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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公务员

_34 水叶子(当代)
又撒了两把见身边人还是没什么动静,唐成随后抓起地几把钱串子都没急着撒,而是塞到了唐张氏等人手里,塞外之后,他一边继续撒钱,一边不断声儿地催促道:“都撒都撒”。
钱串子刚塞到唐张氏手上,就被她手心里的汗水给濡湿了,天知道就这一会儿地功夫她手心里怎么就出了这么多汗,虽然早就因报喜书知道了儿子考中进士的消息,当初那股子晕了好长时间的劲儿也过去了,但现在站在家门前的台阶上看着下面那么多人哄着笑着用满带羡慕的眼神看着她,唐张氏还是觉得一颗心越跳越快,跳的要蹦出来,呼吸也急促的越来越短,过去好长时间的晕劲儿又猛地蹿上来了,晕,真是晕的很哪!
唐栓与被兴奋激动冲的发晕的唐张氏不同,他的腰自打刚才跨过大门门槛的那一刻就挺的笔直笔直,目睹着眼前的片血红,全身不管是眼角嘴角还是胳膊手上及腿上凡是能抖的地方都开始**颤抖起来,几乎是在片刻之间,他这一生的经历都从脑海里喷涌而出,成亲,生娃娃,连生两个女儿后村人的笑话,老三出生后的欢喜,老三突生大病的慌乱,买房子卖地卖大牲口,甚至要卖人的绝望与凄惶,闲人背后笑话他老实疙瘩的议论……这些个旧事一宗宗一桩桩如潮水般冲出来,到最后,在漫天的喧闹声中,一直以来一文钱都恨不得掰成八瓣花的唐栓**着嘴角猛然暴喝一声道:“成他娘,撒!”。
这是第一次,不善言词的唐栓平生第一次挺直腰板在人前大声的吼了出来!
随着这一声吼,唐栓就觉得在满心满肺里憋了几十年的一股子气突然冲了出去,看着自己亲手撒出的那一把钱串子落了地,瞬间的空落落之后,唐栓就觉得虚飘飘的身子又从下面那么多人的羡慕眼神中抽出了一股气,一股将他全身骨头都填满的精气神儿,几乎是瞬时之间,唐栓就感觉自己再也没有了刚出来时被那么多人盯着看时的慌乱。
又挺了挺山石头一般的腰板,唐栓柴耙子似的手从笸箩里抓起满满一把钱串子,扬手之间飘洒出去……
李英纨脸上已经放出光来,撒,撒,大把大把的撒,她撒出去的既是钱又不是钱,身边的唐成父女,看着下边黑压压眼神艳羡的人群,听着这些人闹闹嚷嚷喊出的“公侯万代,福寿绵长”吉利话儿,每撒一把出去,李英纨就觉得鼻子又酸了一分,到最后时那股子酸劲儿终于控制不住的冲到了眼睛里。
光彩盛放,泪流满面!
取吉利双数,等把三笸箩喜钱串子撒完,唐成已经是满头大汗,手脚发软,不等他缓口气,已经另有家人捧着他旧日用过的笔墨纸砚这文房四宝走了上来。
“沾才气,沾新进士才气喽!”,随着门子老高拖的长长的喊声,满头满身汗的孩童们退去,许多个妇人拥拥挤挤的到了前边,唐成从家人手中拿起笔刚伸出手就被人一把拽了过去,那妇人用劲太猛,差点把唐成拖了一个趔趄。
“她们是给儿子或者屋里人沾才气的,快递”,闻言哭笑不得的唐成接连又将另三样递了过去,都是刚一伸手就被人拽走,墨碇和砚台倒还好些,最夸张的是那叠竹纹纸分明被扯得粉身碎骨,饶是如此,愣是就没一个碎片落在地
撒完闻喜钱,散完文房四宝,新进士也看过了,沾完才财两气的看热闹人群在唐成回了里院后渐渐散去,这个喜庆的累死人的程式终于算是走完双手酸麻的抱着被刚才的热闹咯笑个不停的女儿回到后院儿正房,如释重负的刚坐下来舒口气,就见同样是一头汗的丫头又进来了,手里红艳艳拿着的是好几份拜帖。
靠,范进中举的时候那些个道贺的举人老爷们反应的也没这么快吧!
PS:这是昨天的章节,今天的会照常更新,时间会比较晚,大家明早看吧。
二百一十五章 该来的就快来了
经过刚才那么一场令人兴奋过度的热闹,小猫蛋儿也累了,吧啦吧啦嘴后就睡着了,看着怀里甜甜睡去的女儿,唐成越看越觉得好看,尽管手上很酸麻但就是不舍得放手,再加上刚才那一阵儿累的很,现在那儿还有什么心思见客?一见丫鬟拿着拜帖走了进来,顿时摇手,“不见不见,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
一边坐着的唐张氏正在擦汗,听见这话忙招手把那丫鬟又叫住了,“成,做人要实在,你刚考中了新进士,可不敢让人说你拿翘,戳咱脊梁骨”。
“娘,我是着实累了,咱活人是活自己的,总不能活在别人嘴上”,唐成笑着向唐张氏解释一句后向丫鬟摆了摆手,“你让老高支应一下,就说拜帖敬留,但连日舟车委实太过劳顿,形容憔悴见客于礼不尊,容改日回拜”。
听唐成这几句话说的文绉绉的,唐张氏放下心来,伸手过来接抱已经睡着的孩子,“猫蛋儿也累了,放摇窝里睡的欢实些,成,你也歇歇
唐成贴上去又在孩子微带着奶腥味的脸上亲了一口后,这才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娘,猫蛋儿这名字谁取的?”。
“咋了?”。
“一个女孩子家取这个名字……”,唐成这话刚出口,另一边坐着的唐栓踏踏实实道:“猫蛋儿这名是我取的,名字贱小鬼儿才不会来缠,这样好养活。瞅瞅你二姐家的狗蛋长地多皮实。咋,不好?”。
即便是在家人面前。素来短言词的唐栓也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但越是如此。他地话也就越有份量,老爷子都这么说了,唐成还能说什么,嘿嘿一笑道:“好,爹给取的名儿还能不好。猫蛋儿就猫蛋儿,很上口”。
跟着唐成这么长时间,李英纨和兰草还能不了解他?此时眼见唐成这明显是口是心非地样子,英纨还好些,兰草忍不住“嗤”的轻笑出声,刚一笑出来赶紧用手给蒙了。
“猫蛋儿生下地的时候你又不在。正好你姐在这边帮忙,我比着狗蛋儿的就给取了一个”,唐成那点鬼心思唐栓同样明白。“孩子这名儿一叫上就不能再换,要不然阎王爷的簿子上乱了章法。没准儿就分薄了咱猫蛋儿地福份,不过好在这只是小名儿。等猫蛋大些你这当爹的再花心思给她取个好听的大名就是”。
“猫蛋儿就好听,爹你取的好”。唐成瞪了兰草一眼后向唐栓嘿嘿赔笑说道:“儿子也喜欢这名字,就是以后怕是有点不太方便,要不……就按爹说的,等猫蛋再大些后,我再给她取一个官名?”。
唐成这样子惹得全家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就连唐栓也不例外。唐张氏轻轻摇着猫蛋地摇窝儿笑啐道:“亲爷俩说话还要斗个心眼!成。老子心疼女儿天清地白地。你嫌猫蛋不好听。想取就再给取个就是。看你这蝎蝎虎虎地样子。憋着不难受?”。
闻言唐成也不辩。皮糙肉厚地嘿嘿一笑而过。人却是蹭到了摇窝旁边。咪咪笑地看着里边甜甜熟睡地小猫蛋。
看。不愧是我唐成地女儿。连睡着后流口水地样子都这么漂亮!
唐成这一回来。给整个唐家添了五分喜庆七分欢声笑语。一家人围在一起说着小猫蛋儿地事情。再小再平常地一件事都能引得满屋子大笑。整个房间里地气氛真是热闹欢喜到了极处。
感受并享受着这份欢喜。看着家人们由衷地笑脸。再看看摇窝里地女儿。唐成心中充溢着幸福感地同时也有一股更强烈地责任感升腾而起。如今他可实打实是唐家顶门立户地主心骨了。这一家子人地衣食。冷暖。安危甚至是心情好坏都寄托在了他地身上。让他们过好过舒心不仅是责任更是义务。就为了这。他也不能再轻置险地。人生里也再没了任何消极消沉地理由。
以此时地心态再回顾穿越前最后那段日子地糜烂放纵及虚无主义地呻吟。唐成恍如隔世地摇了摇头。人生啊。其实就是踏踏实实跟你爱地和爱你地人在一起过实实在在地日子。那有那么多扯蛋地主义!
当晚外边下人们加餐的同时,唐成一家人也在一起快快活活的吃了一顿团圆饭,唐栓破例的喝了酒——以前他可是把酒比作是败家财的玩意儿,那麦酒得多耗粮食——这晚唐栓不仅喝了,而且一个人整整喝了一瓯,益发显的整张脸红光满面,喜气逼人。其实不仅是他,除了正给孩子喂奶期间的李英纨之外,就连唐张氏和兰草都喝了,酒能醉人,但席间家人团聚的欢喜气氛却比最名贵的酒更让人沉醉。
夜晚的卧室里,李英纨特地点上了两支泥着龙凤金箔的红烛,温馨、温暖,还有丝丝的浪漫。
“英纨,我得多谢你”,轻轻的晃动着摇窝,唐成看着李英纨的轻笑在红烛光中满溢着浓浓的温情,“多谢你给我生了一个这么漂亮聪明的女儿”。
平日里两人闺房私话时唐成都是开玩笑居多,此时郑而重之说出这么句话,李英纨着实有些不习惯,更何况他这话说的……嫁人生子天经地义,她自己还遗憾着这回没能生个儿子,正在衣箱中翻找着什么的李英纨愕然转过头来,停了片刻后突然来了一句:“谢啥,没你我也生不出来呀”。
就这一句把唐成刚刚想好的几句酸词儿给彻底打飞了,看来后世电视剧里面的那些东西太不靠谱,靠。夫妻间就没那么说话的。哈哈大笑出声地唐成觉得这一刻的李英纨真是太好玩了,一边笑着一边走过去从后面将之拥进了怀里。
“笑啥。这可不就是大实话嘛”,满足地靠在唐成怀里。李英纨从衣箱中拿出了一套精工细作,式样繁琐的衣裙在身上比划着,“阿成,你看这身好看不?”。
“衣裳好不好看倒有六成在人,就你。穿啥都好看”,唐成根本没啥心思看那衣裳,在李英纨耳边嘿嘿坏笑道:“不过,要是什么都不穿地话会更好看”。
“有人在还说这疯话!谁?猫蛋儿啊,咱女儿”,难得涮了唐成一把。脸上红扑扑笑着的李英纨很快就笑不出来了,“阿成……等……等等……你先看我试试这身衣裳”。
“这都火烧眉毛了,好歹先灭了火再说”。不容李英纨再说什么,唐成抄起她就往榻上走去。
一被抱起。李英纨全身都软了也再不提什么衣裳的事了,两人滚到榻上。唐成两把扯掉外衫后,恰似下山猛虎般的他猛的停住了动作。
“咋了?”。
“忘了一件大事”。唐成光着脚衣衫不整地下了榻,先是捏了两个小布球堵住猫蛋儿的耳朵,随后又用一个肚兜盖住她的眼睛后,这才又爬回了榻上。
看到唐成这动作,李英纨忍不住笑的全身乱颤,“多大点儿孩子,她知道啥呀,还在乎咱这个?”。
“她不在乎我在乎,竟敢取笑为夫,讨打……”,手伸上去的同时,唐成的身子也压了上去……
一时间红烛摇曳,满室春声。
良久良久之后,云收雨住,李英纨一脸泅红地在唐成身上爬了许久后这才缓过劲儿来,下榻就着红烛将刚才找出的那套衣裳给换了。
“嗯?你可够快的啊,这都做好了!”,也难怪唐成诧异,红烛下李英纨穿着地竟是一套整整齐齐的命妇服,从帔到上衣再到下裳严严整整一丝不乱。
“当日你报喜书传回来没几天,州衙里就把这衣裳样子和首饰样子送过来了”,见唐成说她心急,李英纨脸上竟起了些羞红,“我接到样子就到专门承制官衣地宋婆子那儿,一并将爹娘和我的衣裳都做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考中进士不仅是自己荣耀,同样也是荣亲地事儿,唐成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官了,虽然官小,但李英纨及唐张氏两口子还是有相应地待遇,比如这样官太太的穿着打扮。不过这也不是乱穿的,不同的品阶穿什么衣裳带什么花纹的头面首饰礼部自有定制,得根据男人的品阶比着官样到专门做官衣的地方自己做去。当然,朝廷给的俸禄里也有相应的布帛。
李英纨一边解释着,一边将配套的首饰给带上了,仔仔细细弄完了之后一脸忐忑的看着唐成道:“好看吗?我穿着像个命妇不?”。
“什么像不像的,你本来就是”,歪着头仔细看了看后,唐成叹声道:“好看是好看,可惜呀”。
“可惜什么?”,李英纨真是着紧的很。
“可惜你这套衣裳可能没什么用武之地了”,不等李英纨脸色变化,唐成已是嘿嘿笑道:“我要是七品,你穿着八品命妇服算怎么回事儿?”。
“嗯?”,愕然愣了一会儿后,李英纨猛然反应过来,“阿成,你这么快就升官
想到京城里的那一包糟烂事儿,唐成心里就有些不爽利,不过他却从不愿将外边官场里的不愉快带回家里让家人跟着一起难受,这是自打进郧溪县衙就开始执行的规矩,是以他也没多说什么,笑笑道:“现在还没有,不过算算时间也该快了”。
因是要琢磨事儿,又有七织同行,他从长安回来的路上走的就不算快,算算时间,吏部的调转任命文书也该快到了,无意之中说到这个,唐成心底难免沉了一下。
谁知道被太平公主把持的吏部这次要把他调派到那儿?,支持作者,支持正
二百一十六章 瞻前先顾后〈求保底月票〉
虽说是打着公公婆婆的幌子,其实对于做这衣裳最急的还是李英纨自己,自打衣裳做好之后,她每天晚上回到房里都要拿出来看看,摸摸,再试试,甚或就为了这套衣裳和首饰,她还特地买了一面价值不菲,高可及人的江心镜,为的就是试衣裳的时候全身都能照着。
此前多少个夜晚这就成了李英纨固定的乐趣所在,安顿好猫蛋儿睡下之后,她就会将衣裳及头面首饰全套换上,对着那面江心镜,尽全力回想着当日见孙使君夫人及张别驾夫人时她们的动作神态,随后在镜子中一举手一投足的模仿,练习。
一个抬手指的动作,一句吩咐下人的话,脸上那带着淡淡矜持的笑容,甚至是一个掠发鬓的动作,李英纨不断的回想着,练习着。繁琐的练习过程中她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憧憬的欢喜,乐此而不疲。
练完再一样一样将首饰及衣裳收好之后,躺在榻上的李英纨总免不了要想到唐成,只不过以前想着想着总是很难受,相思杀人哪!但自从有了这身衣裳及头面首饰后,李英纨的思念里开始多了许多清浅而渴望的笑容。
唐成回来之后再出去拜客该就能穿上官衣了吧!到时候她就要穿着这身衣裳带着这些头面首饰跟他一起去拜客,跟他一起回郧溪县,跟他一起回哎呀,当年那些街坊和见着她就躲的村人们再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时该想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呢?
每每想到这里时,李英纨的脸上总是会很奇异的涌现出一抹与年龄不符的少女怀春般的羞红,对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她可真是好奇的很,也正因为这份好奇给她带来了一份专属于她自己地隐晦而持久的乐趣。
趴在唐成的胸膛,已为人母的李英纨低低细细的将这个隐秘的从不曾向人吐露过的渴望说了出来。当一个少妇如少女般喃喃的倾吐着自己的小心思时,那份朴素却真挚地美足以打动任何人。
唐成静静的听着她的倾诉,心里觉得她有一点点傻,傻的可爱;又有一点点痴。痴的真实。少女情怀总是诗,其实对于女人来说,又何止只有少女才是如此?这就如同浪漫,浪漫并不是模式化的行动,它是一种心境一种情怀,只要有了这种浓烈的情怀,便是一朵画在纸上的玫瑰亦足以醉人,这无关年龄。
但不管怎么样,唐成绝不会觉得她俗。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而夜行,更何况李英纨过去还有那样的经历,既然是心结就不是那么容易去除地东西。
“你想回郧溪,那我就陪你走一趟,把猫蛋儿带上,爹娘也想回去看看老宅子”,唐发,“正好我也想去探望严夫子。四娘舅和张县令”。
李英纨闻言,眼中满是惊喜,“真的?”。
“这还能有假?”。唐成笑着拍了拍她。“要去就得趁早。没准儿啥时候吏部调转文书就下来了”。
这边计划地挺好。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来得快。人就是不经念叨。头一晚上唐成两口子刚说到赵老虎。第二天他居然就因为一件案子地事情到了州城。随即唐成就收到了张子山派人送来地家宴请柬。
因是请柬上说明了是要合家莅临地家宴。所以自打门子老高将请柬送进来之后。李英纨将猫蛋儿递给唐成后就开始忙活起来。
“阿成。咋样啊?”。临上车前。李英纨又扯了扯自己地裙子。“好看不?”。
“第五遍了”。唐成笑着伸开手掌比划了一下。“我这答案还跟前四次一样。好看地不能再好看了”。嘴上笑着他已顺手将李英纨拉上了车。
等唐成两口子到时。正是天色堪堪黑定地时候。金州别驾张子山亲自站在大门前地花灯下含笑迎客。
“恭喜恭喜,新鲜出炉的进士。本道可是独一份儿!唐成你为我金州文事增光添彩了”,张子山笑着向唐成说完后。又向随后下来的李英纨夫人,贱内在内院门口迎客。就由小翠导引夫人去吧”。
见着本州二号人物向自己含笑见礼,口称夫人,李英纨心旌摇动之间敛身还了一礼,她这还礼的仪容姿态真是标准到了极处,就是礼部官员来了也休想挑出半分不是。
“夫人请”,一个伶俐丫头走了过来,福身一礼后微低着头虚搀着李英纨从大开的院门处向内走去,其间遇见的门子及张府下人见着她那身命妇服时免不得都要停步侧让一下,俟其过了之后这才重新动步忙活自己的事去。
平端着双手虚扣微微放低的双臂,目光平视的李英纨尽量使自己脸上地笑容看起来更安详平和些,脚下若合节拍的缓步走着,心底却是不断翻涌起旧事。
张府她不是第一次来,只不过以前来的时候都是走地侧门,何曾走过大开的正门?下人们又那儿像今天这么过?这倒并非张府势利,实在是官、良、贱三等之间壁垒森严,什么人享受什么待遇都是不言自明地,妻凭夫贵,因着唐成身份的改变,如今地她也自然而然迈入了官人的行列,由此以前再多钱也享受不到地礼遇也就顺理成章了,比如洞开的大门,比如这些人的避让颔首,再比如不远处那位穿着诰命服侍在内院门口迎客的张夫人……
今晚的客人并不多,且都的相识,除了从郧溪县赶来的张子文及赵老虎外,另外就是州衙里的录事参军及两个判司,能受邀参加这样的家宴,不消说这都是张子山在州衙里的心腹亲信了。
进士科新进士难考天下皆知,与此同时大家也都知道新进士们虽然开始的时候授官不高,但他们升迁的速度却远比其他官员要快的多。所以在面对进士科的新进士时实不能纯以当下的品秩而论。当唐成迈步走进花厅时,张子文及赵老虎也还罢了,另三人地见礼着实是亲热的很。
“大家都是旧日同僚,这又是在别驾大人的私宅,客气什么”。唐成含笑拱手还礼,过去大半年一直在长安,三品大员乃至郡王爷他也是常见的,有这样的经历熏陶下来,而今再回到金州面对这样的官场酬酢时,唐成举手投足之间实是放的极开,那份接人待物的洒脱虽然说不清楚,但面对他的人却是实实在在可以感受到地。
静静的看着唐成,坐在一边的赵老虎微微点了点头。看来唐成这一趟长安跑得不冤,得了一个进士自不必说,他整个人的气宇比之以前也开阔了不少,以前看着是沉稳凝炼,现在瞅着倒有了那么点儿老练的意思。
看着面前挥洒自如的唐成,那录事参军及两个判司心中的感慨更盛,眼前这人初从衙调上来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才多少时候?他就成了这般模样?
从普通的刀笔吏到判司,再到录事参军。进而由金州一跃调入道衙做了观察使地心腹,现在更了不得了,其人竟然跳出山南在长安城里踢腾出了一个新进士,对于大唐数以十万计的吏员们来说难如登天的吏官身份转换对于他而言,竟瞅着是轻松自在,闲庭信步的就跨过去了。
虽然都是吃朝廷饭,混衙门事儿,但一个吏一个官,这中间的区别到底有多大。想想就让人心酸哪!
先是孙使君,再到于观察使,现如今可好,这个分明是出自郧溪县农家子弟的唐成竟然连镇国太平公主的门路都走通了,笑话,这漫大唐官场里谁不知道这几年要想考中进士总得公主殿下发了话才成,今年就二十二个新进士唐成却能名列其中,那背后的意思还用说嘛!
看看眼前举止有度的唐成,想想他这几年地际遇变化,再想想自己这几十年的苦熬苦做。此前三人因受邀别驾私宴而起的兴奋与自得顿时意兴阑珊,他们可是眼瞅着唐成从小吏员发迹起来的,感受尤深。跟他一比。自己这几十年横是活到了狗肚子里了,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哪!
唐成自然不知道他的出现竟让三位旧同僚生出如此多的他们见礼完后。他便到了赵老虎面前,规规矩矩的行礼喊了一声四舅之后。又向张子文拱手一笑道:“大半年不见,三叔瞅着倒是富态的多了,小侄但看三叔的肚子就知道郧溪县中如今定是盗匪绝迹”。
唐成这声三叔叫得张子文是浑身舒泰,“行啊,就冲你这声三叔,待会儿我就得跟你多喝几觞”,粗豪笑着一拍唐成的肩膀,张子文扭头向赵老虎道:“大哥,你这侄女婿选地实在是好,重情不忘本”。
“他跟你们家那小兔崽子是结拜兄弟,这条变不了,那怕他出息再大,见到你也得规规矩矩叫声三叔”,赵老虎边说边笑着摆摆手道:“今个儿是在张别驾府,大家也都不是外人,坐吧,都坐下把酒添满了说话”。
一旦开喝,不消说唐成就是最主要的目标,一觞一恭喜,扰攘了好一阵儿之后才结束,随后大家就是饶有兴趣的问他京中见闻,唐成这才察觉出来,感情张子山今晚请客竟然是以他为主宾地。
嘴里含笑说着,唐成心里就开始寻思张子山此举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这新进士一般人自然是看得重,但在一州别驾面前也就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张子山又是家宴又是拉赵老虎来作陪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其实以他跟张相文的关系,张子山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直到那录事参军看似无意分明有心的问了一句话之后,唐成才品位出一点意思来。
“先皇驾崩,今上登基,本道观察使怕是不久就要换人了”,回答到这个问题时唐成也是心酸,于东军可是对他有大恩地,只不过朝局如此,他这观察使的位子地确是坐不长久了,“好在本道修路事宜已进尾声,而于大人重回工部也是夙愿”。
抬头一声长叹。唐成沉吟了片刻后接续道:“至于接替之人是谁实不好说,江南东西两道现任的观察使都是韦庶人当日亲点的人选,这次势必也要被撤换掉,这两道乃是江南半壁的重心所在,依着当前的朝局形势,新任观察使必是公主心腹无疑。公主既然占了这两道的人事,山南东道于情于理就该放放手儿,以我浅薄之见,接替于大人出任山南东道观察使地必是今上在相王潜邸时的旧人”。因是座中并无外人,唐成说话也就没什么遮掩。
“唐进士所言倒与别驾大人不谋而合,英雄所见略同,诚然不虚”,听着录事参军的话,唐成看了看张子山,正见着他脸上那一抹失望之色一闪
相王潜邸的人出任山南东道观察使张子山失望什么?唐成一边小口的呷着酒,一边又对刚品味出的那点意思不把握张子山又看看唐成,微笑着摇了摇头。读书人就是喜欢弯弯绕,这个老张啊,本来挺简单张口就能说的事儿愣是让他给整复杂了。
录事参军就此一句后直到酒宴结束也没再说什么,搞的唐成云里雾里的弄不清白今晚这场显然是精心准备地家宴到底是个啥意思。
“唐成你等等,我跟你说说话”,酒宴散时,赵老虎叫住了唐成。
等那录事三人去后,赵老虎笑着向张子山道:“我知道你府里有个好园子,现在正好去看看”。
闻言。张子山一笑,当先向外走去。
张子山府的后花园的确是不错,不过四人谁都没有欣赏的心思,赵老虎在花架下的石几上坐定之后便径直开言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我又是个粗人,有啥话就直说了,图个爽脆”。
说完之后,赵老虎就直接看着唐成道:“第一件事,于观察使眼瞅着要走,路也修得差不多了。你那结拜兄弟再呆在道衙可就不尴不尬的了。终归还是要科考才是正途。唐成你刚中的进士,礼部里有没有路子帮他一把?”。
赵老虎此言一出,张子山两兄弟的眼神儿就紧紧着落在了唐成身上。张相文可是他老张家唯一地独苗男根,这又是关系到一辈子的大事由不得紧。张子山虽说是个别驾。在金州的确不小,但他这官儿到了长安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反倒比不得刚刚考中进士的唐成,毕竟他考中的可是士林华选的进士科。!
“我跟相文是结拜兄弟。您二位就是也就是我的二叔、三叔,以后有啥事直接吩咐着就是”,眼前就只有四个人,唐成也没再叫什么别驾大人,径直比着张相文称呼了二叔,他此言一出,张子文看了看张子山,张子山脸上就微微有些赧然。
“我这次去长安也就是探探路,二弟必定是要参加科举的,三位都是尊长,小侄也就不藏着掖着的放胆说一句,若是二弟要考进士科,那实在是没办法,但若是法科地话,小侄倒还有些把握能通这个路子”,法科比不得进士科竞争激烈,太平公主总不至于把礼部科考的十多科都给把持了,这一点信心唐成还是有的,“不过二弟道学里的乡贡生名额就得二叔费心了”。
跟唐成相处也这么长时间了,张子山兄弟都知道他是素不妄言的,既然敢说这话必定就有些把握,一时都是欣喜,张子山还好些只点头说乡贡生名额有我,那张子文全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大笑着起身擂了唐成一拳。
张子文高兴之下这一拳使力可真不小!唐成咧着嘴笑高兴,小侄有句话得说在前头”。
张子山闻言一愣,“贤侄但说无妨”。
“取中法科经吏部关试之后,二弟十成十是要放出去做县尉的”,唐成说着向张子山两兄弟拱了拱手,“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介时小侄若是放了外任,不管是县尉也好,县令也罢,二弟都得来帮我,万一离家太远,二叔三叔可得多包涵”。
“跟着你,跟着你我们放心”,张子文快嘴说了一句后,这才猛然想到二哥在座轮不到他发话,随即便住了口,只是咧着嘴笑。
“噢!看来贤侄此去长安交游之广远不止于礼部啊”,张子山拈须一笑,“我们是他的叔父,你也是他的大哥嘛,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赵老虎笑着接过话头,“唐成,第二件事就是你二叔的,姚刺史从六部里放下来地时候走的前政事堂相公宗楚客府里的路子,各道观察使们调理完,下辖地府州多多少少总得有些波及,你看有没有路子能帮扶你二叔再进一步”。
赵老虎这话说的太直接,闻言正呷着茶水地张子山猛然咳嗽了一声,喷出来的茶水将袖角儿都濡湿了。
听到这话,唐成恍然大悟,合着张子山今晚如此正式地宴请竟是为了这两件事情。上没有丝毫异常,“兹事体大,小侄也不敢妄言,不过却是可以介绍一人给二叔认识”。
“谁?”。
“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张”。
就如同长安县是天下首县一样,京兆府实是天下州府第一,同为州官,张子山自然知道这个最近涌现出地新贵京兆尹,“张东波?原相王府典军?”,说到这个时,张子山手中正往石几上放着的茶盏都忘了,就此半悬在空中。
“就是他”,唐成笑了笑,“二叔许是还不知道,去年小侄在金州修路时,那与都拉赫一起来的张明之就是张东波的胞弟。小侄与他兄弟二人有些交情,牵线搭桥倒还勉强够得上。此事宜早不宜迟,明日小侄写好书信之后二叔就谴心腹家人尽快进京老四和老五亲自跑一趟,多带财货”,高兴事一桩连着一桩,张子文兴奋之下说话时也顾不得什么讲究了,说完之后,他哈哈向唐成笑道:“唐成你行啊,连京兆尹都能攀上交情,你这路子可不是一般的
三人里边只有赵老虎知道当日的扬州之事,闻言深深的看了唐成一眼,笑笑后什么都没说。
张子文那句“多带财货”的话让张子山又是一阵咳嗽,端起犹自悬空的茶盏凑到嘴边才发现茶盏里根本已经没有了茶水。夜色之中,他的脸上悄然一红。
失态,太失态了!
此前在司马的位子上一坐多年不动窝,去年借着唐成的力上到别驾,而今眼瞅着刺史有望,更能与天子心腹搭上关系,自打认识唐成以来,张子山的仕宦之路走的格外顺利,心中的激动自不待言。
无声的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住心情后,张子山看着花架下面带着沉静笑容的唐成,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礼部,吏部,京兆尹,唐成啊唐成,你的根到底扎在那儿?”。
一个惊喜连着一个惊喜,刺激的张子山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时,唐成也在琢磨着自己的心思,即便没有赵老虎的提说,他也希望张子山能接任金州刺史。
吏部放了外任之后,不管地方好与不好,他初赴任时总不能将家人都一股脑都带去,即使是家人能带走,那收益极为丰厚的产业也带不走,不拘是为了那一条,只要张子山能顺利接任刺史之职,那他走的时候也就能后顾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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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更新明天补,开学第一天实在太累,抱歉!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琐碎的事情很多,实在无力更新,今天欠下的章节明后两天之内一定补上,明天照常更新,敬请原谅!
二百一十七章 要到天边儿当县令
将唐成送出府邸时,张子山吃饭时显现的那一抹失望之色早已无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轻松明快。
“他这一走就是大半年,有日子没见了,再说我也想去瞅瞅侄孙女儿”,跟着一起出来的赵老虎拍了拍身边的唐成笑着向张子山道:“别驾大人,今儿晚上我就不搅扰尊府,住唐成家了”。
张子山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恰在这时,脸上红扑扑的李英纨也由别驾夫人亲送了出来。
酒意微醺的李英纨自己也纳闷,刚才来的时候别驾夫人还只是在内院儿门口等着,怎么吃完酒走的时候就亲自送出来了,官眷们之间的规矩甚至比外边的男人们还大,别驾夫人这举动份属破例,可是给足了她面子。
别驾夫人前后的变化,莫非是因为中途进来的那个丫鬟的缘故?这丫鬟耳语着到底跟别驾夫人说了什么?
这些个想头在李英纨心里不过是一闪而过,那些个辞行惜别的礼仪可是一点都马虎不得,要不然不仅是她自己,就连唐成也得跟着受人耻笑。
别驾夫人亲自送人出来,唐成及赵老虎少不得又有一番客气话要说,该说的说完后宾主尽欢而散,三人亲不避礼,遂就拒了张子山的安排上了同一辆马车。
“唐成才情长相和风度都不错,又是个新鲜出炉的进士,怎么还是中馈乏人,倒让一个妾室抛头露面?”,张子山夫人看着辚辚起行的马车低声道:“不过这李氏年纪虽然大了些,倒也还是个知礼的”。
“唐成虽然年纪不大但前程不可限量,他跟李氏又是琴瑟和谐,以后李氏及唐家二老面前你多留些心思。不仅是年节,便是平日也多派人探问些”,言至此处,心情大好的张子山扭头向身边不远处站着的张子文笑道:“老三,以前总瞅着相文性子顽劣,没个稳实劲儿,现如今看来他倒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还有些交友识人的眼光”。
“小兔崽子是不错。只是二哥你以前对他寄望太深,就连大嫂都说在侄子面前,你这个二叔倒比大哥那当爹的还尽心”,张子文闻言哈哈一笑,“唐成也不错,人聪明也重感情,自打小兔崽子认识他以来着实是长进了不少”。
“倒难得见你们兄弟几个同声夸一个人地,上次四弟五弟过来的时候可也没少夸这个唐成”。马车去远,转身往府内走的别驾夫人笑着说完这句后似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脚下猛的停住了步子。
“金州修路一事上老五得利不少。说唐成地好话也是正常”。张子山走出去几步后这才注意到异常。“怎么
“唐家中馈乏人。咱们张家又是……”。张夫人快走两步到了张子山身边一脸兴奋道:“要不找人提说提说。就跟唐家来个亲上加亲如何?”。
张子山还没答话。一边地张子文先兴奋接过了话头。“亲上加亲。二嫂这主意好。就不说什么前程不前程地。唐成对家人可着实是好。咱家那些女子谁跟了他都受不了委屈”。
“新鲜出炉地进士。唐成现在可是炙手可热地很”。张子山点了点。“嗯。先找人探探吧。探清楚之后再行媒。也省得事情不成两边脸面上都不好看”。
且不说别架府里地这些事情。单说上了马车地李英纨却是被她亲亲地四娘舅给看地甚是不好意思。“四舅”。
李英纨带着娇羞地一声喊让赵老虎哈哈大笑起来。“二女儿。不错。看你刚才跟张夫人那一番行礼酬答可是像模像样地很。实打实有个夫人地样子了。比你舅娘强”。
闻言,唐成也跟着笑起来,他们这一笑,直让心里甜滋滋地李英纨更是不好意思。
笑过之后,赵老虎颇为感慨的叹道:“老辈儿人爱说古话,我打小就记着一句,说是人的命数运数都是天定地,前半辈子享福后半辈子就受苦,前半辈子受苦后半辈子就享福,这话可是实打实应验在二女儿你身上了。前些日子唐成中进士的消息传回来后,我去了你娘家一趟,现如今那些个街坊再说起你时谁也少不了夸几句,这再想想以前,嘿!人这一辈子的际遇,实在是没法说!”。
论理说李英纨听到这话后该高兴才是,她也的确是高兴,无奈眼睛偏是不争气,不知怎地就红了起来。
唐成见状也没就这个话题再多说半句,只是张嘴一转的换了个话题。
不一时马车到家,赵老虎先去见了唐张氏两口子,随即又仔细瞅了瞅小猫蛋儿之后,唐成也没将他往书房里让,直接吩咐丫头们备茶送往后面那个小小地园子里。
点好撵蚊子的熏香,吹拂着习习夜风,唐成与赵老虎在清凉如水地月光下把盏长谈。
说是长谈,其实主要是唐成在说,小口的呷着茶水,唐成将此前到长安之后地事情毫无隐瞒的备细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唐成将手中空空的茶盏往旁边一放后,自嘲的笑了笑,“回金州之后人人都当我金榜题名必定是春风得意,有谁知道我从京城里走的时候竟是如此狼狈?还就是四舅你刚才在马车里的那句话,人生的际遇真个是没法说
唐成说起这些时的语调固然是轻松,但他说的事情可一点儿都轻松不起来,两次宫变,两次站在生死边缘,这可都是要了命的大事。
虽然唐成说的时候赵老虎只是静静听着并没有插一句话,但他的脸上却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轻松。
端起茶盏猛的喝了一口后,赵老虎幽幽长吐出一口气,“好险!”。
“的确是险,我现在想想都后怕”。
赵老虎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后猛的开口问道:“李隆基就是个庶出地第三子,要是搁在寻常家户他连分家产的资格都没有,跟镇国太平公主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那时又是初到京城,怎么就选中了他?”。
赵老虎就是赵老虎,一开口就问到了最重要的关节点
“我倒不是选中他,只是觉得当今天下的民心及大势实已容不得再出一个女皇帝,韦后的败亡就是明证”,这问题是唐成这个穿越者最大的秘密,实在没法直接回答。是以他说话的速度就慢。“韦后不成,太平公主也不成,那就只能在李唐皇室里选,不过皇室里上至皇帝、相王,下到年轻一辈儿地李成器个个都跟秋蝉一样,还就是李隆基最有英气,加之张明之又是他地心腹,所以……”。
“还好”。赵老虎闻言,低低的说了一声。
“还好什么”。
“还好你虽然莽撞,但至少还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赵老虎压根儿没提什么天下民心大势,“以前我跟你说过的那句话还记得不?”。
“那句?”,话刚问出口唐成就已明白过来,“无论做什么事要留个后路?”。
“记得是记得。但看你在长安的莽撞,这话终究还是没听进去”。园子安静,赵老虎此刻的语速又慢。这就使得他的话语益发有了一种语重心长的味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就连庙里地大和尚说俗讲故事的时候都喜欢说上一句富贵险中求,但我要跟你说的是,如果你要做官,尤其是做升平年月地官,那就永远不能有这想法”。
这说话倒是古怪,唐成重新回了座头仔细的听着赵老虎说话。
“做官比不得读书,比不得商贾,跟这世上任何一件事都不同,做别的事情栽了大跟头或许还有翻本的机会,但做官就是小风小浪地没准就能磋磨你一辈子,要是碰上大跟头,嘿,这赔上的可就是身家性命,连本都折光了还翻什么?”,赵老虎说着说着腰挺直了起来,两眼紧紧注目唐成道:“你记着,做官是要干一辈子地事情,但凡啥事只要是弄的时间长,那第一要紧地就是个稳,你脑子好使,年纪又轻,打下的基础也不错,只要是能守得一个稳字就总有起来地时候,这才是弄事的长法。若一味存着弄险冒进的心思,老天也不会永远站在你这边儿。就不说别的,唐成你是读书人,给我数数前朝历代里那些个在官场里想着一步登天,暂时也真一步登天的人有几个是好下场的?”。
“别看我不读书,我也知道没几个”,言至此处,张老虎淡淡一笑,“这天下间的事情虽然不一样,但背后的理儿却跑不了。做官就跟个做人一样,总想着一步登天的都是不踏实的,你瞅瞅左右邻里再数数那些个认识的人,但凡是不踏踏实实活世事的,有几个在人前活的起人?归根究底还得踏实,踏踏实实的虽然慢点,但它胜在稳当,稳稳当当的走那怕是慢些,也总有上到山头儿的时候”。
“四舅说的是”,唐成嘴里说着,心中想起的却是穿越之初上坡地种庄稼时的那些感悟。
“明白了做官跟做人是一个样儿,那你就得明白人活一辈子不可能永远站在上风头,该进的时候是得使劲朝前,但该停步看看,甚至是该让让该退退的时候就得让,就得退。这世事永远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全给弄下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赵老虎的身子又往唐成这边凑了凑,“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前两年路子走的太顺,顺到眼里只看到前面,根本想不起来要是路太难走的话还能停停,甚至是退回来再等等”。
唐成闻言由衷的点了点头,这次在长安的经历可不就是在悬崖边上走路,庆幸的是勉强走过去了,但谁敢保证下次还能有这好运气?眼里只盯着前面,只想着能捞到手什么,却没想到一个闪身,那可真是连老本都折光了。
“不仅是长安”,赵老虎像是能看透唐成的内心一样,“自打你从长安出来,不管这次吏部给你调派到那儿。你走的都是退步了,但越是退步越要走稳实,越要趁着这时候把前边儿的路看清楚,这样的话等你下次再往前走才能走顺当走的快”。
“受教了”。
“别跟我整这文绉绉的酸词儿”,赵老虎笑着重重一拍唐成地肩膀,“人一辈子是个长远事儿,一时的高低顺逆都算不得什么。关键是脑子得清楚。心里不糊涂。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管他吏部这次给你安排到那儿,只管踏踏实实的做去”。
“该进的时候进的稳当,该退的时候退的踏实”,至此,唐成心中最后一丝因长安之事而起地阴霾也已散尽,“四舅放心。我现在心里清爽透亮地很”。
“那就好,你聪明是尽有的,只要能守住这一条。就吃不了大亏”,说到这里,已站起身准备往前院儿走的赵老虎突然又停住了身子,“对了。还有一件事,眼瞅着吏部文书要下来。你这一调转之后没准儿就是一县之尊了,还没个正室夫人实在说不过去。趁着还在家里二老面前,倒该把这事给办了”。
二十出头出任一地主官。这年龄本就够玄乎的,要是再连个正儿八经的正室夫人都没有,不说别的,单是给人的第一观感就是不靠谱,赵老虎这话也实在是没错。
“四舅面前我也没什么可瞒着的,我这要娶地人还在扬州来此的路上,算算时日,三五天之内也就该到了”。
“就是你以前跟我说过的那个扬州市舶使?”。
“现在不是了”,唐成点了点头,“她姓郑,闺名凌意”。
“恩,人来了就办吧,到时候吏部调转文书下来你就带着她一起上任,这对你有好处”,说完这句,赵老虎笑着叹了口气,“你选了这么个人我也放心,有她这样地出身和经历,一般家宅里的那些个妇人间的闹腾也就夹不到眼里来了,我也就不用再担心二女儿受欺负”。
“四舅不生气?”,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唐成很是赧然。
“生什么气?我可没指望你一辈子就守着二女儿过,就是你真要这样也未必就是二女儿地福气,她那脊梁骨非得被人指指点点的戳烂了不可,没准儿还得背个妒妇地名声。刚才在张子山府门口你还没看出来,她如今对这个可是看重的很哪”,赵老虎闻言哑然一笑,“月亮还有个圆还有个缺地时候,人总不能总占着上风头,该退就得退,二女儿不笨,这个道理她懂”。
赵老虎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唐成除了汗颜无地之外已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第二天赵老虎就回了郧溪县,随同的还有唐成一家。
见张县令,陪李英纨回娘家,回老家上坟再加上探望严老夫子,唐成回去地这三天实在是半点都没闲着,至于那些个热闹场面不说大家也能想见的到,至少刘三能为了迎接新进士还乡可是特特的招呼村人们来了一个黄土垫道,至于合村出迎即便他不说,那些个村人们也在家里呆不住。而这两项待遇以前可是只有县令以上的官员下来时才能享受到的。
唐成估算的时间倒是不差什么,堪堪就在他们从郧溪县回到金州的当日,一身儒服飘飘,依稀是当日淮水初遇时旧打扮的郑凌意也到了金州。
而更为巧合的是,也就在同一天,吏部的调转文书由专司接待急脚递的驿站驿丞亲自送了过来。
至此,唐成的新职终于有了着落——大唐河北道妫州龙门县县令。
主官是不假,但尽管唐成对自己这次将任职偏远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看到龙门县三个字时还是忍不住猛的愣了一下。
这他娘的也太偏远了吧,唐朝人对龙门县的认识基本就跟后世人对漠河是同一个概念,何止是偏远,这简直就是到了天边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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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八章 龙门,我来了!
“咱们现在从道城出,向东到邓州后一路折而向北,进入都畿道经河南府渡过黄河后就算到河北道境内了,然后再一路向北,沿途穿过卫、相、、刑、赵、恒、定、易、幽九州就算是到妫州了,妫州的州城是怀戎,我得到州衙参见一下刺史,顺便在州城里停几天好好歇歇脚”-
出山南东道道城的官道上,来福带着郑五、郑七、郑九三人分两边骑马护卫着一辆明显经过加固的簇新马车,马车内的唐成边依着车窗闲看着外边的景色,边随口回答着郑凌意的问题,随着他这一连串儿的地名儿报出来,原本慵懒斜依在他怀中的郑凌意身子慢慢的僵起来,其实何止是她,透过打开的车窗听到这话的来福等人同样也是胸口紧。
“在怀戎好生歇歇脚儿后,咱们再接着继续北上,这时候你就能远远看见那些在山顶上飞舞盘旋的长城了,到了?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咱朝着长城再走个两三天,等你能摸到长城城砖的时候再过一道门就踏上本县令的辖境了”,唐成手中轻抚着郑凌意越僵硬的肩头,浅笑着道:“算算我们动身的时间,要是走的快些能赶在秋末到,要是慢点儿就是初冬了,约莫着算下来也就三千里地吧,不近不远的”。
听到唐成轻描淡写的说出与身边的郑五对视之间都觉得全身猛然生出一股恶寒来,三千里呀,路上就是一天不停也要走两个来月,这还不远!那……那这世上还有远地方
郑凌意听着前面的那一连串儿地名已是头脑晕。可怜她自打出生就只在长安和扬州长呆过,扬州对她来说就够远了,此时再一听到三千里这个数字,整个人顿时从唐成怀里弹了起来,一双杏眼儿瞬间瞪的圆溜溜地,“三千里?”。
“出城前你不是问我往道衙干什么?除了请见观察使于大人之外,我就是在借用他那份详细的山川地理图,说的都是地图上绘好的。还能有假?”,脸上带着些促狭笑容的唐成一脸的无辜,三千里本来就是不远不近嘛,后世里这样的距离坐T字头的特快火车十几个小时就到了,要是飞机地话更快,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就能搞定,这还算远?
现如今虽说他穿越到了唐朝,但后世二十多年养成下来的地理概念却不是说丢就能丢的。他也没说瞎话,实打实就是觉得不近不远。至于从小就习惯了坐车一天只能走五六十里的唐人怎么个看法,那……没办法呀,谁让这时代没有火车飞机的!
看着唐成脸上的促狭笑容,郑凌意圆溜溜的眼睛忽如一弯新月般眯了起来,僵硬的身子也软了下来,重新躺回唐怀中将自己舒舒服服地安顿好后。郑凌意轻笑着道:“别说三千里,就是六千里,九千里的到月亮上去,只要你去我就得去,你能去得我自然也能”。
“怎么,不怕远了?”。
“怕。当然怕”,郑凌意口中悠悠叹着,但那双眼睛里却是满贮着笑意,“不过按娘的话说。既入唐家门,就是唐家人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大老爷要去小女子岂不是只能跟着。要不然……”,好好的说到这里时。郑凌意突然停住了,随之而起的却是脸上猛然腾起了两团红云。
透过车窗,一方斜斜的阳光照在李英纨白嫩的脸上,而这两抹红云恰似开在白玉凝脂上地两朵桃花,使其益增明艳,唐成的手指轻柔的在那两朵桃花上拂动,低下身子耳语着嘿嘿坏笑道:“怎么,想到老爷我的家法了”,口中说着,他那另一只手已由郑凌意的肩背顺势向下面的隆臀滑去。
不错,昔日地内宫婕妤、扬州市舶使如今已嫁做人妇,成了唐家名正言顺的大夫人,他们的婚礼是在郑凌意到金州后的第四天办地。
因着郑凌意特殊的身份与过往经历,这次婚礼地范围并不大,来的人也不多,为此,唐张氏拿着那厚厚一叠各家行媒们送来地闺阁画像咂摸着嘴五六辈儿上也没出过一个进士,说起来这可是唐成的大婚哪,是不该这么冷清,就为此,她可很是在唐栓面前抱怨了几句。
但很快地,唐张氏的遗憾就被高兴给代替了,原因就在于郑凌意的表现实在是好,初来的时候因着旅途劳顿及听唐成说了上官婉儿在宫变当夜自杀的详情,郑凌意实在是心伤身疲,自然整个人看来就是愁容满面,萎靡不振,及至经过几天的休整和唐成的悉心安慰之后,她就慢慢的恢复过来,当然这也得益于上官婉儿自杀的消息她知道的早,最伤心的那段时间已经在扬州及来金州的路上度过去了,眼下不过是因旧事重提碰着心里的伤口罢
伤恸平息,疲累的身子也恢复过来,加之即将与苦等了两年多的情郎大婚,经此喜事一冲之后,郑凌意跟初来的那两天相比浑似变了个人。
先就说容貌吧,前几天唐张氏只注意着郑凌意整天愁容苦相,实在不是个有帮夫运的,但凡是这样的人无论谁看了第一眼都不会高兴,再没个心情去细瞅了。而今郑凌意被喜气一冲,本就明艳的她再配上盈盈含笑,直让本是憋着一肚子不愿意来喝婆婆茶的唐张氏看花了眼。娘啊,这还是同一个人嘛,就她这相貌别说是那些个行媒们送来的闺阁画像比不上,就连一向瞅着美儿英纨也比之少了几分青春与灵动。
看完容貌再说行止气度,郑凌意大户人家出身又是内宫里出来的,一言一动,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散出的那股味道唐张氏虽然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却也知道看的顺眼,看得舒服,实打实不是一般家户能养出来地,尤其是听到两个女儿说不敢直眼瞅这个新弟媳妇儿,下人们见了她也都不自觉的严整了规矩之后,唐张氏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瞅瞅,连别驾夫人见着新媳妇儿没一会后言行举止都开始绷起来了,生怕有什么失了礼的地方惹笑话。这样的媳妇儿还有啥好说的,可不就跟自己那进士儿子是个绝配?
要说郑凌意身上最让唐张氏高兴的地方还在于她的心眼大,没是非。最初听儿子唐成说要跟郑凌意成亲地时候,唐张氏最担心的就是李英纨,万一她两个合不到一起,家户里可就没日子过了!这样的事儿听的还少喽,妻妾一旦闹腾起来,难受的还不是她那宝贝儿子?
谁成想郑凌意压根儿就没半点儿要拿大妇架子的意思。不仅先开口叫了李英纨姐姐,对小猫蛋儿也是自心底的亲热,看那劲头儿浑似多少年没见过孩子一样。除此之外要说最实惠的就是成亲好几天了,郑凌意不仅没过问下人地调派,家里的账本及银钱进项是提都没提半句,这样的事儿可真是太稀罕了,不说郧溪。就把这通金州挨家挨户的数数,但凡有妾的人家谁不是大夫人把着钱柜子?
如果说娶媳妇容貌气度还可以让让,差点儿也就差点儿吧,反正又不指这个过日子。那贤惠有度量可就太重要了,大妇有度量才能家和,家和才能兴业。才能把好日子真正给过好喽。
仔仔细细观察了新媳妇大半个月,到唐成不得不动身的那天,唐张氏对郑凌意真是左看左舒心右看右顺眼,拉着她的手嘱咐地路上话倒比跟儿子说的还多。直让一边的唐栓看的无语的很,再想想当初她那抱怨……哎!女人哪。实在是个没法说。
来福他们就跟在外面,两人纵然情浓总也不能大白天的在车上宣淫。笑闹了两句后也就安静了下来,头枕在唐成怀里脸带浅红地郑怜意一边来来回回的拨弄着唐成的手指。一边嘴里轻轻的唱着《折杨柳》:
挽郎手,折杨柳。
问郎几时归,不言但回。
折杨柳,怨杨柳
如何短长条,
只系妾心头,不系郎马?
一样曲辞,两番心境,此时郑怜意再唱到这曲离别之辞时,淡淡地欢喜之意想掩都掩不住。
听着这熟悉的《折杨依稀之间又想起了杏花烟雨朦胧中地十里扬州,在那里他不仅遇到了美景美人,更是他窘迫生活的终点理想确立地起点。
春风十里扬州路,扬州啊扬州,那真是一个说不尽的地方。
“唐成”
“你看这是什么?”,口中问着,郑凌意地手已伸展开比齐了唐成的五指,两人十指紧紧贴在一起再无半点缝隙。
“万人从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
“错了”,仰头看到唐成嘴边挂起的笑容,郑凌意狠狠用头顶了他肚子一下,“再说”。
“十指连心”。
“十指连心”,郑凌意眼神迷离的喃喃重复了一句,掌心也已紧紧贴上了唐成的掌心,亦无半丝缝隙。几乎是在同时,两人已不约而同的轻声续出了下一句:
心心相映!
念出这四个字后,郑凌意似是吃醉了酒一般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口中如梦呓般自语道:“有你这四个字,别说三千里,就是跟着你一起跳了崖我也愿意”。
“呸,晦气话”,唐成用另一只手轻抚着郑凌意柔情无限的脸,“我还指着你带我儿子荡秋千,跳什么崖?就是皇帝公主什么的都跳了,老子也不跳,非得好好活着,活得高高兴兴不可”。,听唐成说到孩子,郑凌意猛然就想起小猫蛋儿来,这小丫头真是太可爱了,“哎!可惜猫蛋儿太小不能跟着咱们一起,要不然就是再远的路也不怕寂寞了”。
说到这个唐成也只能叹气,孩子太小。根本受不得三千里的长途颠簸,再说他毕竟也没去过龙门县,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实在不敢让爱女冒险,“等等吧,等咱们到龙门之后如果呆着合适,来年开春猫蛋满了一岁之后就把他们母女和爹娘都接过来,一家人终归还是要住在一起才是正经”。
本来挺好的气氛。自己怎么就想到要说这个,唐成对猫蛋儿都心疼成啥了,这不是勾着让他难受嘛?刚才那句无心地话一出口,郑凌意就后悔不该失言,此时点了点头后忙转了话题,“龙门县那么远,若是换了别个多半是不会去的,了不起辞了官先在家呆着。过几年赶上朝廷开制举后再去应考另谋起复;即便是不走这条路子要去赴任的,这一路上只怕也是愁肠百结,你倒好,不仅要去,看着还挺高兴?这若让不知道的人见了,没准儿还得以为你是要到京城任职”。
“真要是到京城我可高兴不起来”,闻言唐成笑着回了一句后就再没说什么。扭头去看窗外的青山丽水。
做为大唐直接管辖范围内边的一个县,龙门固然偏远,但对唐成来说也实在有着无法向外人言说的好处。距离中原之地越远,也就意味着朝廷对这个地方的影响力越弱,同样地也意味着中原地区的许多观念在此地越淡薄。
这两点若是换了一个唐朝官员来看肯定是蛮夷之地,民不知礼。但在一心想着改变的唐成眼中。只怕天下间再没有比龙门更适合他折腾的地方了。
除此之外,这地方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出龙门县再往北就是奚族聚集的饶乐,奚人北边是契丹。契丹北边是室韦,室韦的北边和东边则是五。简单一句话,龙门其实就是北方各蕃族与大唐交通的前哨儿。守着这样得天独厚地地理位置,那所谓的荒僻二字在唐成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在细细的研读了于东军的那份山川地理图后。唐成真恨不得拍案高赞一声知音,太平公主要不是他的知音,怎么会给他安排这么一个最适合作为理想起步,能折腾又有个折腾头儿的地方?
从当日扬州开始萌关于理想的念头到现在,唐成热烈期盼了多久才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他又怎么会不高兴?偏远算什么,艰苦算什么,人就该在这样地环境里手撕脚踹的一展胸中报负才算够劲儿,才算没白他妈穿越这一会,现在的偏远越艰苦,异日真能改变成功后的成就感也就越大。
自打朦朦胧胧的树立了关乎改变的理想后,唐成就从没想过要在安乐窝里做富贵官儿,理想是什么?理想就是几乎不可能实现地事情,理想就是不仅要跟天斗,跟地斗,跟人斗,还得狠跟自己斗,再苦再累再难都咬牙忍着,榨骨头熬油的顶着,不把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情给办成,不把全身的血给整沸腾了,不站在山顶上吐出那口一直憋着地长气,就他娘的不配叫穿越男!
“唐成?”,郑凌意仰起头用亮晶晶地眼睛看着唐成,“我在跟你说话”。
“高兴,到了最适合我的地方去做主官为什么不高兴?”,面对郑凌意迷惑不解地眼神,哈哈大笑出声的唐成只觉胸中陡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地豪情与期盼,心中一热,再不顾忌这是人来人往的官道,探头出去便是一声激昂的长啸:
二十功名尘与土,三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龙门,我来了!
PS不收费:实在是惭愧,原说着今天要补一章出来,现在看来只能爽约了,我不是找借口,赶上开学,又赶上我们系要往新校区整体搬迁,现在每天跑的头都是晕的,就这都还有可能要做带队,额滴个神哪,最近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好在明天过后就是周末,暂时能喘息一下,今天依旧欠着的这章周末两天里就是死我也给大家补出来。
评区里有书友提醒我“流多少汗,吃多少饭”,俺虽然惭愧但并不自责。年近三十岁的老男人了,依旧一无所有。这半年里写书、上班、准备结婚,买房子四件大事都凑到一起了,如此形势下本书能保持住目前的更新并且继续保持下去,我没脸说自己够勤奋,但我的确是尽力了。
这年头男人活着累,年近三十还一无所有的男人活着更累,年近三十一无所有要上班还要兼职当写手每天更新的男人更是累上加累,看在都是苦命男人的份上,还请大家对目前的更新速度原谅则个!
流多少汗,吃多少饭!我敢忘了准老婆的生日,也不敢忘记这个!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二百一十九章 煞气冲撞遇变态
尽胡天牧马还,月明笛戌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满关山!
经邓州折而向北,由都畿道河南府渡过黄河之后,唐成的马车就正式踏上了大唐面积最大的河北道地面,就此一路北上,连穿九州之地,还不到两个半月的时间,他们这一行便已踏上了州地面,尽管累月的赶路已经让人疲乏到了极处,唐成一行还是一鼓作气的赶到了州州衙所在的怀戎城。
“醒醒”,马车停稳之后,唐成摇了摇依在他身上睡的迷迷糊糊的郑凌意,语带兴奋道:“咱们到了”。
“到了?”,睁开眼睛的郑凌意嘴里喃喃着探身撩开了车窗,顿时一股夹着寒气的冷风扑面吹来,吃这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的同时,久坐车中的那股子困劲随即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冷”。
“哈哈,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嘛!这可都是十月中了”,唐成伸手放下了车窗帘幕,这些日子一直坐在车中赶路萎靡不振的,吃刚才那股寒风一激他不仅没感觉到冷,反倒觉得猛然间精神一振,笑说着帮郑凌意系好江南冬日才会用到的风擎后便追不及待的下了车。
风益发的大了,而且这风跟江南的还不同,长着脚一样专朝人袖口领口等有缝隙的地方钻。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唐成的脑子算是彻底活动开了。
站定之后唐成一边做了几个展臂扩胸的动作活动着腿脚,一边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好多胡人哪!尽管这一路北来的过程中看多了胡人,但那些个州跟这妫州比起来还是差远了,现如今站在这儿一眼扫过去,那些穿着厚实皮服,留着古怪发式的胡人甚至比唐人还多。
“这就是州城?倒比京畿道里的县城看着还差”,裹着风擎的郑凌意下车后四处望了一遍后,很是有些失望,“这州城不仅是旧,还有股怪味儿”,嘴里说着她轻轻皱了皱鼻子。
妫州州城看着就不大,瞅着也的确破旧的很,眼前所见的房子一律都比较低矮,江南的那种高楼放眼望去一所都见不着,这些房子基本上都是用青石和厚厚的土建成,看着极其厚实,城中并没有采用中原地区通用的坊区结构,而是各家的房子颇有些凌乱的挤在一起,就使得主干道之外的小巷道又狭又窄,看着黑糊糊的。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马这些大牲口,那些个马的便随地排泄在路边也没个人管,这股子味道跟整个州城里漂浮的浓厚腥膻味儿混合在一起后实在是够呛的很,若非风大,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一腔热血而来,下车后看到的却是眼前这乱糟糟的景象,唐成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州城已是如此,那龙门县……
想象总是很美好,现实总是很残忍哪!
郑凌意的目光从那个光着整个头顶,只在耳边留着一圈头发的胡人身上收回来,又瞅了瞅带着一身膻味经过身边的满头小辩子胡人后,面带一丝浅笑问道:“唐成,怎么样?还能高兴起来不?”。
唐成闻言微微一愣后笑出声来,“原本是有些心凉,你这一问倒刺激我了,这地方越破越好,要不我来干什么?”,他这哈哈大笑之声引得路人纷纷来看,唐成也浑不在意,“行了,时间到了”。
这一句倒是把郑凌意给说愣了,“什么时间到了?”。
“失望沮丧发牢骚的时间到了,既然来了就不能老是抱怨,抱怨既不顶事儿,反倒是给自己添堵”,说话间唐成摆了摆手道:“走,投宿去”。
看着大步向前边那家客栈走去的唐成,郑凌意展颜一笑后跟了上去。
这客栈里的陈设布置也跟江南的没法比,所谓的上房不过就是干净些罢了,陈设着实简陋,要说唯一的长处就是胜在结实。
痛痛快快用好热水沐谷了一番,又吃了顿热乎饭后,唐成摸了摸肚子精神抖擞的站了起来,“来福,更衣”。
闻声不等来福有所动作,郑凌意已先站起来到了上房的内套间儿里,不一会儿棒着一件青色的官袍走了出来。
青色的官袍上着山形,其上更有“德政惟明,职令思平,清慎忠勤,荣进躬亲”十六字銘文,簇新的官服穿在身量长的唐成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随后再配上崭新的**靴,头戴冀善冠,等郑凌意将小铜龟装进鱼袋系上他腰围后,唐成已尽扫连日赶路的行旅疲惫,化身为英气勃勃的年轻县令。
“凌意,你在客栈歇歇,我去见见刺史后就回”,唐成拿起吏部文书正要走时,看了看起身跟上来的来福后停住了步子略一沉吟后道:“你留在客栈,郑五随我去”,说完也不等来福再说什么,已当先迈步出了房门。
妫州州衙跟城里的其他建筑一样,厚实而破旧,唐成到了之后却听那门政说刺史老爷并不在衙,当下他也不再耽搁,转身循着门政的指点往牛刺史府上走去。
妫州牛刺史正在府中与别驾商议事情,接过门房小厮送进来的名刺后先是随意瞟了一眼,“嗯,好一笔字”,有了点兴趣的牛祖德翻开名刺后就先向左下角的题名看去。
“龙门新署县令唐成”,看到这八个字后,牛刺史先是一愣,继而扭头过去笑着向别驾道:“这龙门前任县令刘并州挂印辞官才多长时候?这新县令唐成可就到了,安别驾,看来这又是个急性子”。
“算算时间这个唐……对,唐成怕是一路兼程赶过来的”,安别驾闻言笑了笑,“来之匆匆,只怕走的时候也是去之促促”。
“走就走吧,反正他那位子也就是个摆设而已”,听了安别驾的话,牛刺史笑过之后这才扭头过来重新去看那名刺上的正文,这一看之后脸上还没退干净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咦,怪事了”。
“大人?”。
“这唐成竟然是进士科新进士”,牛刺史顺手将名刺递给了安别驾,“把这么个来历的安插在龙门县,吏部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古怪”,安别驾看过名刺后也是一脸的不解,“这要是杂科进士倒也好说,进士科……若说唐成朝中无人怕也没那么容
,要说朝中有人,怎么又被安置到了龙门县?怪哉,真
“龙门苦寒,又是塞外之地,许是下来捞资历为以后迁升铺路
“不对”,安别驾沉吟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这些年到本州捞资历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谁不是紧着往南边的县治里安排?这么着安排就尽够了,龙门!那可是在长城外边,又是在一群奚蛮中间,万一有个闪失可是后悔都来不及”,言至此处,安别驾摸了摸下颌浓密的胡须后沉声道:“断无可能!”。
“有道理”,牛刺史站起身后背着手踱了几步后,定住步子转过身来,“兴许是这唐成中进士之后又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被发配到这儿来了”。
“恩,使君大人此言有理,除此之外,倒还真想不到别的什么原因了”,安别驾点点头后又一笑道:“管他怎么来的,反正就是个摆设,大人尽快打发他去了就是,别为他耽搁了咱们商议正事”。
“贾子兴是个愣牌气,广边军的事儿是急不来的”,口中说着,牛刺史随手招来了小厮,“去,把这个唐县令带进来”。
唐成跟着小厮穿过占地奇大但布置粗疏的刺史府前院到了三进正房时,乍一见到屋内穿着官衣的两人时还真是愣了一下。
大唐三都之外的地方州府里也就只有刺史的品秩才勉强够资格着绯,只从服饰上看,当中座头上那个穿着绯色常服的必定就是州刺史无疑了,唐成以前见过的刺史也不算少,但无论是孙使君还是后来的姚荣富等人,且不管他们心性才干如何,那可都是一副温文儒雅,面如冠玉的模样,这也好理解,毕竟在唐朝当官儿长相是很重要的。他还真不曾想过这州刺史竟然是如此一副霸蛮的模样,个子低,身子壮,人又黑,更要命的是还长着一脸的横肉,额的个神哪,要不是他穿着绯红的官衣,简直就是一个上镜的不能再上镜的活土匪。
唐朝的刺史竟然这般尊容已经够让人异的了,偏生他旁边坐着的那个看服饰当是别驾的官儿也古怪,眼子深,鼻子高,还有下颌那一蓬浓密的过分的卷曲胡子,这个别驾居然是个胡人。
这也只是转眼之间一闪念的功夫,今时的唐成自不可能因这两人与身份差异极大的容貌而做出什么让人记恨的事情。
“下官新任龙门县令唐成见过两位大人”,唐时的上下级之间并没有后来那么多的繁琐礼节,就是一个小县令见了政事堂相公也不过就是一拱手而已,唐成行过礼后便将带来的吏部公文及腰间鱼袋中刻着他姓名官职的小铜龟一起递了过去,这铜龟形似令符,乃是吏部发下来证明官员身份的凭信。
牛刺史显然没想到唐成这个新进士竟然如此年轻,且容貌风仪样样不差,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后这才伸手接过公文和铜龟,“进士科人称士林华选,由唐县令观之,果然名不虚传哪,啊”,嘴上虽是这般说,但他脸上可没看出来有半点欣赐的意思。
照理说上官与新上任的属下第一次见面时断不至于如此冷淡到连座头都不让一个,自己没得罪他,这牛刺史到底什么意思?因是掌握的资料太少,唐成实在也猜度不出什么来,倒是一边坐着的熟知内情的安别驾轻抚着大胡子无声而笑。
验看过吏部文书及铜龟之后,牛刺史招了招手,服侍的下人随即走了进来,“你带唐县令去州衙见录事参军,让他把唐县令覆新的交接给办了”,言至此处,牛刺史向唐成摆了摆手,“嗯,这就去吧”。
我靠,这就算完了?唐成好歹也是在各级衙门里混过不短的时候儿,有什么不知道的?就不说别的,金州辖下但凡有新县令到任,刺史必定是要温言寒宣一番,问问旅途劳苦,家中亲人什么的。此后办交接时至少也是别驾出面操办,此后刺史设宴接风,宴饮期间正可以说说本地的情况以及新县令到任之后该注意的事项。若是刺史再看那新县令顺眼,第二日一早亲自送他出城门到任所赴任也是有的。
即便牛刺史真对他有什么不满,送不送也无所谓,至少那些面子上的程序即便是敷衍着也得走一走吧,花花子人抬人,这既是上官笼络手下一方诸侯的现实需要,也是官场的惯例规矩。
眼下倒好,这个牛刺史竟然就这么轻飘飘一句就把他给打发了,当着旁坐的一州别驾,不管是面子还是里子都没给他留下半点儿,听他这语气再看他这手势,合着自己在他眼里跟个下人他仆役没什么区别。
自打唐成在金州府衙将那个鸟录事参军及马别驾丢倒赶跑之后,还真就再没受过这样半点不假掩饰的冷脸,他本是一腔热血而来,却遭人当头泼下这么一盆冷水,心里的滋味有多难受也就无需赘言了。
“且慢”,饶是心中火蓬蓬的,唐成的脸色还是半点没变,叫住那正要往外走的下人后,他复又向牛刺史道:“下官方到未久,对州及龙门皆是一无所知,却不知使君大人可有点拨嘱咐处”。
“你是进士出身当知道清静无为四字,此去任所后万事当以隐忍为先,地方稳定为第一要务,只要不出乱子就行,嗯,就这些,去吧”,勉强又说了这几句后,牛刺史再次向唐成摆手的姿势跟赶苍蝇没什么两样。
“多谢大人”,深呼吸一口气压稳了心情后,唐成拱了拱手后转身去了,自始至终他也没有半分失礼之处。
在唐成刚才叫住那下人向牛刺史问话的时候,安别驾原本随意坐着的身子就已挺直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敛了下去,此时目睹唐成去远之后沉声道:“如此年纪就能高中进士,这个唐成正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然则吃使君大人如此冷落,他的脸色竟能毫无变化,举止也无半点可指摘之处。使君大人,这个唐成坚毅隐忍,不简单哪!”。
“本朝自开国以来有几个在他这年纪就能高中进士科的?哼,只看他这皮相多半就是前朝莲花六郎张宗昌之流,公主殿下喜欢的可不就是这个”,语带激愤的说完这句,牛刺史不以为然的瞥了一眼房门外渐
的唐成,“什么心志坚毅隐忍,我看他这是在京城伺养下的软骨头,安别驾你高看他了!”。
前边接到名刺时还没什么,及至一见唐成本人竟然刻薄到这个地步,安别驾知道牛刺史的心结所在,遂也就没再说什么。
“不说他了”,牛刺史黑着脸往安别驾这边靠了靠,“咱们还接着议广边军贾子兴的事”。
“使君大人所言不差,那贾子兴就是个倔牌气,我前后三次派人过去找他商议,他都没松半句口,一口咬死了就是五成”,说到这个贾子兴,安别驾就是一脸的发黑。
“他倒是想的美!从前到后他什么都不管,钱也不出一文,单单放放城门居然就要五成,天下能有这么好的事儿?”,牛刺史嘿嘿一声冷笑,“先别理会了,晾他些时候再说”。
“大人,眼瞅着就到秋末了,秋高马肥可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候儿,这……”。
“无妨,他熬不了多少时候,别看他广边军是归属幽州大都督府管辖,但既在我州一亩三分地上驻着,就有他求到我门上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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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刺史与安别驾自在这边商议,那边唐成已经办完了交接手续回到了客栈中。
早在金州时唐成就有一个习惯,即便是在外面遇到再不顺心的事情,回家面对家人时也绝不显露,反正即便是说了她们也帮不上忙,没得因为这些个事情坏了一家人的心情。以前面对李英纨及兰草时如此,现在对郑凌意也同样如此。
唐成走到正房门外时并没急着推门进去,先是抬手搓了搓面色难看的脸,又试着笑了笑,直将整个脸色调整的平和没什么异常后,这才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回来了”,见他进来,郑凌意起身迎了上来。
“倒两盏热茶来”,唐成向来福说了一句后,看着正细细打量他脸色的郑凌意道:“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不对?”。
“没有”,看着唐成一边在脸上摸着一边往铜镜走去,郑凌意忍不住笑了笑,“见过牛使君了,他没给你脸色看吧?”。
“嗯?”,闻言,唐成停住了步子,“你怎么知道他姓牛?”。
“来福坐不住下去探问了些消息,待妾身听说后想去找你时,已是来不及了”,郑凌意轻轻走到唐成身前柔声道:“你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也别憋着,说出来发散发散后心里也敞亮些”。
“嗯”,唐成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向正端茶走过来的来福问道:“你打听到什么了?”。
来福这一说之后,唐成这才明白刚才那莫名其妙的冷遇到底是从何而来,原因就在于这牛刺史活是个变态,此人出身贫寒,自小读书刻苦的很,倒也实打实有些真才学,学正怜他家贫又知刻苦遂给了一个乡贡生名额,只可惜等他踌躇满志的到长安应考之后却是年年下第,其中最后那次竟被他闯过了礼部的笔试,无奈却在随后的吏部面试里被落,原因没别的,就是因为长得丑,吏部关试中的“身、言、书、判”四关他连第一关都没过去。
蹉跎七年,长安物价腾贵,他又是个家贫的,其间生活上的辛酸自不待言,几乎都到了靠丐求自给的地步,在被吏部落之后,牛刺史彻底断了侥幸,大哭大病一场,将满箱诗书付之一后愤然离京。
家乡是没脸回去了,他倒也是个根角儿,索性孤身北上跑到了这苦寒偏远的州,先是以给人做账为生,此后机缘巧合混进了州州衙,在这文事不昌的地方他的才华很快展现,慢慢的得了时任刺史的赐识,竟然一步步由小吏做到了录事参军,此后更因在屯田一事上立有大功,被即将离任高升的刺史向吏部保了他一个“卓异”,就此以“吏干”由流外转了流内,完成了人生中至关重要的由吏到官的飞跃。
大多数官儿都不愿到州这地方来,即便无奈来了也没心思长呆,得益于这独特的环境,埋头苦干的牛刺史上升很快,最终竟被他奇迹般的爬上了使君高位。
说起来他的经历跟唐成颇有相似之处,实是个励志的典范,无奈当年长安七年的心结太深,加之后来他每每前往道衙会议时仍然常因容貌丑陋而被其他官员背地耻笑,是以一旦登上本州第一人的位子无需再隐忍后,走火入魔以至于成了偏执狂的性子就全面爆发出来,在他的衙门内,长相好的吏员即便是才干再好也别想得到重用,就连他府里用的下人也是专挑歪瓜裂的选,长的越丑就越容易得到信重。
唐成听完其中的原委后,真是彻底无语了,这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后世里读史的时候也曾看到有古代官员因为自己有狐臭,所以就对同样有狐臭的下属特别倚重提拔。而清朝的道光皇帝因为自己节到了吝啬的地步,引得大小官员都跟风穿补丁衣裳,以至于每到大朝会的时候金殿上就是一片破烂流丢,被百姓谑笑称之为满朝乞丐。以前唐成看到这些记载的时候还觉得匪夷所思的大笑不止,没想到这样的破事儿今个儿竟然让他碰上了。
这他妈相貌的事儿能怨谁?总不能为了投其所好给自己毁容吧,我操,唐成心底根根骂了一句。按他以前的经历不管是在那一级衙门任职,总能把跟主官的关系搞的不错,这也是他过去几年间一路坦途的最重要原因。但这次可是彻底不指望了。
地方是这么个又偏又破的地方,又摊上这么个变态的直属上司,难不成真是从金州动身的时候没看好日子,以至于煞气都撞到了一起?
来福说完,唐成默默的思虑了一会儿后,沉声道:“来福,从即刻起你不用再跟着我,有多大本事都使出来,凡是跟龙门县及牛刺史有关的有用的消息打探的越多越好,不管你花多少钱,我只要消息,越快越好”,靠,既然无法改变形势,那就得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
妈的,牛祖德你个老变态!
二百二十章 病态的龙门县
划总比变化快,下去之后才发现事情远比自己想的要)[]|耽搁了好几天总算料理的差不多了,从今天起开始恢复正常更新。
…………
还没上任就先得了主官的恶感,而且这种恶感还没办法消除。唐成实在没料到自己初任主官后遇到的第一个上司就这么变态。将来福放了单飞之后,他倒也没急着走,又在怀戎城中好生休整了两天后这才动身继续北上。
河北道本是平原,但唐成驱车从怀戎往龙门县方向去时却感觉地势渐渐的高了起来。
“这就是秦始皇帝征召百万民夫修成的万里长城?”,透过微微掀开的车窗帘幕,郑凌意看着远处山脊上那蜿蜒盘曲如同飞龙般的长城失声赞叹道:“真壮观!”。
闻言,唐成也凑过身子向外看去,只见远方地势最高处的峭岭山脊上,自西而东的长城有若一条正欲凌空高飞的巨龙腾跃而去,山高天低之下衬的这一条东西不见边际的长城益发雄伟,而在略有些昏暗的天色下,蜿蜒盘曲的黑灰色长城隐隐散发出一种由时间浸染出的沧桑与厚重,使人观之既觉壮观,同时又有一股威压的感觉隐隐而来,似乎这道天幕下不见边际的城墙有了生命一般。
“的确是壮观”,面对着这样厚重苍茫的长城,语言一时倒有些无力了,唐成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后伸手撩下了车窗帘幕,随后手中一勾,郑凌意便已偎进了他怀中,“长城何连连,连连三千里。这长城看着的确是壮观,但一寸长城一寸骨,眼前的壮观可都是用白骨堆起来的”。
闻言,郑凌意偎在唐成怀里的身子微微抖了抖,口中喃喃声道:“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边城多健少,内舍多寡妇。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柱!”,她随口低语的这几句与唐成刚才所说的“长城何连连,连连三千里”都是出自汉末建安七子中陈琳的代表作《饮马长城窟行》,喃喃完毕之后,原本慵懒偎依的郑凌意伸手过去紧紧抱住了唐成的腰,“结发行事君,心意关。明知边地苦,贱妾何能久自全?夫君,今日你我一同出关,异日若要回来时也还需一起才成,你不得先谴了我走,否则便是我人在关内也难久全”。
听得这话唐成又是感动又觉好笑,“傻丫头想哪儿去了,你我夫妻同体,我还能让你独自走了不成?”,拍了拍郑凌意的肩头,唐成笑着道:“一寸长城一寸骨,从秦始皇帝到现在正好千年,千年以来从开始的建造到后来的修缮,万里长城下埋葬的冤魂何止百万?至于耗费的财富更是不计其数,其结果却是该挡住的敌人照样没能挡住,远的不说,就是百余年前这江北之地还是胡人的天下,匈奴、鲜卑、、、羌五胡乱华,数百万汉人如猪羊般被人屠杀,这些胡人可不是都从长城过来的?想想前事,眼前的长城看着虽是壮观,但细想想修的倒有些得不偿失了,还是陈琳那句诗说得好,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郁筑长城!”。
“胡人马快,武力强盛……”。
“越是如此,越不能只一味想着去守。两军对敌,还没开打就先想着守,那永远也别想打赢喽”,随口接完这句后,唐成自失的笑了笑,“我是个文官,说这些没用的干嘛”。
“倒也不是全然没用”。郑凌意顿了顿。“夫君你地龙门县可是在长城之外地”。
“放心吧”。看着一脸忧色地郑凌意。唐成笑着安抚道:“我大唐这几年虽然政局不稳。但那也只是宫城里面地事儿。整个国势地走向却是越来越强。那些个胡人只盼着朝廷不要动了开疆拓土地心思才好。让他们倾族来攻?三二十年来怕是不可能了。说来说去还是刚才那句。国力地强大倒比这劳民伤财地长城有用多了”。
“倾族来犯固然不敢。但小规模地袭扰怕是年年都少不了。龙门又没个长城可做防卫地”。郑凌意脸上忧色不减。“夫君切不可大意”。
闻言唐成心中一凛。他竟然把这茬儿给忘了。此前所有地判断都是据历史大势做出地。未来地四十年里直到安史之乱地确是没有异族大举入侵地事儿。但边境地方上小规模地袭扰劫掠却地确是年年都有。尤其是一逢上胡族遭了雪灾什么地之后就更是如此。虽然那些个饿急了眼地胡人未必敢来攻打大唐朝廷象征地县城官衙。但若一年年地骚扰劫掠地方。那建设和改变又从何谈起?
没想到人还没到龙门辖地。却因为几句无意中地闲话引来了一个大问题。
要想建设。要想改变。一个稳定地环境是必不可少地前提条件。只是对于龙门来说。这样地稳定与安全又该如何才能保障?
人都还没到辖地,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任唐成现在想破脑袋也不起任何作用,最终索性甩了甩头不再去想,到了之后再说吧。
随着地势越来越高,长城也就越来越近,当唐成下车来亲自走过那建造在两山隘口处的锁阳关时,历经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后,他终于亲眼见到了自己的辖境。
锁阳关控山而建,一经过那道幽深厚重的城门之后,眼前的地势就明显的呈现出由高向低的走向,脚下的山逐渐向远处的平地过度,但这种过渡却并不突兀,其间山脉起伏与沟壑连绵仍然清晰可
在起伏的山川与远处的平地上三条河流纵贯南北,整)7下向远处倾斜下降,山地、盆地、丘陵交错分布,丘陵最终消失在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枯黄草原上。
眼前的龙门县正好处于山区与草原的结合地带,由此也就形成了一县之内包含山区与草原两种地形的少见地貌。
近处的山,远处的草原,正当唐成站在锁阳关前无比仔细的看着下面这一片广漠的土地时,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道:“唐大人,唐大人”。
应声扭头看去,唐成就见到一个年近五旬的人正顺着守门军士的指引往他这边走,此人脸色有些黝黑,看着颇有些书卷气,但整个身子却壮实的很,直把一身青色的官衣撑的鼓鼓囊囊的。
待那人走近些看清楚唐成的相貌之后明显愣了愣神儿,随即脸上堆笑的加快了步子走上前来,“昨个儿就得了州衙的消息,说本县新任县令是个丰神如玉的新进士,今日一见果不虚妄”。
笑着将这亲热话说完之后,那人已经走到了唐成身前,拱手行礼道:“下官龙门县尉呼梁海见过大人”。
这人竟是龙门第三把手的县尉!
“有劳呼梁大人了”,拱手还礼的同时,唐成已正式进入了角色,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一县之尊了。
深呼吸一口气后,唐成一边双手虚扶微微躬下腰去的呼梁海,一边用心看着他脸上的神色。
自打刚才开始呼梁海脸上就一直带着笑,且不论唐成怎么看,他这份笑容都毫无半分虚假,实在是出自真心的自然流露。
这个县尉竟是真心欢迎自己来的,尽管呼梁海的表现让唐成有些意外,毕竟每个当官的都希望压在自己头上的人越少越好,对于他这样的县尉来说,若依着常理该是恨不得出缺的主官永远也不要上任才好,像眼前这般的情况可着实是少见,至少依唐成在山南东道各级衙门厮混的经历来看确是如此。
意外虽然意外,但是在短暂的意外过后,唐成还是感到高兴,对于他这县令来说,县丞及县尉实是他的左膀右臂,这两人若能与之同心,办起事来自然是事半功倍,要是他俩不肯配合的话,那光是人事上就把人磨死了,更别说干事了。眼前这县尉呼梁海既然是这么个态度,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好事儿啊。
一念至此,唐成脸上的神情也愈发的和煦了,上了他带来的那辆颇有些旧的马车后,唐成温言谈笑,对呼梁海甚是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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