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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软肋

(当代)
帝国的软肋
第一章 天下一统
更新时间2008-11-12 10:19:56 字数:4300
 楚灭亡的翌年,燕和赵也相继被攻灭。亡国的燕赵,只残存着分别逃向辽东和代之地的亡命政权。秦此时已有余裕派兵至域外。燕王喜和赵王嘉皆被俘获。
  未灭者只剩齐一国。
  齐虽然是山东富强之国,但孤立后已无多大威力。
  王翦之子王贲,由燕南下攻打齐而擒获齐王建,使齐灭亡。
  至此,六国已悉数被灭。除了韩由内史腾攻灭外,其余五国均为王翦、王贲父子所讨灭。秦王政根本用不着亲征。
  这是历史上未曾有过之事。
  春秋战国五百年动乱至此告终。
  若仅就战乱局面观照,则无法真正了解这五百年历史。原本仅限于黄河中游流域的中原文化圈,在这五百年当中,已扩及中国各地。由于政治体制赶不上扩张速度,因而呈现诸侯割据之形态。但,“文明出自同一根源”之意识,已深植人们心中。
  通过战争使中国统一,也是一种方式。只是,着实让人们吃了不少苦。
  ——动乱原因在于有实力者的割据。
  一统天下的秦王有了此一想法。
  ——不能使诸侯存在于各地。
  为了安顿统一后的天下,秦王有此想法是当然之事。
  春秋时代以“公”为名的诸侯,进入战国时代后,公然以“王”自称。
  ——不许有“王”之存在!
  秦王政推演自己的理论,得到了这个结果。
  而这显然矛盾。
  因为政本身就是秦国之“王”!
  “‘王’这个称号有更改的必要,你们好好研究吧!”他对重臣们下了命令。
  丞相王绾、御史大夫(事实上之副丞相)冯劫、廷尉(兼最高法院院长及检察总长身份)李斯等人经过共同研究后,将所得结论上奏:
  “五帝所支配的土地只有方千里(当时之一里约为四百公尺),而陛下已平定天下,因此,功绩远较五帝为大。据传,往昔有天皇、地皇、泰皇之称谓,其中泰皇尤为尊贵。臣等认为以‘泰皇’之称号代替‘王’,最为适宜。”
  “泰皇……”
  政呢喃着说出这个字眼。这不是新称号,往昔有人使用过。政想要的是从未用过、完全崭新的称号。
  “把泰皇的‘泰’字去掉,留下‘皇’字,同时取五帝的‘帝’字,就定为‘皇帝’吧!”
  皇帝——我们所熟悉的这个名称,原来是此时创造出来的。那是政即位后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之事,他当时三十八岁。
  “据说,太古时代有号却无谥。王者死后,依其生前事迹,定适当谥名追赠,是后来的做法。但这个做法甚为不妥,儿子评断父亲,臣属评定君主,怎么可以有这种事情呢?因此,谥法非废止不可。现在起,以我为始皇帝,后代依序以二世皇帝、三世皇帝称呼,使我朝传到千万世之后吧!”
  政如此宣言。
  本书在以下部分就以“始皇帝”称呼他。
  统一后的天下大得令人难以想象。由于这是公元前两百多年前之事,交通、通讯尚不便,连担任实际行政业务的官僚都不知如何着手作业。
  丞相王绾因而上奏,道:“燕、齐、楚等偏远之地,中央实在无从管理。尚请皇上立诸位皇子为王,以统治各地。”
  关于这一点,《史记》有如下记载:
  始皇下其议于群臣。
  也就是说,始皇帝将丞相“应将亲王册封各地以利统治”之提案,交给群臣研究。
  于更改王号之际,“皇帝”这个称号虽然是他自己创造的,但在这之前,他也垂询过群臣意见。
  被视为极端专制独裁的始皇帝,并非任何事情都由自己决定,而是时时垂询群臣意见的。战事亦复相同,他几乎都交给将军们决定,自己从未亲征过。他之所以能成功地平定天下,最重要的原因就在这一点上。
  关于在各地封王一事,重臣中赞成者居多,唯独廷尉李斯坚决反对:“周朝以一族册封各地,后来由于亲属意识变得淡薄,弄到彼此攻讦犹如仇敌的地步。册封功臣,情形与此相去不远。周朝建国功臣太公望受封齐之地,但齐为周朝做了什么?因此,亲王或功臣可以给予赏赐,却不可使之支配土地。”
  听完众人见解后,始皇帝才下了结论:“李斯之言甚是。天下人民所以受罪,全是因为诸侯和诸王自立的结果。”
  他不是在宫殿这个安逸环境中成长的帝王,而是以人质之子的身份在外国长大。父亲逃亡后,在无人庇护的情形之下,遭人白眼,并且尝过不少苦。因此,他有市井小民的生活经验。民间痛苦,他是切实了解的。
  秦遂取消将诸侯配置各地的封建制度,实施将天下分为三十六郡,由中央任命各地长官之郡县制度。
  后来的中国,虽然有过封建制度复活之事,但迄今为止,再也没有如诸侯之大领主分立的现象。
  虽然其间有过三国及南北朝时代的分裂,然而这只是一时的反常状态,甚至连当时的人都持着“天下终须一统”的认知,并且以此为建设国家的目标。
  语言不同,文字不同,度量衡单位也不同——这些东西因国而异是何等不方便之事,这一点,有流浪他国经验的始皇帝相当清楚。
  举例言之,道路情形也是如此。
  当时的交通工具以马车为主,因此,每一条马路上都有由车轮压过而成的轨迹。驾驶马车时,使车轮嵌入这个轨迹,就容易行走。
  只是,马车车轴轴辐各国不一。这是有原因的。
  当时的战争,通常使用由数头马牵引的战车。而为了防止敌军入侵,有效方法之一是使路面轨迹宽度与敌人战车车轴的轴辐不同。
  轨迹宽度不同,有不易使外国战车进入的优点,但不再有“外国”存在时——也就是天下统一时——就产生了阻碍全国交通的负面效应。
  “所使用的器物要一致,全国任何制度都统一。”
  始皇帝再三发布这个命令。
  当时的文字看似相同,实际上六国使用的字体都稍有差异。这在沟通上当然不便。
  而此时的始皇帝急欲看到的是,一切事物归于统一。
  他于是统一文字,也统一车轴轴辐。“同文同轨”指的是这一点。
  始皇帝为求统一而付出的心血非比寻常,有时候甚至采取强制态度。
  由以“始”字为帝号一事可窥知,他是很有创造性的人。他喜欢做别人从未做过的崭新而富于独创性的事。因此,每次重臣奏言以“前例”为理由时,他都露出不悦的表情说:“朕不喜欢依循前例,朕要创造新例。”
  “朕”这个字眼也是始皇帝创造的。这个第一人称代名词,以前为一般人所使用,他却将之限定为专供皇帝使用。他把自古已有的字眼赋予新的用法。
  他把黄河改名为“德水”。
  虽然这个决定有些过分,但“一个中国”在个性强烈且富创造欲望的始皇帝手中实现,是不争的事实。
  倘若没有始皇帝出现,中国必定如同现在的欧洲,分为许多国家吧?
  使六国灭亡的始皇帝,当然受到无数人的怨恨。对他怨恨的,有国家,也有个人。
  始皇帝始终没有原谅图谋行刺他的荆轲以及燕太子丹之余党。
  荆轲好友——筑器名手高渐离和屠狗宋意成为官方缉拿的对象。这两个人当然视始皇帝为杀害挚友之仇敌。
  高渐离改名换姓,在一个叫宋子的地方沦为用人,过着艰苦生活。他是天下无双的击筑名手,靠这技艺即可生活无虞。
  宋子是旧时赵国的一个城镇,因此没人认识高渐离。
  我要自立为筑器乐人——
  一天,数名客人前来高渐离所服务的公馆击筑取乐时,他不禁作了一些批评。
  这家公馆的管家乃向主人报告高渐离所批评的话。
  “这个用人不知分际,竟敢批评客人击筑的技巧如何……”
  “呵……这个人大概会击筑吧?叫他露一手怎么样?”
  公馆主人在突发奇想之下叫来高渐离。
  结果,高渐离击筑演奏之绝妙,使听者莫不叹为观止。
  筑器名手的传闻,很快在当地不胫而走。
  当时的天下已归秦国手中。成为天下之王的秦王政——始皇帝,意图将天下人才据为己有。
  人才意指精于某项技艺的人,种类不拘。政治上的杰出人才是李斯,军事方面则有王氏父子、蒙氏父子以及李信等人。此外他也需要土木、建筑、学术、绘画、音乐、医药、天文、历算等领域的优秀人才。美人也在被网罗的范围之内,各地美女纷纷被罗致。始皇帝一听到杰出人才的消息就要招聘。
  “宋子有一位筑器名手。”
  听到这个报告时,始皇帝立刻命令:“快把这个人邀聘来。”
  改名换姓的高渐离,被请到始皇帝面前,演奏筑器供御赏。
  “演奏得太好了,确实是名手。据说,燕国曾经有位名叫高渐离的筑器名手,你的技艺应该比他更高吧?……高渐离是荆轲的朋友,我是绝不放过他的……”始皇帝说。
  宫廷里却有一个曾在燕国听过高渐离演奏的人。这个人向始皇帝问道:“敢问皇上,倘若这个高渐离还活着,该当如何?”
  “如果高渐离还活着,朕要带他来和这个人比比高低。倘若他的技艺较高,朕就饶他一命……不过,要把他的眼睛弄瞎,免得搞出什么花样来。”
  “启禀皇上,这场竞赛大概不会有结果吧!”
  “此话怎讲?”
  “因为刚才击筑的便是高渐离……”
  “啊,你说什么?”始皇帝大为错愕。
  立即命人调查的结果,这人确是高渐离。处分事宜,皇帝已有言在先,也就是将他的眼睛弄瞎,但饶其一命,以示尊重其技艺。高渐离遂遭燻眼之刑,成了瞎子。
  始皇帝是爱好音乐的人。
  虽然这个人是荆轲的挚友,过去对自己心怀不轨,但现在既已成为瞎子,认定他对自己无加害之力——始皇帝对他的警惕因而逐渐松懈。宫殿内和荆轲前来行刺时一样,除皇帝以外,任何人都不得携带武器。六国遗臣图谋报仇,是意料中的事情。
  始皇帝在对策上有充分自信。
  何况这只是一介乐师,而且是个瞎子,始皇帝变得大意是难免的。
  “希望皇上勿忘戒备高渐离,不管怎样,他过去是荆轲的密友……”
  李斯如此进谏。而喜欢音乐的始皇帝却连日叫高渐离来到身边,倾听他所演奏的筑。
  “你这是杞人忧天。他是个瞎子,又不能携带武器,怎能加害于朕呢?”
  “他有筑器啊!”
  筑是一种小型琴器。
  “哈!哈!哈!”始皇帝笑道,“李斯,你这是门外汉说外行话。你不知道筑是用桐木做成的非常轻的乐器吧?比起它,朕的头要来得硬哩!”
  “是吗?”李斯不再说话。
  一天,高渐离在演奏当中,突然举起筑,扔向始皇帝。
  可惜的是,由于眼盲,所以筑器没有击中始皇帝,碰到墙壁后掉下。
  “混账!你干什么?”
  始皇帝只怒骂一声,并不准备追究这件事情。
  但后来听到详细报告时,他气得脸色苍白,发了命令:“把高渐离斩了!”
  原来筑器里已灌有铅。要是击中头部,始皇帝是可能当场毙命的。
第二章 谋议复仇
更新时间2008-11-12 13:55:10 字数:4353
 使用皇帝称谓的翌年,始皇帝到陇西(陕西省西部至甘肃之地域)及北地(甘肃东北部至宁夏之地)巡游。
  隔年,他到东部旅行,登泰山后,沿渤海到山东半岛北岸登芝罘(烟台市)之山,而后南下登琅邪(青岛市附近)之山。
  由此可见,始皇帝似乎非常喜欢登山。每次登山,他就在该地树立石碑,将自己统一天下之功绩刻于其上。
  他最欣赏琅邪之地。因此,他使三万户人家迁至此山山麓,并给予十二年免税之优待。
  第一次到琅邪时,由于格外中意此地景观,所以滞留达三个月之久。
  在邯郸出生,于陕西秦之地成长的他,从来没有见过海。而在琅邪山上能俯瞰海景,这是他格外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吧?
  他在此地建造琅邪台,这与以免税优待招募移民之事一并思量,不难揣测他有意以此作为离宫。
  又过一年时,他再度由芝罘山到琅邪。
  当时的天下真的太平了吗?
  才完成一统天下就连续三年出外巡游,其原因,一方面或许在于始皇帝喜欢旅行,此外大概也有借此向天下示威之意图吧?
  巡游时当然有庞大军队随行,犹如大规模游行。装饰得美轮美奂的队伍,具备最新兵器的精锐部队……始皇帝借此向天下人民炫耀其财富和兵力,以使人们不敢有反抗念头。
  但连一介乐师高渐离都会以灌铅之筑器袭击始皇帝。被灭的六国遗臣中,会出现为找秦始皇算账而不怕死之辈,自是意料中事。
  六国中首先被秦灭亡的韩之古都阳翟在临汝水处。有一个满腮胡须的汉子,站在汝水畔大声自语:“据说,东海有无骨之鱼名叫海蜇。这些海蜇如果自惭形秽,大可以潜在水底悄悄浮游,而它们却大摇大摆地浮到水面上来。东海渔夫以他们那边的海里有海蜇而自夸,我于是对他们说:在我的祖国韩,没有骨头的动物多得是哪!他们对自己的祖国被灭也不以为忤,优哉游哉。这不是有骨气的人做得到的。所以说,在我的祖国韩,海蜇都到陆地上,披着人皮走来走去哩!”
  他由于重复喊着同样的话,弄得声嘶力竭,因此,咳嗽几声就沉默下来。
  他摇摇摆摆地沿着河岸走去。他的上半身相当宽大,而一双腿却又短又细,走路之状颇为滑稽。
  一名右手拿着竹竿的年轻人,从这个满脸胡须的汉子后面追上来。年轻人的动作非常敏捷,步伐很快,却一点也没有发出脚步声响。因此,走在前面的胡须汉子根本没有察觉有人跟随在后。
  “啊……”
  发出尖叫声时,他已被推落水中。由于河水进入鼻腔,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追上来的年轻人则双脚叉开,站立在河岸上。
  掉落在岸边水浅处。胡须汉子打过喷嚏后站起身来,河水只淹没他的膝盖。
  “你干什么?”胡须汉子怒吼一声后,又打了两个喷嚏。
  “抓住这个吧!”年轻人把竹竿伸过去。
  “不必了,我自己会上去……你推我下水是什么意思?”胡须汉子摇摇晃晃地涉水上岸时,随着怒骂,吐出一口口的水。由于风势强劲,口水被吹回黏在他的胡须上。
  “妈的!脏死了!”他用手背揩了一下胡须上的口水。
  “口水是我吐的吗?”年轻人说。这个声音何其逍遥自在。
  “你干吗推我?你不怕挨揍吗!”胡须汉子好不容易一只脚踏上河岸,横眉竖目地说。
  “我听不惯你刚才重复说的几句话,所以把你推下去。”年轻人说。
  “难道我说的话不对吗?”
  “正因为很对,所以我听后更加恼火。”
  “是不是把我推落水中就舒服一些了?”
  “这一点我不否认。”年轻人笑着回答。
  “你真是快人快语,我很喜欢你这种人哩。哈!哈!哈!”胡须汉子上岸后,摇摇身子呵呵大笑起来。
  胡须汉子脱下上衣,把湿透了的衣服挂在河岸一株槐树枝上,然后走到坐在岸边草丛的年轻人身旁,大剌剌地坐下来。
  “小伙子,尊姓大名?”
  “你问我,我也不告诉你。”
  “那是因为你自认是个无名小卒的缘故啰?”
  “不,因为我惜名。”
  “嗬……那我不问就是了,我就叫你小伙子吧!喏,小伙子……”
  “被你这么一说,我又想报自己的姓名了。”
  “那你就报上名来嘛!你这小伙子倒婆婆妈妈的。哈!哈!哈!”
  “我姓张,名良,字子房。”
  “嗬……那……”胡须汉子的眼睛兀地发亮,“莫非你是宰相家的……”
  “没错。”
  原来这名年轻人是韩国两代宰相的后裔。
  他的父亲张平是韩厘王及桓惠王之宰相,祖父张开地则为昭侯、宣惠王及襄王主宰相,也就是说,两代相继侍奉五代国君。
  “十二年前你在干什么?”胡须汉子问道。“十二年前”就是韩为秦所灭的那一年。
  “当时我还年轻,所以尚未仕宦。”
  “虽然如此,你还是很不甘心吧?”
  “这还用说吗?正因为尚未仕宦,所以我更加不甘心。”
  “张良,看样子,你是相当有骨气的人嘛!”
  “天生身体不够强健,这是我引以为憾的一点。”
  “有没有骨气和身体强健与否,没有多大关系。我习惯到处骂人没有骨气,实际上却是在找有骨气的人。我寻找的是被骂没有骨气而勃然大怒的有骨气之人。你不但勃然大怒,更把我推入河里,可见你很有骨气。我找像你这样的人很久了。”
  胡须汉子越说越亢奋。
  “你寻找有骨气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同道啊!我在寻找一起干大事的同道!”
  “你说的大事是什么?”
  “报仇啊!”
  “是不是以始皇帝为报仇的对象?”
  “你不要称他为始皇帝。他要由儿孙继位为二世、三世皇帝,并且一直绵延下去,所以以始字自称。我偏偏要使他没有第二代。以秦王称呼他就够了。”
  “这样大声说话,不怕被人听到吗?”
  “河岸上,除了我以外,只有你,我还怕什么呢?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报仇之事吗?”
  “当然有!可是,连荆轲都失败,这是谈何容易的事情。现在要接近始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始皇帝已将咸阳宫殿和二百七十栋楼阁用木栅甬道连在一起,使自己的行踪成为绝对机密,任何人说出他的所在,便会被立即处以死罪。
  一次,始皇帝行幸至梁山宫,往外俯瞰时,刚好看到丞相行列。
  ——车骑过多。
  始皇帝为此怏怏不快。
  身边宦官悄悄把这件事情告诉丞相。从此以后,丞相把车骑数减少了。
  ——有人把我说的话泄露出去。这是严重破坏规定的行为。
  始皇帝顿时大为震怒。但再三审问也无人招认,他遂把当时在身边的人员全部处死。
  自是后莫知行之所在。
  《史记》以此语记载此事。
  企图谋刺始皇帝,连查出其所在都是至难之事,更遑论接近他。
  “不要这么容易就死心。”胡须汉子压低声音说:“近年来,巡游次数特别多。我们可以利用巡游机会下手。”
  “巡游途径一定是属于最高机密吧?”
  “再怎么守密,休息及住宿地方一定会事前有所准备,也就是说,参与此事的人不少。我们可以从这个方向去探查呀!”
  “说得也是……不过,即使查出巡游途径,身边戒备一定森严至极,大概无法接近吧?”
  “荆轲使用匕首,所以有接近秦王身边的必要。可是,也有在一定距离外使用而能达到目的的武器,你知道吗?”
  胡须汉子神秘地露齿一笑,同时拭着弄湿了的胡子说。
  “我知道,是弓……”张良低声说。
  胡须汉子缓缓摇头,道:“不是弓。秦王巡游时,搭乘的是用多层厚木板制的座车,用最强劲的弓箭也无法穿过的。”
  张良和这名胡须汉子一起往东行旅。
  出发前,张良将所有家财变卖,换得黄金。
  “咱们到仓海君那边吧!”胡须汉子说。
  秦代没有以“仓海”为名之地。《汉书》则有“(于汉武帝朔元年时)东夷濊君、南闾等降,为仓海郡”之记载,此处所谓的“仓海”,指的是辰韩之北、高句丽之南,即朝鲜半岛中部。
  秦代未有的地名,在《史记》作者司马迁的时代则出现。因此,以“仓海”之地名泛指朝鲜半岛是有可能之事。事实上,史家多半认为张良到过朝鲜。
  但这段路途何其遥远。故有人认为“仓海”非地名,而是人名。
  虽然不是折中之说,作者认为这是居住山东半岛尖端处的朝鲜地方山头。在地图上可以看得很清楚,山东半岛和朝鲜半岛只有一水之隔,自古即有人们往来。汉代以后,出兵朝鲜便经常利用由山东前往之水路。
  山东半岛有朝鲜人居住,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那个地方有各种人才。去了之后,一定能找到我们所需要的具备特别技能之人。”胡须汉子以充满自信的口吻说。
  他们所需要的“特别技能”是什么?
  这当然是指杀害弓箭所无法射穿的车辆中之人的技能。而且还不能太靠近车辆,必须间隔一段距离出招。
  仓海君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捋着白须、抿着嘴唇的他,甚少启口说话。
  他过去为各地诸侯提供不少人才。由于诸侯彼此竞争,以他的立场而言,不随便透露消息是应该的。这是做这种事情应守的本分。
  “我要一名大力士。”会晤仓海君后,胡须汉子开口了。
  “我没有只会耍蛮力的人。”仓海君爱理不理地回答。
  他供应的是有特别能力的人,因此,手中货色不包括纯粹膂力过人之类的人物。
  “我要的是投掷力道极强的人,有足够臂力投掷重物。”胡须汉子说。
  “你要这个人投掷多远距离?希望有什么程度的破坏力?”仓海君问道。
  “距离还未确定,目的是要把用两寸木板做的箱子砸坏,并且把里面的人压死。”
  由于知道对方是守口如瓶的人,胡须汉子因而把重要机密的一部分说了出来。而仓海君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这是他经历过无数特异要求的缘故吧?
  需要具备特异能力的人,当然是为了做特别的事情。
  “那我可以给你范发。这个人的能耐如何,你试了便知道。”
  名叫范发的人被叫过来。
  看到眼前这个人时,张良有些失望。
  要的是大力士,已经讲得很清楚,所以,被叫来的应该是个巨汉才对。而这个人身材竟然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个头还不及胡须汉子呢!待范发脱下上衣,张良不禁瞪圆大眼。
  果然是个异能之士……
  袒裸上身后的范发,胳膊之粗和胸板之厚,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他浑身都是隆起的肌肉,红铜色皮肤看似刀枪不入的皮革。
  范发在屋后草地表演了他的特异技能。
  持着系有铁球的铁链一端,在头顶上飞旋片刻,身体回旋几次后,利用离心力将铁球抛至远处——这和现在的链球运动并无二致。
  “飞得好远哦!”
  张良不觉发出赞叹之声。距离大概有五十公尺吧,而且铁球果然击到事先所指的一株幼柏树干,并且将之击断。
第三章 铁球飞翔
更新时间2008-11-12 14:04:45 字数:4445
 “一矢中的,神乎其技!这一来,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看到范发的实际表演后,胡须汉子也禁不住鼓掌雀跃。
  这不仅仅是把重物扔到远处而已。单是这个程度的能耐算不了什么,仓海君也不会如此郑重推荐了。这个人的可贵之处在于能在百步之外击中目标。
  张良因找到这样的人而额手称庆。
  变卖过去用人人数达三百之多的家产来到此地,总算有了回报。
  “咱们现在着手探查始皇帝巡游的路程吧!”胡须汉子说。说过绝不使用“始皇帝”称谓的他,有时候却会无意中说出这个字眼。可见人们已经习惯使用这个称呼了。这一点,证明天下已日趋安定。
  始皇帝巡游的一个目的是,夸示天下在他的统治之下得以安定。
  始皇帝成为秦王后的第二十九年,也就是以皇帝自称后的第三年(癸未年),他又和前年一样,要出来巡游了。
  虽然这是最高机密,但据说他这次是往东游。
  日期和路程——这是目前的最大问题所在。
  “我早就派人以驭者身份,在咸阳宫殿卧底。出生河南的这个人在山东待过很长时期,所以对东边地理非常熟悉。秦王去年东游时,此人也曾随驾,倘若今年又是东游,必定会被派同行。我有办法和他取得联络,因为我认识他的妹妹。”
  胡须汉子好像着手于暗杀始皇帝之计划已久,在部署上相当周到。
  “你的头脑很好,和你一起做事,一定万无一失。”张良说。
  路程虽属最高机密,适合于天子行列通过的路却不多,所以大致可推测得到。
  胡须汉子为了从驭者之妹探出行列动向,连日到处奔波。
  终于探得有关路程、时刻等事宜的概况。
  张良、胡须汉子和范发三人做了一次最后演练。
  范发订制了一个一百二十斤重的铁球。秦汉时代的一斤等于现在的二百五十六克,这个铁球重约三十公斤。他试投多次,实验时也将标识用绳子拖着,以各种不同速度行走。结果,范发的铁球每次都能准确击中移动着的标识物。
  “我看,从隔水处投掷比较妥当。”张良说。
  他的意思是,选择隔河或隔池塘处发动攻击,以避开被护驾武士追捕的时间。也就是说,在他们忙着微调船只时,赶紧逃之夭夭。
  “不,我扔的铁球会从高处直落下来,撞破车辆顶板,所以一时判断不出铁球飞来的方向。”范发说。
  “可是,以防万一,选择隔水处比较安全吧!”张良还是坚持己见。
  皇帝御驾会在黄河北岸往东前进。该处有不少黄河支流和小湖沼,应该不难找到有水的地方。
  “我有一个妙计。”胡须汉子说,“你不是说他们一时判断不出铁球飞来的方向吗?到时候我在相反的方向,配合发生混乱的时间,想办法发出很大的声音……对,就来砍树吧!我会事先找一棵树砍到快要倒的程度,然后,看到发生混乱就再砍一下。树木轰然倒下来时,他们的注意力不是会集中到我这边来吗?你们利用这个时间赶紧逃掉就是了。”
  “不行!这样你会被捕啊!”张良说。
  “被逮住的话我会有说辞。因为我根本不在能扔投一百二十斤重铁球的距离范围内,为此,我会选择远一些的地方。而且,砍树表示我在那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我连扔投铁球五尺的力道都没有,这一点他们看我的身材就知道啊!”胡须汉子说。
  “看样子,这是个妙计。”张良望望对方有些畸形的身材,颔首说。
  勘查地形的结果,他们发现一个叫白虎渊的湖沼南侧最适合实施这个计划。该处有一白虎丘,隔着道路的较远处是一座名为青龙丘的山。
  张良和范发埋伏在白虎丘上,隔着白虎渊扔投铁球;胡须汉子则在青龙丘上砍树。
  依据探得情报,始皇帝之行列行经白虎渊旁,应该是近黄昏时分。
  他们从过午时分便各就各位。
  行动诡谲的始皇帝,说不定会临时提早起驾时间。为使计划万无一失,所以他们也提早来到现场。
  两个人在草丛上躺了下来,范发抱着他的铁球。张良突然欠起身来,吐了一口大气。
  “怎么啦?害怕是不是?”范发问道。
  “没错,我心里害怕。我们会被抓到的,不如现在就逃吧!”张良说。
  “我不要你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我是说真的!我们中了那个胡须汉子的计了!”
  “谋杀始皇帝的计划,不是他提起的吗?”
  “是啊!他到处物色有意谋杀始皇帝的人……他做这样的事,为的是要逮捕人。所以,他一看到人就以‘没有骨气!没有骨气’这句话开骂。”
  “你是说,你上了他的当?”
  “不,我一开始就对他有所怀疑。在韩国故都骂人没有骨气,就是责难服从始皇帝的人。若没有很大的勇气,这样的事情是不容易做得到的。除非……”
  “除非怎么样?”范发立即反问。
  “是不是他和秦国官员有所勾结?我当时就有这个怀疑,可是,我后来又想,就算他在演戏,我也要陪他多玩一些时候,说不定是真的。对这一点,我还抱着一线希望。”
  “现在呢?”
  “这一线希望,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我对这一带的地理很熟。这附近黄河沿岸应该没有人家,而那边河岸却有炊烟冒起。虽然离此尚有一段距离,但那是供数百人用餐的炊烟。要包围这白虎丘是十分容易的。”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戏马上要开锣了。我可没有兴致玩到那个时候。”张良爬了起来。
  范发比他先抱着铁球站立。
  “咱们往西边跑吧,快!”
  他们开始奔跑。张良的脚力不强,而范发则是抱着沉重铁球,他们喘不过气时就改用行走方式,片刻后,又开始奔跑。他们跑跑行行,行行跑跑,一刻都没有停下来休息。
  “那个大胡子真是害人不浅。我们和他没有什么怨仇,为什么要这样呢?”范发边喘气边说。
  “虽然没有怨仇,他这是为了发迹啊!逮到谋杀皇帝这等重大犯人,不是大功一笔吗?”
  “妈的!为了图自己发迹……”范发不屑地吐了一口口水。
  跑跑行行约摸三个小时,爬到丘顶后,视野变得广阔许多。
  “哦!你看!”张良不觉叫出声来。
  眼前一片偌大沙地,前面有一条广大道路。路上有大批车马行列由西方迤逦而来。
  “咱们在这里发动攻击吧!”张良压低声音说。
  “说干就干!”适才还以激情口吻臭骂胡须汉子的范发,此刻却用镇定口气说。
  “这个地方叫做博浪沙。虽然没有水,这一大片沙地却和水无异。这细沙踩了就会没到脚踝处,一些地方甚至会没到膝盖上。在这里连行走都困难,所以他们是无法追上来的。”张良做了说明。
  “好,快决定地点吧!”
  对此地熟悉的张良,在斜坡上找到一处适宜投掷的地点。这个地点便于看清楚目标、扔投铁球和脱逃。
  两人匍匐地面,屏住气息等待行列到来。
  由于车轴宽辐已统一,所以天子座车并没有特别大。太大的话,会不便于路上行驶。
  但有黄金龙凤装饰、并且竖有旌旗最美丽的一部是始皇帝座车,这一点并不难推测。
  徒步和骑马武装士兵前后左右护卫着的车有二辆。
  装饰美丽的一辆行驶在前,另有一辆并无装饰的黑色车子,约保持三十公尺距离跟随于后。这是副车,应该是服侍天子身边事宜的女官搭乘。
  张良压着范发的衣袖,嗫嚅着说:“始皇帝说不定坐在副车里哦!”
  “有可能。现在该怎么办?”范发不但投掷技能超人,头脑反应也是强人一等。
  包围白虎丘之部队已经出动,这一点证明始皇帝早就知道有袭击者埋伏于途。
  由始皇帝的性格来推测,他应该不会事前就捉拿暴徒,而会等到事发之后才加以逮捕。胡须汉子当然会把袭击方法告诉对方。如此一来,要让袭击失败是非常容易的。那就是,天子不坐在御车里。这样,铁球只会冲破空车车顶而已。
  始皇帝没有坐在天子御车里的可能性极大。
  始皇帝究竟在哪里呢?
  他一定坐在副车里!副车离御车三十公尺之远——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接近白虎渊时,这个间隔一定会更远吧?
  “该以哪一辆车作为目标?”范发问道。
  他只是负责下手,发号施令的任务应该归张良。车辆有二,而铁球只有一个。
  非立即决定不可。
  “咱们以副车为目标吧!”张良说这句话后,合上了双眼。
  “好!”
  听到命令后,范发兀然一凛。他的眼神丝毫没有犹豫之色。而张良是在心里尚有犹豫时,暂时闭上眼睛,等到睁开时,眼神同样也十分镇定。
  皇帝行列来到正前方。
  范发开始将用铁链系住的铁球在头上飞旋,跟着旋转自己的身体。一转、二转、三转……
  “呀!……”
  随着一句压低却如裂帛似的叫声,他把抓着的铁链放开——铁球腾空飞去。
  “糟糕!”
  在放手的刹那,范发叫了起来。
  他扔投铁球是计算好车速的。在铁链离手到铁球坠落车顶的数秒钟时间内车速不变——一定要以此为前提才能命中目标。
  而他却在扔出铁球的瞬间,发现车速突然变慢,虽然只是变慢一点点。这等微乎其微的变化,常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身为名手的他却了然于胸。
  行驶在三十六公尺前装饰华丽的御车霍然停住。
  范发作为标识的副车还在前进,只是速度变慢了一些。
  误差距离不到一公尺!
  受惊的马匹竖起前蹄,狂嘶不已。
  其余所有的马匹也都陷入混乱。
  被飞来铁球擦过的副车横倒后,继续被往前拖了一段距离。一个人从车厢里滚了出来。
  ——那是始皇帝?
  张良和范发紧张地放眼望去。
  滚到地面上的人,脖子上系有一条铁链。
  “原来是个囚犯!”
  铁球本来应该冲破副车车顶正中央的,由于车速突然变慢,所以坠落到车顶前方。不过,这一击着实也撞坏了车厢前半部分。没有击中车厢的铁球滚到地面,扫中六匹马中左后方那一匹的腿。
  “咱们失败了,快逃吧!”
  张良抓着呢喃不已的范发手臂,没命地跑。
  护卫武士瞬间分辨不出袭击者所在方向,因而耽误了一些时间,后来决定分头搜索。
  数十骑骑马武士冲向博浪沙,却因马匹无法在沙地上行走而进退不得。
  “不要回头,继续跑!”张良依然抓着范发的手,拼命地跑。
  “为什么会那样?”范发边跑边问。他实在不明白刚才为什么失败。为什么前面的车突然停下来,而后面的车速度变慢?
  “那是偶然的事情!……他们大概准备在那里换乘车辆吧?”张良边跑边回答。
  如张良所揣测,始皇帝当时为了回避袭击者,准备换乘到副车上。始皇帝的计划是,接近暴徒预定袭击地点时,让重罪囚人乘坐御车——这一点,张良当然没有预料到。
  依据胡须汉子的密告,袭击地点是白虎渊,因此,他没有在出宫时就坐进副车的必要,只要在途中换乘即可。来到博浪沙时,始皇帝决定在此地换乘副车,所以御车停了下来,副车则为了让皇帝乘坐,而放慢速度,缓缓靠近御车。铁球飞来,就在这个时候。
  “那是咱们运气不好啰?”范发懊恼地说。
第四章 博浪沙始末
更新时间2008-11-12 14:05:33 字数:3960
 博浪沙在阳武县之南,黄河北岸。
  《史记·始皇本纪》中使用的是“狼”字,《留侯世家》(张良传)则以“浪”字记载。
  为此一袭击动了肝火的始皇帝,曾经进行全国性大搜索达十日之久。
  但袭击者迟迟未被发现。
  张良和范发知道四处潜逃反而危险,因此躲藏在一个地方不动。而当地人张良并未以朋友家为藏匿处,却化装成药草贩子,投宿在于河南开药铺的仓海君一名弟子的家里。
  当时的药铺都兼行医,地方官员及眷属无不受其照顾,因此,对药铺的搜索较为随便。两人在这个地方潜匿期间,得知不少情报。这是因为药铺是各地药草贩子出入之处,而且前来求诊的病家当中,也不乏地方有力人士。
  他们得到情报之一——胡须汉子好像被逮捕了。
  他是个秘密警察,以举发对政府不满的危险分子为职务。但危险分子当然不会轻易说出心事,不容易被抓到把柄。所以,秘密警察想要立功,并不简单。
  因此,高明的秘密警察常常本身摆出不满分子之姿态,以引诱真正的不满分子或危险分子上钩。胡须汉子不以此为满足,进一步着手使上钩的不满分子搞出大逆事件,以便将之举发而立大功。
  张良于是将计就计,来一次出乎意料的行动。
  ——有人企图在白虎渊袭击皇上。
  他对官方做如此密告,而实际上发生袭击事件的是在此之西的博浪沙,时刻也较预定时间提早三个小时!
  始皇帝险些丧命!胡须汉子因而受到怀疑。
  故意虚报地点和时刻,使御驾行列毫无防备——受此怀疑的他竟然被视为暴徒成员之一,因而遭到逮捕。
  胡须汉子的真实姓名被公布。在这之前他以“颜先生”自称,但他不否认这是假名。
  ——你是韩国遗臣,而家母也是韩国人,家父则为赵国重臣。我的真实姓名,等事成之后再奉告吧!
  他曾经对张良说过这句话。
  据说,被逮捕的胡须汉子,真实姓名叫做田筒,并不是什么显赫出身。
  胡须汉子田筒被槛车押送。虽然囚槛是木制的,却也坚固无比。槛车由三头马匹牵引,配以十名护卫士兵,要被押送到咸阳。
  槛车行经洛阳,来到渑池附近时,突然有一只铁球飞来,掉落到囚槛与车辆中间。顿时车辆轰然断裂,囚槛下方也被破坏。
  槛车由于一边车轮被砸坏,而立刻倾倒。胡须汉子田筒在槛车内翻滚几下后,从缺口滚落地面。这和皇帝行经博浪沙时,囚犯从副车里滚出来的情形一模一样。
  “哇!囚犯逃脱哦!”
  负责押解的兵卒神情紧张地跑过来。
  田筒顿时愣住。
  他不是存心逃脱。但对这些兵卒说明这一点,有用吗?
  自己只是被疑为行刺始皇帝的党徒之一,到了咸阳,一旦经由秘密警察上层人员的证词,冤情大白,恢复自由将是指日可待。
  因此,他压根儿没有在此脱逃的意图。
  但眼前景象不等于自己企图脱逃吗?
  “我掉入陷阱了!”田筒不觉大叫起来。
  掉入什么人设的陷阱,这一点他了然于胸。
  铁球投掷技术如此高超的,天下除范发外,不做第二人想。而能对范发使唤自如的,也只有那个小伙子——张良。
  自己是否该趁机逃走呢?
  想到如何对这些押解兵卒解释这件事时,他就不知所措——如果不是同党,他们怎么会来劫囚,企图把你救出?对此质问,该如何解释呢?就算拼命解释,对方会相信吗?
  现在只有硬着头皮脱逃了!
  急急围上来的兵卒个个面露疲色,这一点也促成了他脱逃的决心。
  我有办法摆脱这些家伙!他在刹那间做下这个判断。
  所幸自己只是嫌犯身份,并未带枷上镣。虽然脚力不强,这时候也只有拼老命逃跑一途了。
  实际上,在还没有下定决心之前,他已拔腿开跑,当然不能停下来。
  由于押解兵卒都带着笨重刀矛等武器,所以,奔跑时田筒较为有利。何况这是生死关头,他还能不拼命跑吗?要是被抓,会被认定是在同党劫囚之下的逃脱大罪,被斩是唯一的下场。
  生死关头之下的狂奔,速度之快连自己都难以相信。
  他跑到一个道路分叉处。
  “快到这边来!”他听到左手边有人呼唤的声音。
  田筒立刻跑向左方道路。
  “我们等你很久啦,胡子哥!”
  这个地方已经备有马匹。
  原本准备说“谢啦”的田筒,连忙将话咽住。现在的处境适合说这句话吗?
  “你们这样让我吃苦头,好狠哦!”他边喘气边说。
  “彼此,彼此。”张良笑着回答。
  始皇帝继续巡游,和前年一样由山东半岛的芝罘前往琅邪,然后经由上党返回国都咸阳。
  官方不但没有逮捕到袭击暴徒,连有共谋嫌疑的现职秘密警察也在押解途中脱逃。听到这个报告的始皇帝何等震怒,自不在话下。
  “你们希望看到朕的脑袋炸裂,是不是?”
  近来,时常闹头痛是他的隐疾。原本身体不甚强壮的他,为此脑疾而产生身心上的自卑感。
  实际上,这头痛与其说是气候或健康因素所致,毋宁说情绪才是主要原因。尤其是听到不愉快消息时,他的头会疼得特别厉害。
  “快找良药!不然就到处寻觅有没有祈祷术!”
  咒术或祈祷术能治病,当时的人都有这种观念。
  “是的,卑职立刻下令,寻觅良药或仙家。”丞相李斯回答。李斯相信良药有妙效,至于仙家能以祈祷之术治病,这一点他绝不相信。在当时的社会里,他是相当睿智的现实主义者。
  “徐福还没有消息吗?”始皇帝问道。
  “回皇上的话,还没有。他需要一段准备时间。”李斯回答。
  去年,巡幸琅邪、建造琅邪台并竖立石碑时,曾有名叫徐福的齐人上书:
  海中有三座神山,分别以蓬莱、方丈、瀛洲为名。据说,该处皆有仙人居住。在下愿行斋戒,而后与童男童女共赴该地,尚请准予前往……
  仙人自然会施法术,因而可以聘至咸阳。此外,仙岛上应该有能医治头痛的药草,说不定还会有长生不死之妙药。
  “好,为徐福打点,让他成行吧!”始皇帝曾下这道命令。
  经过一年,徐福仍以“尚在准备中”为理由,拖延至今还没动身。
  “徐福还没出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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