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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裁判所

_3 八部浮屠(当代)
她只是侧过头,抬头望着这个连澳狄斯亲王都畏惧的老人,带着稚气问道:“爷爷,他真的还会回来吗?”
老人那张苍老脸庞挤出一丝笑意,低头和蔼道:“潘多拉,你想要的东西,爷爷帮你抢来就是了。”
小女孩摇摇头,嗓音空灵,道:“我只要像以前那样看着他就够了。”
老人有点心疼,叹息道:“一直看下去吗?”
小女孩倔强地点点头。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罗桐柴尔德府邸专门替李浮屠开辟出来的书房和实验室。
身子伛偻得厉害的沧桑老人来到窗口,俯瞰奥格斯歌城,负手而立,身材矮小的竟然有种让人需要仰视的威严,他自言自语道:“这个神秘女人究竟是谁?”
第一卷 12张扑克牌 第八章 帝国第六骑士
《神圣帝国史》中的《骑士》开篇便说:世俗国家和梵特兰蒂冈教廷是神在人间的两间房子,皇帝和牧首分别是两个房间的代表,骑士便是保护这两间房子的战斗,他们为荣誉而战,为信仰而战。
李浮屠坐在草坪上听母亲讲述关于骑士的精彩传说,不同于《堂吉诃德》的荒诞,她所说的故事带有吟游诗人的浪漫色彩,但她每次说完一个故事都会微笑着提醒怀中的儿子“即使你将来真的成了帝国骑士,也别忘了,你首先是罗桐柴尔德家族的继承人”。
本来按照帝国法律,李浮屠一出生就能够成为正式骑士,拥有独一无二的徽章和战袍,载入帝国司宗谱纹章官的册子,但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他出生的时候母亲拒绝了这种特权待遇,对此李浮屠并不在意,他只是个拥有三十年处世经验的“孩子”罢了,这并不意味着他有超乎常人的体魄,也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武学天赋,所以对皇帝和牧首的“看门狗”没有半点兴趣。
李浮屠好奇问道:“母亲,我听说贵族一般都会有自己的扈从骑士,您也有吗?”
偌大的草坪上,只有他们母子和老丕平三人,这已经成为罗桐柴尔德公爵府的一个小传统。他母亲,也就是爱葛莉丝*康斯坦德*费尔默思*罗桐柴尔德轻轻一笑,姿态优雅地双手叠放在腿上,望向天空,柔声道:“当然。”
不知道为何,李浮屠看待这个世界的母亲从无法联想到倾国倾城这类形容绝美女人的词语,虽然她是公认奥格斯歌城最漂亮的女人,但在李浮屠眼中,总是第一时间捕捉到她望向自己的母性温暖。他把小脑袋枕在她的膝盖上,问道:“他很强大吗?”
一直眯着眼睛享受阳光的老管家轻轻露出一个笑意,他站在这对母子身后,专注而庄严。做奴才,做到老丕平这种境界,是需要实力的。
这个古老家族真正的主子被膝下儿子这个问题逗乐,她莞尔一笑,道:“听说过澳狄斯亲王那些个家喻户晓的故事吧,比如这位被誉作帝国最骁勇的王室成员曾在帝都罗伽费因格竞技场一人击杀凶蛮至极的比蒙巨兽,那一场血腥战斗,我是亲眼所见。再像他曾经在帝国南疆黄昏盆地率领黑玫瑰骑士团一举击溃泰坦帝国十一万精锐部队的侵袭,战至最后,骑士团仅剩43人。这些,都是大陆竖琴诗人和热血青年最钟爱的故事。虽然赞誉我们神武的澳狄斯亲王能够一人敌万太过夸张,可要说悉数斩杀两三百来号中阶骑士,确实绰绰有余。”
李浮屠咂舌,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巅峰强者吗?
罗桐柴尔德家族当然也有自己的护卫骑士,他也大致了解帝国中阶骑士的水准,大抵是他前世颠峰时期的搏斗实力。
看到儿子的表情,公爵夫人微笑道:“澳狄斯亲王有无数的荣誉称号,我的奥古斯丁,你说说看,这其中最耀眼的一个称呼,是什么?”
李浮屠轻声道:“帝国第四骑士。”
她点了点头,那双仿佛深不见底的蔚蓝色眸子出现片刻的失神,竟然沉默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把话题牵扯到澳狄斯亲王身上的李浮屠也跟着出神,“帝国第四骑士”,那可真是杀神一般的存在啊,颇有三国吕布天下无敌的味道。
据说帝国首席骑士并不被世人所知,有人将他描述成在神圣帝国版图上巡视的神圣幽灵。帝国第二骑士拉法叶是朱毗特大帝的扈从骑士,时刻追随神圣帝国的领袖,这些年中从未听说有暗杀能够伤及帝国皇帝。第三骑士则是“帝国人才摇篮”——帝国学院的院长,低调而内敛,手中却主宰着帝国的未来。
李浮屠根据帝国百科全书了解到神圣帝国曾经有三大骑士团,其中十三瓣菊花骑士团皇帝陛下的嫡系部队,而教廷的荣耀骑士团人数有四万,虽然是前者的两倍多不止,但作战实力不如前者。第三支骑士团便是曾经无比绚烂的黑玫瑰骑士团,黄昏盆地一役后怒放的黑玫瑰彻底凋零,以一种悲壮的姿态退出神圣帝国的舞台。
然后澳狄斯亲王就来到奥格斯歌城,接替了伦道夫侯爵的城主位置,成为帝国第一大经济城市的行政长官。
她摸着李浮屠那细柔的头发缓缓道:“老丕平,如果我没记错,‘帝国骑士’总共有六位吧?”
老丕平恭敬道:“是。”
“孩子,你也7岁了,是该见见你母亲的那位扈从骑士了,他的名字叫做古利格利。”
她仰望天空,那张绝美的侧脸似乎有一种叫遗憾的味道,不过她很快在孩子面前掩饰了这抹细微情绪,低头凝视着她的孩子,蔚蓝色眸子里突然流露出一股并不常见的骄傲,对李浮屠道:“哦,孩子,我忘了说,他就是帝国第六骑士。”
李浮屠愕然,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听到“古利格利”这个名字会那么耳熟,因为几乎每个孩子床头都会放一本的《帝国当代骑士名录》第六页便有这样令人顶礼膜拜的记载:古利格利,帝国第六骑士,一袭如雪白衣,一杆清亮银枪,十年间挑战陆续帝国五大骑士,不败。
————
趴在书房窗口,李浮屠望向澳狄斯亲王那边的草坪,依旧没有人的身影,抬头看了眼德古拉之牙,他不知道那个轮椅上的孩子是否就在那里俯视自己,在这一刻李浮屠甚至有这样的猜测——那个孩子便一直这样默默观察着自己。
这让他想起“经纶”,一个来到这个世界后不会轻易想起的名字。
前世今生的李浮屠始终都不是一个善于多愁善感的人,他不会钻牛角尖,所以他每次受伤了,都会躲在自己的世界默默治疗伤痕,当年母亲逝世是如此,经纶离开也一样。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有一个很奇怪的执念,那就是会再次遇到她,那个“想要跟他下辈子还做夫妻”的善良女孩。
两辆豪华马车和一大堆盔甲鲜亮的骑士随从出现在泰勒大街,最终停留在罗桐柴尔德府外。
公爵夫妇都出去迎接,李浮屠看到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屁孩,不禁一阵头大,因为罗桐柴尔德家族除了他这个平庸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之外,年轻一代都很好继承了家族优良传统,个个都是怪胎,这两个应该就是卡巴拉子爵的儿子莱茵哈泰*罗桐柴尔德,以及希莱爵士的女儿迦卡妙*罗桐柴尔德,那个来自伊赛亚城的小胖子八成是到了合适年龄来公爵府做骑士侍童,要知道可不是每个贵族少爷都能像李浮屠这样享受一出生即正式骑士的光荣待遇,一个有贵族血统的男孩一般在7岁去别的骑士家族做侍童,在13岁转成侍从,最终才有机会在19岁受封为骑士。
李浮屠并不陌生这个天才而邪恶小胖子的恶名昭彰,调戏丰乳女仆、羞辱家庭老师、在长辈食物中投放过量春药等等,总之,7岁的小胖子已经差点把卡巴拉子爵逼成疯子。小胖子身旁那个穿着极像漂亮洋娃娃的小女孩则同样因为早熟到可怕而成功被罗桐柴尔德这个变态集中营家族认同。
“听说你是个弱智,以前我不相信我们家族怎么会有这样的废物,不过现在我看得出来你确实是个白痴,真可怜。”
在双方长辈不在场的时候,迦卡妙一脸同情地望着李浮屠,这个三岁就能够将大贤者圣迦檀长篇赞诗《伽檀语录》倒背如流的小女孩叹了口气,不再看哭笑不得的李浮屠。
小胖子绕着李浮屠转了两圈,一本正经道:“喂,你是叫奥古斯丁吧,你怎么长得这么难看,该不会是私生子吧?”
真是两个无法无天的小兔崽子啊。
李浮屠微笑如常,道:“老丕平,把这位‘天才的小姐’和‘英俊的少爷’请到我的实验室,我有东西要招待他们。”
说到这个“请”字的时候,已经背对那对活宝的李浮屠脸色微微狰狞。
毫无征兆出现在三个小孩子身旁的老管家微微躬身,示意两个小客人尾随他的奥古斯丁小少爷。
许久。
李浮屠从实验室仪态优雅地走出来,极有贵族风范,身后跟着一脸微笑的老丕平,老管家脸上还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然后便是两声刺破耳膜的尖叫传彻整座罗桐柴尔德府。
其实李浮屠也没有做什么,就是带着这两位小贵族“参观”了一下他刚刚解剖到一半的类人金毛猿,在这个世界所谓的类人猿除了毛发稍微旺盛一点,外貌几乎和人类一摸一样,而且那只类人猿即使在被李浮屠剥掉一半皮肤后依然没有死亡,所以即使说“弱智的私生子”奥古斯丁少爷是在残忍解剖一个活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楼下大厅中,毛骨悚然的卡巴拉子爵和希莱爵士对视了一眼,忐忑不安,他们当然听得出那是他们子女的哀嚎。
李浮屠的母亲漫不经心喝了口奶茶,斜瞥了眼坐立不安的贵族亲戚,也不理会身边丈夫罗桐柴尔德公爵的焦急,轻柔笑道:“一个贵族怎么可以如此失态呢,难道你们忘了告诉那两个孩子‘贵族应当面对死亡也要保持微笑’吗?如果没有,好吧,接下来我的奥古斯丁,奥格斯歌城最有修养的贵族少爷会教他们如何去做一个真正的贵族。”
第一卷 12张扑克牌 第九章 腹黑的贵族们
罗桐柴尔德家族有一条被第二代老公爵制定、并很被世人诟病的家训:“没有利益基础的忠诚,就像无根的浮萍,微风起,便抓不住,因为它就像政客的誓言,商人的承诺,妓女的贞操,你只能当作一个小玩笑。”
罗桐柴尔德家训是件很有趣的事情,这个古老家族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每任家主在去世前都可以说出一条感言留给后辈,像李浮屠的爷爷就在弥留之际说出“我的子孙,骄傲,贪婪,好色,愤怒,贪食,妒嫉,懒惰,这七宗罪,若你犯了其中三四项,那就不要来天国见我,下地狱去吧。如果你全犯了,好吧,我承认你是我的子孙,我在天国庇佑你。”
李浮屠有事没事就在那写有家训的十一幅巨大肖像画下发呆,这些老祖宗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像个贵族,腹黑而阴险,却能够冠冕堂皇地将一条条暗藏玄机的家训诉诸后人。今天他用完午餐去书房的途中又在螺旋楼梯停下,虽然家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胸无大志的家主,但李浮屠母亲的智慧和野心似乎弥补了这一点缺憾。
小胖子莱茵哈泰和天才少女迦卡妙趾高气昂地尾随其后,她们这个年纪看待罗桐柴尔德的家训自然没有李浮屠那般深刻,经过昨天那场实验室风波,两个傲慢的小贵族终于认识到这是谁的地盘,虽然依然用斜眼看李浮屠,但起码表面上没有挂有起初的鄙夷和不屑。
三四个负责卫生的漂亮女仆微笑着向她们可爱的奥古斯丁少爷打招呼,却没想到那个留着下流口水的小胖子竟然猛地扑了过来,将他的猪头埋进一名**女仆的两颗丰满圆球中,充满陶醉和淫秽地咿呀呻吟起来,口水沾满了手足无措的漂亮女仆胸部。
女仆花容失色,却不敢动弹,委屈地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李浮屠根本就没有用言语教育小胖子如何做个优雅贵族的意思,直接拿过一名女仆手中的扫帚就朝这小胖子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下去。
嗷!
胖子莱茵哈泰捧着屁股一跃而起,发出一声类似饿狼的哀嚎,那还沾有口水的嘴巴张成圆形。
不等这位发誓要成为“齐国第七骑士”的色狼胖子发飙,李浮屠已经微笑着将扫帚还给充满感激的女仆,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还在蹦跳的人体圆球,缓缓道:“老丕平,看来这位崇尚骑士精神的侍童还不够了解骑士七戒律的精髓,带他去我的实验室,那里的环境比较安静幽雅,我得跟他详谈一下。”
老丕平如同幽灵一般浮现在李浮屠身后,不等小胖子撒腿跑路,眨眼间就拎着他的领子,提兔子一样向实验室走去。
迦卡妙先是蹑手蹑脚后退两步,然后趁李浮屠没有留意她,瞬间就以生平最快速度在女仆们的瞠目结舌中溜下楼梯,穿过大厅跑出大门,一溜烟跑到草坪一处树荫下,然后瞬间恢复淑女神态,咬牙切齿道:“真是个披着伪善外衣的恶魔,天啊,是哪个混蛋告诉我他是白痴的?!回去我一定要好好收拾这个胆敢侮辱本小姐智商的家伙!”
很快,实验室方向传来一声迦卡妙并不陌生的疯狂嚎叫,夹杂着明显的恐惧和绝望,然后一个人体像圆球的胖子不要命地跳窗逃生。
迦卡妙看着“伊赛亚城未来十年的头号公敌”莱茵哈泰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那一刻觉得这个小胖子原来出了变态色情外还是有让人敬佩的地方。信奉梵特兰蒂冈教的迦卡妙不禁做了个祈祷手势。
要知道那可是六楼的窗户啊!
晚餐的时候,全身白色绷带包裹起来的小胖子艰难地用全身上下唯一幸存的左手拿着汤勺,他身边兔死狐悲的迦卡妙充满同情地替他夹了一片烤鲟鱼,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小胖子顿时哽咽了,但是一看到对面远处坐着的李浮屠,立即噤若寒蝉。
李浮屠看了眼迦卡妙,道:“还真是个乐于助人的贵族呢,不知道迦卡妙小姐以后会不会吝啬你此刻表现出来的友爱。”
迦卡妙身体微微僵硬,低头道:“不会。”
一顿丰盛晚餐完毕,胖子莱茵哈泰和迦卡妙第一时间退席,公爵也要去书房处理奥格斯歌城的复杂政务,偌大的餐桌只有李浮屠和他母亲,老丕平站在李浮屠身后,手臂上放着他的外套,如同罗桐柴尔德家族随处可见的精美石雕,纹丝不动。
她一脸微笑,一点都没有自己儿子把客人差点折腾成残疾人的负罪感,而是很感兴趣问道:“孩子,你难道又让莱茵哈泰看了他不想看的东西?”
李浮屠用餐巾擦了擦嘴,奸笑道:“母亲,我只是让他见识了一下黑暗血族的液态标本罢了,因为我觉得一个将来要成为骑士的贵族,有必要在这个阶段就锻炼一下面对凶恶敌人的勇气,虽然说起初莱茵哈泰表现不尽人如意,但后面敢于在六楼破窗而跳的举动让我很钦佩,不愧是立志要做‘帝国第棋骑士’的骑士侍童。”
美丽的公爵夫人原本准备放下刀叉,似乎好心情让她有了好胃口,又吃了一块鲜嫩鹿脯肉,一脸笑意望向这个她始终认作完美的儿子,道:“孩子,我教你一个诀窍,要想某个将来的帝国元勋或者大人物对你一辈子怀有敬畏,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的童年时代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
李浮屠灿烂笑道:“母亲,这可不像一个贵族说的话。”
公爵夫人朝他眨了一下眼睛,道:“这仅仅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悄悄话而已。”
老丕平眯着眼睛,不该听的,他自然听不见。
————
罗桐柴尔德公爵手持鹅毛笔,却没有办法在那张印有家族徽章的信纸上落笔,一滴墨汁从笔尖滴落,眉头紧锁的公爵却没有注意到那滴逐渐匀染开来的墨水,最终他放下纤细精致的鹅毛笔,捧起一本上流贵族极少接触的《石塔碑诗集》。
他不仅是个让吟游诗人都仰慕的大诗人,也是个获得帝国宫廷大师称号的雕塑家,更是个弹奏出很多经典抒情曲的竖琴师,总之一个贵族该具备的品德,都能在这位公爵身上完美绽放,所以他是奥格斯歌城最优雅的男性。
但从没有人说他是个高明的政客,也从没有人由衷称赞他是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家族继承人。
公爵叹了口气,放下诗集,那张俊雅成熟的脸庞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黯然神伤,站起身,来到一副古老盔甲面前,古朴的花纹,深奥的铭文,冰凉的气息,历史的沧桑感扑面而来,令人公爵感到窒息。这件并没有载入史册的盔甲是罗桐柴尔德家族的创始人留下的,它时刻提醒着一个个继承人罗桐柴尔德家族是流淌着屠龙血液的神武家族。
屠龙。
多么遥远的神话啊。
公爵有点落寞。
一道绝美的曼妙身影走进房间,打趣道:“奥格斯歌城的大诗人,难道您又在为了某首祭奠英雄的诗歌而酝酿情绪?”
公爵转身,神情复杂地凝视着眼前这个被他视作女神的妻子,他眼中有说不出口的愧疚和遗憾,这个世界上有种女人,需要用整座江山整个大陆来作嫁妆。
善于观察的她显然看到了丈夫眼中的情感,却装作没有察觉,微笑道:“孩子也7岁了,虽然说家庭教师能够教给他所需要的一切知识,但如何与人相处却需要去学院练习,我不希望我们的奥古斯丁以后是个与世隔绝的孤僻孩子。”
公爵点头道:“爱葛莉丝,你说我们是把奥古斯丁送到帝都的帝国第一学院,还是奥格斯歌城最好的诺灵敦学院?”
她轻轻一笑,含有深意道:“我觉得马丁学院会更适合奥古斯丁。”
公爵满腹惊讶,因为这个马丁学院虽然是奥格斯歌城最好的三所学院之一,但它却处于奥格斯歌城的西区,极少有贵族去那里就读,而东区的诺灵顿学院就位于离泰勒街不算太远的赛门区,而且一旦马丁学院来了个罗桐柴尔德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奥古斯丁很有可能会立即成为整座学院的头号公敌,到时候一定风波不断。虽然不解,但公爵却没有提出半点异议。
她柔声道:“当然,由你决定我们的孩子去哪座学院,我听你的。”
我们的孩子。
公爵本就温柔的眼神愈加柔和,眼前的她总是这样,强势给这个冰冷的世界看,却会把体贴留给软弱无能的自己,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妻子的脸颊,道:“对不起,爱葛莉丝,我只是个碌碌无为的贵族。可是,请你相信我,我们的孩子他即使他犯下神都无法拯救的大错,我也会替他扛下。”
她轻声呢喃道:“我们的孩子,说不定能够拒绝做神的玩偶呢。”
第一卷 12张扑克牌 第十章 自负是一座坟墓
《神圣帝国十大元勋》第九的乔治*罗桐柴尔德也就是现在的罗桐柴尔德家族创始人,他留给后人一句恐怕李浮屠最能共鸣的箴言:孩子,脱下你父辈赐予你的权势外衣,你还有什么?
正埋头帮着巫婆抄写《魔法世界四大禁忌领域》的李浮屠老老实实做着苦力,除了在这个几乎不跟家族成员说话的巫婆,他从不表现出与正常年龄不相符的言行举止,因为他不想这个世界的贵族父母对他给予过高的期望,现在七岁的他的确拥有堪称令人惊艳的城府,可不需要十年时间他现在的优势便会荡然无存,现在不知死活爬得越高,到时候肯定会跌得更惨,如果想要活得久一点,惬意一点,李浮屠必须心态平衡地做个孩子。
再没有积累足够的资本之前,李浮屠很乐意做个伪善、奸诈和阴险的贵族少爷,要知道这些可都是罗桐柴尔德家族的优良传统呢。
李浮屠瞥了眼身旁悲痛欲绝的胖子莱茵哈泰,只有一条胳膊还能动弹的他正在艰难地抄写那本李浮屠抛给他的《完美骑士需要研究的1256条细节》,看到这个小胖子也在遭受同样的痛苦,心理阴暗的李浮屠顿时就心情愉悦起来。
像个粽子的莱茵哈泰心在滴血,却不敢有流露丝毫怨言,抄写着那本他发誓一辈子都不要再碰的骑士书籍。
炼狱,这里绝对是炼狱!
小胖子内心感慨,这难道就是我,伟大而英俊的莱茵哈泰成为帝国第七骑士必须要接受的考验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好吧,我决定还还是做我的贵族,什么狗屎帝国第七骑士,留给下个傻子去做吧!内心挣扎的小胖子忍不住偷偷瞄了眼远处书桌后伫立于黑暗阴影中的黑袍女人,敢非礼伊赛亚城教堂高阶修女的小色狼这次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半点淫秽念头。
难道这个女人就是恶魔奥古斯丁的老师?那一定是某头被黑魔法师从地狱深渊召唤出来披着人皮的雌性魔鬼!
小胖子小心翼翼猜测着,却突然看到那个雌性魔鬼把视线投向自己,心知不妙的他刚想要贵族式地恭维她一番,就又一次破窗而出。
一声凄厉的嚎叫划破夜空。
很快,奥格斯歌城就有这样的传闻:两岁就夺去澳狄斯亲王女儿贞操的奥古斯丁少爷这一次又把魔爪伸向了远道而来的迦卡妙小姐以及伊赛亚城的莱茵哈泰,而且次数频繁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一点都不怜惜两位贵族的幼小身躯。
{某位异常纯洁的年轻贵族好奇地询问身边的长辈:伊赛亚城的莱茵哈泰可是个男孩啊?他身边的贵族老爷低声尽量不让后辈觉得他笑声淫荡,玩味道:造物主是体谅我们男人的,既赐予我们“攻城拔寨”的进攻武器,也给了我们承受这种如暴风雨般攻势的器官。
纯洁的年轻贵族还是不太能理解,于是经验丰富的贵族老爷就微笑道:亲爱的爵士,请允许我晚上亲自给你答案。}
————
迦卡妙和莱茵哈泰来罗桐柴尔德家族的目的并不难猜,前者是冲着李浮屠母亲来的,世人看来任何一位年轻贵族少女在李浮屠母亲的教育熏陶下都将成为优雅和修养的女人,而胖子则明显是想要沾古利格利的光才不辞辛苦从南部的伊赛亚城跑到东北部的奥格斯歌,试想,一个男孩一旦成为拥有“帝国”称号的伟大骑士的侍童,他的将来还会渺茫吗?
这一点,公爵夫妇清楚,三个各怀鬼胎的聪明孩子也都清楚,所以前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他们儿子恶作剧,后者也只能够哑巴吃黄连。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巫婆并不介意小胖子呆在她的书房偷懒,也可以容忍好奇心旺盛的迦卡妙偷溜进实验室边吐边“欣赏”那些奇异生物,她对此保持沉默,她只是安静地凝视着李浮屠慢慢成长。
“为什么这里没有一面镜子?罗桐柴尔德可是奥格斯歌城最富有的家族之一呢,唉,我都很久没有欣赏我这张阳光帅气的脸庞了。”
吃完饭后早已经在李浮屠压迫下结成同盟关系的莱茵哈泰和迦卡妙两人走上楼梯,满脸雀斑的胖子忍不住感叹。
迦卡妙瞥了眼不停在女仆面前摆弄那肥胖身躯的死胖子,神情不禁有点僵硬,微笑道:“虽然我们是同一条战线的坚定盟友,可莱茵哈泰,我实在不想违背我的良心,其实每次我看到你这张脸我都想用花瓶砸烂它,哦,对不起,我说了一个淑女不该说的话,相信你会原谅我无意的失礼。”
胖子虽然对经过身边的女仆做出各种猥亵眼神和肢体动作,可在李浮屠这段时间的淫威下终于没敢饿虎扑羊,他潇洒地撩了一下额头的头发,很大度道:“没关系,整座伊赛亚城都有你这样的感受,不过这并不能否定我的英俊伟岸,啊,总有一天伊赛亚城会被我这位‘帝国第七骑士’的魅力征服。”
“帝国第七骑士?”
胖子身后传来李浮屠一阵阴森森的冷笑,本来挡在路中央的莱茵哈泰和迦卡妙瞬间“嗖”一下主动蹲到楼梯角落头画圈圈去。
等到他们眼中李浮屠和老丕平无比邪恶黑暗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蹲在角落的小胖子恶狠狠道:“迦卡妙,这个贵族中的败类、奥格斯歌城恶魔的代言人、罗桐柴尔德家族历史上最险恶的家伙什么时候才会离开公爵府学习?”
迦卡妙很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道:“不知道,我希望这个一脸奸诈虚伪微笑的该死贵族一出门就被陨石砸中,或者直接被拖进那个神秘的异端裁决所,关押他一辈子!”
小胖子摸了摸下巴道:“这两者的概率似乎小了点。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就这样让奥古斯丁肆意践踏我作为骑士侍童的高贵灵魂和完美身体。”
迦卡妙强忍住把他骗到六楼再把他丢下去的强烈冲动,后悔当初怎么会头脑坏到跟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丑陋胖子结成盟友。
“高贵的灵魂,完美的身体?”
小胖子耳畔突然响起一个最让他遍体生寒的恶魔嗓音,一抬头,果然是那张每晚让他作噩梦的丑恶嘴脸,还有挂着那熟悉的可恶笑意,根据胖子自己来到罗桐柴尔德公爵府才领悟出来的骑士第一条定理——“千万不要跟恶魔奥古斯丁起争执,恶魔是对的,就要赞美,恶魔是错的,就更需要不遗余力地赞美”,胖子那张麻脸瞬间堆砌出尴尬的笑容,只是不等他发挥一下他刚刚掌握的阿谀奉承,李浮屠就发话道:“莱茵哈泰,走,我们去六楼。”
不等可怜的胖子发出震耳欲聋歇斯底里的野兽嚎叫,迦卡妙便很没义气地逃离现场。
六楼。
现在已经成为莱茵哈泰的最大忌讳,据说因此后来某个大陆上最著名的胖子骑士便规定他的领地内所有建筑物不可以超过五楼。
————
“夫人,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一面镜子。”
公爵府顶楼有间巨大的房间,没有摆放任何物品,只有一堆堆的黑玉多米诺骨牌,可怜的李浮屠数过,一块不多一块不少刚好巫婆在占星楼所说的九千块,此刻他正在小心翼翼用这些精致骨牌摆放“切割的太阳十字架”魔法阵,其实他对于小胖子提出先前提出的问题也很好奇,偌大的公爵府竟然没有一块镜子。
站在房子角落的巫婆轻声道:“如果一个人发现镜子中的人比镜子外的人还要真实,他会崩溃的。”
李浮屠小心翼翼摆放一块骨牌,笑道:“如果他是个贵族,一定不会崩溃,因为他的日常工作就是戴着沉重的面具逢场作戏。”
巫婆望着才李浮屠脚下那座完成还不到三分之一的“切割太阳十字架”,这仅仅是个初级的魔法阵,但按照李浮屠的速度想要完成摆放起码需要两天,她也不责怪这个孩子过于谨慎地摆放,瞥了眼虚掩的房门,轻声道:“孩子,别小瞧了贵族,千年来影响这块大陆格局的人,便是你眼中‘逢场作戏’的他们,崇高的人赢得光辉墓志铭,卑鄙的人赚取勋章和财富,奥古斯丁,自负是一座深不见底的坟墓,足以埋葬任何一位伟人和智者。”
停顿了一下的李浮屠抚摸着手中的骨牌,抬起头笑道:“谢谢您的教诲,圣尔忒米斯夫人,我一定铭记于心。”
名字应该就叫圣尔忒米斯的黑袍巫婆神情不变,淡然道:“希望如此。”
李浮屠挠了挠头,道:“我还是直接喊您夫人吧。”
她愣了一下,神情古怪地点点头。
随后她的身影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于黑幕中。
李浮屠反复呢喃着女巫的那句话,一不小心,手中一块多米诺骨牌没有摆稳,辛辛苦苦摆放了半天的将近三千块多米诺骨牌魔法阵很快就有全部倾覆的危机,本来即使挽救,他还能够维持一千多块多米诺骨牌,但他任由最后一枚骨牌倒下。
“为什么不阻止?”
一直在门外偷窥的迦卡妙看到这一幕感到很费解,傻子都清楚要一丝不苟摆放这么多骨牌需要耗费多大的精神,更何况是聪明到不能再聪明的迦卡妙。
李浮屠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一个很招牌的恶魔笑脸,道:“为什么?因为我知道迦卡妙小姐来了,而且晚宴上我还得知了你是一位乐于助人的贵族,那么接下来,你该知道做什么了吧?”
第一卷 12张扑克牌 第十一章 奥格斯歌城的钻石
如果让迦卡妙形容眼前这位奥古斯丁少爷,她一定会毫不吝啬地抛出“奥格斯歌城头号奸诈贵族”“戴着白痴面具的恶魔代言人”“罗桐柴尔德家族的卑劣异端”等一系列称号,虽然内心不停诅咒这个家伙早点被拖进那该死的异端裁决所,迦卡妙依然蹲下来帮李浮屠摆放多米诺骨牌。
无所事事的李浮屠用摸上去温润羊脂的骨牌摆放了“奥古斯丁”中文繁体字,最后还恶作剧地加了一个“圣”字,这下便成了圣奥古斯丁,迦卡妙看见这个比贵族中的恶魔脸上又挂起可恶的笑容,再看地上古怪的字符,她发觉第一次看不懂身边的同龄人。
李浮屠瞥了眼按捺住内心烦躁替他“受罪”的天才少女,将地上那五个繁体字打乱,轻声道:“迦卡妙,暴躁是人类较为卑劣的原罪之一,有个哲人说过人要是发脾气就等于在人类进步的阶梯上倒退了一步。”
揣测不出他意图的迦卡妙警惕地望着李浮屠,她可不想被这个恶魔以某个荒诞名义把她丢进实验室。
李浮屠没有理睬此刻像是一条被踩到尾巴的小猫的迦卡妙,在墙角背靠着墙坐下,他下意识把一块修长骨牌当作是香烟夹在两根手指之间,苦笑,这个习惯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改掉,上辈子他没有烟瘾,但确实喜欢抽烟,七八块的中南海,其实以他的家庭背景抽顶级的小熊猫和黄鹤楼都没有问题,可从小就看着那个军人父亲抽中南海,耳濡目染下就成了自己的习惯,望着智商优于常人、穿戴如同小公主的女孩,李浮屠也收敛起恶魔的嘴脸,轻轻问道:“迦卡妙,你有个怎么样的父亲?”
“势利,谨慎,虚荣,嗯,总之,一个贵族该有的丑陋性格他都有。”
埋头伺候那些骨牌的迦卡妙下意识回答,说到这里抬头朝李浮屠笑了一笑,道:“不过,他会答应我所有的无理要求。”
李浮屠站起身,将一把随身携带的古老钥匙抛给迦卡妙,轻笑道:“好了,你走吧,我知道你对书房那些魔法书籍感兴趣,我的魔法理论知识虽然是座空中阁楼,但也知道现在的你过多接触那类尖端甚至是异端的魔法体系,会破坏你的正常节奏,所以你要看可以,但不要尝试,否则堕入异端的深渊,谁都拯救不了你这迷途的羔羊。”
迦卡妙接过钥匙,像是一块奶酪莫名其妙从天上砸在她头顶,迷迷糊糊地走到那扇沉重鸡心赤木门,走出去后缓缓关上,透过最后的门缝她依稀能看到那个跟她一样瘦小的背影坐在地上,面对着散乱满地的骨牌怔怔出神。
彻底关上门,李浮屠门里,迦卡妙门外。
站在门外的孩子想起了一个几乎所有史诗诗歌中都要出现的一个词汇。
孤独。
————
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身为一个一辈子都在浩瀚魔法世界中苦苦探究终极奥义的魔法师,她不会因为李浮屠是个公爵的儿子就来到奥格斯歌城,如果仅仅是一个罗桐柴尔德的继承人就需要花费她三年时光,她恐怕会离比黑暗还要漆黑的魔法深渊中那缕微弱曙光越来越远。
圣尔忒米斯站在狭小房间的窗口,手中捧着一本六百年前亡灵魔法师塔尔塔罗斯亲自撰写的《灵魂术之枷锁》,房子里除了一张木板床再无其它多余的物件,似乎她远离这个世界的浮华荣耀,站在人类的头顶俯看众生。
传来轻柔的敲门声。
她合起那本早应该被教廷焚毁的异端书籍,道:“请进。”
李浮屠的母亲推门而入,这是她第一次私下拜访儿子的老师,因为她刚刚被告知眼前这位穿着举止和性格无一不古怪的黑袍女人要离开奥格斯歌城,公爵夫人不是傻瓜,儿子这两年多的历练虽然让父母心疼,可在神圣帝国就算是一个大贵族,想要让一个苦心钻研魔法奥义的高阶魔法师把大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身上,是件天方夜谭的事情,公爵夫人的确不知道这个身份诡异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聪明如她也根本就没有想要动用手头资源去调查的意图,她肯定这个连姓氏都不曾透露的神秘来客不会输给任何一个教廷红衣大主教的实力。
公爵夫人看着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房间布置,也不奇怪,内心越充实的人却习惯简单到单调乏味的布置,这个房间跟奢华的罗桐柴尔德公爵府形成鲜明对比。
她笑望向手捧古老书籍的黑袍女人,先是做了一个贵族的行礼,带着真诚的感激道:“感谢您这两年多对奥古斯丁的照顾,我知道您不屑一顾俗世的馈赠,但我希望您能接受我作为一个母亲对您的万分感激。我,罗桐柴尔德家族,费尔默思家族,康斯坦德家族,都欠您一个天大的人情。”
巫婆神情冷漠道:“我仅收下你作为母亲的那份感激。”
公爵夫人也不恼怒,因为对她来说这个回答并不出人意料,她柔声问道:“夫人,难道奥古斯丁这孩子犯错了吗?”
巫婆从那个狭窄的窗户眺望远方,手指下意识在古老书籍的封面上画出一个魔法阵,道:“那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在他背后烙印上了第一个封印魔法阵,三岁的时候烙印上第二个,去年第三个也完成,这个世界上再强横的体质也经受不住四个封印重叠的复合魔法阵,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这里已经没有让我留下来的理由。”
公爵夫人神情黯然,不管这个神秘来客如何不近人情如何孤僻乖张,两年多相处下来,已经就像是罗桐柴尔德公爵府上的一份子,到后来一见到她拎着试验失败后满身灰尘的奥古斯丁,公爵府上下都会在同情小少爷悲惨遭遇的同时对她报以会心一笑。
“充沛的泉眼甚至可以滞留苦刑僧侣的脚步,作为一名被遗忘的魔法师,必须不停探索陌生领域的未知。”
黑袍女人并没有收回视线,以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清楚的声音喃喃道:“我这种人,就应该深埋于未知世界的寂静中。”
公爵夫人见她陷入沉思,便轻轻退出房间,她没有挽留,知道挽留也没有半点意义,叹了口气,走下楼梯的时候自言自语道:“看样子奥古斯丁这孩子得提早进入马丁公学了。老丕平,把少爷带到老爷书房,我有话对他说。”
如同幽灵一样神出鬼没的老丕平出现在她身后,毕恭毕敬弯腰。
她来到空旷的书房,懒洋洋斜靠着书桌,随手拿起一本公爵最喜欢的诗集,虽然说这不是一个贵妇该有的模样,可既然是面对她的儿子,爱葛莉丝也不想摆出贵族间的姿态,看到每一年都在长高长大的李浮屠在老丕平的尾随下走进书房,她露出一个温暖笑容,道:“孩子,你到了该去学院的年龄,所以现在有一道选择题放在你面前,奥格斯歌城西部的马丁公学,我们东部的诺灵顿学院,又或者你两者都不选,可以仍然呆在家中接受教育。”
李浮屠眨着眼睛笑道:“母亲,您和父亲有可以供我参考的建议吗?”
优雅的公爵夫人忍俊不禁,本来想像李浮屠小时候那样抱起他亲一口,却猛然发现如今的儿子不再那么容易抱起来,只好蹲下来帮他打理了一下其实本就很整齐的衣领,笑道:“我和你父亲的建议就是让你去马丁公学。”
李浮屠毫不犹豫道:“那就马丁公学。”
她凝望着自己的孩子,满是爱怜,想到神秘的黑袍女人即将离开,她并不打算隐瞒,叹息道:“我的奥古斯丁,那位夫人准备近段时间离开奥格斯歌城。你如果有什么话要询问,可以现在去找她。”
愣了许久的李浮屠默然转身,离开书法,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从没奢望那个女巫会一直留下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说不上悲痛,一个折磨他两年多的巫婆终于解放了他,但也说不上雀跃,心中流淌着一股哀而不伤的淡淡愁绪,他毕竟是个两世加起来有三十多年经历的人,不管是悲痛欲绝还是欢天喜地都太矫情了点。
爱葛莉丝望着儿子的背影,柔声道:“他将来一定会是罗桐柴尔德家族历史上最不一样的贵族,也许没有先祖的雄才伟略,没有他们的英勇神武或者卓绝智慧,但我相信,我的奥古斯丁,注定非同寻常。”
老丕平微笑道:“夫人,奥古斯丁少爷既继承了他爷爷大部分罗桐柴尔德家族的优良传统,也继承了他父亲的博学宽容,同时又继承了您的智慧和优雅,这样一个贵族,必然是奥格斯歌城最璀璨的钻石,总有一天,谁也掩盖不住他的光芒,那一天,帝国又会仰望罗桐柴尔德家族的荣耀。”
爱葛莉丝似乎没有想到素来沉默寡言的老管家今天会如此“健谈”,轻声笑道:“老丕平,这些年,你话变多了。”
老丕平那张沧桑的脸庞露出一个极和蔼慈祥的笑容,像是一口气喝光了一瓶最上等的宫廷御用波坎儿红酒,缓缓道:“这些年,被奥古斯丁小少爷缠着讲些年轻时候的荒唐事情,这嘴巴一不小心就管不住了。说句不该说的话,小少爷是个聪明人,懂得如何让别人觉得他只是个不太奸诈也不太愚笨的普通贵族,当然,可怜的莱茵哈泰和迦卡妙例外。”
她放下诗集,拿起一部封面鲜红如血液的《帝国战争史》,轻声道:“奥古斯丁是我的儿子呢。”
第一卷 12张扑克牌 第十二章 一朵黑色莲花
李浮屠站在巫婆门外,低头凝视手中那枚材料不详的古老扑克牌,一个头顶皇冠的女神头像,睥睨的眼神,冷傲的表情,象征权势的璀璨皇冠,都令人不敢仰视。扑克牌背后篆刻有一个李浮屠依稀记得的禁忌魔法阵“黑色太阳之眼”,漆黑的太阳中有一轮线条清冷的弧月,诡异而黑暗,李浮屠将它小心翼翼放回贴身口袋,敲门而入。
巫婆似乎知道李浮屠的来意,像安排后事一样缓缓道:“书房那一百多本魔法书都留给你,不过我提醒你,想要继承做罗桐柴尔德家族的继承人,就别让外人看到那些足够让你进十次异端裁决所的书籍。这几个月我让你抄写的卷轴材质都很特殊,留着吧,等你真正踏入枯燥深邃的魔法世界,就会明白那些小玩意的用处。至于实验室,清理干净吧,对你来说,那些生物确实不是能增加胃口的东西,不过暗夜族的几样标本你倒是可以深入研究一下,具体细则参看书房的那本《生物炼金术》。那个小女孩并不适合阅读我灌输给你的生僻理论,她如果身陷这个泥潭,兴许一辈子都无法在迷宫一般的魔法殿堂找到属于她的出口。”
李浮屠点点头,百感交集,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巫婆推了下黑色镜框,将手中那本书籍也递给李浮屠,柔声道:“在这片土地上,一个暴发户会被‘富不过四代’这个怪圈勒紧脖子,一个新贵族会被‘一个贵族需要五代人来经营’的潜规则拖拽得筋疲力尽,奥古斯丁,你是个幸运儿,你既然已经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是不是应该看得更远,走得更高?”
李浮屠挠了挠头道:“夫人,我会考虑的。”
巫婆也不觉得失望,似乎李浮屠这个很贵族式应酬的答复才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答案,轻轻一笑道:“孩子,想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镜子吧?那是因为所有人都不想你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他们不希望你觉得自己是个异端,因为只有被魔鬼诅咒的婴儿才需要一出生就被封印。”
李浮屠嘀咕道:“需要每隔三年封印连续来三次,这个魔鬼的诅咒还真不是一般的恐怖,难道是地狱九头犬埃尔北迦那个老家伙?或者是一半史诗神话中都会出现的终极恶魔冥界皇帝奥丁坨那个混蛋?这些虚无缥缈的渣滓应该没那么无聊来诅咒我吧,真那么空还不如直接掀起一场席卷大陆的战争呢。”
巫婆笑道:“奥古斯丁,你真进入异端裁决所,要么被当作最大的异端,要么成为这座黑暗监狱的头子,我觉得后者值得你考虑。”
李浮屠抱着那本并不沉重的魔法书籍,坐在巫婆的床上,坚硬的木板,单薄的床单,很难想象她如何在寒冷的冬季夜晚入睡,他望着这个从不肯把眼镜摘下来的巫婆,一本正经道:“我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建立一所学院,很多年后,从那里走出去的学生中最好也许是某个边戊重区的行政长官,也许是帝国最虚伪的宫相秘书,他也可以是大陆上最放荡不羁的吟游诗人,或者是足够被拖进异端裁决所好几次打入地狱的帝国公害,而这些人,在见到我的时候,都会毕恭毕敬对我行礼,喊我一声‘校长’。”
“校长?真是个稀奇的称呼呢。”
巫婆微笑道,她是个有精神洁癖的人,几乎能算作可以看透人心的她厌恶虚伪,憎恨勾心斗角,而李浮屠这个孩子,出奇地没有令她生厌,在离别之际,她不禁叹息:“按照你的说法,你要想坐稳‘校长’这个位置,可必须要有足够的资本。我这么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贵族,看过千奇百怪的野心,见证过这些人的崛起和跌落,你的这个想法很新鲜。”
李浮屠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面朝巫婆笑道:“其实这也就是我瞎想的,一个色彩缤纷到让我自己都眼花缭乱的梦想,夫人,这个世界允许存在太过鲜艳的梦想吗?”
巫婆缓缓道:“极少。”
李浮屠歪着脑袋小心问道:“夫人,难道您没有觉得有时候我的言语有点过于成熟吗?”
巫婆瞥了眼床上的孩子,发自肺腑地笑道:“孩子,我见过惊世骇俗的天才就算没有几十个,一双手也是怎么都数不过来的,抱歉,你甚至不在此行列,那些在后来或者称作武神或者魔鬼的天才们,基本上在孩童时代就表现出恐怖的天赋,例如最基础的过目不忘,对魔法与生俱来的领悟,再比如天生就拥有强横如兽族兼灵巧如精灵的体质。而这些世人眼中的怪胎里,基本上都要比你早熟,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你当作怪物看待。”
李浮屠不禁有点受伤,两世经验加起来在这个年纪都算不上天才,看来这个世界还真不容易混。他想到上辈子在某本学术杂志上看到的地球上科学家智商排行榜,貌似最高的有230,恐怕那才是真的天才吧。巫婆察觉到他的失望,道:“天赋,不决定一切。”
她很快补充了一句,“尤其是在魔法领域。在魔法世界,天赋这种馈赠当你到了某个层次后就会显得微不足道,其它素质会在此刻凸现出来,不过可惜的是很多聪明的魔法师一辈子都达不到这个境界,即使达到了,也冲破不了这个禁锢。”
一提到魔法,李浮屠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后背,他一想到那三次痛入骨髓的经历就很想骂娘,他可绝对不想再来第四次。
巫婆含有深意道:“你也该出去走走了,一个深居古堡与世隔绝的贵族,即使要作恶,也大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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