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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公务员

_33 水叶子(当代)
如今负责在韦播书房侍奉茶水的小厮王仪是跟王均出自同一支的叔伯堂兄弟,本来这也算不了什么,毕竟如今抚远大将军府里凡是姓王的家人都是出自夫人本家,大家都是亲戚套亲戚。但有一点不同处就在于王仪打小就死了爹,孤儿寡母生活甚是困穷,全仗着王钧父亲多年的接济才算把日子给过下来,这王仪打小就在王均家进进出出,年节什么的更是两家合一家,是以虽说是大家族里的堂亲淡泊。但这两家地关系却是个例外。王仪跟王均虽没有亲兄弟的名份,却实有其实。
今个儿王仪送茶水时正好听到里面再说唐成和那些个护卫的事儿,且书房里的气氛还甚是凝重。
王仪才不关心什么唐成不唐成地,但因事涉王均。且看来形势有些不妙,偷听到一耳朵的王仪从书房出来后看看前后无人,遂就乍着胆子又蹑手蹑脚的跑去在门外偷听,一听之下可就了不得了。三老爷和七老爷说的事情竟然是要大将军找个错处将唐成和那些跟着他地护卫给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吓的魂飞魄散的王仪当即憋着气退了下来,差事都顾不上料理的飞奔出来找着了王均,让他赶紧让嫂子想办法找夫人求情去。
王均也被这消息给弄懵了,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问问是怎么个事,这一问之下当即目瞪口呆。随即就魂不守舍的快马到了唐成这儿。
唐成是他们的头儿,这些个日子处下来,就不说好感,单是唐成地胆识和本事王均也是知道的,危急时刻自然就想到请他来拿主意。
听王均心绪慌乱的说到这里,唐成真是要急死了,这人说话太不着调,事情从头到尾都说完了,还没提韦睿到底以什么理由劝说韦播杀人。
“要杀也是先杀我”。唐成甚至还笑了笑。“你先别急,想想清楚王仪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第一。大将军到底答应没有?第二,一下子让大将军杀二十多个属下和亲信家人。这韦睿要是没疯,那就肯定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唐成的笑容镇定了王均有些急乱的情绪。猛的一拍脑门,“我真是急糊涂了。大将军答应没答应我不知道,王仪没敢多呆,话没听完就跑来告诉我了。至于理由……”。
这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而韦睿和那个什么三老爷的理由就是其中关键之关键,王均话音刚有停顿,唐成已接口问道:“到底什么理由?”。
“韦睿说地是公子领着咱们干地事儿虽然暂时镇住了万骑军,但这也只是在面儿上,私下里军士们其实怨恨的很,万骑比不得其他军队,几十年地习惯养下来也断非一次重手儿就能把他们根子上的坏毛病给治了,肯定得有反弹地时候儿。现在下手越重,反弹起来的时候就越厉害。这就跟周厉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是一个道理,大将军现在看着虽然是威权渐收,其实是站在悬崖边儿上”,既然得了这么个消息,王均对韦睿也就没了什么尊重,张口跟唐成一样直呼其名,一口气说到这里缓了缓后王均续又接道:“韦睿又说如今倒有个法子能让大将军既得其利,却又不受其害”。//
“那就是找个错处当着全军地面杀了公子和我们”,说到这个时王均刚刚平复下来的脸色又起了红潮,“韦睿说这样一来既得了前面整顿军纪的好处,又使得万骑军士们心中的怨恨有个散发处,并能益增大将军威权,正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一言不发的听王均说话,唐成面上看着虽然平静,其实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毒哇,韦睿和那个什么老不死的三叔可真是毒,竟然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听韦睿说的这个理由,唐成不期然想到的是后世翻历史书时的一个故事,貌似有个皇帝还是什么的大人物就这么干过,他先是提拔了一个亲信给他做脏事儿,等那个亲信把他不方便做的脏事都做的差不多,也是天怒人怨的时候,这个皇帝什么的出面赶紧利落的将此人给明正典刑了。由此不仅得了好处,而且还被人赞为明君,益增声望。
后世里看的这个故事可不就是眼前的翻版?而自己可不就成了那个不识机的蠢货亲信?乍一想到这里,唐成就觉背心一寒,自作聪明,自打他来京之后投奔韦播之后做的这些事情就是最典型的自作聪明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聪明的结果就是将自己亲自推到了悬崖边儿上。
韦睿……不,极有可能是那个老家伙的这个提议其好处是明显的,让唐成越想越心寒地是如果换了自己是韦播。听到这个主意后没准儿也会心动。跟巨大的利益比起来,对于韦播如此身份来说,死一个属下和几十个下人算得了什么?
这一刻,心底冰凉。后世今生第一次如此直接感觉到死亡威胁的唐成只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刮子,蠢货,他实打实的就是个蠢货!自打金州修路之事后就开始刚愎自用得意忘形,如今终于自食恶果。亲手把自己推到了万丈悬崖边上。
“公子……”,王均地呼唤打断了唐成悔之不及的沉思,“咱们现在怎么办?”。///
是了,这又是另一个错误,这时节那儿还是分神想其它事情的时候!昏头了,彻底昏头了。
“王均你跟大将军也有时候了。据你对大将军的了解,他会不会答应韦睿和那个老不死地建议”。
“大将军不是不念旧情的人,但事情坏就坏在韦振那个老不死的来了,韦族里除了皇后娘娘之后,大将军就最听他的,所以……”,王均迟疑着摇了摇头后,“所以我也说不准,但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这么大的事情。依大将军的性子即便是要答应也不会那么快”。
是啊,韦播性子优柔。而且耳根子软!
听完王均地话,唐成从座位上站起身使劲摇了摇头。又用双手狠狠搓了搓脸后,在屋子里负手绕室踱步起来。
知道他这是在想应变的办法。王均也就没再开口说话,一时间整个房内响起的就只有唐成缓慢却沉重的脚步声,沉闷的声响一下一下似是踩在人心上,直让本就心神难定的王均更添慌乱。
这时候一刻钟的功夫让人感觉比一年还长,王均的感觉里已经过了许久之后,才见唐成终于停住了那沉闷的踱步声。
“事关生死,咱们地命得自己挣去,不能一味等着大将军地决定”,思索已定,唐成就再没了片刻迟疑,转身肃容沉声对王均道:“你即刻快马回去把其他十九个弟兄都叫齐,情况说清楚之后就让他们办一件事情”。
“什么事,公子尽管吩咐”,站起身的王均嘴里说着脚下已恨不得立刻就走。
“把你们在大将军府当差地浑家和其她那些个关系近的亲眷能叫上地都叫齐,然后让她们去内院儿找大夫人做主,你们都是跟夫人沾着亲的族人亲戚,几十个亲近族人被杀这事儿大夫人不能不管”,唐成脑中急转,面带冷笑道:“记住喽,告诉你们浑家,她们男人是到要命地时候了,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该使的就尽情使出来,别藏着掖着”。
闻言王均重重的点了点头,“那我们干什么?”。
“你们先给其他护卫传消息,不仅要让他们知道这个消息,更要让他们明白今个儿咱们能死,没准儿改天就轮到他们了,这事办完你们就准备些绳子在府门口等着我”,说完之后,唐成也不等王均再问,挥挥手道:“赶紧走,我稍后就到”。
王均一开门就看到正守在门口的来福,他却没心思打招呼的径直疾步跑了出去。
“你进来”,看见走进来的来福一脸沉重,唐成脑子一转后嘿然一声冷笑道:“行啊,来福,你把跟着苏灿学到的本事都用到我身上了”。
自打跟了唐成以来,唐成还没这么跟他说过话,来福一惊之下腿一软的就跪在了地上,“小的一时没忍住,大官人恕罪”。
“仅此一次,来福你给我听好了,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不仅是你,就连小桃也不用活了”,心情本就极差的唐成被触犯了忌讳之后,咬着牙说起话来真是狠厉无比,“你要还想跟小桃快快活活的过日子,这话就得给我刻进心里去”。
“小的知错,小的再也不敢了”,不等他再说什么,唐成已打断了他的话,“上次我让你留意韦睿在万骑军中收买亲信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唐成鞭打那一百个万骑军士的那天,他前脚刚到帅帐不久韦睿就知道消息找过来了,诧异于韦睿来的快的同时,唐成就留了心思让来福在苏灿的指导下开始经办此事。
“查出了三个,详细记录就在大官人的书房里”,这是来福接手的第一个差事,有关前裕等人可用,又不愁钱财之下,激情澎湃的来福在苏灿的指导下直将跟踪、探问、收买等等手段一个不落的使了出来,要说他在这上面的确是有与生俱来的天赋,虽然只有短短二十多天时间,依然被他查出了三个,这样的成绩实在不能说差。
唐成也没想到来福的进展竟然这么快,微微一愣之后点了点头道:“做的不错!明天自己到公帐去领五十贯赏钱”,说完,他便出门去了隔壁的书房。
唐成找出因前些日子准备考试而错过没看的那份记录粗略一翻之后,冷笑一声拿着记录出了书房。
来福侯在书房外面,见唐成出来就跟着他往外走,主仆两人出门上马之后便直往不远处的韦播府疾奔而去。
等唐成到的时候,王均等二十人刚刚在大门里聚齐,紧闭的大门内二十个人站的整整齐齐,人多胆壮之下,他们脸上的表情除了惊惧之外更多的倒是委屈与愤怒,在这二十人周围还有许多正凑过来的护卫和韦府下人,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却没人说话,再加上王均等人的表情,就使得整个场面看来甚是悲壮。
见唐成从外面走了进来,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尤其是王均等人的眼神更是急切,看他们这样子分明是想让唐成说点什么。
缓缓走到王均身前,唐成低声问了一句:“里面形势怎么样了?”。
“堂客们都进去了,刚刚传回的消息,内宅里面哭声已经响起来了。大将军和韦睿及那个老不死的没出过书房,许是还不知道这消息,王仪因侍奉不周受了家法”,低声说到这里,王均的嘴唇颤了颤。
“好,把我捆起来”,王均一愣神之间,唐成退后一步大声道:“把我捆起来”。
王均犹自不解迟疑之时,唐成一把接过他手中备好的绳子先将自己给套了起来,套完之后遂扭头向旁边站着的护卫道:“还请列位兄弟帮个手儿把我们都捆起来”。
听说了王均的消息,又见着这二十个护卫举止怪异,其他的护卫和下人们尽管心情复杂却也存了戒备之心,怕他们情急之下做出什么事儿来,此时却见唐成自己把自己捆了之后还说出这样的话,顿时一愣,“唐公子,你这是……”。
PS:我上网挺不方便的,一遇到急事有时候说明请假就耽搁了。昨天没更新实在是对不住大家,昨天欠下的一章会在明后两天之内补回来。对不起!
二百零九章 大事成矣!
“如今有人说我等死了会对大将军有好处,我等都是深受将军大恩之人,既能有益于将军,我等死而无恨”,唐成神情激愤慷慨,声音也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大,“一恩之馈,一命报之,好男儿死则死矣,不过要请列位做个见证的是,我等此番求死乃是自愿以命酬恩,却容不得别人居中闲话,更容不得别人往我等身上故意做什么错处扣屎盆子,赤诚忠心日月明之,天地鉴之!”。[3Z中文。null$3z中文]
朗声说完,唐成拱手向旁边站着的那些个护卫及下人们躬身团礼后,沉声断喝道:“是男人就不能怂,兄弟们,动手吧!”。
今天的事情来的实在突然,王均等护卫初听之下简直不敢相信,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跟着唐成为了韦播的威权不辞劳苦,甚至是不惜性命,而今竟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初听之下是震惊,震惊之后是伤心,短暂的伤心过后所有的情绪都爆发成了愤怒,对韦睿及韦振那个老不死的愤怒,这些人天天见着时唯恐不恭敬,却没想到就是这两个三太爷长,七爷短的人想要自己的命!
因是还没见着正主,王均等人的愤怒无从宣泄之下就被悉数压抑起来,唐成的话语过后本就极度压抑的愤怒愈发被激的火星四射,紧紧的咬着牙,腮帮子上的肉都紧紧的滚成了一条一条,护卫们学着唐成的样子将自己双手给捆了起来。
做着这一切时,二十个护卫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一点声响,而在外圈儿看着的其他护卫及下人们也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王均等人狠命的用牙齿把手上的绳结抽的再紧更紧,突如其来的不可思议之事,静默凝重的场面,旁观地护卫及下人们在最初的震惊疑惧过后,眼神之中终于开始出现了兔死狐悲的悲哀。
见王均等人把自己捆好后。脸色泅红,双眼隐泛血丝的唐成向旁观地护卫及下人们缓缓的环视了一周,“上路!”,收回目光的唐成一声低吼。再不回顾的昂首当先走去。
这支小小地队伍从大门处向内走去,虽然仅仅只有二十一人,但其所散发出的悲壮气势却足堪比拟当日被他们所鞭打的那两队百人的万骑军,目睹他们渐走渐远。//旁观的护卫中突有一人快步捡起了一段丢在地上的绳子,一边手口并用地绑着自己,一边跑着向唐成等人的小队伍追去。
有人打了头,紧接着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护卫站了出来,最终旁观的护卫中一个不落的都绑着双手加入了唐成的队伍。而那些旁观的下人们则如同送葬的队伍一样,静默无声的跟着护卫们向第三进院落的跨院儿挺进。
韦府很大。下人众多。由一进院落到二进院落,不断有看到地下人低声向人群探问进而又成为人群中一个新地部分。
大家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多多少少都有血缘关系地,这事儿不能不管,这宅子里现在的主子就够多了,也要不得动辄就拿手下开刀地人来帮着当家!
堪堪走到三进院门时,走在人群最前面的唐成猛地停住了脚步,院门里得了下人报信儿的韦播正急匆匆从跨院儿书房走来,在他身后的恰是韦睿及其扶着的一个老人。
气喘吁吁的韦播到了院门处站定之后。诧异的看了看对面几乎集合了半府人的一片黑压压人头。满脸愠怒道:“唐成,王均。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属下等是为领死而来,拜领将军大恩无以为报。我等愿为将军死”,唐成深深弯下腰用绑着绳子的手向韦播恭敬拱手一礼后。语调悲怆道:“将军但有所需死不足恨,只求将军念及追随之功,保全我等死后清白名节”。
唐成话音刚完,身后的王均已抢过话头悲愤声道:“有死而已,将军一声令下就是,无需费事再寻什么错处,请将军成全”。
“请将军成全”,压着王均的话尾,众护卫同时向韦播弯腰行礼,五十双已经紧紧捆好的双手就这样触目惊心的亮了出来。看着身前五十一个弯下腰的人,看着那五十一双捆好的双手,韦播心中既是愠怒又觉火热,其间更夹杂着对王仪的愤恨,从王均的说话里他已听出书房中的机密会商已泄,此时否认的话说不出口,其它的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之间,看着下面这片黑压压的人头,韦播嘴唇翕张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
韦睿扶着年纪老迈的韦振随后而来,一时也被眼前偌大的阵仗给惊的一呆,及见韦播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的韦睿猛然跨前一步手指唐成厉声道:“窥探大将军**在前,蛊惑他人以奴逼主在后,就凭这两条,唐成你取死有道”。
“这就是七将军给我找的错处?”,韦睿一开口,唐成的腰立即就直了起来,一脸讥嘲的冷笑声道:“我有没有窥探大将军**,王均知道,列位兄弟都知道”,唐成这话刚一说完,同样直起腰来的王均冷眼看着韦睿大声道:“七爷怕还不知道吧,这消息是我通知的唐公子”。
韦睿脸色一变,唐成却不容他说话已接口继续冷笑声道:“七将军大义凌然的指责我窥探大将军**的时候,想必是忘了柯昌明三人吧,早在大将军赴任羽林之初,七将军就将这三人分别安插到万骑军及抚远大将军府,却不知这又算什么?做贼的喊捉贼,七将军果然是颠倒黑白的好手!”。
唐成此言一出,不仅是那些随来的下人们左右环视,议论蜂起,站在院门台阶上的韦播更是脸色陡然一变。
眼见着脸色变化的韦睿就要张口否认,唐成用捆着的手掏出怀中放着的那份记录轻轻摇动道:“位列三品,身份贵重,而今大庭广众之下七将军可不能乱说话,否则一旦被人当众拆穿。七将军一日之间可就成长安笑柄了”。
看着唐成手中捏着的记录,韦睿脸上青红一片,“你……你竟敢监控本将军”。
“没有大将军手令,就是我有这想法手下也不会执行。七将军太高看我了”,唐成看着气急败坏的韦睿微微一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怪只怪七将军对大将军和万骑军太上心。手又伸地太长。手莫伸,伸手必被抓!”。
唐成嘴里说着,手中拿着的那份记录已被走下台阶的韦播一把抄了过去,见状唐成又是一笑,接茬刚才的话逼问道:“还是借着刚才地话头儿,七将军安插人手窥伺大将军公事与私宅机密在先。继而出言蛊惑大将军斩杀属下与家人在后,就凭着这两条,不知七将军又该是个什么罪过?”。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唐成驳的无话可说,王均等一干护卫又像盯血仇一样盯着他,更别说那些个下人们看他的眼神了,以韦睿如此身份岂能受得了这个,脸上滚过一道红之后眼瞅着就要发飙,“鼠辈敢尔”,这边他刚开口说了四个字。就听一阵咳嗽声响起。刚才一直站在后面的韦振上前了几步,“误会。都是误会。哎!这世上多少事都是因听岔了话以讹传讹闹地不可开交,没想到这次又是如此”。
韦振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锦帕揩了揩嘴角后复又温言道:“至于柯昌明等人。老七操切老五的事儿也是有的,就是亲戚之间也还喜欢相互探问不是。本就是兄弟情深的事情怎么能跟窥人私隐扯到一处?老五,你要明白老七这份心意”。
咳咳的又咳嗽了两声后,韦振板起脸来扭头呵斥道:“老七,以后做事不可如此孟浪,就是关心你五哥有什么事也该直接问他,背着他这个主子算什么事
“侄子知错了”,韦睿规规矩矩的答应了一声后,又向正翻着记录地韦播道:“弟弟做事有什么不妥帖处,也都是出自一片真心,还请五哥念在兄弟情分上原谅了弟弟这一回”。
危机危机,危险里蕴含机遇,要学会从危险里发现并把握机遇,这原是唐成从金州孙使君身上学到的最重要一点。今天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就是如此,可能的杀身之祸背后,当唐成拿到那份记录时他已明确的看到了机遇——一个使二韦兄弟彻底决裂翻脸的机遇。
如今唐成在韦播军中该做的铺垫工作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只要消除了韦睿这个不确定因素,那以后的事情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调控着节奏并最终配合李隆基地临门一击就行了,甚至从某个层面上来说,只要能抓住眼前的机会能使二韦决裂,韦播以后不会再生变,那唐成此刻所作地一切就基本结束了。
这些想法都是电石火花间的灵光一闪,在快马奔往韦府时唐成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此番前来他就是两个目地,一个危,一个则是机,以退为进消除可能的杀身之威胁,进而把握机会使二韦决裂。
前面地进展倒也顺利,但此时眼见着一场能让二韦兄弟彻底翻脸的大事就此要被韦振几句话给消弭无形,唐成心中急转之间嘿嘿一声冷笑道:“这位便是韦三太爷,好一个误会,王均,若是我开始没听错的话,要寻个错处杀了咱们祭旗的主意就是三太爷给出的吧?”。
眼前的一切可谓都是由王均听了王仪的话而起,韦振轻飘飘一句误会说的容易,但对于王均来说此时若不加辩白,那事后所有的黑锅和套子可都得他与王仪来背,这时节就是唐成不说这话,他也不能不为自己剖辩。
“三太爷说的真是轻巧,好一个误会”,王均上前一步咬牙笑道:“此前三太爷长年在陇右边军效力,我还敬重你是条好汉,却没想到三太爷竟是连说出的话都能吞回去,敢说不敢认的好汉,嘿嘿,就是街上的讨饭花子也知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大名鼎鼎的韦三太爷连个讨饭花子都不如?”。
听着王均的话。唐成心中真是窃喜不已,没想到啊没想到,往日看来甚是粗豪地王均竟然有如此辞锋。
韦振一辈子要强,如今老了老了却被王均这样一个身份鄙贱的下人当众指责。这让他如何受得了,“你……”,刚一开口,气怒攻心之下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后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王均住口”,韦播话刚出口地同时,韦睿已经再也忍不住心中憋火的从三进院门处大步走了下来,“贱奴找死”。
随后就听“啪”的一响,站在后边的下人闻声急忙踮脚看去时,却见韦睿急怒之下地一巴掌正好扇在快步挡在王均前面的唐成手上。
“这里是抚远大将军府。下人们就是做的再不对,要杀要打也是大将军说了算”,唐成寸步不让的紧盯着韦睿几欲冒火的双眼,“在抚远大将军府又是要杀又是要打,七将军置大将军于何处?嘿嘿,好一个兄弟情深”。
韦睿打小就是在大家族里长大,对于他这等人来说,那些个奴仆其实跟马厩里的大牲口没什么区别,几十年来又何曾受过这样地气?饶是他平日颇以沉稳自诩。但此刻被这些从心底里瞧不上眼的人一再讥讽撩拨。世家子弟的习气全然发作之下,整个人几乎是气疯了心。一次被挡之后二话不说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老七……不……咳咳……”,韦振阻止的话刚一出口就被一连串的咳嗽声给盖住了。便在这时,蓦然便听一个冷笑着女声响起道:“呦!七将军好大的威风”。
唐成本就防着韦睿。焉能真让他打到身上,双手一抬便将这一巴掌给挡了下来,与此同时转身厉喝了一句道:“王均住手”。
说话声中,便见从三进院里出来了一大群泪眼婆娑的妇人,被这些妇人拥在正中间的恰是脸若寒霜的王夫人。
“嫂子”。
“夫人,你怎么也出来了?”,被眼前场面闹地是头疼不已地韦播一见到这位出来,顿时就觉得整个头又大了一圈儿。
这边儿正自招呼的时候,那些个拥着王夫人出来地妇人们一见到自家男人手都给捆起来了,一时又急又怕之下刚刚收起的泪眼顿时跟开了闸地洪水一样奔流起来,这些妇人一边哭一边往自家男人跑去,先是将男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伤没痛之后,妇人们噗通一下就在男人边儿上跪下了,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喊着大将军开恩,夫人开恩,整个场面真是凄惨闹腾到了极处。
“都给我闭嘴,人还没死,嚎什么丧!”,显然这位王夫人在府中威权甚著,她这一声下去,那些个妇人们顿时不敢再哭,强忍着抽泣起来。
王夫人喝住了那些个又哭又嚎的妇人们后,面向韦播敛身一礼道:“大官人问得好,妾身也是来领死地,这些人都是我的亲族,妾身初嫁进来时,偌大一个韦家竟没几个能靠得住的族人支撑府邸,妾身没办法只能不顾兄弟姊妹间耻笑从娘家带了人来,妾身这些族人虽然愚笨,但这些年伺候着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今大官人听信人言要将他们杀了以搏军心,妾身是个妇人又怎能违逆夫君?只是夫君一旦杀了他们,妾身实也再无颜面去见诸多亲族,左也是难右也是难,不如索性随着他们一起去了干净”。
王夫人此言一出,韦振、韦睿及韦播脸上都是一变,“好好的,夫人怎么说这晦气话,他们这不都是好好儿的,我何曾说过要杀他们了?”。
王夫人闻言浅浅一笑,没再跟韦播说话转向韦振敛身一礼,“三叔,这些年我这做侄媳的可有什么对不住三叔的地处?”。
“贤侄媳何来此言?”,这一刻,刚才都还是一脸镇静的韦振却是老脸一片通红。
“也是啊,自打妾身进门那日,夫君就一再念及三叔当日的情分,这些话妾身不敢有一日或忘,这么多年来,每次年节妾身安排的第一家走礼处必定是三叔家,唯有看过三叔之后妾身才敢归宁以见父母,就不说这些,单是妾身那几个不成器在外做官的兄弟回到京里时也少不得要到三叔府上走走,韦郎生而不幸幼失父母,其实在妾身夫妻心里,这么多年一直将三叔视之如父,自问没有半点亏心亏礼之处”,一口气说到这里后,王夫人敛身之间又是一礼,“三叔是长辈,妾身不敢多说什么,只求三叔念在侄媳这么多年尚算恭敬的情份上饶过这些族人,夫君对三叔的话素不敢违悖,有三叔您老人家发句话,侄媳就算是放心了”。
说,韦振又能说什么?
见状,一边站着的韦睿打了个哈哈,“嫂子……”。
“七将军这称呼妾身当不起”,接过韦睿的话头,刚才对着韦振还甚是恭顺的王夫人此时已是满脸寒霜,“七将军刚才对妾身的族仆要杀要打的时候眼里可有我这个嫂子?当日你撺掇着夫君一天三次往芙蓉楼梁盼盼那里跑时眼里可有我这个嫂子?”。
王夫人只这两句话顿时说的韦睿跟韦振一样一脸通红,“误会,都是误会”。
“好一个误会,去年羽林大将调换,夫君掌了万骑,你掌了飞骑,随后在老三府上发牢骚说姑母用人不明的是你吧?前些年我这府上一年也难得见你来一次,自打姑母回京之后七将军可就有闲的多了,来往我这府上一口一个五哥叫的亲热,怎么?身为弟弟的就这么容不得兄长比你强那么一点儿?七将军,妾身这说的该不是误会吧”。
王夫人冷冷一笑,根本不容韦睿有喘息之机的继续道:“这闲话妾身以前听了也就听了,从没在夫君面前学过舌,今个儿既然老七你要撕我的脸,说不得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妾身虽是个妇道人家,也知道对待奴仆要有功就赏,有过就罚的,还真没听说过杀了自己的亲信来收拢人心的道理。连自己的亲信族人都下得去手,以后还指着谁给你卖命?就不怕别人寒心?什么统兵之道妾身不懂,不过这些日子倒听了不少人说万骑军比以前规矩的多了,就连来府里送缎子的那些婆子都少不得要夸几句夫君统兵有方,长安城里老百姓受祸害少的多了,妾身却不知道这口碑是从何而来的?怎么,万骑整的好了,就这么碍着七将军的眼?”。
听着王夫人的侃侃而言,唐成简直忍不住就要仰天长啸了,王夫人来的太及时,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如今王夫人既将万骑军中的事情跟家事搅在了一起来说,任他韦睿再会说也别想撕掳清白了。
此前在韦播身边人身上用功,刚才特地嘱咐让王均招呼护卫家的妇人去找夫人求情说理,此时这些个布置再加上王夫人心中旧有的心结,竟然就出乎意料的使局势演变到了这一步,天意,真是天意啊!
有王夫人大庭广众之下的这番话,韦睿就是再不要脸以后也不好意思再踏进抚远大将军府半步,即便他真能舍得下脸来,有王夫人及诸多护卫组成的铁闸在,再想如以前那般影响韦播已再无可能。
至此,唐成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去,大事成矣!
“夫人住口”,王夫人的话虽然如无形的耳光扇在韦睿脸上,但韦播自己也不好受,自打上任羽林万骑以来,他听了三叔的劝诫对韦睿可谓是推心置腹,却没想到在这个老七眼里竟是看不起自己,这一刻,韦播油然又想起了当年他在韦氏一族中遭受的一切,“老七,不管是万骑军中还是我这府里,明日之内你安插的人手都给我弄走,否则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哗啦一声将手中的记录扔到韦睿面前后,韦播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而去。
二百一十章 两次宫变
从功利的角度而言,对于韦播来说,韦振及韦睿给他出的那个主意——找个合适的由头杀唐成及二十护卫以收万骑军心绝对是一个非常好的建议,如果能正常执行的话,韦播不仅能借此消除万骑军士的怨恨,亦可以借助唐成前面开创出的局面以一种稍稍温和的方式将监督及执行军纪继续推行下去,并借助这一手段逐渐巩固在万骑军中的威权,假以时日未尝没有真正掌控全军的可能。[3Z中文。null$3z中文]
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丧其身。可惜这样一个绝妙的计划因为一个小厮的泄密,因为王均的通知,因为唐成的推手最终演变成了一个闹剧,那一天的抚远大将军府热闹非常,等王夫人到达时整场闹剧终于上演了最华丽丽的高潮。
将万骑军事与家事纠缠一起,将眼前的事情与旧日的宿怨捆绑算账,当王夫人将这个堪称终极杀器的大绝招使出来时,她的对手已经注定了是辩无可辩。
家事是永远也说不清楚的。
这一刻的王夫人俨然一副论辩大师风范,揭老底剜新疮,一句句说当年数如今的话就如同无形的巴掌啪啪声的直向韦振及韦睿扇去,可怜韦振及韦睿这两个在韦氏家族中颇有声望的人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辩,辩什么?王夫人说的那些前事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若据此论辩,其结果注定就只能是像翻垃圾堆一样,翻的越厉害就越臭,这臭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更何况对于韦振及韦睿来说,即便他们辩赢了同样也是个输,叔侄二人联手欺负侄儿媳妇,一旦传出这样的话来,二韦立时就会成为整个长安的笑柄。
特殊的身份。特殊的性别,加上特殊地过往与现在,使得韦振与韦睿在面对痛脚被踩以至火力全开的王夫人时毫无还手之力。
韦振与韦睿很愤怒。因为他们这次算是彻底没脸了;王夫人很愤怒,因为这些年来她一直待之不错的两个韦家人竟然撺掇着丈夫要杀她地族人,她实在有理由感到愤怒;韦播很愤怒,不仅愤怒于眼前让他同样感到丢脸的乱局,更愤怒于韦睿背后的那些小动作,原来在自己推心置腹的这个兄弟眼中,他竟然是瞧不起自己的;一干护卫们也很愤怒。他们对韦播忠心耿耿,平日里对韦振及韦睿恭敬有加,却没想到就是这两个人撺掇着大将军要杀了他们。忠而遭诬,诚而见谤,自有屈原《离骚》以来这就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之一。
最终借助着王夫人风采无限的重磅出击,唐成完美地实现了此来的目的,杀身之威自不待言。二韦决裂亦成定局。
与韦睿决裂之后。韦播势必将更加倚重自己,而目前万骑军中推行的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至此,虽然宫变的大幕尚未正式拉开。宫变的高潮也未上演,但对于已经参加完礼部科考的唐成来说。他地长安之行已经基本结束。
经过韦府当日之事后,不甘于就此了事地韦振及韦睿又有一次反扑。三韦在龙首原的大明宫中紧接着又来了一次论辩,韦后当面,三人论辩地主题是万骑军统领方式的分歧,这是老生常谈,与以前不同地是这次的韦播表现出了前所未有地强硬,唐成昔日所说及他这些日子的亲身感受一条条都被清晰地摆了出来,又有百官及坊间近来对万骑军纪改善的赞誉这一实证存在,饶是韦睿及韦振说破嘴去也没能占到什么上风。
在无法判断到底谁对谁错的情况下,韦后选择了各做安抚,这就注定了其必然会是一次不了了之的论辩。以上都是唐成从韦播口中听说的,而从李隆基那里听来的另一个不太相同的版本,据说在这次三韦的论辩中,韦播历数了过往多年来韦族对他的冷落以及韦睿的那些闲话和小动作,说到伤心处时竟至于当殿落泪。
当这个问题已经摆在韦后面前做最后的裁决时,它就已经不仅仅是万骑的统军理念之争,对于韦播及韦睿而言它更像是一个谁更得韦后宠信的试金石,其结果并不出人意料,韦播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当日,韦播从大明宫回来之后,遂以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向唐成下达了一道军令,从即刻开始监控排查并彻底清除韦睿在万骑军中的耳目喉舌,对此,唐成凛然遵命。
此事过后未久,也就是在时令进入三月的时候,天下瞩目的南郊祭天大典如期举行,正是在这次祭天大典中,华彩盛放的韦后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出任亚献的皇后。
但对于唐成来说,这次祭天大典让他真正关心的事情是在仪式完毕之后的校阅羽林,当“圣皇圣后”走下祭台时,唐成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上。
但让他庆幸的是,在万骑固有的骄傲及行前严厉军法告诫的联合作用下,祭台下接受校阅的万骑军军容严整,丝毫不负天子亲卫的美名;庆幸之余飞骑的表现则更让唐成高兴,李隆基这次没让唐成失望,在他的授意之下,那些个被他收拢过来的飞骑将领很好的完成了“让韦睿好好出回丑”的任务。
当天子与韦后频频点头的校阅完万骑到达飞骑军阵之后,在这百官瞩目的场合里,韦睿统领的飞骑军却是状态频发,军士晕倒,小声说话……飞骑军阵中发生的这些事情都很小,小到甚至无法追求或者根本追究不到具体军士,但在这特定的南郊祭天大典之中,这样的小毛病就被无限放大,由是,校阅中小状况频发的飞骑就成了万骑军容严整的最好注脚。
皇帝皇后及百官不会在乎到底是那个军士犯的错,他们只知道也只需要知道万骑是韦播统领,飞骑是韦睿统领的就够了。而在众人眼中,眼前的这次校阅就是对两人统兵能力的最好考验。
韦播完胜。
对于这次校阅中小把戏地策划人唐成,他要的并非是看到韦睿吃瘪,当然他也不介意有这个效果,其最主要的目地还在于对韦播的强化。使其坚信他做的一切都没有错,并在此后毫不动摇的坚持走下去。
应当说,在经过此前那么多的铺垫与眼前校阅中的顺势而为之后。唐成的目地达成的很好。
校阅未久,二月间礼部科试的结果正式在皇城与宫城交接处的承天门外张榜公布,今次科考中囊括算、法诸科共取中一百三十一人,其中进士科二十三人,在那张最受瞩目的进士科金榜上,山南东道乡贡生唐成的名字位列第二十二。
唐朝的科举并没有后世一甲二甲之分,所有取中人地名字从前到后排列下来。名字越靠前就意味着其在科考中地成绩越好,受官方认可的才华也越高,从这个背景上来说,唐成就是以倒数第二名地成绩被取中的。金榜一开,伤心一大片地同时也成就了少数人的狂欢,骏马夸街、雁塔题名、杏林关宴,曲江赐饮。选探花使遍游京中名园等等等等。新进士们无比热闹地投入到了满城关注下名目繁多的狂欢之中,身为新进士之一。唐成自然是全程参与了一切,只不过他名次太低。实在也没捞着什么大出风头地机会。
对此,唐成一笑置之。以他两世为人的经历及眼前的心境来说,这些虚荣的浮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闹闹腾腾的折腾完中进士之事后。唐成就开始着手安排将关前裕等人安插进万骑军中的事情,严苛的军法与特务统治是短期内牢牢控制住万骑军的最有效办法,至于说这么做的后果,这正是唐成所需要而非担心的。
忙忙碌碌的将这件事情也布置完后,唐成终于彻底松下一口气来,随后他便参加了由吏部组织的关试,科举完后新科进士们需要再参加吏部关试才能授官,这是当时的惯例,关试身、言、书、判四关唐成一一平顺而过,唐时新进士初次授官最高只能是八品,于此一节上唐成也不能例外,但因有韦播介入其中,唐成并未如许多同科进士一样被发往地方县治出任县丞或者是县尉,而是莫名其妙的做了一个军器监主簿,不过这也就是个领薪水月俸的名义,唐成本人依旧是被万骑军借用。
此前期待了许久的科举考试终于有了一个结果,但唐成却并没有当初来长安之前预想中的兴奋。“终于是个官了”,除了这样自言自语的感叹了一句外,唐成对于这个官职本身并没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反正不管现在在京里给他什么官儿都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过度而已,那又何必计较?
要说这一段时间里唐成生活上的差别的话,不能不提到的就是他现在无论走到那儿都至少有八个护卫随身,且晚上睡觉也没了任何规律可循,不说小玉和双成,就连唐成自己早晨起来之后也不知道当晚他会歇在那里。
之所以这样频繁更换住处,是因为他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遭遇了两次暗杀,而现在毫无规律可循的生活就是应对暗杀的手段。
有收获就注定有付出,这个世界公平的很,并不因为唐成是穿越者就对其另眼相待。
遭受第一次暗杀之后的第二天,韦睿身边的七个贴身护卫被人陋巷伏击,五死二重伤;而唐成遭遇第二次暗杀后,当日被韦睿安插在万骑军中的柯昌明等心腹两日之间悉数暴毙,相对于暗地里的刺杀与博弈,明面上韦播与韦睿两兄弟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最终依旧是韦后出面,才将两人悉数给压了下去,血腥的暗夜刺杀虽然暂时平息,但唐成却再也不敢在一处地方安睡,甚或每晚睡觉时也开始做起噩梦来。
四月的长安很平静,而宫变的暴风雨就是在这短暂的平静之后正式酝酿成形,并在随后的五月及六月中全面爆发成了震动天下的大地震。
大风起于清萍之末,这一年中大唐的第一次地震起因于一个名不见经传地地方官——许州司马燕钦融,其人借到京转职陛见天子之时大胆进言:“皇后,干预国政,宗族强盛;安乐公主、武延秀、宗楚客图危宗社”。这一状把韦皇后、安乐公主及驸马、宰相都告进去了,且罪名还是后宫及谋逆社稷这般重罪,天子对造反之说还不太在意。最让他难受的却是皇后这样的宫闱丑事竟然连地方州官都已经知道了。
方今天子不介意戴绿帽子,但非常介意地一点却是不愿让别人知道他戴了绿帽子,而且还是由地方官吏在宫城大殿中提出,是以一闻燕钦融此言当真是勃然大怒,然而这燕钦融也是个强项,面对天子声色俱厉的盘问,依旧大义凛然的坚持原告。/直让皇帝甚是下不来台。
饶是如此,生性软弱的天子却秉持祖训没杀诤臣,默默无语之间挥手放了燕钦融。然则让皇帝没想到的是,燕钦融刚出大殿,即被闻讯赶来的韦后亲信,当朝宰相宗楚客使人杖杀于殿前。
自己亲自释放的臣子刚一出殿即被皇后亲信杖杀,早因绿帽之事憋了一肚子火地皇帝再也忍不住了。自成亲以来的几十年中第一次对韦后表达出了超乎寻常的愤怒。
其时。韦后正与两个新面首散骑常侍马秦客及光禄少卿杨均恋奸情热,中宗因燕钦融之事雷霆震怒的消息传出。不仅韦后担忧,她那两个面首更是吓的面无血色。惟恐与皇后私通之事败露。
以此为导火索,由擅长医术的马秦客配料。擅长烹饪的杨均亲自下厨做成了方今天子最喜欢吃地汤饼,最终这碗汤饼经由安乐公主之手亲自呈送给了父皇。
天子不疑有它接过汤饼就吃。结果吃完不多久即腹疼不止,七窍流血,及至韦后“大惊失色”地“闻讯”赶来时,皇帝已是哽咽难言,最终目睹妻女双眼流泪,哀哀哭泣而死。
是日,天子暴崩!
天子暴崩之后,韦后先行封锁了这一消息,并以天子名义下诏急调五万地方府兵进京宿卫;另派心腹裴谈、张锡急赴洛阳稳定并掌控东都形势;除此之外,一并从飞骑中抽出五百兵丁前往均州看住皇帝两个儿子之中的老大李重福;随后又于朝堂之中火速提拔了吏部尚书张嘉福、中书侍郎岑羲入主政事堂。
以上地布置都安排妥当之后,韦后方正式昭告天下天子因病驾崩,并据上官婉儿亲手拟就的“天子遗诏”为准,舍三十一岁地皇长子李重福,立年仅十六岁的李重茂为皇帝,改元唐隆。而在这份天子遗诏之中,最重要地一句话就是韦皇后以天后之尊临朝称制。
纵观这整个过程,韦后在中宗皇帝死后的布置与婆婆武则天在高宗死后地布置几乎一模一样,其真实想法如何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面对这一连串似曾相识的布置,见多识广的长安百姓已开始猜测韦皇后到底能忍多久才会废了李重茂自己来干皇帝。
可惜长安市井百姓们过往的识见在这次却没发挥什么作用,仅仅在李重茂登基没几天之后,另一场宫变就在一个夜晚轰轰烈烈的发动了。
事件起自万骑军葛福顺与陈玄礼部,自年初唐成主导万骑军纪监察执行以来,众万骑军士就没一天快活过,尤其是近一个多月以来唐成那厮更是变本加厉,不仅暗探密布,军士们动辄得咎,且这厮竟然开始从军中开革军士了。
从万骑军开革出去之后这些军士们就只能再做官奴隶,而这也成了压垮万骑军士的最后一根稻草,弹簧被压到极限后注定就会反弹,只不过此前因无将领挑头,单个军士碍于家人等诸多因素只能勉强隐忍,将是兵之胆,此番既有打起安国相王大旗的郎将出面鼓动,早就忍无可忍还需再忍的万骑军士们再也忍不住了,几乎没用葛、陈两人做什么动员便纷纷抄起了家伙。
这两部一反,其余诸部应和者甚众,其中有三个郎将脸上稍露迟疑之色即被部下军士当场围杀。
由此,万骑军被分为两部,一部由葛福顺率领前往禁苑与李隆基、刘幽求会合,在苑总监钟绍京的配合下经由禁苑直接杀入内宫之中。而另一部则以陈玄礼等人为首。于长安城内斩杀韦党,凡高于马鞭者一个不留。
这一夜长安城内金戈铁马,喊杀之声不绝于耳。韦后虽侥幸逃出内宫并避往飞骑军中,但当万骑军拎着韦睿血淋淋的脑袋到来时,自忖战力不济的飞骑军即刻临阵反水,韦后就此被斩杀于飞骑营房之内,正在临睡梳妆的安乐公主则被斩杀于梳妆台前,一应韦党几乎无一脱逃。
至于说韦后调来的那五万地方府兵,在如狼似虎的万骑与飞骑面前。他们就像小猫一样温顺,从头到尾静悄悄地没放一个士兵出来。
在这晚的宫变之中,唯一的一个例外就是唐成,针对他地喊杀声最多,到处翻着找他的万骑军士也最多,若论这些个军士们的杀心之切,这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唐成。
只是任那数千军士夜以继日的不懈搜索。却始终没找到唐成本人。这个人就如同失踪了一样,甚至连他那个小小府邸中的下人都没摸着一个。
正因为找不着所以更要拼命找。这一夜被外面的动静吓醒地长安百姓一边躲在门里打哆嗦,惟恐乱兵冲了进来;一边在心里纳闷不已。这个唐成到底是谁呀?朝堂里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大人物啊,怎么他就整出这么大动静来。
任谁也不会想到。此时的唐成就正在由千名万骑护卫的相王府一个小偏院内,默默的站在窗前听着外面响彻全城的喊杀声。
只听外面的声响。就知道万骑地进展一切顺利,然则,这样地顺利却没让唐成有半点高兴,反倒是心头的阴霾越来越重,饶是透窗而过地六月夜风也吹不开,吹不散。
一袭湖缎长衫轻轻的披上了唐成地肩头,七织替唐成整好外披的衣衫后却没走开,而是身子一转偎进了他地怀中,“唐成,你到底做了什么,外面这么多人都喊着要杀你”。
“我做了我自以为该做的事情”,背灯而立,夜色在唐成脸上投下了一片厚重地阴影,饶是七织已经很用心,却依旧是一片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外面的喊杀声既是我做事的成就,也是我注定要付出的代价”。
唐成的话七织听不太懂,不过她却没再问,而是又将身子往唐成怀里挤了挤,“你说,他们会冲进来吗?或者,这里的人会不会把你交出去”。
唐成没说话,七织却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跟打寒噤一样猛的抖了抖,似乎这两句无意中的问话正好刺中了他心中某个最恐惧的角落。
“唐成?”。
“不会”,窗前暗影中的唐成这个摇头很用力,“至少现在的李隆基不会”。
对于歌舞七织有着天生的挚爱,但对于政治她却半点兴趣都没有,“不会就好”,将头放在唐成怀里来回蹭了蹭放舒服后,七织含糊道:“在这能看见什么,你都站这么长时间了,早点睡吧,一觉醒过来什么都好了”。
“是啊,一觉醒过来什么都好了”,七织没心没肺的话让这个被喊杀声包围的屋子有了几分暖意,唐成伸出手在她缎子般柔滑的头上轻轻的抚摸着,“再听听,让我再听听……”。
当天边的第一缕朝阳破窗而入照进窗户时,被血火和喊杀声折腾了整整一夜的长安终于精疲力竭的平静了下来。
耳听着外面最后一声喊杀声也已远去之后,静静在窗前站了一夜的唐成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至少是在眼下该结束的也都结束了!
此后数日京城防务悉数被万骑接手,唐成则一直住在相王府这个不起眼的偏院中静静的关注着外面的形势。
宫变是宫变,早朝还得早朝,宫变次日新皇帝照例出视早朝,登上宝位就座,俟能到的大臣都到齐之后,盛装而来的太平公主突然指着皇位上的李重茂大声道:“嗣君准备让位给叔父,诸位大臣以为如何?”,经过昨晚的流血之后,如今朝中剩下的臣子多是太平公主亲信,当下齐声赞成,直说应立长君。
随后太平公主直至皇位前对李重茂道:“人心已归相王,不是你这小孩子的座位了,快快下来”,遭此突然变故,年纪尚幼的李重茂木呆呆的不知所措,见状,镇国太平公主再无二话,伸手过去一把扯着小皇帝的衣领将他从皇帝宝座上捋了下来,随后安国相王李旦三辞之后当殿登基称皇,小皇帝李重茂两眼泪汪汪的于殿中下首而立参拜新皇,乃降封为温王,后又改为楚王,未及而卒,史称殇帝,又称少帝。
一个早朝之间太平公主废幼帝立新皇做的是干净利落,而其一言之出满殿应和的场面更是标志着大唐政坛上继武则天及韦庶人之后又一个政治女强人登上了朝政的最前台。
安国相王李旦从性格上来说与他的父亲高宗及暴毙未久的兄长中宗实在没什么区别,重情却性格懦弱,并且不喜料理繁琐的朝政。而今既是出于感激,又是为了大变之后迅速稳定朝政,相王登基之后即刻口诏御妹太平公主参赞政事,一应官员任免及政令制定等大事都是天子与公主商议之后,再交由政事堂推行,而政事堂奏报也需同时呈送天子及公主两人。
宫变之后,韦后当日提拔的宰相们或死或抓,政事堂为之一空,而新补入政事堂的七位宰相中,有五人皆出于公主之门,一时之间,太平公主的权势之盛竟有直逼韦后当日之势。
宫变之事后,李隆基以功晋位为平王,随后李旦有立太子之意,满朝大多文武从公主之意请立性格最肖其父的大皇子宋王李成器,其间虽然少数臣子请立皇三子平王李隆基,然则人微言轻,朝堂初平太子之争便已出现。
正当此时,立储呼声最高的李成器上表拜辞太子之位,并请立三弟李隆基。这一表诚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多有大臣坚称太子当立长,李成器则坚辞不受,并称国安当立长,而今朝廷多事,太子当立贤立功,李旦闻言盛赞宋王,多有赏赐,并当殿口诏皇三子李隆基晋太子位。
朝堂已平,论功行赏已毕,至此,长安这一波连环宫变正式结束。而下一波新的宫变也开始悄然酝酿。
尘埃落定之后,唐成对于皇城及宫城里的那些个变故和消息就再也没有了半点关注的兴趣,在经过过去几个月的日子之后,现在的他对于这样的宫斗朝争已经有了深深的厌倦。背叛,杀戮,威逼,暗害,不管结局如何,其过程无一例外的都是阴暗与破坏,与他深心里渴望的改变可谓是格格不入。
这样的经历有一次就够了,足够了。万国之都、黄金之城的长安啊,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二百一十一章 只做主官〈补〉
这是一个朝阳初露的早晨,长安道政坊一个幽静的小宅子内突然传出了一阵儿一声紧过一声的咳嗽。[3Z中文。null$3z中文]
“大官人,这是怎么了?你就让小的去请大夫吧,看这些日子大官人都瘦成啥了,还这么一直咳着”,来福的声音几乎都带上了哭腔儿,“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小的回了金州可怎么向夫人交代?”。
“别说的那么邪乎,我死不了!”,又是一串儿低声的咳嗽之后,唐成向来福摆了摆手,“去,把昨天我让你准备的麻衣拿过来”。
“大官人这是要去那儿?万骑刚刚撤岗没多久,张大人交代这些日子最好不出去的”。
“让你去就去”,见来福犹自不动,唐成嘿嘿一声冷笑道:“好好好,有了张大人连我都使不动你了,既然如此,你去跟着他就是了,还赖在我这儿干嘛”。
眼见唐成又发起了无名火说起了刻薄话,来福只觉得心里发苦,自打听说韦播满门皆在宫变当晚被屠戮干净之后,大官人就跟得了魔怔一样,这些日子不仅再没笑过,人见着一天比一天瘦不说,就是脾性也变的无常了,动不动就发火。
来福知道大官人的脾性,明知拗不过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无言转身出去捧了一袭专为服丧用的麻服回来。
唐成也不要来福帮忙,接过麻服仔细的在身上穿好后,边咳嗽着边往门外走去,来福见状忙在后面跟了。
出了院子之后,唐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此后又往坊中的寿材店卖了一大竹筐香裱火烛等物后招手叫过了一辆行脚。/
“城西义庄”,听到唐成报出这四个字,来福只觉满嘴发苦。他当然知道唐成是要去干什么,问题是现在它不是个时候啊。
“大官人,现如今长安四城十二门都是由飞骑军把着的”。来福尽量把声音压得小些柔和些,“如今飞骑里有谁不知道……”。
“万骑要找的是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挥挥手说了这么一句后,唐成就再没说什么,只是埋头叠着竹筐子里的纸钱,来福刚要伸手过来帮忙就被他给推开了。
行脚儿出城门时。车里来福身上地汗毛都乍起来了,唯恐守门的飞骑军士上前盘问,但唐成却似没什么感觉一样,叠着纸钱的手抖都没抖一下。
还好经过前些日子地紧张之后,如今平定下来的长安城已恢复了往日的门禁,出城不查,进城则需勘验过所。就此。唐成雇的这辆行脚居然就平平安安的出城了。
轻手轻脚的撩起车窗帘瞅了瞅身后的城门,来福长舒一口气后将目光投向了唐成。
大官人知道。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么想过之后,来福心底随即又是一愣。不对呀,自打那晚他将身边伺候地人都遣散干净之后。自己这些日子就一直跟着他,除了寥寥几个访客之外。转到这个新住处之后他连门儿没出过,又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
难倒大官人根本就不知道,刚才那一趟纯粹是撞运气的?还是不对呀,像大官人这等聪明的人会干这样自找麻烦,甚至极有可能是自寻死路的事情?
那大官人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出城之后的一路上,来福就一直被这个问题纠结着。
那日宫变当夜杀人太多,韦族成年人多数被杀,即便有侥幸逃脱的也不敢出来收尸,就是想收尸也收不过来,最终一具具血淋淋地尸身就都被撂在了城西专收无主尸身地义庄。多数尸身都是挖个大坑一起埋了,别说棺材板儿,就连个墓碑都没有。只有极少韦族的显贵才有记号,这也是为防着以后朝廷再有什么针对这些尸身地诏令下来。
这些天密集送来的尸体太多,不说百姓们不敢过来,就连守义庄地几个老鳏夫也惧着阴气太重找地方躲了,除非再有安埋的任务,那样地话自有京兆衙门的公差去叫他们,否则地话他们现在可是绝不肯来的。
义庄本就是个冷清地方,如此以来更是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唐成雇的车距离义庄还有三四里地时,那赶车的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往前走。
“算账吧”,向来福吩咐了一句后,唐成背起竹筐就下了车。
在一片死一般沉寂的空旷野地里,唐成身背竹筐茕茕独行的背影愈发显得瘦削了。
结了车钱打发行脚走了之后,来福静静的看着唐成的背影渐行渐小却没有再跟上去,他知道,现在的大官人更需要一个人呆着,来福只需要走过这趟,烧过那筐子纸钱之后唐成心里的淤积能发散出来。
大官人真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因是上面的浮土盖的太薄根本不足以压住浓厚的血腥味,所以这个义庄虽然大,但安埋韦家人的地方却很好找。没过多久,唐成就在一个小小的土坟头前看到了木牌上潦草的韦播两个字。
唐成撂下背上的竹筐后就在土坟头前蹲了下来,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就如同雕塑一样,不言不动的看着那一小黄土。
“那晚你为什么不走?”,许久许久之后,唐成终于开口了,声如蚊蚁喃喃自语:“我走之前分明已经给你送过信了,里面连后路都准备好了,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还要回万骑
“就为了回去挨那一刀?就为了效忠那个扯他娘的韦皇后?韦播,你就是个傻逼”,如蚊蚁般的声音越来越大,猛然站起的唐成不防蹲的太久腿脚早就麻了,刚一站整个人就又倒了下去,对此他也不管不顾,重又站起来之后人就跟个疯子一样,满脸涨红的手指着那堆黄土不住咆哮,“你就是个傻货。看不出我心怀异心是你自己傻,那晚分明能跑不跑更是傻,自己不跑也不让老婆孩子跑更是傻上加傻。你这样的傻货满门死绝了是活该!”。
唐成一边手指着那黄土咆哮,情绪仍不足以发泄之下更连脚都用上去了,一脚一脚将那小小的坟头踢地浮土乱飞,“这他妈不怪我,我跟你是敌人,敌人就是你死我活,你要是早发现我把我给弄死了。我他娘的只会怪自己蠢,绝不怨你。现在你能跑不跑把自己给弄死了也绝不怪我,这他妈不是我的错,你明白吧,不是我地错!”。
这一番咆哮的手舞足蹈下来,又是一连串儿咳嗽的唐成就如同全身力气都被抽光了一样瘫软在了地上。
就此在一片狼藉的坟头边上躺了很久,许是因为土灰太大迷了眼。唐成的眼角竟然滚出了两滴浑浊的泪水。
使袖子狠狠的把那两滴眼泪擦掉之后。翻身爬起来地唐成又恢复了刚来时的沉默,只是他的两只手却不曾停。一捧一捧将刚才踢散的浮土又重新在凌乱的坟头上堆了起来。
捧一捧土用手拍一拍,眼见着坟头已经恢复了刚才的高度甚至比刚才更严整。唐成犹自未觉,依然机械的重复着刚才地动作。一捧捧地黄土堆上去,慢慢的当唐成地后背开始显现出深色的汗印子时。韦播原本是尖尖地小坟头已经变得圆乎起来。
天圆地方,唯有埋在圆坟头里的人才能魂飞天国,唐朝人信这个!
“你虽然傻,但是傻地让我敬重”,唐成将附近能找到的最后一浮土也盖上坟头拍实之后就此一屁股坐了下来,不过他现在地说话却平和的多了,平和的就像老友之间的温言谈笑,“以前我总以为既然是我要做的事情,那就可以不在乎;现在才知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啊!很多事情不管是你要做的,想做的或者是不得不做的,却没法不在乎”。
“无缺,韦播之死乃是天意,你又何必自苦如此”,走过来的是在这次宫变后因功由太子保荐,天子赐官的从七品勋卫太子亲卫张亮张明之,跟在他身后自然就是来福。
看着昔日衣着精致,行事沉稳从容的唐成现在却是身形消瘦,形容憔悴,更兼一身尘土的狼狈,张亮只觉眼中口中心中都莫名的涌上了丝丝苦涩,而他身上穿着的鲜亮官衣更是让他忍不住脸上有些发红。
张亮已是如此,来福就更是不堪了,三两步跑到唐成身边一边伸手扶他起来,嘴里的说话已是带上了哽咽,“大官人,你就别折腾自己了,你是立功了的,立大功了的呀”。
“我没事儿”,唯一让来福欣慰的是,唐成的形容虽然比刚才来时更狼狈,但他的话音里明显比刚才多了几份松快。
唐成站起来绕到坟头前,一边从竹筐里掏出香裱火烛等物开始焚烧,一边淡淡问道:“明之此来何事?”。
张亮原还准备也蹲下来烧几张纸,但想了想之后终究还是没动,“无缺,我此来有两件事,第一是关于郑凌意的处理结果下来了,夺扬州市舶使之职,废婕妤品秩,贬为庶人逐出内宫”。
“好消息,明之费心了,另请明之替我向三殿……太子殿下致谢”。
“第二件是关于无缺你的”,张亮沉默了片刻后一声长叹道:“殿下为你请功升迁为从六品太子詹事府司直的折子被公主给驳了”。
闻言唐成没说什么,直到将手中的那叠香裱烧完之后这才开口道:“前几天公主府的大管家来找过我”。
张亮闻言一愣,背放在身后的手猛然一紧,“噢?”。
“他是来招降的,开的条件是京兆尹下辖的正六品万年县令”,不等张亮再问,手上烧纸没停的唐成已声调不变的接续道:“我拒绝了,所以太子殿下这个折子被驳并不足奇。只要我的身份一天没被朝廷明确下来,万骑军杀我就是杀韦党,那我在长安城里就得始终藏着躲着,太平不过是用这种法子来逼我罢了”。
听说唐成拒绝之后,张亮刚才猛然悬起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为今之计……”。
“走”,唐成又点燃了一叠香裱,于香烟袅袅声中道:“我不走就只能被困死,唯有走才能破局”。
“走?”,闻言张亮一愣,“朝局如此,殿下正有借重处,你怎么能走?”。
“我现在目标太大,不走连保命都难,又能做什么?”,袅袅青烟之中,唐成的声音听来份外遥远,“殿下会明白的,还请明之帮我转告一声”。
“怎么,你今天就要走?”。
“刚才出城的时候我就没想着再回去”,烧尽手中香裱之后,唐成站起身注目张亮道:“长安我是呆不得了,殿下若再要为我请官的话,明之你记好了,长安、洛阳的不要,这样的折子递上去也没用。唯有离两都越远才越有可能顺利通过。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一点,管它什么地方,上等县还是下等县我都不计较,但我只做主官,若然不能如此,殿下就无需费心了”。
唐成说完,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后躬身之间向韦播的坟头行了三礼。
眼见唐成这做派分明是在辞行,张亮突然就觉得心中一空,“无缺,你走了七织怎么办?”。
“算算时辰她现在该也已经出城了,明之难道忘了,山南东道道城里还有一个大雅至正园”。
微微一笑,唐成向张亮一拱手后,人已转身过去。
“无缺慢着,还有一个消息。韦播的正室王夫人没死,那晚抚远大将军府内院儿正房里烧死的其实是一对奴婢母子,真正的王夫人带着幼子逃到了她姐姐府中藏匿,近日家兄遵陛下诏令悬赏搜捕韦党余孽,那府第中有一亲信家人贪着赏金将此事举发到了京兆衙门”,似是唯恐唐成就此走了,张亮说话又快又急,“那家人来举发时恰逢我在家兄衙中,念及无缺,遂请家兄居中转圜放了母子一条生路,而今这两人正在回晋阳老家的路上”。
“明之高义,来日必报”,回身之间向张亮躬身一礼后,唐成哈哈大笑声中,带着来福快步而去。
目送唐成的身影远去不见,张亮低头看了看韦播的坟头后,悠悠之间又是一声长叹……
第三卷完
二百一十二章 必不可少的
夏日的槐柳枝叶正茂。映照着阳光在树木中间的官道上投下一块块细碎却明亮的光影。两边树枝上的鸣蝉响亮的叫着。却并未让人觉的嘈杂吵闹。反而为天热人烟稀少的官道更添了几分反衬出的静谧。
在这并不适宜长程赶路的季节里。出长安南行的官道上却有两辆马车悠悠而行。当先那辆马车的大小介于轩车与专供妇人用的葱油小车之间。做工精细。一路走来甚至还能闻到一些若有若无的熏香气息。
马车内的布设除了精细富贵些之外并没有什么出奇处。唯一特别一点的就是那炉熏香。香炉并不出奇。倒是香炉中燃着的来自安息的冷魂香实在是价逾黄金。且有价无市殊不多见。此香最大的效用就在于去躁火。镇心神。
淡淡的香烟中。马车内依着抱枕而坐的七织轻轻捋动着唐成取了束冠后披散开的黑发。她那白皙的手很轻柔也很慢。一腔绵长的女子情思也就通过这轻柔的动作水一般的流泻出来。
头枕在七织腿上的唐成睡的正香。在马车微微的颠簸里。他的呼吸声如同袅袅的安息冷魂香一样平稳绵长。
看着睡着后全身紧紧蜷成一个球的唐成。七织忍不住微微翘了翘嘴角。引她发笑的不仅在于怀中男人睡着后的巨大反差。谁能想到一个平日里自信沉稳的人睡着后的样子竟然跟小孩儿没什么区别?除此之外。更让七织从心底流出会心笑容还在于看着唐成现在的样子突然想起的他以前无心说过的那句话。
唯有在真正信任并亲近的人面前。男人才会放下所有的伪饰。这时候的他或许与平常反差很大。但绝对真实!
当时听到这句话时。七织只是觉的古怪。但就在此刻。这句早已被她忘的无影无踪的话却突然从脑海里某个幽深的角落自动蹦了出来。
翘了翘嘴角之后。七织手上没停。口中轻松的呼出一口长气来。
自从知道那个消息之后都多少天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唐成如此平静的入睡。耳听着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声。七织只觉这些日子以来心里一直郁郁的东西正随着这每一次呼吸声被排解干净。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像车窗外面的阳光一样。清澈而灿烂。
外面一阵马蹄声响起。随后来福出现在了掀开帘子的车窗外。探头向车窗里面看了看后。来福低低的压制住声量道:“前面不远处就有个打尖儿的的方。小姐看要不要停车歇歇”。
“接着走。若是饿了。大家委屈下先吃两口备下的干粮垫巴垫巴。到下一处再歇”。七织说完。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唐成。“车一停准的醒。让他再多睡会闻言。来福没再说什么。点点头策马去通知后面的车夫了。
唐成已经醒了。就在来福刚一说话的当口儿就醒了。只不过既没有睁眼。身子也没动。他倒不是刻意装睡。只是不想动。连一个手指尖儿都不想。更不想说话。
外边的蝉鸣声与马车微微的颠簸共同营造出了安宁静谧的氛围。七织保持着同一节奏的手指捋动则非常有助于彻底放松身心。终于离开京城之后。似乎连人的呼吸都因为压抑的减少而轻快了很多。
唐成静静的躺着。不加限制的纯任入京以来的经历像水一样从脑海中流过。
去年入京时。即便说不上意气风发。但他对于这趟长安之行确实是充满了期待。而今大半年时间过去。再想起来京时的情景却是恍如隔世。
想想这一趟长安之行。虽然历经曲折。但他来时的目的终究还是达到了。参加了科举并最终考中了进士。通过吏部关试后他也顺利的完成了由流外“吏”到流内“官”的跨越。且因为在宫变中的表现。也注定了他再次授官时的品秩必将直接迈过从八品、正八品而跨入七品官的行列。这就意味着他有了资格可以直接出任主官而不必再向同科新进士们一样需经过县尉或者是县丞这样的过渡。
他是新鲜出炉的新进士。在此次宫变中立有功勋。大功!李隆基的存在又保证了他的功劳不会被埋没。这几条原因决定着太平公主不可能永远把他的授官安排给压住。此前之所以一驳再驳不过是以此为手段逼他投靠罢了。
虽然他最终也没答应。但只要他离开了京城不能让李隆基舒舒服服的用上手。太平公主也就有了收手的理由。毕竟就现在的朝局来说。共同的敌人——如的方道州韦党余孽的清理。均州李重福的存在等等都决定了太平公主不可能现在就与李隆基翻脸。甚至为了安抚两次宫变的震后的官场及百姓人心。巩固联手扶起的相王大位。姑侄俩现在还必须在天下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戮力同心的姿态。在这种背景下。为了自己这么个小人物的一个小官职而激化与李隆基的矛盾。对于在实力上占据全面上风的太平公主来说实在不值的。
因小而失大。这样的蠢事太平公主是不会干的。
既已离开京城难为李隆基所用。那破局之后的授官就是肯定的。对此唐成毫不怀疑。当然他也清楚的知道。在如今太平公主权势熏天。吏部为其掌握的情况下。李隆基能为他争取到主官的位置就已经是极限了。吏部不可能给他分发什么好的方。铁定是离长安洛阳这两个政治中心很远。对此唐成倒不介意。甚至他还很期待这种安排。
科举也考了。进士也中了。官也升了。主官也有指望了。未来天子李隆基面前的投效和预攒的功劳也留下了。按说唐成这次的长安之行虽然有曲折。但最后结果还是能让人高兴的。
可是唐成就是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呢?此前就连唐成自己都认为是韦播的满门之死导致了这一切。但经过刚才与张亮相见之事后他知道不完全是如此了。
这事对唐成的影响和打击的确很大。大到他心中总有一股因亏负良心而抹不去的负罪感。良心这东西并不是你想不要就能不要的!大到这些日子食不知味。寝不安稳。大到天天晚上做噩梦与韦播把酒言欢。韦播却总是突然异变成血淋淋的无头尸体。沉重的心理压力压的唐成喘不过气来。
但是。在祭扫过韦播。尤其是在听到王夫人母子安然脱离之后。这也就意味着至少韦播没有被灭满门。唐成依旧高兴不起来。至此就足以说明导致他状态极差的原因决非仅仅是因为韦播之死。
那又是什么呢?撇开韦播这一层沉重的心理压力。对于此次长安之行唐成感受最深的就是两次恐惧。第一次是直观的。那个宫变之夜里。当他站在相王府小偏院窗前听着外面针对他的那一声声喊杀时。七织无意中的一句话尖锐的道破了他心中最真实的恐惧。
如果事机不密。他躲在相王府的消息被万骑军知道怎么办?如果李隆基为示好万骑将他抛出去又怎么办?当日韦振和韦睿给韦播出的那个主意本身实在是不错。韦播没用。李隆基又会不会用?
唐成永远难忘那一晚在相王府偏院窗前的经历。夜色沉沉。外面的喊杀声似乎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他就像一只惶惶不安的老鼠躲在某个角落里一动都不敢动。那一刻。他离死亡如此之近。近到亲耳可闻。触手可及。但对于这种状况他却丝毫无力改变。他的人。他的命都已交付在了别人手中。除了惶惶不安的等待。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晚过后情势并未好转。唐成依旧还是的躲还是的藏。每天都处于朝不保夕的死亡威胁之中。也许下一刻那扇小门就会被猛的踹开。随即一群盛怒的万骑兵蜂拥而入……
这是一段漫长真实又直观的死亡恐惧体验。没有切身经历过的人永远也无法真正体会到那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就如同后世里已经逃亡了十几年的杀人犯最终还是选择了自首。那一刻死亡本身已不足恐惧。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永无休止。永无尽头的躲藏与逃亡的压力。在这样的压力下。不管你能躲多久。注定的是不会有一天轻松的好日子过。
与这次直面死亡的恐惧不同。另一次则是后怕。假如当日用他的不是韦播而是韦睿。假如自己的身份早被韦播识破。假如那次三韦之间的书房密语没有被王仪听到……这一切的一切都太有可能了。毕竟他在韦播军中干着无间道的事情时他的身份远远算不上隐秘。不仅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多。最可怕的是连太平公主都知道!在那漫长的几个月时间里。这些人中只要有任何一个稍稍泄露了他的身份。其结果都将是注定的。
当局者迷。当唐成还在韦播军中时。他没意识到。或者是根本没心思去想这些。但当事情过去之后。当他也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回顾整个事件时。除了连道侥幸之外。唐成感受到最深的就是后怕。
在万骑军中所作的一切根本就是一个无底黑洞。而他就是站在黑洞边的悬崖上跳舞的傻瓜。没掉下去是侥幸。却绝非必然。
那么造成这种两次置身于万劫绝的的根源又是什么呢?是唐成自己。没有人授意。也没有人逼他这么做。是他欣欣然的给自己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随后自觉主动的跳了下去。更他妈搞笑的是。他跳下去的时候还是自以为的计的志的意满。
蠢货。彻彻底底的蠢货!
在充满了不测风险与危机杀戮的宫变中。他以一个近乎找死的身份一头扎了进去。这在李隆基看来固然是“敢于任事”的最好表现。但对于唐成来说……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狂妄自大到了这个的步?又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光短浅到了这个的步?他被金州修路之后的一路顺利冲昏了头脑。他被周围人的赞誉夸的晕乎乎忘了天高的厚。以至于连自己都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超人。
而这两次与死亡咫尺之遥的接触就是最好的讽刺与警醒。在如今的朝局形势下。作为一个已经被太平公主盯上的人。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
侥幸并不是一直都能有的!
前些日子唐成根本没心思来想这些事情。此时静静枕在七织腿上任长安之事一一回放。唐成终于理清楚了这些日子状态低迷烦躁的根源。这绝非仅仅是因为韦播的事情。还有他对自己这段时间心理状态与做事方法的不满。虽然此前没有想的这么细。但在那个宫变的恐惧之夜后。他分明已经清清楚楚的感受并意识到了这一切。
总的来看这次长安之行的结果虽然不算差。但行事的心态与方法却是错的一滩糊涂。错误的方法导致错误的结果是常态。能像现在这样有一个不算差的结果只能算是撞大运。这一点如果不能认识清楚的话。对于一个需要借助官场来实现理想的人来说。别说理想。就是保身都难。
一动不动的躺着。唐成就像一个吃完夜草的老牛一样反刍着过去大半年中发生的一切。犯错不可挽回。后悔毫无意义。唯有在对过去错误的反刍中总结出教训。这才是唯一的意义所在。
虽然长程赶路最是磨人。但在长安回山南东道的路上。唐成的心情与身体却是慢慢的越来越好。而在整个旅程中。这趟长安之行的前前后后也被他掰开揉碎的反复琢磨了很多遍。就如同啃甘蔗一样。要确保每一点养分糖分都被充分的咂摸吸收过来。
马车辚辚。最终回到了山南东道道城。将七织送往大雅至正园后。唐成甚至连张相文都没去见。便径直由园子出城踏上了前往金州的官道。越是近家归心越切。这一刻对于唐成来说。即便整个世界摆在面前。他也不愿为此稍停回家的脚步。
金州城内。当唐成在阔别大半年。一度经历了死亡的风险与恐惧后再次清晰的看到家中的大门时。这一刻他内心的滋味实在是复杂莫名。难以言表……
家。也唯有家才是游子最深的牵挂与最好的归处。
P:上前天停水。昨晚又停电。这个的方我真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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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三章 唐家有女名猫蛋儿
“大……大官人回来了”,一个惊喜的喊声在唐成金州府邸的门房中响起。
正在门房里摇着蒲扇的老高突然见到仆仆风尘的唐成站在门外台阶下,手中正摇动的蒲扇猛的就停了,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使劲眨巴眨巴了眼睛之后,居然就这么一嗓子喊出来了,很难想象一个年近五十的老门子会失态到这个地步,更恐怖的是老高喊完并没有来迎唐成,从门房里出来后居然迈开腿就向院门里边儿跑去。
随后,一连串“大官人回来了”的声音就从院门里边传了出来。
“这个老高……”,诧异的看着老高跑进院门后,来福咂摸咂摸嘴,满脸笑容的叹声道:“大官人,咱们可算回家
“是啊,回家了”,唐成喃喃自语了一句,胸中尚存的丝丝阴霾随着老高的那声喊叫彻底的烟消云散,至于老高的失态,让他感受到的也只有温暖。
只有回到自己家,才会有人对你的突然归来如此欣喜失态,这就如同后世大学期间放假回家时,小姨总是忙忙张张又不知具体该干什么好一样,这是纯感情的自然流露,也是唐成对于穿越前生活最可珍贵的记忆与财富。
只看老高一见到他就急急忙忙往院子里面跑的举动,就知道家里人该是怎样盼着他早日回来,唐张氏两口子及英纨她们不定要怎么依门盼归,以至于老高迫不及待的想让他们第一时间知道自己回来的消息。
家人间最真挚地情感往往蕴含在最不起眼的细节之中,唐成很庆幸在经历了穿越及这几年的生活之后。他已经有了感受爱的能力,平凡人生里近乎百分之八十的幸福皆都来源于此。
抬头看了看屋檐门楣之后,唐成伸手一拍同样仰着头的来福,“走,进去,莫非你还要小桃出来迎你?”。
“这么远回来,就是他出来迎也是应该的”,听唐成提到小桃,来福脸上露出了自从跟着苏灿后就再没出现过的简单傻笑,嘴上虽然说的硬扎。但他脚下却动的比唐成还快。
唐成见状笑了笑。紧跟着往院门走去。
两人进了大门绕过照壁没走好几步。就听到一阵急促而凌乱地脚步声。只见前方二进院门里一群人正快步往外走。好家伙!看那阵势分明是全家总动员。唐栓他们就不说了。就连府里地下人也一窝蜂似地跟在后面。若不是他们一脸地笑容。陌生人看到这阵势还真得以为这家是走了水。
一见到唐成之后。唐张氏第一个耐不住了。脚下当即就跑了起来。见她如此。心头一热地唐成也顾不得下人们在看。撒开脚丫子就迎了过去。
“你总算还知道回来!”因是常年做活。唐张氏地手劲委实不小。此刻紧紧抓着唐成地胳膊。愣是捏地唐成生疼地。
嗔怪着仔细将唐成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后。唐张氏眼睛里已隐隐有了水光。“瘦了……上次来信不还说要三四天后到。怎么今个儿就赶回来了……三伏天里赶急路又遭罪又伤身子骨。急什么急……”。
唐张氏捏着唐成地胳膊。自顾自地说着一些语无伦次地话。嘴上虽是在怪着。但她眉眼间地那股子欢喜却是隔着二里地都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个时候心里暖烘烘地唐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剩个咧嘴傻不啦叽地笑。
“是瘦了”。唐栓伸出柴耙子似地手使劲按了按唐成地肩膀。就如同以前给家里那条他最喜欢地板角牛压膘摸肥瘦一样。按过之后。唐栓地手又回到了头上。一边摸着一边憨厚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言词一如既往地简单。
笑着见过二老,问了他们的身体之后,唐成走到了李英纨身前。
还不等满眼水汽的李英纨开口说什么,唐成双手一揽,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把她给搂进了怀里。
见到这一幕,唐张氏笑着嘀咕了一句,“这孩子,都当爹了还是这么不稳实”,至于唐栓则像是眼睛被烫了一样,以不符合年龄的速度闪电般扭过头去,随即喉咙里就爆发出了一连串儿的咳嗽声。
被唐成紧紧抱在怀里,李英纨瞬间就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大半年等待的哀怨也被这热情似火的一抱给彻底熄灭了,尽管她深心里实在舍不得推,但公公婆婆及下人们当面,双颊红扑扑的李英纨还是使力把唐成给推开了。
“大半年不见,英纨你倒是胖了些,好!兰草你笑什么?”,嘴里笑问着,唐成顺势就将李英纨旁边的兰草也同样的抱了抱。
兰草的脸顿时也红了,一边扭头左右看着旁边人,一边伸手去推唐成,嘴里倒是不闲着,“夫人有了小姐,可不就要富态些”,她这话一出口,后边跟来的下人们都是轰的一声热闹的笑,“大官人,你当老爷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唐成心里顿时跟被八只猫一起伸爪子挠一样,不假思索的接口道:“孩子到底是男是女?”,说起来这个问题困扰唐成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去年年底的时候家里通过驿传来过一封请人代笔的家书,只在里面提了一句说李英纨顺利生产,母子平安,至于孩子是男是女却没说,后来唐成回书去问,来信依然没说,唐成当时心里还埋怨过李英纨,后来因为干起了无间道,天天神经高度紧张,遂就将这事放在了一边。现今一提起来之后,急切的他想都没想的蹦出了这么句话。
能看见精明干练的大官人现在这般青瓜蛋子一样的傻乎乎模样可真是太难得了,唐成这句没经过大脑地话刚一出口,就引得下人们热闹的哄笑声更大了。不说李英纨和兰草。就连唐栓都没忍住的咧了咧嘴,好悬才把笑给忍住姐?”,忍不住笑出声来的唐张氏伸手在唐成的“傻瓜”脑袋上拍了一下,“怎么出了一趟门人就变愣了,孩子都半岁多了,当时没让媳妇儿在写纸时跟你明说是我跟你爹捏的主意,京城离咱这儿七架山八道梁的,莫又为这分了心神考不好试就不值当了”。
微一愣神之后,唐成就明白过来了。这时代的人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很。唐张氏两口子乃至于李英纨都是长期在郧溪乡下住着的,这种想法只怕更严重。这还不说唐家上代是单传一条根,这又是唐成地第一个孩子。综合以上种种,唐张氏两口子分明是怕唐成知道盼望已久地孩子竟是个女儿后影响了心情,进而影响到他的科考。
是个女儿,都半岁多了!这回唐成总算是彻底醒过神儿来了,算算时间可不是嘛。李英纨是去年春儿上怀的孕,如今都到夏天了,孩子可不就半岁多了。
彻底清醒过来之后。唐成也没心思再跟门房老高及那些个下人们说话,拔腿就要往后院儿走。“走,看看去”。这一刻,唐成脸上地神情竟有些发紧。
看到他这脸色。唐张氏两口子皱了皱眉头,李英纨则是沉默的黯然神伤,就连那些个下人们的笑声都冷清了起来。
对此唐成丝毫没有感觉,动脚之后就越走越快,以至于跟着的兰草等人得小碎步跑着才能跟上。
不一会儿就到了内院儿正房前,眼瞅着还有几步就要进门了,唐成的步子比之刚才地急急火火倒慢了一点下来,因是孩子出生前后都没在身边,对于刚才听到确实消息的他而言,说实话没感觉到多少后世书上杂志上所说的惊喜,现在站在咫尺之隔地房门外,就觉得心里悬乎乎的发空,可怜从没当过爹地人愣是怎么使劲想,脑袋里也没有半岁多女儿的清晰概念。
这可是个女儿呀,她要是长地不好看咋办?不聪明咋办?莫名的,唐成脑子里就出现了这些云山雾罩地念头。
还没等他再想什么更多的,恰在此时就听几步之隔的房内猛然传出一声嘹亮的哭声。
这一声哭顿时就把莫名生出的那些神神叨叨的念头都给打的烟消云散,唐成分明就觉得心尖子上猛然一颤,当下再也没有了任何别的念头,脚下三步并做两步的冲进了房里。
一个穿着艳红小肚兜儿的孩子被丫鬟抱在怀里,白格生生的小胳膊小腿儿伸来动去的,头发倒是不太多,粉嘟嘟的脸上两只大大的眼睛几乎见不着什么眼仁儿,黑眼珠子简直就跟最纯净的宝石一样,清澈的,清澈的……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来形容。
一看到孩子,唐成心里悬乎乎发空的感觉顿时就没了,直到这一刻,直到真正亲眼看到孩子之后,那种之前还没怎么感觉的兴奋喜悦突然如同山洪暴发一样瞬间填满了整个心胸。
定住步子的唐成看着孩子,丫鬟怀里的孩子也用纯净清澈的没法形容的眼睛看着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不过这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等唐张氏她们都进来之后,孩子顿时对他没了兴趣,在丫鬟怀里伸胳膊蹬腿儿的要人,带起肉嘟嘟的手脖子上的小银铃发出声声清脆的声响。
“娘,你等等”,脑子里纯概念的“女儿”与实实在在的孩子重合之后,唐成心里现在高兴的简直要炸开,什么女儿聪明不聪明,漂亮不漂亮的想法早就滚球个蛋蛋了,“让我先抱抱”。
唐成走到丫鬟身边,双手在衣服上使劲的擦了又擦,抬起来后在空中一连比划了好几个姿势后,这才小心翼翼像托着几万斤重的东西一样叉在女儿的胳膊下将她抱了起来。天地良心哪,把后世和穿越后的经历都加一起,唐成还从没对任何一件事物如此小心翼翼过。
这刚一转手,孩子顿时就哇哇的哭了起来,小身子扭来扭去的挣着,她这一哭唐成顿时就慌了神儿,“娘……英纨……”。
唐成对待女儿如若珍宝一般的表现彻底让唐张氏等人放下了心思,如释重负的李英纨看着这父女两人,满足而笑的脸上晕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子叫的惶急,唐张氏却是笑的高兴,“你使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把头托稳了”。
“噢!”,唐成一边小心翼翼的调整着姿势,一边不断声的问,“是不是这样,是不是这样?”。
看到他这笨手笨脚的样子,那丫鬟再也忍不住的笑了,她这一起头之后,屋里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唯一例外的就是唐成怀里的孩子哭的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无意识的用带着银铃的白胖小手儿拍打唐成的脸。
“我女儿真聪明,都会打爸爸的脸了”,唐成一边学着后世从电视上看到过的片段笨拙的晃动着怀里的孩子,嘴里一边哄着,哄不几声就蹦出来一句,“乖女儿,来,叫爸爸”,一边说还一边加重声量做着示范,“爸——爸”。
如此以来,屋里人笑的更厉害了,这回可是实打实的连唐栓都没忍住。
“官人,猫蛋才多大”,心疼孩子哭着的李英纨上前从唐成怀里接过了孩子,忍不住笑的问:“爸爸是啥意
“啊……噢,就是爹的意思,这是我这次到长安听到的称呼,北边有个地方这么叫”,唐成支支吾吾的答应了一句。得意忘形,得意忘形不断的时候,一个丫头走了进来,言说府门口来了很多左右门的坊邻要看新科进士。
唐朝进士科难考,一年就录取那么一二十个,但就是因为难考,所以进士科才倍加荣耀,新进士在长安已经是万人空巷了,还更别说这些有些僻远的地方道州,那个州能出个新进士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虽然不至于还像长安那些跨马夸街,但见见街坊让大家沾沾喜气却是少不得的。
进士科放榜之后按惯例要用“报喜帖”传回地方,这事儿也根本瞒不了人。
只是这时候唐成亲热女儿都来不及,还有什么心思去见街坊,一听这话头也不扭:“不去”。
“成,这可不行,别坏了乡俗规矩,让人戳你脊梁骨”,唐张氏说完之后对那丫头道:“马上就来,让老高带人把早就准备好的那些东西先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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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四章 光彩盛放,泪流满面。热闹太热闹了!
三百人中第一仙,等闲平步上青天。null$3z中文绿袍乍着君恩重,皇榜初开御墨鲜。龙作马,玉为鞭,花如罗绮柳如绵。时人莫讶登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
“词”这种文学形式虽然是发轫于隋末唐初,但有唐一代并不兴盛,唐时有广泛影响力的词除了李白的《忆秦娥》和白居易的《竹枝词》等寥寥几首外,其余传唱广的并不太多。倒是上面这首“自是嫦娥爱少年”的《少状元词》是个例外,正儿八经是家喻户晓,只要是有孩子在读书的人家儿,无论父母识不识字几乎都背的这首词,原因无他,父母们都希望用这首词来鼓励孩子好生读书,其功用类似于宋以后流行的“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劝学诗》,也跟后世父母一再鼓劲让孩子考名牌大学是同一个概念。
有意思的是与这首《少状元词》并行的还有另一首《老状元词》,新进士们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跨马夸街时,两边看热闹的帝京百姓若是见新进士们年轻就会唱《少状元词》,反之则会唱《老状元词》,彼时进士难考,很多人都是重复多次才能考取,所以从频率上来说《老状元词》用到的机会更多。然而,这首传唱次数更多的《老状元词》反而没怎么流传开去,倒是很少用到的“时人莫讶登科早,自是嫦娥安唱开之后,就近乎以流行性感冒般的速度传遍了天下道州,甚至连扶桑和新罗这样荒僻之地的人都知道。
后世里张爱玲曾说“出名需趁早”,虽然时隔着一千三百多年,但仅从《少状元词》与《老状元词》的流传来看,其实在对这一问题的看法上,今人和唐人也实在没什么区别。/
略事梳洗,换上那身新进士绿袍的唐成抱着女儿还没走过大门口,闹闹嚷嚷听到的就是外面很多人声音凌乱的唱着《少状元词》。
“唐成出来了。看,他就是今年地新科进士唐成,整个山南东道独一份儿的”。
“这么年轻!看面相也就二十出头吧,啷个年轻的进士倒是少见的很,瞅着比我那个在州学里的侄子还小些,啧啧。看看人家!”。
“湖缎,他身上穿的那官衣肯定是用上好湖缎裁剪成地,瞅着多亮啊”。
“笑话。御赐的东西还能差喽!看看,他左边站着的那两个就是他爹娘,郧溪乡下人。老实巴交地,你瞅你瞅,他两个现在手都不知道咋放了!哎,这样的人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能儿子!还是祖坟埋得好哇!听说他爷爷的爷爷辈儿上有人拿硬铮铮十亩水田想换那块坟地,唐家都没答应地!自打唐成中新进士的消息看过那地方,就没一个说不好的。能找着那么块地方埋老先人,唐家可是积大德了”。
围来看新进士的老人们一边说着唐栓两口子老实巴交偏有好福气,一边啧啧赞叹唐家老先人眼睛毒,找着了好祖坟地处儿。而那些个年轻些的妇人婆娘家则把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了站在唐成另一边的李英纨身上。“就是她,她就是新进士的浑家。漂亮?当然漂亮,要不然他配得起这么年轻俊俏地新进士!哼,你们不知道吧,她以前可是郧溪县有名的毒寡妇,前头克死过三个男人的!”。/
“张家嫂子说的不错,前几天我三姑来州里时也说过这事儿,这女人命太硬,煞太重,普通男人根本挡不住”。
“这话不假,咱们坊里住着的那个刘四姑可不就是这样?命硬啊。嫁两回死两个男人。前两个月又老不知羞地嫁了第三个,还专捡的是个杀伐重的屠户。就这也没能挡住。不过这样的女人也有一宗好处,但凡有男人能克住她们的命,煞气就能转成帮夫运,这唐进士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哎,还是福不够厚,要不怎么生了个女子”,这妇人说完这句后,猛的一拍腿,“不对呀,克夫寡妇断没有做正室的说头儿,唐进士的大夫人怎么没出来?倒让一个妾室来占尽了风光!”。
“李家的,你连这都不知道?唐进士是先纳地妾,大夫人地位子现在还悬着,就为这,金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儿这些日子不知都议论成啥了,听说就连道城里地大户都有派了下人过来看家儿打听消息的,前些时候没行媒的上门是怕唐进士在京里定下了,现如今人也回来了,定了倒还好,要是京里没定下的话,消息一传开,妹子你就等着瞧吧,他唐家这门槛一个月后就得换新的,磨都磨平了!”。
这边妇人们嘀嘀咕咕的说着,也有那一等精明的并不参与这个,只是低头嘱咐跟来的半大孩子待会儿放灵醒些,该抓就抓,手可千万别慢了,“老大,你带上你兄弟去捡,要是捡的多了,娘待会儿就给你们买四合楼的桂花芙蓉糕吃”。
闻讯赶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现如今已经不仅是本坊邻居了,许多在坊外正街上路过的行人听说后也拥了过来看热闹,眼瞅着人来的越来越多后面还不断有人往这边凑,唐府家门前的喧哗声也越来越大。
只要不是做惯了公众人物的,任谁被这么多人看着都别扭,再则唐成现在的心思也全在女儿身上,就想着能安安静静的逗这小家伙玩儿,看她哭看她笑,是以走出来向着人群拱了几次手算是答谢及见礼后催促道:“你跟娘提前准备的是什么,赶紧弄了咱们回房陪女儿玩儿去”。
随着李英纨一招手,早有特特儿换了新衣裳的下人从门房里抬着三个硕大的笸箩走了出来,笸箩里装满了两枚一叠用红丝线串绑的通宝铜钱,这些铜钱明显是从州府衙门里换来的新铸钱,崭崭新黄澄澄的通宝与艳红的丝线装满了一笸箩,看着真是喜庆富贵的很来听喜,按规矩咱得给人撒闻喜钱。见唐成有些不明白,李英纨低低解释了一句后复习笑着跟了一句,“就为串这六贯地钱串子,我跟爹娘还有兰草忙活了一天多,你就使劲撒吧”。
唐成怀里的猫蛋儿见着笸箩里黄澄澄红莹莹的钱串子好看,眼珠子骨碌碌的看着。身子也扭来扭去的伸着两只小胖手要去抓,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嘴里依依呀呀的一会儿都没停过。
见状。唐张氏她们伸手就要过来接孩子,唐成扭了一下没给,还是自己抱着。伸手抓了一个钱串子递给女儿后,他正要抓钱往下撒,却见李英纨她们手都没动,顿时色变道:“怎么,这么大一笸箩要我一个人撒?”。
“街坊同乡们闻地是你的喜,要沾的也是你地喜气,这事儿别人不好帮忙的”。一点没晕过去,我靠,他抱着孩子只能用一只手,这么大三笸箩一个人撒,还不得手抽筋儿了也撒不完!
自打这笸箩一抬出来。原本跟着大人一起来的孩童们就从人群四处钻了出来,两眼放光满脸通红地望着那些红莹莹黄澄澄的钱串子,但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撒,那些急了的孩童们由一个大胆的打头,其他的都跟着拍手唱了起来:
状元郎,状元郎,命题金榜娶新娘;新娘美,新娘娇,来年生出个胖宝宝。
孩童们拍手一唱,人群里顿时哄笑出声。当下就有人扯着嗓子喊:“闻喜闻喜。唐进士散喜喽”,这一声喊完。整个看热闹的人群同声跟着笑喊道:“散喜喽!”,喊完之后又是轰的一声笑,这么多人一起喊一起笑,直将唐府门前哄地热闹不堪,笑语欢声大到远在三五里之外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催喜了,成,快撒!”,唐张氏推了推唐成,因为激动,她说话都有些哆嗦起来。
恰在这时,就见因下边的热闹咯咯笑起来的猫蛋儿手上不稳,唐成挂在她手指上的钱串子脆声一响掉在了地上,随即轱轱辘辘地滚下了台阶,一石激起千层浪,正拍手唱歌的孩童们顿时跟被人捅了一下的马蜂窝一样,哗啦就向钱串子涌去。///那把钱串子映照着艳艳的阳光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后落了下去,随着他这一抛下地,孩童们欢呼着埋头去捡,后面的大人们一边笑,一边大声指点,唐府门前的热闹达到了最**。
“都撒都撒”,唐成一边抓一边扔一边大声道:“爹娘你们也洒,没有你们我中什么进士?我的喜气不就是你们的喜气,动手!英纨,兰草,你们倒是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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