到处乱走。朱允炆看自己生母如此喜悦,徐若璠又一片娇羞,想到自己要有孩子了,心中也颇有些奇妙的感觉,少不得在家陪了徐若璠几天。
  徐若璠却是将自己的大丫鬟名唤妙蕙的与他开了脸,做了通房,那妙蕙乃是个床帏之处颇有些妙处的,与一般大家闺秀不同,却是肯做小伏低,卑辞曲膝,主动做些想不到的式样,却是风情万种,别有乐趣。朱允炆虽已娶妻数年,却是个有大志的,未曾在床帏上十分尽兴过,如今妻子首肯,妙蕙解语,一时倒把刘明舒的事暂缓了缓,下了朝便回家陪着妻子吃饭后便由妙蕙服侍着休息了。
☆、84缘尽缘起
  江南,林萱与陈翊已是分居两年。
  陈翊原有意和好,带着些好吃的好玩的,与沈霆一同前去唐栖,林萱却直接避而不见,只让下人带着福哥儿与曦娘去见他,福哥儿不过两岁,却是学话颇晚,与曦娘一岁多就会说话不同,他只是笑呵呵的,却是一直只会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见了陈翊也只会憨憨地笑,曦娘却已有些懂事,只是恭敬而沉默,眼睛里满是疏离。
  陈翊本就不善于与孩子相处,渐渐的也觉得无趣,去唐栖的次数越来越少,沈茂一直在忙着教他,他面对这巨大的商业王国,又重新提起了征服的兴趣,似乎是弥补自己曾经的失败,他更为投入而勤奋,事事亲力亲为,又勤于请教,又兼毕竟算学上有天分,倒让沈茂教得十分高兴,去哪里都喜欢带着他,自己那早就不爱请教自己的儿子倒退了一射之地。
  沈茂也想曾以长辈身份想劝劝林萱,林萱却只是恭敬而有礼的微笑,最后却仍置若罔闻,沈茂到底是个男子,家里却一个女眷都无,只得长叹罢手由着他们分居不相往来。
  沈霆却一直常常去唐栖,即使陈翊没去,他每次去总是带着些新奇玩意,对曦娘和福哥儿耐心细致得不得了,但有所求,下一次必带来,从无落空,又极喜教曦娘辨别玉器,两年来林林总总送了曦娘无数的玉玩,都不是十分珍贵却都小巧玲珑有特别之处的小把件,小摆件,曦娘看到陈翊没来,渐渐也放松了许多,对这个总是笑微微的伯伯印象倒是极好。
  一日林萱从童乐坊回来,就看到沈霆正捏着个玉环在耐心之极地和曦娘、福哥儿在说话:“这君子比德于玉,孔子说过,玉有十德:温润而泽,仁也;廉而不刿,义也;垂而如坠,礼也;叩之其声清越,以专其终,诎然东也;瑕不掩瑜,玉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回虹,天也;精神贯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不贵者,道也。”
  林萱看他满口文绉绉的,忍不住笑了起来,沈霆看她一身简单的蓝裙白衫,鬓边插着两支银簪,气色极好,长了两岁,那属于女子独有的韵味更为迷人,倒似一朵花渐渐的盛开了。他不禁也傻笑了下,林萱只是礼貌的福了福,便自进屋了,曦娘和福哥儿看到娘回来,也都一路黏着母亲进去了,沈霆仍有些惆怅的站着,一旁香附看他被冷落了,有些不过意,便替他倒茶道:“大爷请喝茶。”
  沈霆却只是好脾气的笑笑道:“前边有带了些上好的松江布来,给弟妹和孩子们做几件衣服,还有些橘子,还请香附姐姐收拾了。”
  香附只得笑着领了,沈霆便自告辞了。
  沈霆自回去后,寻思了一通,倒是自去找了沈茂,将调查来的结果给沈茂一一说了。
  沈茂听了却是惊的唇白面青,沈霆道:“如今摄政王已是羽翼丰满,御座上那小皇帝只怕也撑不了多久,只怕摄政王也是在找时机取而代之了,二弟……在我们这里,抛头露面,虽是多在商贾之间,迟早总会露相,这两年我也有意无意地在遮掩,如今想来终究不妥,朱允炆雄才伟略,将来无论是真是假,只要有一丝风声透露,我们就是族灭的下场。”
  沈茂虽是从商多年,如今却也失了主意,神魂不定道:“如今且该如何?”
  沈霆道:“不如父亲带二弟去海外走走。先走个几年,待国内局势稳定些,他出外数年,体貌有变,兴许就难以被人认出,最好是在海外能找房妻室,安居海外,只要远离国中,倒还安全些。”
  沈茂徘徊一番,沉思未决。
  沈霆道:“接下来便到三月了,春暖花开,我已安排了一支船队出海,爹爹需得尽早拿定主意,须知沈家是祖宗精心谋算留下来的退路,却不是复国的工具,若是留着二弟时间长了,事泄,沈家虽然富可敌国,依然能被碾为齑粉!”
  沈茂皱着眉头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儿子提出的方法是最稳妥的,叹气道:“也只能如此了,只是你弟弟那边,须得缓缓去说,他从一国之君沦落如此,切不可伤了他的心。”
  沈霆道:“交给我吧,我去和他说。”
  一时果然过来与陈翊商量,只谈论海外风光如何如何,诸国风情,又道如今沈家正有支船队,父亲正要出去,果然陈翊听了也有些心动,他如今藏着身份,只看国中渐渐安定,自己回京却是无望,心中已是有些明白自己再难恢复皇帝的身份了,也有些看开了,而藏身于民间,他又十分怕遇到认识的人,而且从前认识自己的玉婠,若是将来说漏嘴,发现自己还活着,只怕腥风血雨又起,倒连累了沈家,只是想过些平淡日子,听到海外风光如此,不禁也想起小时高祖说过的大地是圆的,外头还有广大天地的故事,也有些跃跃欲试,问了时间,欣然答应,便开始收拾行李,商量置办出海的货物不提。
  沈霆看他答应了,却又寻了个时机道:“若是出海,恐怕数年方归,依我说,不若与弟妹的事情了了算了。”
  陈翊道:“如何了结?她只不肯见我,孩子又都只认她。”
  沈霆叹气道:“我冷眼观来,其实二弟你并不十分爱慕于她吧,不过是敬她护了你子女出来罢了。”
  陈翊迷茫道:“爱慕么?”
  沈霆笑道:“二弟,爱慕一个人,应当如诗经上说的,辗转反侧,寤寐思之,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这般,你可曾对弟妹有过这样的感觉?那种只想日日夜夜在她身边,一刻不离,她想要什么,你便给她什么,只想满足她,让她微笑,让她幸福,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般的感觉。”
  陈翊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她毕竟是我儿子的生母……”
  沈霆笑道:“你出海几年,海外女子多的是,将来只怕遇到合适的,到时候你说你家里有妻室,哪个肯嫁你?何必误了她?以后倒是成了怨偶一对,不若与她和离了,你潇潇洒洒出去,若是遇到合适的女子,便可让我爹做主,纳为妻室,国内有我在,自然是护你一双儿女周全便是了,若是她改嫁了,我便有理由将一双儿女以沈家子嗣为由收回,好好照顾,你看好不好?”
  陈翊叹口气道:“再说吧,她性格一向柔婉,料不到这次生这样大的气。”
  沈霆暗自撇了撇嘴,也深知点到为止,顺其自然,没继续劝说,下去自安排不提。
  京郊,刘明舒正在庄子里百无聊赖,有些想从前和懒龙在江湖上肆无忌惮,张扬的日子,她本就是个跳脱活泼的性子,拘在庄子里如何耐得。只是父亲和大哥调了许多女卫来,也时常过来陪她说话,母亲甚至对外说养病,直接来了庄子调养,日日陪她,她看着母亲老了许多的样子,也心酸,不敢再离开。
  这日着实无聊,她自拿了弓箭,到庄子后射靶子玩耍,春寒料峭,她纵马在林子里头跑了一圈,只有些嫌林子太小了些,舒展不开,便又回了来,却出了身薄汗,便自去温泉里洗浴,却是屏退了大半丫鬟,自去泡着。
  这温泉池子建在山洞深处,十分宽大,据说从前高祖也常来和青田先生一同泡澡的,因此石床、石凳、石阶等一应设施极为齐全。
  水里有淡淡的硫磺味,刘明舒闭着眼睛泡了一会儿,却倏然有感,睁开眼睛,果然看到朱允炆一身黑袍,站在岸上,惆怅地望着她,旁边的丫鬟却是已经晕倒在地。
  刘明舒吃了一惊,转念又想起他妻子已有孕的传闻,上次母亲亲和自己说的,不禁心中一阵酸涩,淡淡道:“原来是摄政王驾到。”
  朱允炆看她如此生疏,心下酸楚,两年没见,她玉容稍减,面上那股傲气却一点未削,他涩然道:“阿纤,你知我的心,不要这般生疏。”
  刘明舒缓缓地自水里石阶走上去,毫不介意自己的裸背全露于外,拉起旁边的石床上的浴衣,慢条斯理的穿上,道:“听闻摄政王妃已经有孕,摄政王大业稳固,不知还念着昔日微时那一点点露水情缘做什么呢。”
  朱允炆想到府里的徐若璠,也不由的语塞,心下有些惭愧,又道:“阿纤,不管你信不信,我心中一直有着你……”
  刘明舒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刚披上的雪白皮裘衬得她浴后的皮肤粉红致致,她笑道:“摄政王你骗谁呢?我在江湖上两年,你一次也未来见过我,只在忙着你们男人的大业,现在又来做这一番故剑情深给谁看呢?我刘明舒在你的心目中,低于你那权谋大业,现在又低于你那已经有孕的王妃,不过是因为一直得不到,所以心中留恋罢了,还是回去好好做你的摄政王吧。”
  朱允炆数年心中的思念,却被她一语全数掩过,不禁有些羞恼,看她清减后的脸拥在雪白狐裘里,却又心中一软,只当她在吃醋,忍不住踏了几步上前,想要拥抱于她,不料刘明舒却一翻腕,从氅下翻出一把雪亮的柳叶尖刀,刀尖对着自己冷冷道:“你若上来,我就只好死掉给你看了。”
  朱允炆呆住。
  刘明舒冷冷道:“我罪孽满身,无脸苟活于世间,如今不过是父母之恩未报,苟延残喘于这世间,摄政王还是忘了我吧。”
  朱允炆面上痛苦,刘明舒忽然又一笑道:“还是摄政王今日来是想告诉我,可以休掉你那出身权阀的已经怀孕的王妃,迎娶我这先皇的妃子?”
  朱允炆已经无话可说,刘明舒淡淡道:“王爷还是请回吧,我们已经缘尽。”
  朱允炆低头,刘明舒缓缓地自己走出山洞,方走出山洞,泪珠便已滚落了下来。
☆、85罗织陷阱
  朱允炆骑在马上,一路疾驰回京,后头跟着数名侍卫,马蹄声紧促,远处雷声隐隐,风夹着雨丝打在他脸上,他的心犹如碎了一般。
  前方路上有马车行过,见朱允炆等数骑飞驰而过,稍微避让了下,朱允炆目不斜视,不过到底还是放缓了马速过去,却听到那车内有女子惊喜的喊:“王爷。”
  朱允炆转头一看,正是那许久不见的玉婠,他心头正是烦乱,如今又是身居高位已久,早已不复从前那位卑无职、笑傲江湖的风流书生,只淡淡点了头便欲继续前行。
  那玉婠心仪他许久,只是从前有个刘明舒在侧,只得收敛情怀,如今路上偶遇,朱允炆仍是那样的风神俊伟,脸上多了些成熟忧郁,她虽从未想过高攀朱允炆,只是情难自禁,忍不住叫住他道:“王爷许久不见,不知旧友们都如何了?”
  朱允炆心下不耐,只点点头道:“都还好。”又欲前行。
  玉婠无话题可说,只得急道:“前两年我还见过易公子流落在南京,也不知回京了没有?”
  话才出口,那黑色的身影忽然急勒住了马缰,马因此而人立嘶叫了起来,朱允炆转过头,脸上有些震惊又有些不信的确认道:“易公子?”
  玉婠有些被那严肃的神色吓住,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有些犹豫地道:“是前两年的冬天,京城城破那阵,我想他是流落在那儿,正想办法回京,后来也不知回了没……”
  朱允炆脸上冰霜密布,冷冷对后头的侍卫吩咐道:“带回王府。”言罢又继续策马向前,心中却是仿佛惊雷破天:“昭平帝还活着!”
  回了王府,摄政王出外带了一个女子回府的事情已是传到了徐若璠耳中,徐若璠挑了挑眉,心道难道自己看错了,刘明舒居然肯甘为下贱屈身做妾?
  朱允炆却是三下五除二已是从玉婠嘴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确认了昭平帝还活着,不知下落。
  夜深露浓。
  已得到消息的朱老夫人已经到了朱允炆的书房。
  朱允炆按捺住烦躁的心情,低声将事情经过禀告了朱老夫人,又说道:“已经派了鹰部、狐部的人手全都到南京一带,带了宫中的旧人以及昭平帝的画像过去搜寻人手了,又要防着惊动地方官府。”
  朱老夫人沉吟半晌道:“事已隔了两年,只怕找也难找了,他既然没有在京城出现过,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见势不妙已经隐匿在民间放弃了回京,第二种……便是最糟糕的,有人将他藏匿,寻觅时机给你一击。”
  朱允炆皱眉道:“最有可能的不过是苏家和常家,其余家族只怕都不敢也没有这样的力量和心机。”
  朱老夫人点点头道:“你先派人查查苏家和常家最近两年的动静吧,苏家的可能其实不大,他们暗算了太后,常家只剩下常玥一个,不成气候,人又跑到江南去了,魏国公府和诚意伯府,也未必没有嫌疑,虽然魏国公的女儿嫁给你,他们却一直处于中立状态,诚意伯则一直以忠君为招牌,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昭平帝两年前逃出后,便已被人秘密弑杀了……”
  朱允炆站起来转了两圈,只觉得千头万绪,难以理顺,心烦意乱地道:“朝中平稳,如今各方都看不出什么。”
  朱老夫人沉思道:“太过平稳,我们可以制造一些小乱局,来让这幕后的人,自己暴露出来。”
  朱允炆愣了下道:“怎么制造?”
  朱老夫人看了看他道:“你心乱了,若是从前,这些办法不需要我来提点你的。”
  朱允炆面上浮起愧色,朱老夫人叹气道:“情之一事,千古难解,你如今距大位不过一步之遥,莫要功亏一篑,耽于男女之情。”
  朱允炆躬身应是。
  朱老夫人道:“你忘了,刘贵妃,是先帝最宠爱的贵妃,若是传出消息,刘贵妃还活着,并且平安生下了一个男孩……而此时你遇刺伤重垂危……你说,各方势力会不会动起来?”
  朱允炆有些慌乱道:“不要牵涉到阿纤为好吧?她不过想过些平淡的日子。”
  朱老夫人锐利的双眼盯了他一番道:“关心则乱,若是任由此隐患在,也不知何时会爆发,而若此事能顺利解决,你登上大位,九五之尊,替她换个身份,易如反掌,便是不换,又何妨?想想女皇武曌吧。”
  朱允炆沉默了。
  隔日,诚意伯府山庄有内监带着御林军,过去传了圣旨,带走了刘明舒。很快,京城传开了先帝刘贵妃还活着,隐居在潭柘寺下院海潮观音庵内出家为先帝祈福的消息。消息犹如惊雷一般,震撼了京城各界,又有消息称刘贵妃还带着先帝的遗腹子在观音庵内隐居出家,种种消息犹如雾里看花,迅速地在京城里传开了,而潭柘寺本就是皇家寺庙,下院观音庵内甚至还有高祖时的后妃出家,平时就门户甚严,一些高门女眷想借祈福上香之机去见见刘明舒,都被那边的庵主给挡掉了。
  而这爆炸性的消息才没几天,又一个更大的事情发生了,摄政王朱允炆在上朝途中被刺客围攻,重伤回府疗养,许多大臣都亲眼看到剑从前胸刺入,之后多个太医前去诊治便被围在摄政王府不许出来,朝中霎时几乎处于运转不良的状态。
  诚意伯刘琏与刘廌,也被拦在了摄政王门上,倒让他们满腔怒火,找不到地方发,只得铩羽而归,自去筹划如何救出刘明舒不提。
  消息很快流传到杭州府。任着江南副总兵的常玥知道消息后,暗暗吃了一惊,回了书房自招了木蛟等人来商议。
  木蛟道:“无论摄政王是否有危险,目前朝堂,都不是常家能掌控得了的,我们还是不要掺合这摊浑水,韬光养晦的好,等局势明朗再谋。”
  常玥皱着眉头道:“若是趁这个时机,把姐夫迎回去……”
  木蛟一惊,赶忙道:“国公爷,如今常家如此凋零,且不提我们送他回京复位,不知道又要折多少人手进去,便是送回去了,只怕也有别的人不想他出现,届时一口咬定我们找了相貌相似的人想谋反,常家当真斗不起啊,再者如今摄政王只是伤重,其势力仍盘错在朝堂上,便是魏国公,看在他女儿肚子里头还有摄政王的孩子份上,只怕也要保他,便是有了万一,也轮不到我们置喙。倒不如保持现状,今上虽幼,却是名正言顺的皇嗣,不论谁得势,都得奉他为帝,不敢轻易篡位的。”
  常玥心烦意乱,站起来走了两步道:“姐夫和初阳那边如何了。”
  木蛟道:“月狐、日兔跟着昭仪和公主,回报说一切安好,水猿和火蛇跟着先帝,只是两边仍然分居,想是无法回转了,火蛇那边报说先帝打算跟沈家船队出海,沈家海上生意做得极大,出海一般没个两三年回不转。”
  常玥皱眉道:“真就这般放弃皇位了?”
  木蛟心中暗叹了口气道:“如今常皇后已不在,我们孤掌难鸣,便是牺牲所有扶他上去,只怕没几年又要被整下来。”
  常玥知道木蛟的言外之意,昭平帝,着实算不上个雄才伟略有手段有气魄的皇帝,如今政权不定,朝堂初定,若是贸然更换,常家也承受不起,只得叹了口气作罢。
  这头常玥才息了念头,昭平帝陈翊,却找上门来了。
  门上通报易晨公子来访,常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请了人进来,果然是陈翊,穿着黑色狐裘,人清减了些,却仍有一股清华高贵之气,常玥请他入了密室,纳头便拜,眼泪已是落了下来。
  陈翊也落了泪,扶了他起来道:“不要多礼了,我如今也不过是普通百姓一名。”
  常玥满面惭愧道:“臣不能为君父报仇雪恨,不敢见圣上,让皇上流落民间,是玥的不是,只是如今常家力量着实有限,只能暗自部署遮掩,保皇上平安而已。”
  陈翊叹了口气道:“皇位,我已息了心,这几年我冷眼看来,朱允炆竟是个高瞻远瞩,有大能的人,我们从前倒是没看出来。”
  常玥冷冷哼了声,道:“不过是个借机上位的奸雄罢了。”
  陈翊摇头道:“他治国之才,远在我之上,文韬武略,也远胜于我,百姓安居乐业,多有称颂于他,我如今已无回去的机会了,是以早听说你在杭州府任职,只是避着你,今日来找,却是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的。”
  常玥愣了下道:“皇上请讲,臣定全力以赴。”
  陈翊道:“我只是想见见刘贵妃,听说她还活着。”
  常玥愣了下,皱了皱眉,心下有些不快,陈翊看他面上不豫,急道:“当日我匆忙离宫,一直以为她也殉了节,如今听说她已产下我的儿子,我心中到底还是牵挂,如今我已定下了出海日期,不日便要远赴海外,回国之期茫茫无期,临别前,着实想见见故人一面。”
  常玥想起昔日情分,心一软,叹了口气道:“听说是在观音庵出家,见她不易,臣且先安排安排吧。只是皇上您进京太过危险了。”
  陈翊道:“我可稍作易容,扮成商人入京,见了她便回,再不会耽搁的。”
  常玥看他满脸恳求的样子,想起他毕竟是自己君上,咬了咬牙道:“臣先谋划部署一番,再联系您吧。”
  陈翊松了一口气,笑道:“如今我隐身于沈家,为免万一,还是暗地下通信的好。”
  常玥点头道:“我让玄衣卫暗中去联系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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