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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软肋

_3 (当代)
  厨师不知道皇帝已死,每日照旧精心调制御膳,专人送至皇帝御前。
  依规定做的餐食,皇帝进不进食则是另外一回事。皇帝当然可以连筷子都不动就退下御膳,不过,这样的事情只可偶而为之。因为皇帝也是人,为了不挨饿,当然不可能接连数餐都不进食。否则会引起别人疑窦。
  李斯于是将一名宦官监禁于车内,任务是吃掉送进的餐食,然后把餐具退下。
  倘若规定不严格,将餐食倒掉后再把空了的餐具退下,也不是不可行之事。但依据秦国朝廷规定,皇帝用餐时,厨师必须在宫殿阶下静待餐毕,出巡时,则在御车之前跪坐静待。因此,餐食非确实吃掉不可。
  用餐问题可以用这个方法解决,更麻烦的一件事情着实伤脑筋,那就是处理尸臭的问题。
  皇帝也是人,死后躯体当然会腐烂,发出尸臭是难免之事。何况皇帝是死于七月丙寅之日,阴历的夏天于六月结束,在历表上,七月已是初秋。但这个季节的残暑还是相当酷热。
  这个气味该如何掩饰呢?
  由井陉来到九原时,尸臭已开始扑人鼻孔。
  李斯于是想出一个方法。
  “皇上对此地所产之鱼类极为喜爱,决定大量运回国都咸阳。但碍于规定,无法临时增加车辆。因而下令诸官车辆装载盐渍鱼之木箱一石(约二十七公斤)。”
  这项命令立即下达至随从全员。
  “一石盐渍鱼?这个气味不是叫人无法忍受吗?”
  家臣们莫不紧皱眉头,然而皇命能违抗吗?在回国都的途中,他们不得不以手捏着鼻子,强忍难闻的臭味。由于如此,由辒辌车飘出的尸臭,遂被掩饰。
  李斯和赵高决定在知道上郡的状况之前,暂时秘不发丧。
  回到咸阳后,立即得到先前所派急使之详细报告。
  扶苏这位贵公子的为人可谓非常干脆——干脆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读完父皇的勅书后,他流着眼泪进到内房,便准备利用父皇所赐之剑当场自刎。
  将军蒙恬连忙制止。
  “我觉得事有蹊跷。这等大事按理应于返回国都之后再做决定。皇上此刻尚在巡行途中,据说不久就要返抵国都,这不是更加显得奇怪吗?为什么不再多等一些时日,待回国都后才决定这件事情?又为何需要如此仓促作决定?我对这一点实在不明白。”
  蒙恬不愧是有脑筋,他对这突如其来的勅书,心中起了疑窦。而扶苏的态度却依然认命。
  “父皇自有他的想法吧?”
  这位秉性善良的贵公子,向来就不习惯以怀疑的眼光看待别人。
  “但我被授予三十万大军,负责守备边境,此外,皇上更将您托付予我。皇上如此做,是因为对我极为信任的缘故。”蒙恬说。
  拥有三十万大军的人,有足够力量叛变。皇帝绝不会将如此大军授予他不信赖的将军。更何况皇帝将最有可能成为继承人的皇子都予以托交,倘若这名将军拥立这位皇子叛变,天下人民不也将以为是名正言顺的事吗?
  事实上,皇子扶苏被送来时,蒙恬是既惶恐又感激。因为这件事情证明了皇上对他无限信赖。
  而皇上却在出巡途中,在资讯不甚周详的状况之下,遽然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这样的事情有可能吗?
  “说不定其中有诈。自决之事不必急于一时,待确认皇上旨意后才行自尽,亦不为迟。尚请皇子三思。”蒙恬说。
  扶苏还是摇了摇头。
  “父亲对儿子赐死,当然非同儿戏,父皇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吧?我只有奉命自决一途。”
  扶苏果然听从假造勅书之旨意,自尽而亡。
  蒙恬由于拒绝自杀,因而被逮捕投入阳周牢狱。
  李斯和赵高得到消息后吁一口气,并且发布始皇帝之丧。
  胡亥遂为二世皇帝。
  始皇帝于即位之时,就在骊山山麓挖一深坑,作为自己日后的墓穴。这个坑内具备宫殿、望楼、百官之席以及仓库等。此外,为防止被盗掘,更设有一经碰触就会射出暗箭的机关装置。
  始皇帝遗骸于九月间被葬于骊山陵墓。
第九章 鸿鹄之志
更新时间2008-11-12 14:18:09 字数:4199
 始皇帝之葬仪终告结束。
  二十一岁的胡亥即位为二世皇帝。这个人物与“英明”二字着实相去甚远。二世皇帝完全在郎中令赵高和丞相李斯的操纵之下。这两个人在二世皇帝的宫廷内权倾一时,是毋庸置疑之事。
  ——一山不容二虎。
  为争取主导权而发生冲突。这一点,两人早就心知肚明,照理说双方都应有所提防才是。实际上,为争取主导权而暗自作准备的,只有赵高,李斯则完全处于不设防状态之下。
  准备对抗态势,唯有在视对方为敌手的情形之下才会产生。
  赵高当然视李斯为争取主导权之强敌,而相反的,李斯却根本没有把赵高放在眼中。
  这当然有其理由。李斯过去虽然只是一名小官,却是在荀子门下学过“帝王之术”的士大夫,后来更以丞相身份参与国政。因此,他是十分自负的。
  而赵高只不过是在宫中担任杂役的宦官。虽然这个职务以伺候皇帝身边事宜为主,但这样的事情根本称不上是“国政”。至少在李斯眼里看来,他只是一名仆役罢了。
  李斯视向来担任这项工作的赵高为“下人”,一直投以轻蔑眼光。他才不屑与这种人竞争哪!
  既无敌对意识,当然就未做任何抗争准备。
  “丞相大人,”赵高对李斯说,“我对国政一窍不通,这方面尚请大人多费心。我就专心于拥护新帝吧!”
  听到赵高说这些话时,李斯还在心中暗暗嘲笑着。这还用得着说吗?你充其量只是准备御车、安排宴会事宜的料子嘛!
  实际上,李斯疏忽了一件事。他忘记赵高还会做一件事情,那就是——“阴谋”!
  伪造始皇帝遗嘱这个大阴谋,当初就是由赵高提议的。李斯后来被迫参加阴谋,而主导权却在赵高手中。光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赵高绝非等闲之辈。李斯理应思及此,却只因对方不是士大夫,而小觑其能力。
  赵高所谓的“拥护新帝”,意思是指肃清二世皇帝胡亥之一切政敌而言。
  最大的敌手——先帝长子扶苏,已借由伪造之遗书,成功地清除掉。而始皇帝尚有二十多名儿子。胡亥是其中最不成器的一个。为了肃清这些骨肉敌手,有必要使法律更为严峻,刑罚更为苛酷。秦之法律原本已严峻至极,而赵高却又修订法律,变本加厉。
  李斯对这项措施并没有反对。这是因为遽失始皇帝这个权力大泉源的此时,唯有假法律之力量才是维持秩序的最佳政策。法律的声威至少能收到暂时性效果。
  后来,始皇帝所生的儿子,除二世皇帝外,悉数被杀。被杀掉的不止是儿子,连公主(内亲王)也不例外。有权利分得始皇帝遗产的人,绝不容许生存。
  十二名公子在咸阳市场被处死,十名公主则在郊外被处磔刑。
  被处刑者的家人或家臣有可能对如此酷刑怀恨在心,而对新帝图谋报仇。因此,这些人在连坐法规定之下,全被杀害。
  二世皇帝要做的事情,除了杀戮骨肉之外,就是继续先帝未竟之事业。
  咸阳宫殿是在秦尚是诸侯时所造,现在既为天下之皇帝,当然有必要建造更豪华的宫殿。始皇帝已在阿房之地着手建造前所未有的大宫殿。他准备于竣工后征求博士们的意见,为这座宫殿妥善命名,而在完工之前,暂以地名称之“阿房宫”。二世皇帝的工作之一是继续推动这座阿房宫的建造工程。
  始皇帝尤其致力推动道路网的建设。他之所以屡屡出巡,目的之一就在于督促此项工程。直道(干线道路)以及驰道(天子巡行之道路)之建设计划尚未完成。
  始皇帝之陵墓亦非尽快建造不可。这个规模也是前所未见的。
  因此,增税、征召等事宜比以前更进一层。老百姓苦不堪言、生活濒临绝境的结果,起而反抗是很可能发生的。为防止这一点,法律需要修订得更加严峻。
  当时,现今的河南省阳城有个人名叫陈胜,单字涉。这个人既无自己的土地,亦非佃农,只以按日计资方式替人做工。他行径乖戾,异乎常人,因而被称为“怪人”。
  一天,他在干活之际突然停下手上工作,仰天叹息道:“世上最可贵的是贫贱时的朋友之情。倘若有一天发迹,我绝不会忘记你们。”
  和他在一起的朋友,听到这句话后,却嗤之以鼻:“你是帮人干粗活拿工钱的人。你会发迹,这不是做梦吗?”
  对此,陈胜回答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意思是说:燕子或麻雀之类小鸟,怎么会了解大鹏鸟的志向呢!
  这样的豪语,别人却认为是出自夸大妄想的呓语。
  二世皇帝元年七月,居住闾左的住民被征召。
  “闾左”的意思是“左边街坊”。当时的征召有一定的顺序,将街坊分为左右,然后交替征召。依据一说,当时的右边街坊住的是有钱人,左边街坊住的是穷人。
  总之,有钱人可以花钱逃避征召,被征调为夫役的,永远是穷人。
  陈胜当然是闾左之住民。这一次被征召的有九百个人,结果,也不知道是经过抽签或者指派,陈胜成了这个团体的“屯长”。其职务即是领队。
  这批人准备到渔阳守备部队去服兵役。渔阳在现今河北省密云县的西南,密云县在今日的行政划分上被纳入北京市。总之,由河南阳城到河北渔阳,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一行人来到一个叫大泽乡的地方后,再也无法前进。因为道路被连日大雨冲坏了。
  “这不是要命的事吗?”陈胜仰望乌云密布的天空呢喃道。
  他们被迫在大泽乡滞留许多天。这次的征调,报到日期是有规定的。他们领有“于某月某日前到达任地渔阳”之命令。被迫在大泽乡滞留的结果,眼看是不可能于规定日期前到达渔阳了。
  原本就极为严峻的秦之刑法,近来更是变本加厉。倘若不能于所定日期前往报到,依照规定将被处斩。
  因为这是天灾,在不可抗拒的理由下,迟到之事或许会被宽恕。但官方为了以儆效尤,“依法处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依最近的趋势来看,依法处斩的可能性是相当大的。
  “逃亡罪也是以处斩论吧?”另一名屯长吴广问陈胜。
  “是啊!不论是逃亡或到那边,都一样要被处斩。在这里叛变,同样也会被处斩。总之,我们只有被斩一途了。”陈胜回答。
  “这不是要逼我们狗急跳墙吗?”吴广嗤笑起来。
  吴广是河南阳夏人,字叔。他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人。
  “怎样的跳墙法呢?”
  相较于陈胜的慎重态度,吴广倒是很干脆的:“一样要死,我们为何不叛变呢?咱们来建立自己的国家吧!”
  “建立自己的国家,这个志向很不错。可是,我们只有九百个人,而这九百个人不见得全会跟我们一起叛变啊!”
  “哪个不跟,老子就干掉哪个!”吴广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来卜个卦吧!”陈胜说。
  当时的人相信卜卦之类事情,其程度远超乎现代人的想象。
  卜卦的结果是“吉”。大家于是即刻进行大事。
  只是,卜者对他们说:“你们一定能够诸事顺遂。只是,卦象显示,你们都是鬼。”
  “鬼”当然是指亡灵而言。卜者的意思是:你们揭竿而起,推翻秦之事会成功,但都会因此而死。陈胜和吴广却领会错意思了。
  “要我们成为幽灵,这是什么意思呢?”吴广问道。
  陈胜思量片刻后说:“大概是叫我们冒充幽灵,好吓唬大家跟随我们吧?”
  当务之急是如何说服这九百名兵卒,使他们成为同志。陈、吴两人自以为是地认为卜者之言是针对这一点而做的指示。
  大泽乡野地有一座长满野草的小祠。陈胜要吴广躲在这座小祠里发出狐叫之声,并且大喊:“大楚兴,陈胜王!”
  此外,陈胜更把一块写有“陈胜王”三个红字的布,塞进附近渔夫用网捞获的鱼肚内。
  买了这条鱼的士兵,自然看到鱼肚内的这块布。这件奇妙的事情当然很快就被传出去。
  大家看待陈胜的眼光,因此骤然改变。众人的眼神里洋溢着敬畏之意。
  部署妥当!陈胜现在考量的是如何制造揭竿之契机。
  这时候他注意到,僚友吴广由于为人豪爽,所以甚受大家欢迎。吴广有困难时,大家都会同情他;被欺负时,会抱不平而助他一臂之力;欺负吴广的人成为大家憎恶的对象。
  因此,将九百个兵卒的憎恶之情凝聚在一起,使之爆发,将是最好的方法。
  陈胜于是叫来吴广,面授机宜。
  这个团体由两名将尉负责率领,他们在故乡担任的是屯兵业务。其中的一个酒品甚差,每次酒醉一定乱挥长鞭。因此,众人总是对他敬而远之。而受陈胜指示的吴广却来到酒醉了的将尉面前,大声说道:“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实在要命。咱们不如逃走吧!”
  这是在营地用餐完毕、九百兵卒正坐在地上歇息的时候。由于是吴广的声音,所以众人都不觉怔住。那名脾气暴躁的将尉就在旁边。众人担心吴广会出事,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混账!你刚才说了什么?”
  这名将校挥起了长鞭。啪!啪!——吴广的肌肤被长鞭抽得皮开肉绽。
  “你还敢说要逃走吗?”将尉以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吴广大吼。吴广这时怀里藏有一把匕首。他假装要拭去身上血渍,伸手入怀握住了匕首刀柄。
  “我当然敢说!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我不想当这种滥兵,说要逃走就要逃走!”
  “你敢!”
  又是一阵鞭打声。
  望着这个情景的九百兵卒,眼睛都冒出了恚愤的火焰。
  “我要把你干掉!”形同发疯的校尉,突然丢下长鞭,拔出腰际之剑。
  “我也想把你干掉呢!”吴广说完这句话,就一个箭步扑到对方身上。这时候他听到同伴们对他喊出加油声。
  酩酊大醉的将尉,动作当然迟钝一些。在还没有挥剑之前,胸前已被刺上一刀,惨叫一声:“哎哟!”当场倒下。
  “干得好!”一些兵卒发出欢呼声。这叫好之声却带有一些为闯祸而担忧的不安气氛。
  “我也把这个干掉了!”就在这时候,从另外的方向传来一个喊声。大家立刻把视线移到那边。
  众人看到的是手执白刃的陈胜。白刃上血迹斑斑。另一名将尉浑身是血地倒在他的脚前。
  大家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陈胜挺起胸脯,把刀刃挥到头上,开始演讲:“由于天灾,我们必定无法在限期之内赶往河北报到,依照法律,将因此而被斩。大家知道吗?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就算理由正当而免于一死,日后也将会被派到最危险的地方去。无论如何,终究是死路一条。既然要死,为何不豁出去,轰轰烈烈地干它一场呢!”
  顿一下后,他环顾大家,又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意思是说,王侯将相并不是生下来就注定的,任何人都有机会爬到这个地位,包括你们在内!
第十章 陈胜吴广
更新时间2008-11-12 14:19:37 字数:4141
 九百健儿一时之间振奋起来。
  陈胜还在干按日计酬粗活时说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是至理名言,而这次为促请大家奋起而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同样也是令人振奋的话。
  贫农出身的陈胜,照理没有受过正规教育,也没有什么学问,而他却能于必要之时说出如此有力的话。懂得如何使人感动,这大概是一种天赋吧?
  这九百兵卒都是闾左贫民,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平和不满。可是,这样的心情在一盘散沙状态之下,不可能成为力量。陈胜以其演说煽动他们,将这九百个不平和不满凝聚为一,并且加以点燃。
  虽然凝聚为一,但以九百人的力量想要推翻天下,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中国自古以来有句谚语“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意思是说:即使是一丁点儿小火,也有可能把偌大草原烧尽。只是,小小的火烧尽大草原要有条件。那就是:这个火不能熄掉、风向要对,以及大草原充分干燥。
  为了创造这些条件,需要非常大的努力。
  对于大草原确实干燥这一点,陈胜认为自己的观察绝无偏差。因为他是庶民,对庶民的心理知道得很透彻。尤其在二世皇帝即位后,由于连连增税和不断的劳役,人民生活已濒临绝境。此外,无数被秦灭亡的六国遗臣也怀恨在心。
  点燃火苗后,这个火势将迅速蔓延是可以预期的。
  问题在于风向是否正确……陈胜就这个问题做了思考。
  见到九百贫民部队崛起时,各方会立即有所反应吗?没有组织的一小群乡巴佬胡乱起哄,这不是以卵击石吗?人们很有可能以这样的眼光看待他们。在身份制度分明、阶级偏见极强的这个时代,贫农向来是被人瞧不起的。
  既然如此,那就假借什么名义吧!
  陈胜立即做了决定。起义要有大义名分,这是绝对正确的。
  现在最好的方法是假借声望极高的某人名义,只是,这件事情绝不能被拆穿。
  “哦,对!”陈胜突然想到一个妙策,他高兴得叫了起来。
  在秦王室中,最得人望的是始皇帝长子扶苏。而于始皇帝死后,继位的却是末子胡亥。为什么不让扶苏继位而选择人人公认的庸愚胡亥为新帝?——天下老百姓早就大为不解。
  陈胜曾经就此问过来自国都消息灵通的一名商人。结果,对方用食指对着嘴唇,说一声“嘘——”后,压低声音告诉他宦官赵高和丞相李斯假传圣旨使扶苏自杀,并且拥立胡亥这件阴谋的真相。这名商人最后还特别强调:这事绝对不能说出去。不然,脑袋会搬家的。
  这名商人姓武名臣,经常往返于国都和阳城之间,是陈胜时常探询国都方面消息的人。他探得的消息,可信度百分之百。
  陈胜当然相信武臣说的话。
  与二世皇帝即位有关的秘密,被守得非常严密。陈胜在他的生活圈内,就从未听说有关这件事情的风声。也就是说,绝大多数的人都以为那位甚受好评的扶苏还活着。
  就假借扶苏之名吧!陈胜做了这个决定。
  大泽乡在现今安徽省宿县,是战国时代的楚地。楚与秦是夙敌。楚在屈原时代就屡受秦之欺骗,更有怀王在诡计之下为秦所害之事。
  不过,以在秦声望还不错的皇子扶苏为号召,这个力量或许还不够……陈胜环抱双臂,沉思起来。虽然没有学问,但他对庶民的心理是相当了解的。既然在楚之旧地起义,就应假借与楚有渊源之人的名字才好。
  陈胜于是想起楚国名将项燕。
  如前所述,项燕于被秦国老将王翦攻打之际身故。那是楚国末代国君负刍四年(公元前224年)间之事。
  楚人却不愿相信名将项燕已死。由于从未有人看过他的遗骸,因此,有一项传闻:他于逃离战场后,正暗中准备东山再起。
  项燕战败后已过了十五年,人们却认为他还活着。
  陈胜叫来僚友吴广,对他提议说:“我们使用公子扶苏和项燕之名,如何?”
  “好,我赞成。”干脆利落的吴广当场表示同意。
  实际上,将秦之公子和楚之英雄组合在一起是非常矛盾的一件事情。
  扶苏和项燕的关系是世仇。
  从民之欲也。
  《史记》就陈胜使用两人之名之事记载道。
  陈胜和吴广将两名将尉杀害后,设坛祭拜其首级。
  血祭——看到鲜血时,人都会激动起来。这批贫民军队在情绪激昂的状态下,一鼓作气攻打了大泽乡官军阵营。由于收编降服之兵卒,起义军队人数日益膨胀。
  陈胜自封为“将军”,吴广则以“都尉”自称。
  他们以破竹之势攻打邻近各县。虽然政府军首脑皆为中央派遣或任命者,而兵卒却全是贫民出身的人。当时的兵役极为马虎,有财力的人可以花钱免去兵役。
  陈胜和吴广率领的大批贫民起义军,次第吸收官军之贫民兵卒,可说是所向无敌。
  第一次稍微遭到抵抗的是在陈地。陈在现今河南省淮阳县。他们举兵的大泽乡在现今徐州的偏南方,因此,起义军是一路向西方秦都攻进的。这种直捣黄龙的态势,绝非一时的盲动。
  一路上收编兵卒,接近敌地时,部队已膨胀为战车队六七百乘,骑兵千余骑,兵卒多达数万。
  看到大军来袭,通常是郡长官未战即逃,副官则于城门奋勇迎战,壮烈阵亡。
  陈胜召集了地方上的有力人士。
  承袭周之制度的秦,各地均置有以教化当地住民为任务的“三老”。关于“三老”制度,有三人之说及一人之说。实际上的情形似乎是:一名长老和两名副手共同组成,较为正确。三老是台面上的人物,背后更有各地具势力的人物,发挥相当大的影响力。这类人一般被称为“豪杰”。
  陈胜召集的是陈地三老和豪杰们。
  “我已赶走这个地方的郡守,并且攻陷城池。至于今后应该如何,愿闻各位意见。”陈胜用商量的口气说。
  这是以数万大军为后盾的商量,三老和豪杰面面相觑后,用诚惶诚恐的语气说:“将军披甲戴盔,亲执武器,攻破暴虐之徒,以兴楚国。这是千秋大业,因此,尚请将军以‘王’自立。”
  “这是你们的意见吗?好,这一点我可以考虑。”陈胜意气昂然地说。
  在人民的拥戴之下成为“王”,大义名分终于有了着落。
  这当然是陈胜经过设计,让部属迫使三老和豪杰们如此说的。推翻秦,并且复兴过去被秦灭亡之楚——这是起义军的口号。
  陈胜表面上的态度是:为复兴楚而尽一切努力。
  由于始皇帝创造“皇帝”这个称号,因此,“王”遂成为“帝”之下的称谓。在周朝鼎盛时,周王就是天子。眼看战国时代的诸侯纷纷以王自称,不屑称“王”的始皇帝,于统一天下后,创造了新称号。
  依据起义军的宗旨,楚国之王才是天子,其下的王族、功臣则为王。
  陈胜于焉以“陈王”自称。
  陈是他的姓,同时也是他据地的地名。称王的同时,他开始使用“张楚”这个别名。
  这个别名的意思在于“铺张楚之势力”,借以显示自己为楚国最高元勋。
  陈胜的搭档吴广则以“假王”自称。这个“假”不是真假之假,而是寓意“副”,也就是“副王”。
  从被征召的兵卒跃身为王,两人得意的心情可以想见。
  “陈胜吴广”——将在大泽乡带头造反的两个头目姓名连在一起,便成了“第一个实行者”的代名词。
  如:“由你做陈胜吴广吧!”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倚靠别人,由你带头做吧!”
  由九百个人开始的这个部队,全是贫农出身、生性朴讷愚直的人,而其势力却迅速扩大。占领许多城市后,开始容纳一些在都市成长头脑灵敏的知识分子。
  虽然如此,陈胜还是怨叹手下无人才,能够将军队指挥自如的人,更是缺乏。过去的情形是,只要这九百名兵卒大声呐喊,蜂拥而至,敌人就会闻风丧胆,逃之夭夭。但这样的状态不知尚能维持多久。在陈胜阵营中,觅求人才已是当务之急。
  来到大泽乡附近一个叫符离的地方时,陈胜将一个叫葛婴的人纳入麾下。这个人可谓聪明绝顶,是这批农民军中从未有过的才子型人物。
  这个人对陈胜唯唯诺诺、唯命是从,一切表现可圈可点。而陈胜对葛婴的看法却是——
  这个家伙有些令人恶心!
  葛婴确实做什么事情都行,委实很能干。但是,一旦放在身边,就会对他生起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感。这是为什么,陈胜自己也说不出理由。
  实际上,葛婴是天生以谄媚为能事的人。他表现良好,与其说是出自忠诚之心,毋宁是媚上心理使然。陈胜就是对他的虚伪态度感到不愉快。
  虽然令人厌恶,使用起来却相当有其可取之处,所以,陈胜还是继续任用葛婴。
  在这个时候,武臣出现了。陈胜为之欣喜若狂。
  “谢谢你跑来看我。”陈胜由衷表示欣慰。
  “我不是跑来,而是回来。陈这个地方是我的故乡啊!我是生意人,所以到处旅行,不过,我待在故乡的时间也不少哩!”
  这些话使陈胜更加高兴。
  换成那个最会拍马屁的葛婴,他一定会说这样的话吧——是的,我十分仰慕英名,所以老远跑来投靠您。
  由于性格和葛婴完全相反的人物出现,陈胜因而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何况武臣说的话从来没有失误过。当时假借公子扶苏之名,其实也是根据武臣告诉他的情报所作的决定。
  武臣以商人身份游历各地,除了消息灵通外,实务才能也是一等一的。
  “看到老兄,我真有久旱逢甘霖的感觉……”
  “此话从何说?”
  “我正在渴望得到有才能的人。你不正是我在久旱时遇到的甘霖吗?”
  “我可没有在你下面做官的意思啊!我只是来看看老朋友而已。”
  “请你不要这么说。我是要你要定了。”
  陈胜于是聘请武臣为首席幕僚。同时,他改任葛婴为远征军队长,将之外放。
  “希望你在远征任务上有良好的表现。”
  听到陈胜如此说时,葛婴立刻叩头说道:“我的性命已奉献给大王,为了大王,我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尚请大王期待我的战果吧!”
  又是这种奉承话……陈胜虽然心里这么想,却表情严肃地说:“希望早日看到你建功。”
  葛婴率军出发后不久,一名部下来到陈胜面前禀报:“有自称张耳和陈余的两个人前来求谒大王。”
  “什么?”
  陈胜跳了起来。当时的人是席地而坐,由于陈胜猛然跳起,所以把坐垫都踢开了。
  他的错愕程度由此可见。
  “快!快请他们进来!……要……要注意礼……礼貌!”
  陈胜说话难得结结巴巴。
第十一章 真与伪
更新时间2008-11-13 12:27:41 字数:4385
 陈胜如此错愕,当然是有其道理的。
  魏国名士张耳和陈余,都是名满天下的人物。他们却于魏为秦始皇所灭亡那一年(公元前225年)销声匿迹。
  攻陷魏都大梁的,是屡次向始皇帝强要奖赏而得以保身的王翦之子王贲。王贲向始皇帝奏捷时,竟被叱责。
  ——没有杀死那两个人,怎能算是攻灭魏国呢!只要那两个人尚在人间,朕就不能安心。这不能算是完全的胜利。
  始皇帝为何如此害怕张耳和陈余呢?
  张耳在当时魏国是外黄之地的长官。外黄在河南省,在担心天会塌下来的杞人之国的附近。他不是普通的地方长官,家财万贯的他非常好客,并且常以照顾各方豪杰、侠客为乐。因此,一旦有事时,他的动员能力非常强。
  虽然陈余较张耳年轻一些,两人却是莫逆之交,交情之深甚至达到以死相许的程度。陈余也颇有财力,和张耳联合起来的力量,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他们充其量只是乡间名士,有什么值得害怕呢?
  原本以为会受皇上称赞的将军王贲,由于期待落空,因而露出不服气表情问道。
  ——有危险毒素的芽,翻遍泥土都非得摘掉不可。让他们逃掉,实在是天大的失败。……那两个靠吃软饭过日子的家伙,可恶!
  始皇帝露出愤怒表情,咒骂起来。
  “靠吃软饭过日子的家伙”不是始皇帝随便说说的咒骂之语。张耳和陈余并非出身富裕家庭的人,而是由于娶了富豪之女才致富的。莫逆之交的这两个人,都因妻子娘家的财力而称霸一方,这倒是一件趣事。
  ——那两个人非找出来不可。以重金悬赏吧!
  始皇帝立刻下达命令。
  奖赏是,捉拿张耳者给予千金,捉拿陈余者则给予五百金。虽然如此,这两个人却始终未被逮到。
  这样的张耳和陈余突然出现,并前来求见——陈胜还不错愕万分吗?
  “等一下……”
  交代属下以殷勤态度引进两人后,陈胜突然压抑自己的兴奋情绪,有所思量——这么大的意外事情,背后难道没有什么阴谋吗?
  才要开始打天下,就有这样两位名士欲来投入麾下,事情不是进行得太顺利了吗?事情顺利得出奇,反而会怀疑其真实性,这是人之常情。
  其实,这样的事情我自己也做过嘛!死讯未被公布的扶苏以及被人们误认为还活着的项燕——陈胜自己确实盗用过这两个人的名字。
  “项燕打败仗和魏国被灭亡——这两件事情哪个在先呢?”陈胜向武臣问道。
  “项燕打败仗是魏都大梁被攻陷后第二年的事情。”武臣回答。
  “这么说,这两个人潜伏达十六年之久啰?”
  “算来确实这么久。这两个人实在很会躲藏。”
  “你认识张耳和陈余吗?”陈胜问道。
  “这……不……他们是当代名士,而我只是一介商贾,怎么有机会认识这两个人呢?”
  武臣的回答先是支支吾吾的,后来却很肯定。
  他已看出陈胜心里想的是什么。这两个人很可能是冒牌货……
  自己有过盗用他人名义之事的陈胜,对别人持以怀疑态度是极其自然的。
  事实上,武臣于大约二十年前曾经见过张耳。张耳在外黄的宅邸虽然不到食客三千的程度,但家里经常出入一两百个食客确是事实。因此,除非相当具有特色的人物,张耳应该不可能记得那么多年前的食客面孔才对。
  我就说不认识他吧!武臣在瞬间如此思量而做此回答。
  武臣因过去的交情而被陈王重用。有朝一日陈王取得天下后,他被封为宰相也是指日可待之事。因此,他绝不欢迎能力比自己强的人物加入陈王阵营。因为这将会阻碍自己的晋升。
  “可是,你是经常行走诸国的人,应该听说过有关张耳、陈余这两个人的事吧?”
  陈胜上半身略往前倾,又问了武臣。
  “那当然。因为他们在各地都是话题人物。”
  “你不但见闻很广,知识也很丰富。应该有能力加以判断吧?”
  “要判断什么呢?”武臣装蒜问道。
  “这两个人是真正的张耳、陈余,还是冒牌货,我需要做这个判断。”
  “这……看到本人时,我或许会看出这一点吧!”
  “那很好。待会儿他们进来时,你好好鉴定一下。”
  十六年是一段相当漫长的岁月。何况更是躲躲藏藏地过日子。
  他们是分别以千金和五百金被悬赏缉拿的人。因此偶尔遇见旧识时,都会紧张起来。但那些认出他们的人大多过去曾经受过其帮助。所以,对方不是用眼睛示意后迅速走过,就是于擦肩而过时,很快地说一声:“看您平安无事,实在很高兴。不过,还是少出来走动为妙。”
  有人甚至把他们藏匿在自己的家中。
  他们不是分别潜伏,而是始终在一起。这也是能够熬过十六年岁月的原因之一吧。
  “对你悬赏千金,对我却只有五百金——一半而已。这不是使我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吗?”一天,陈余以开玩笑的口吻如此说。
  “那是因为我比你年长的关系吧?不然就是始皇帝有眼无珠,看不出一个人的真正价值吧?”张耳用这样的话给予安慰。
  “这种躲躲藏藏的生活,不知何时才会结束哩!”
  听到陈余如此喟叹时,张耳立刻说:“始皇帝的秦朝迟早会灭亡,是绝对错不了的。最好的证明是对你的赏金只有五百金这一点。连识人的能力都没有,这种人的治世可能长久吗?”
  由于在大梁或过去的魏地格外危险,因此,两人流浪他国。来到中意的地方时,一住就是好几年。但长住一个地方同样十分危险。他们又辗转各地后来到陈,对此地相当中意,因此在陈已住了五年的时间。
  “我们似乎应该考虑转移到别处吧?”张耳说。
  “又要转移了?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生根吗?”陈余露出怅然表情。
  “秦朝灭亡,我们就能大摇大摆地回到大梁,你为什么不能再忍耐一段时期呢?”
  “不知还要等多久哩!”
  “依我看,老百姓起而反抗的时候应该到了……”
  正在如此聊天时,他们听到贫民军在大泽乡崛起的消息。
  “看样子,我们可以不必再干城门守丁了。”张耳意兴焕发地说。
  来到陈地后,他们做的是城门守丁的工作,不仅是看守城门,还得行走城内各处,宣传政府的公告事宜。
  “抓到张耳的人可得千金悬赏,抓到陈余则得五百金……”
  这项悬赏公告也是两人行走城内,大声向居民宣达的。
  大声宣达悬赏公告的人就是被缉拿的对象——什么人会想到这一点呢?监视可疑人物进城,也是城门守丁的工作。由可疑分子本身担任这项工作,不是非常讽刺吗?
  他们开始对在大泽乡发生的造反有所期待。
  他们的期待没有落空。造反一事如雪球般越滚越大,贫民军已成为数万军队,并且攻入陈城,以此为据地。
  两人暂时静观态势。
  是泡沫式的造反,还是有所前景的军队,这一点,非予判断不可。
  “看样子,这批人相当有前瞻性。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军纪非常良好,都是贫民出身的士兵,所以懂得如何珍惜老百姓。这一点就已赢得了人心。”
  陈胜入城后,张耳经过一段时期的观察做此判断,因而偕同陈余前来造反军总部拜访。
  虽然是乡下地方,但他们相信无人不晓张耳、陈余之名。通报姓名后,对方一定会乐意引见——两人如此认为。
  他们果然受到欢迎。陈胜说:“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尚请二位惠予指教。”
  张耳早就准备好给陈胜的建言,因而滔滔不绝地说:“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可能地吸收同道,人数愈多愈好。吸收同道尽量以对秦怀恨在心的人为对象。秦不但攻灭六国,更俘虏其国君,故六国遗民都与秦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首要之务是复兴被灭亡的六国。只要使六国复兴,天下人会感恩于你,你的帝业也将能够完成。在这之前,非获得人心不可。你现在以王自称,这一点似乎有欠妥当,因为这易使人认为你有私心。依我之见,此时应该暂且有所收敛为宜。”
  “这我可以考虑。”陈胜回答。
  贤名远播之张耳的意见,当然非接受不可。只是,对方是不是真正的张耳,尚未得到证实。因此,陈胜没有当场作肯定答复,等到他们回去后,他才问武臣:“怎么样?你看出真假没有?”
  对此,武臣蹙着眉头回答:“一时难以鉴别。”
  实际上,武臣过去曾以食客身份在张耳宅邸待过一段时期,当然不会认错人。方才见到的正是暌违近二十年的张耳,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这个人将是自己强劲的竞争对手!
  由于对方是名满天下的人物,日后宰相之位将会被张耳所占是显而易见的,非阻挡不可。但这时候怎么能说“他是个冒牌货”呢?
  这两个人是如假包换的张耳和陈余,这一点,迟早会得到证实。要是说出鉴定错误的话,自己将会信誉扫地。所以,此刻最好的方法是含糊以答。
  “这两人看起来相当有见识。至于是真是假,我要再经过一段时期的观察,才能确定。”武臣说。
  “那我把他们交给你好啦!你仔细观察吧!”
  “是的,遵命。”
  “这个总部时常有人前来拜访,其中说不定会有认识张耳和陈余的人。我也会留心探听的。”陈胜说。
  这样的话就大事不妙了——武臣有些着了慌。把这两个人留在此地的话,真实身份一定会揭晓,而就任要职。
  那两个人不能放在陈胜身边。一旦人不在,就不可能证实其为真正的张耳和陈余。武臣的脑筋动得很快。
  “有一个最实际而有效的鉴定法。”
  “嗬……是怎样的方法呢?”
  “派任务给他们。如果表现良好,就有可能是真货;相反的,如果表现很差,就可以断定为冒牌货。”
  “说得也是。可是,派什么任务给他们做呢?”
  “在真假还没有鉴定出来之前,当然不宜贸然让他们担任要职。我不久要远征赴赵,到时候,用这两个人来辅佐我,这样如何?”
  “这个点子很好,就这样决定吧!”陈胜当场同意这个建议。
  虽然张耳“废止王号”之建言未被采纳,他却和陈余一同被任命为远征军司令官的副手。前赴南方的远征军由马屁精葛婴担任将军。
  以武臣为将军的三千远征军则前赴北方。张耳被任命为其下的左校尉,陈余则为右校尉。
  “要我们以校尉身份参加远征军,不是太瞧不起我们吗?我看我们不要去算了。”陈余对这项任命表示不满。
  虽然校尉是司令官下面的辅佐角色,但司令官却是商人出身的武臣。陈余认为屈就在商人底下是一项奇耻大辱。
  “不,我们还是平心静气地接受这项任命吧!”张耳以平静口吻说。
  “我们过十六年辛酸岁月,为的是要在商人底下做事吗?”陈余气呼呼地说。
  “时代不同了。那个陈胜还不是贫农出身的吗?连这样的人都志在天下,时代已变成这样了。我们从头开始吧!以校尉身份立功,然后逐步晋升,有何不可呢?”
  “你的意思我不是不知道,但我就是不甘心。”
  “你还在说这样的话,不怕我重重地踩你的脚吗?”张耳说。
第十二章 分裂
更新时间2008-11-13 12:27:56 字数:3601
 “重重地踩你的脚”这句话在张耳和陈余之间有特殊意义。
  以城门守丁身份过着潜伏生活确实辛酸。尤其对血气方刚的陈余来说,这样的煎熬已到几乎无法忍受的地步。由于精神绷得很紧,所以即使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会暴跳如雷。受到刺激时,迸发出来的性子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小官员中,常有以整肃部属为乐的人。这类人好像以找机会“修理”部下为无上乐趣。
  一次,陈余就因做错一件小事,而被这样的上司发现。
  “你干的好事!”这名上司露出狰狞微笑,右手握着皮鞭走过来。
  啪!啪!——上司腾空挥舞了几下皮鞭,露出乐不可支的表情。
  这相貌多么令人恶心!
  陈余的愤怒即将爆发。
  他不是为即将被鞭打的皮肉之痛而怨怒,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激愤。
  倘若反抗,很可能被杀。
  但面对这个有虐待倾向的家伙时,陈余实在压抑不住从心底迸出的恚愤之情。
  “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自从魏被灭亡后,我从未有过一天快乐日子,今后的情形想必也是一样。我干脆豁出去!把这个家伙干掉后纵然自己也要死,但一命抵一命,不算划不来!”陈余握紧拳头。
  境遇相同而多年来相处一起的张耳,由陈余的表情和态度,清楚地看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这样不行!如此自暴自弃,不会有好结果。得快制止他。”张耳于是重重地踩了一下陈余的脚。
  他们两人本来就是心有灵犀。一只脚重重地被踩时,陈余已经了解到这位前辈对他的忠告了。他于是放弃反抗,当场垂首跪下来。
  皮鞭毫不容情地抽打他的背。而陈余却咬紧牙关忍受着。鞭打完毕后,张耳带陈余来到一处四下无人的桑田。
  “还好你能及时明白我的意思。你再也不能那样了啊!魏被灭亡时,我们曾经发过什么誓,你难道忘记了吗?”
  “我没有忘记。句句都记得很清楚。”陈余垂头回答。
  “我们当时对天发誓绝不甘休,不是吗?发过此誓的人,怎么可以因受侮辱而和那样的区区小官拼个你死我活呢?你难道忘了我们的大志吗?”
  “我知道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干傻事的。刚才被你一踩的痛楚我会永远记得。以后受到别人的侮辱时,我会先摸一下自己的脚背,以便想起你今天给我的忠告。”
  陈余后来变成相当能够逆来顺受的人。
  盼望已久的推翻秦朝机会终于来到。忍辱偷生多年,为的是要在这个时候有所发挥。
  而过去在魏国闻名遐迩的这两人,却被派在一个商人出身的家伙底下接受差遣!原本脾气暴躁的陈余,这时候老毛病又起,几乎又要使性子了。
  ——不怕我重重地踩你的脚吗?
  如此警告陈余的张耳,实际上自己也希望陈余踩他一脚。比起动辄发脾气的陈余,看似稳重的张耳,其实自尊心更强。面对一个不足挂齿的小官时还可以忍耐。但这是以天下为舞台、为达成夙愿而全力以赴的时候。在此重要时刻,却被派任无足轻重的角色!张耳内心愤懑已极。
  以武臣为将军的三千部队,一路吸收兵员,膨胀成为数万大军。
  武臣以“武信君”为号,攻占赵地的十个城后,势力已是锐不可当。
  另一方面,马屁精葛婴也在南方进击得非常顺利。南方原为楚国领域,由于反秦气氛浓厚,造反军因而得到民众的强力支持。
  此地有楚国王室族人襄疆,以“楚王”为名,正在收揽人心。开始时,葛婴还对这位楚王有所协助,不久之后,葛婴与生俱来的马屁精本性抬头了。
  “吾主陈王才是天下之王。这个楚王将来很有可能成为陈王的竞争者。不如现在就消灭他,以表明我对陈王的忠诚。”葛婴于是杀掉楚王襄疆。
  葛婴意气扬扬地回到陈城。这次回来,是为了要向陈胜报告战果。除了攻陷诸城之事以外,他也把消除将来有可能成为祸根的“楚王”一事一并报告。
  “这全都是为了大王。我的心里只有大王,凡是有利于大王的事情,我都会排除万难去做。诛杀自称为楚王的襄疆,也是因为不容许大王以外的人以王自称……”
  他当然期待大王陈胜对他有所嘉许。未料,陈胜听后却遽然变色。
  “什么?”陈胜错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陈胜、吴广举兵后,立即引起连锁反应,其形态有两种。
  其一是秦之朝廷任命的地方官,率先响应。
  其二是住民崛起,杀死秦之地方官,表明造反。
  总之,造反旗帜在各地揭起,反秦军已充斥天下。
  这是天下大乱之际。纷纷起义的不仅仅是被灭亡的六国王族、遗臣,对二世皇帝加重徭役及租税等措施极为不满的农民,也都争先恐后地崛起。
  目前的情形只是连锁反应,还没有到造反各军相互串联的阶段。这些零零散散的起义,由谁统一——也就是争取统帅权之事,要过些时候才会展开。
  到目前为止,率先起义的陈胜占上风,屡见各地造反军,擅自打着“奉陈王之命”的旗号。可见陈胜已是造反的象征,日后被推举为统帅的可能性非常大。只是,陈胜有一个弱点——贫农出身的他,根本没有相当的地盘。
  率先起义,并在秦之地得到支持——这两点等于是他的资本,也是最重要的财产。
  而葛婴却杀掉旧时楚国王族襄疆。
  陈胜使用“张楚”——铺张楚之势力——这个名字,煞费苦心地争取楚人民心。他业已取得的据地,大半属旧时楚国的领土。杀死楚国王族之事一旦传开,陈胜岂不是要遭到楚人的强烈排斥吗?
  “这是谁叫你干的?”陈胜发出心底的怒喝。
  葛婴遭此怒喝,一时目瞪口呆,他原本期待被嘉许,结果反而受到怒骂。他实在弄不明白其理由安在。
  他们都不是有学问的人,而陈胜和葛婴的差异就在这里。陈胜较具远见,有首先发动造反的胆识。这个胆识来自本能中对天下情势之洞察。而葛婴则与此相反,只是个典型的跟屁虫,阿谀是他的唯一才能,心里只有“一切为主子”这件事。视野狭窄的他,当然看不到广阔世界。
  陈胜果然是鸿鹄,葛婴毕竟只是只燕雀。
  “把葛婴斩了!”陈胜断然下令。
  “大王,您……”葛婴顿时脸色苍白。
  而陈胜却头也不回地进到里面去。葛婴想跟着过去,但一双腿却不听使唤。左右兵卒很快上来,抓着他的手腕,拖到刑场。
  为了缓和楚人的反感,唯一的方法是将杀了楚王襄疆的葛婴处斩。
  像这样的时候,陈胜绝不会有所犹豫。为这样的事情迟疑,结果将会是自己遭殃。他知道这是自己以生命作为赌注的事业。
  处斩自己军队的将军,会不会使其余将军心生动摇?这时候,这个不安闪过陈胜的脑际。
  不过,此一不安并没有使他改变主意。因为抓住楚人的心在此时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
  “听说葛婴被斩了。”张耳对将军武臣说。
  “对,我接到了这个消息。”武臣蹙了一下眉头。
  “身为将军的葛婴,表现相当不错。他从来没有打过败仗。”
  “他确实没有打过败仗。据说,这次回陈,是为了准备领赏哩!”
  将军武臣内心果然起了动摇。说不定自己明天也会有同样的下场。
  “大概是被人进谗的结果吧?除此之外,应该没有被斩的道理啊!”张耳说。
  陈胜并没有把处死葛婴的理由对诸将说明。他行事向来不考虑这些细节。抓住楚人之心——他的着眼点在此。
  “他对陈王的尽忠,可谓已达死心塌地的程度……”武臣说这句话时有些鼻酸。
  “他是因为过于尽忠而害了自己。”
  “这话怎么说?”
  “由于过于尽忠,所以使陈王认为葛婴这个人没有他就活不下去……”
  “让陈王认为如此,有什么不好呢?”
  “当然不好。在陈王眼里,葛婴是没有他就活不下去的人,也就是说,陈王主宰葛婴的一切。我说的话你明白吗?陈王逐渐变得不把葛婴看在眼里。因为他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杀掉无足轻重的人物,还会惋惜吗?”
  “这样就把一个将领处斩……”武臣深深叹了一口气。
  “事实的确如此。”张耳沉重地说。
  “我该如何是好呢?”
  “葛婴由于过分依靠陈王,所以被轻视,被认为是没有主张的人……你不妨就持相反的态度吧!”
  “相反态度?”武臣说这句话时的声音有些颤抖。
  原先由于担心放在陈王身边,会使自己增加对手,因而带出来的张耳和陈余这两人,现在竟然成了自己依赖的对象。
  “你应该摆出并非绝对必要依附陈王的半独立姿态。也就是说,让陈王知道你是有主张的人。这样,他就不敢像对待葛婴那样,轻易把你杀掉的。”
  “什么是半独立姿态呢?”
  “你就在这赵地称王吧!”
  “赵王?”
  “没错。”张耳断然地说。过去的魏国名士张耳,现在只不过是商人出身的武臣辅佐小官而已。这是时势使然,无话可说。为了浮上台面,天下形势若以现在的方向观看,并不是理想的形态。因此,局势必须多加搅乱才行。
  使陈胜、吴广的造反阵营产生分裂,是张耳期盼的事情。
  武臣遂自立为“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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