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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_8 高月(当代)
张焕将刀横咬在口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蓦地潜入了水中,水下一片漆黑,他象一只水獭在薄冰下飞速疾游,时而深深下潜,身子紧贴着河底穿过水闸,时而又浮到离水面不足一尺的地方,倾听岸上的动静,水面渐渐变红,只听见回纥士兵的说话声由远而近,又很快消失在身后,眼前不停地映出一片红光,随即又变成漆黑一团。
张焕感觉到自己已经潜行了约八、九百步远,这时,他看见前方有一排黑黝黝的物体,是船!也就是说,他已经到了水门附近。
张焕从两条船隙之间浮上来换了口气,又潜下去游了一程,终于触到了岸,他紧贴石壁聆听了片刻,头顶上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动静,很快,他便贴着石壁从水中潜出,小心地打量周围的情景,他现在的位置已经进了水门,离卸货的码头不到一丈,驳岸很长,上面零星地堆放着一些麻袋包。
和外面的灯火通明完全相反,里面却漆黑一片,这时为了防止走火烧了粮草,而且守卫的士兵也很少,张焕观察了半天,除了四个了望塔,再没有发现一个巡哨。
但他不敢大意,紧靠最外面的一个了望塔上了岸,身子隐入黑暗中,对面的塔楼上应该看不到他,沿着木栅栏跑了数十步,他隐隐听见前面有说话声,还有大片红光,那是应该是大门所在,他一转身,便躲进了一座粮仓之中。
所谓粮仓,就是由数万包粮食堆砌而成,上面盖着巨大的油毡,防止被雨淋湿,如果所有的粮仓里都有这么多粮食,那这个储粮的大营至少有十几万石粮食。
四更了,冬夜亮得晚,但东方地平线上的启明星已经清晰可见,时间不多了,张焕开始在一座座粮仓里迅速搜寻,他要找到囤积草料的那个仓禀。
找到了,在第二排的最边上他终于找到了草料垛,事不宜迟,张焕取下紧缚在腰上的油纸包,一层层打开,里面便是火石。
他刚要点火,忽然,就在他身旁两丈外传来了说话声,张焕一步靠住草堆,慢慢拔出了刀,一步一步挪了过去,月光下,他瞥见草堆的另一端出现两个晃动的人头,正舒服地躺草堆里说话。
是回纥哨兵,张焕凝住心神,又慢慢向另一边转去,确定了只有两个人,他双手握刀,无声无息地又靠近了那两颗人头,两个回纥兵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他们正谈性正浓地描述着到手的女人,头顶上忽然传来一记低低的口哨声,两人的头同时上仰,翻着眼皮向上望去,可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两颗头颅便从暴露的脖子处齐齐断开,骨碌碌地滚落在地。
张焕微微一声冷笑,毫不犹豫地打响火石,‘咔!咔!’,随即一团火苗在他手中燃起,他迅速用干草盖住火苗,但只在一瞬间,火借风势,火舌冲天而起,这时,东北角的塔楼上传来了‘当!当!’的示警声,在黑夜中响得异常催人心魄。
张焕迅速奔到河边,在点燃另一个粮仓后,他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水中,粮库中的大火燃势凶猛,在冬天干冷劲风的助虐下,片刻已经有七八座附近的粮仓被点燃,汹涌的火焰被风势卷向粮库的另一端,连栅栏都被点燃了,每一个栅栏的缝隙里都吐着可怕的火舌,忽然霹雳一声响,几座粮仓轰然坍塌,几百名救火的回纥兵顿时被压在下面,其余之人无不魂飞魄散,争先恐后向外逃去,再晚一步,他们谁也逃不出火海。
就在这时,距离军营数里外的冰面上忽然浮出了张焕的脸庞,他远远地望了一眼冲天的大火,一纵身跃上岸,奋力向一片密林冲去......
卷二 京华风云 第三十章 唐兵营
第二天的下午,十几名骑马之人出现在距开阳郡约五十里的官道上,尽管他们身体都显得疲惫不堪,但脸上却充满了极尽喜悦之后的轻松。
这是十八名从马鞍岭归来的士子,去时十八人,回来也一人不少,只是半路所救的韦清不见了踪影,他向郑清明要了一匹马后便独自走了,下落不明。
前面约一里外已经隐隐看见了唐军的大营,这是从凤翔赶来的五万援军,昨天刚刚抵达开阳郡,说起来凤翔军还和张焕有一点关系,它的前身正是十年前的张氏河东军,被崔圆收买了其中的高级军官,尽夺军权,同时将刚做了不足半年宰相的张破天赶下相位,自己取而代之,
只是此事早已时过境迁,当时又发生得异常隐秘,故一般人均不知晓。
众人来到军营前,向守门的士兵表明了来意:有紧急军情禀报。
军士进去报告,片刻,一名四十余岁的将军匆匆赶来,他向张焕拱手施礼道:“在下刘元庆,是今天当值,各位有什么消息尽管对我说。”
张焕见他笑容诚恳,便回敬一礼道:“我们十八人是进京赶考的士子,因机缘巧合,我们焚毁了回纥人的十几万石军粮,现特来报信,回纥军粮草尽失,正向西逃窜,此歼敌良机,唐军切不可放过!”
“且慢!”
旁边一声低喝打断了张焕的话,只见一名头戴金盔的将军快步走来,他年纪约五十余岁,长着阔脸宽鼻、身材魁梧,显得威风凛凛,大门两旁的士兵见他过来,纷纷半跪行军礼,刘元庆也急忙闪到一边。
那将军向众人摆摆手,径直走到张焕面前,略略打量他一下,诧异地问道:“难道昨天夜里马鞍岭的大火就是你们所为吗?”
“这是我们的崔大帅,你们切不可失礼!”旁边的刘元庆急向张焕低声道:
“崔大帅?”张焕忽然知道眼前之人是谁了,这个崔大帅便是当朝右相崔圆之弟崔庆功,官拜凤翔节度使,手握八万凤翔军,同时也兼任长安金吾卫大将军,控制着长安大半的防卫力量,他是崔氏家族的第二号人物。
张焕急忙躬身施一礼,“回崔大帅的话,昨晚马鞍岭大火确实是我们所为。”
“你是说,一把大火烧光了回纥人的军粮吗?”崔庆功继续追问,他紧紧盯着张焕,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根本就不相信张焕的话。
张焕淡淡道:“大帅若不相信,可派人前去察看便知,只是机会难得,还望大帅当机立断才是。”
崔庆功忽然笑了,他在中午时得到斥候快报,说凌晨时分在一百余里外的马鞍岭发生了大火,回纥军也随之异动,仓皇西撤,他正疑惑不解之时,张焕带来了确切的消息。
“你们都是有功名的举人,怎会随意说谎,本帅先相信你七分。”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张焕的肩膀,“来!到我大帐去说话。”
.......
大帐内,张焕向他简单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他们救下韦清,在逃亡途中无意中发现了回纥人的粮草重地,一五一十地说了,不过说到焚毁军粮时,他隐去了自己潜水独自闯入一节,而是说成众人同心协力才大功告成。
崔庆功含笑地听着,却若有所思,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待张焕讲完,他温和地笑道:““若你们所说是真,这将是一份极大的功劳,我自会禀报皇上来封赏你们。”
他随即命人将刘元庆叫来,又对众人歉然道:“本帅要立刻发兵,就不留你们了,你们先下去吃点东西,再梳洗一下,我让刘将军护送你们进京。”
说罢,他给刘元庆使了个眼色,刘元庆会意,便带张焕等人离去。
崔庆功一直望着众人的背影消失,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冷冷地笑了一下,随即命亲兵道:“去把大公子叫来!”
片刻,一名年轻的军官从帐外走进,正是崔庆功的长子崔雄,他长得颇象崔庆功,也一般阔脸宽鼻,年纪约二十出头,他原本是长安有名的恶棍,家主崔圆为顾及家族名声,便在三个月前强令他从军,因为没有军功,便在军中暂时做一些杂务。
“父亲,你找我吗?”崔雄走到父亲身旁问道。
“是!爹爹有好事找你。”
崔庆功粗犷的脸堂上忽然显出一丝得意,他阴阴地笑道:“现在,有一个天大的功劳要落在你的身上!”
......
从开阳郡到凤翔郡不过三百余里,若加快速度,一天便可抵达,十八名士子在三百骑兵的护卫下飞速向南疾驶,大家兴致勃勃,笑语声留了一路。
惟独张焕一言不发,显得略有点忧心忡忡,虽然崔庆功态度温和,对他们也褒奖有加,但他的处置有些草率了,最起码应让自己带着他去现场确认一番,还有记功的判官也没见踪影,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有确认,这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张焕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刘元庆,见他面色阴沉似水,既然回纥人已经西退,那还有必要派兵马来护送自己吗?还是三百精锐的士兵,难道是.....
张焕的心里顿时有一种不祥之感,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十分可怕的后果,他心中立刻警惕起来。
因为援军到来的缘故,官道行人络绎不绝,大都是返回开阳郡的难民,约又行了十几里,前方有一条岔道,是去凤翔郡的捷径,小路上人烟稀少,远方有一大片黑松林,张焕速瞟了刘元庆一眼,等待他的反应。
果然,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元庆忽然笑了起来,“张公子,官道上人太多,我们不能尽情驰马,不如大家走小路,早一点到凤翔,你看如何?
“巧合吗?不!绝对不是!”张焕此时已经完全能确定刘元庆的企图,他心念一转,便笑道:“我们的马技不行,走小路反而放不开,还是走官道吧!”
说罢,他狠狠抽了一鞭,加快马速冲过了岔路口,刘元庆见张焕并不上当,他的眼里闪过一道凶光,也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众人又行了几十里路,时间也渐渐到了中午,前方路旁有一个茶棚,张焕翻身下马,对刘元庆笑道:“刘将军,跑了百里路,实在又累又饿,我们不妨在这里歇息片刻!”
“也好!歇息片刻。”刘元庆呵呵一笑,向后面挥了挥手,便跳下马走进了茶棚。
二人坐下,小二跑来给众人倒了茶,刘元庆笑了笑道:“张公子是哪里人?”
“在下太原人!”
“太原?”刘元庆有些惊异,“请问公子大名?”
张焕用手指沾点茶水在矮桌上写下一个‘焕’字,“在下张焕!”
“你叫张焕!”
刘元庆向左右看了看,便压低声音道:“我知道河东张氏第七代皆以火字命名,象张煊、张烨、张灿,难道你是张氏子弟吗?”
张焕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凝重,象是在确认一件天大的事,他沉吟一下,便取出学籍,坦白地说道:“我确实是张氏子弟,我父亲便是汾阳长史张若钧。”
刘元庆急看了看他的学籍,一下子呆住了,半晌,只听他喃喃自语,“他竟是张家子弟,这、这可怎么办?”
“刘将军,我是张氏子弟有什么要紧?”
张焕一指坐在远处的辛朗,微微笑道:“那位金城郡的辛公子便是辛云京将军之子!”
刘元庆似乎没有把辛云京放在心上,他低着头,眼里充满了矛盾,忽然,他霍地站起身,果断地说道:“张公子,我就送你们到此为止,你们去吧!”
“多谢刘将军相送,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张焕不再休息,他趁刘元庆没有后悔,急率领士子们翻身上马,如一阵旋风般向南疾奔而去,一直等他们走远,刘元庆才呆呆地望着他们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大帅,你待我恩重如山不错,但我刘某也不能忘本。”
直到张焕他们身影消失不见,他才神情萧索地站起身对士兵喝令道:“收兵,回营!”
......
卷二 京华风云 第三十一章 长安行
大唐长安城,是我国历史上规模最为宏伟壮观的都城,为当时世界第一大城,拥有百万人口,它位于龙首原之南,由隋文帝杨坚于开皇二年正式颁诏兴建,始称大兴城。
长安分宫城、皇城、外郭城三大部分,平行排列,皇帝居宫城,宫城则象征北极星,为长安中心,而皇城是百官衙署等政府部门所在,象征环绕北极星的紫微垣;而外郭城则是生活居住所在地,共分一百零八坊,象征着最外围向北环拱的一百零八星。
其中长安县在西,领五十五坊;而万年县在东,领五十三坊,它们的中轴线便是朱雀大街,向北延伸为承天门大街,又以承天门、太极殿、两仪殿、甘露殿、延嘉殿和玄武门等一组组高大雄伟的建筑物压在中轴线的北端,以其雄伟的气势来展现皇权的威严。
这一天是庆治十五年十二月二十日,此时天色黄昏,万道金黄洒在长安高耸巍峨的城墙之上,明德门外挤满了要进城的百姓人群,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张焕一行人过了凤翔后又走了三日,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大唐王朝的都城长安,众士子们一路上情绪盎然,到此时更是激动万分,就仿佛他们已经金榜题名,过了此门便一步登上天子之堂。
路上发生之事张焕没有告诉众人,虽然他已经隐隐猜到了崔庆功的目的,但没有见到家主之前,他不想轻举妄动,以崔家的庞大势力,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应考士子所能撼动。
众人依次进了明德门,一条气势恢弘的大街立即呈现在眼前,宽约八十丈(相当于两个多足球场的宽度),这就是长安的中轴线—朱雀大街,两旁皆是高高的坊墙,被涂成了褚红色,掩映在两排高大的常绿树冠之中。
大街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长安市民,时而几个宽衣大袖商人谈笑而过;时而轻狂少年左右喝呼,策马奔来,惹得路人纷纷避让;一队从西域来的驼队从他们身旁经过,晃晃悠悠向东市方向行去,骆驼背上载满了沉甸甸的箱子,十几个棕发碧眼的胡人高坐在驼背上打量着这座举世最伟大的城市,眼中充满了崇敬向往之色。
终于到了分手的时候,辛朗他们将住在陇右书院在京城的一处分院,位于紧邻西市的延康坊内,而张焕要去的地方是位于平康坊的高升第六客栈,客栈的掌柜是赵严的表舅,早在他们从太原出发前一个月,赵严的父亲便修书一封,替他们安排好了食宿。
“去病,立功之事暂时不要过多考虑,还是要静下心来准备应考,过几日,我安顿好了,自会来看你!”
张焕点了点头,他向陇右书院的士子们拱手笑道:“只剩半个月了,时间很紧张,你们也要好好准备,但愿我们大家都能金榜题名。”
“我们来比试一下,看今朝状元落谁家?”
“哈哈!自然是我们晋阳书院夺冠!”
众人依依惜别,张焕四人问清了道路,便折向平康坊而去,平康坊位于东市和皇城之间,这里也是士子们的聚居之地,每年数万进京赶考的士子大多住在这里,所以平康坊内客栈、酒肆、青楼密集,商业极为繁盛,‘昼夜喧呼,灯火不绝,京中诸坊,莫之与比!’
张焕四人寻到客栈时天已经黑尽,林知愚与林巧巧已在此住了多日,张焕他们的平安归来使二人欢喜无限,林巧巧拉着丈夫回房去叙别离之情,郑清明与宋廉玉虽已疲惫之极,但两人早被一路上京城的繁荣所吸引,结伴逛街去了。
长安的繁盛也同样吸引着张焕,他信步来到客栈对面的一个小酒肆里,酒肆里灯火通明,坐满了从各郡来的士子,一名年轻的胡姬拎着个酒壶笑吟吟地在店堂里穿行,不时士子们调笑几句,替他们斟满酒后便如蝴蝶般飞走。
张焕找了一个角落坐下,目光敏锐的胡姬一眼便看见了他,她手脚麻利地替他摆上酒杯碗筷,并给他酒杯里斟满了酒,抛了一个媚眼道:“公子怎么没有同伴?怪冷清的,可要京娘陪你喝几杯?”
张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便对胡姬笑道:“叫小二先过来,我有点小事要问他。”
胡姬又温柔地替他将酒满上,随即笑盈盈地将跑堂的小二叫来。
小二慌忙跑来,恭敬地对张焕道:“客官要不就来几个小店的招牌菜,再来一壶酒,如何?”
张焕点点头道:“酒菜你就看着办吧!不过,我倒很想知道陇右的战局,你可知道情况?”
说到陇右的战局,小二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情,他一竖大拇指道:“昨天传来战报,崔元帅在金城郡以北全歼了来犯之敌,据说是因为对方丢了粮草,军心大乱所致。”
提起粮草,旁边的胡姬脸上露出了无比崇拜的神色,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大家都说是崔小将军单枪匹马杀入回纥人的粮草重地,火烧二十万石军粮,实在是我大唐的英雄豪杰!”
“确实是这样!”邻座的一名士子插口道:“是斥候校尉崔雄在马鞍岭发现了回纥人的存粮处,他趁夜摸进大营,一举烧毁了所有的粮食,今天上午兵部的大门前已贴出功绩榜,首功便是崔校尉。”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崔庆功既然打算在半路杀人灭口,那他必然就是想冒自己的军功,张焕淡淡一笑,这就是崔家么?
他将酒一口喝干,丢下一把铜钱大步走出了酒肆,酒肆外寒风拂面,但它无法冷却张焕胸中的热血,他向客栈掌柜问明了道路,便骑马向家主的官邸驰去。
张若镐的官邸位于崇仁坊,他的家在太原,这个官邸也就是他的单身宿舍,事实上,这是一座奢华的大宅,里面亭台楼阁、花园池塘应有尽有,就连仆从侍妾也不下百余人。
张焕报了名,很快便被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领到一间客房,他是个喜欢唠叨的老家人,在张家做了近五十年,很早便随家主来到长安。
“你们这些后生郎,个个都忘了本,到长安科考竟不来拜见家主,最可恨是那大公子,整天出没于青楼妓院,还居然写信说他忙于功课,哼!他忘记家主了。”
老人显然对张煊很不满,他颤巍巍地推开一扇门,回头对张焕道:“只有你这娃还好,刚到便来拜见家主,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禀报家主去。”
张焕走进房间,他四下打量一下,房间不大,布置十分简单,两支荷叶青铜灯突突地点燃,
房内只有一架竹榻,榻上垫着软褥,上面再摆放着一张小几,几上文房四宝俱全,而四周墙边都是书架,上面图书卷轴应有尽有,看来这是一间书房。
“十八郎怎么今天才到长安?”身后忽然传来张若镐的声音,张焕急回头,只见张若镐正站在门口,他身穿一袭白色宽身禅衣,神态悠闲,目光里透出温和的笑意。
张焕连忙向他躬身行一礼,“十八郎参见家主!”
“来!坐下说话。”
张若镐让张焕坐下,这时有丫鬟过来上了茶,张若镐端起茶杯吹了吹,微微地笑道:“今年张家有二十二名子弟参加科举,你是最晚来京,却是第一个来见我,老夫就这么不受人欢迎吗?”
张焕歉身解释道:“我听说今年有近十万士子参加科举,超过历届,或许是大家都很紧张,一时抽不出身,若不是我有要事相告,恐怕也会在科举完后再来拜见家主。”
“或许别人是这样,可我那个逆子却决非如此,算了!不提他了。”张若镐叹了一口气,他又瞥了一眼张焕,道:“你有什么要事须连夜赶来相告?”
张焕沉吟一下道:“我从开阳郡到凤翔,只用了一天时间,可凤翔援军却在路上走了三天,直至城破后才赶到开阳郡,家主认为这可合理?”
卷二 京华风云 第三十二章 慈恩寺
张若镐心中腾起一股怒意,崔圆借刀杀人之举他怎么会不知道,在回纥人距开阳郡还有百里时,朝廷便接到开阳刺史韦宽的飞鸽传书,当夜内阁便紧急开会决定增派援军,但崔庆功却足足晚了三天才到,崔圆用心之险恶已不言而喻。
但在张焕面前他却不想表露出来,他岔开话题笑道:“我说十八郎怎么今天才到,原来是走陇右,在陇右可遇到什么有趣之事?不妨给我讲一讲!”
“有趣事没有,惊险之事倒有几桩,不过现在想想也只能称为有惊无险。”说着,张焕便将他们如何救韦夫人,后来又救了韦清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张若镐抚掌大笑道:“如此一来,韦家真要对你感激涕零了,不错!不错!有勇有谋,那后来呢?你又怎么逃脱回纥斥候的追赶。”
张焕笑了笑,继续道:“我们布了疑阵,让回纥斥候向东追去,实际上我们却向西逃,天亮时我们逃到一处山岭,现在我才知道它叫马鞍岭。”
“马鞍岭?”张若镐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他仰头思索片刻,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注视着张焕道:“接着说下去!”
“然后我们为了躲避回纥斥候的搜寻,便上了马鞍岭,在下山时无意中发现了藏在山湾里的回纥军后勤粮营,后来我潜水进了粮营,一把火便将它们烧了。”
说到此,张焕又想起来酒肆中的传言,‘崔小将军单枪匹马杀入回纥人的粮草重地,火烧二十万石军粮’,他淡淡一笑道:“再后来我们去唐军营报信,是崔庆功接见了我们!”
“果然是这样!”张若镐忍不住一阵冷笑,“崔家那小子作恶有一套,却从没听说他能做成一件正经事,我上午和裴相国还谈及此事,我们都认为其中必定不会那么简单,原来他竟是夺了我张家的功劳。”
他一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张焕,“被人冒功!十八郎可是想让我来替你讨回这个公道?”
“不!”张焕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悠悠笑道:“我倒认为这未必是一件坏事,家主以为呢?”
张若镐一怔,他随即反应过来,会意地笑了笑,他又沉思了片刻,便再次问张焕道:“你可告诉崔庆功,你是张家子弟?”
张焕淡淡一笑,“他压根就没有问我们的姓名!”
张焕忽然想到刘元庆,他迟疑一下道:“崔庆功派偏将刘元庆护送我们进京,我看出他是想杀人灭口,但刘元庆听到我是张家子弟后,却将我们放了,惟有此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刘元庆?”张若镐有些诧异,刘元庆他是知道的,崔庆功手下三猛将之一,他可是崔庆功的心腹,竟肯放张焕一马,这让他也难以理解,张若镐走了两步,他猛地想起一事,“难道是因为他!”
张若镐冷冷笑了一下,看来想对付崔圆还大有人在,他坐下来轻轻拍了拍张焕的手背,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你说得对,既然崔雄想冒功,就让他去冒,让他爬得越高越好,此事我不会袖手旁观,你尽管安心去准备科举好了。”
.......
今年气候异常,十二月下旬已到隆冬,长安城本应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的季节,但这些日子却艳阳高照,使人浑身暖洋洋的,仿佛到了仲春时节,院子里的几株蜡梅也被欺骗,争相绽开了娇嫩的花瓣。
张焕等人包了一座独院,十分安静,每人都有自己的房间,可以静心读书,一早,院子里便传来林知愚琅琅的读书声,他去年已经落榜一次,今年的压力格外重,若妻子能产下麟儿,自己又金榜高中,那林家就双喜临门了,所以来长安已经六、七日,他天天闭门读书,连在长安服兵役的弟弟林知兵也没有去探望一下。
今天天气温暖,又是出门吉日,赵严便决定带林巧巧去慈恩寺替母亲还愿,小两口一大早便收拾好东西,刚一出门,却迎面见张焕从外面归来,赵严立刻将他拉到一边低声笑道:“说老实话,是不是昨晚一夜未归,去哪里鬼混了?”
张焕随手给了他一拳,笑骂道:“你当我是郑清明吗?我起床时你们还酣睡正香呢!”
“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赵严指了指刚刚雇来的马车道:“我和巧巧要去慈恩寺还愿,去病可想一同前往?”
张焕想着自己闲来无事,他欣然地点了点头,“也好,慈恩寺有玄奘法师遗迹,一起去看看吧!”
这时,郑清明正鬼鬼祟祟沿着墙根走来,他一抬头见张焕与赵严正站在门口,吓得转身便走,却被张焕一眼瞥见,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肩头笑道:“你不是说一路劳累吗?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
郑清明脸一红,半天说不出话来,张焕也不再说什么,他笑了笑道:“我们正要去慈恩寺上香,你也一起去吧!”说罢,也不管郑清明愿不愿意,强行拖上他一起向慈恩寺进发。
慈恩寺位于长安万年县的昭国坊内,始建于隋开皇九年,初名无漏寺,唐贞观二十二年,皇太子李治为其母文德皇后追荐冥福而扩建为大慈恩寺,后来玄奘奉敕由弘福寺移居此寺为上座并主持翻经院,此寺便成为为佛教法相宗的祖庭。
虽然时辰还早,但慈恩寺附近已颇为热闹,大多是来瞻仰‘雁塔题名’的士子,这可是新科进士独有的殊荣,也就是新科进士在塔内题上自己的名字、族谱,以流芳百世,郑清明呆呆地望着,他久闻‘雁塔题名’之名,不知不觉,他便随着士子们一齐涌了进去。
张焕也不拦他,带他来就是为了让他收心,看看大雁塔倒也能刺激他上进,他和赵严相视一笑,继续向慈恩寺走去。
相比大雁塔的热闹,慈恩寺内倒很安静,大门处只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十几个家人无精打彩地在门口候着,看来也有大户人家今天过来上香。
三人走进院子,老远便传来舒缓悦耳的诵经声,让人内心宁静,这时,一名知客僧匆匆上前合掌施礼道:“三位香客可是来敬佛?”
赵严亦合掌答道:“两年前家母曾在慈恩寺佛前许愿,今天我与妻子特来为家母还愿,师父可否带我们去大雄宝殿?”
知客僧迟疑一下,他回头望了一眼大殿,有些为难地说道:“现在大殿内正有贵客在上香,三位随我去客房等待片刻,先准备一些功课如何?”
林巧巧点头答应,旁边的张焕却笑道:“你们去吧!我四处走走。”
慈恩寺号称长安第一名刹,据说僧人最多时是永徽年间,达三千人之众,仅做饭的特大铁锅便有五口,但从开元后期起,唐明皇李隆基兴道教以削弱佛教的势力,慈恩寺也渐渐走向下坡路,即便如此,慈恩寺规模宏大,有僧侣近千人,层层叠叠佛堂寺院,走了几圈,便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张焕也不例外,他瞻仰完韦陀像后便迷了路,转了几圈,竟到了观音院里。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一个小沙弥在扫地上的落叶,见张焕进来,他急忙合掌施一礼,张焕向他点点头,便跨进了高坎。
慈恩寺的鱼篮观音像十分有名,是用一块白玉完整雕刻,大士一手托净瓶,一手挑着鱼蓝,宝相庄严、栩栩如生,让人一见便忍不住有顶礼膜拜的冲动。
观音像前跪着两名中年农妇正虔心祈祷,张焕也悄悄跪下,合掌默默念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请护佑我娘在太原平安无事,请护佑弟子今年科举金榜题名!”
正在祈祷,忽然院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厉喝,“不行!崔小姐要上香,叫里面的人立即给本公子出来!”
随即一轻柔的声音传来,“楚公子,人有先来后到,我们稍待片刻,又有何妨?”
卷二 京华风云 第三十三章 风波起
两个农妇皆已惊惶逃去,观音像前只剩张焕一人,他虔诚地合掌祷告,仿佛没有听见院内的杂音,一直过了约一刻钟,他才慢慢站起,身后的小沙弥已经等候他多时。
“施主若敬香完毕,请速随我来!”小沙弥低头快步向院内走去,张焕随他来到院中,迎面便看见十几人对他怒目而视,皆是身体粗壮、孔武有力的家将一类,[奇][书][网]在他们前面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穿一身白袍,腰束玉带,金冠拢发,长得眉目清秀、温文尔雅,但他的眼中却透出一种被压抑的怒气。
张焕的目光却落在一旁年轻女子身上,留下的第一个印象便是高,她比旁边的贵公子足足高出一个头顶,体态丰腴,她穿着一袭深红色的榴花染舞裙,胸前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肤,肩披黄帛,套着一件绿色窄袖短衫、腰垂红色腰带,亮丽的色彩在萧瑟的冬日显得格外夺目。
但她目光却宁静,双眸俨如潭水般深遂,仿佛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烟雾,让人难以看出她的喜怒哀乐。
见张焕被领出,她歉意地向后退了半步,张焕亦笑着向她微微点头,表示让她久等了,随即他向那年轻男子拱拱手笑道:“菩萨面前不敢失礼,让老兄久等了!”
那男子面无表情,只在鼻腔轻轻哼了一声,他转过头去,脸上却浮现出怜爱之色,声音极其温柔地对那女子道:“宁妹,请!”
张焕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小姐婀娜多姿地走进了观音堂,盈盈在观音面前跪倒,那年轻公子犹豫好久,似乎想和她一起跪下,但小姐身后的一对孪生丫鬟却凶巴巴地拦住他,夺去了他的非分之想。
张焕摇头一笑,‘佳人如玉,公子多情乎!’
走出院子,那小沙弥向张焕合掌道歉,“扰了施主的虔诚,小僧定在菩萨面前默经三百遍,以示赎罪!”
张焕急忙摆了摆手笑道:“小师父并没有打扰我,不必自责!”
停了一下,他又若无其事地问道:“不知那位公子是谁?好大的脾气!”
小沙弥亦摇头笑道:“他便是刑部楚尚书的大公子,今天特来陪崔家小姐上香。”
“崔家小姐?”张焕心念一转,难道她就是崔相国的独女崔宁,在书院一直有一种说法:‘宁为崔家半儿,不登金榜状元,’指就是这个崔宁。
小沙弥自觉说漏了嘴,他急忙叮嘱道:“公子切不可传出去,否则那帮去大雁塔的士子们都要跑来了。”
“哈哈!我偏要说出去,就让那楚公子当一回护花使者如何?”
小沙弥急得重重地一跺脚,“施主!你要害死我的。”
张焕见他急得脸通红,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而去,笑声远扬,把院子里的那帮随从恨得一个个拳头捏得嘎巴直响。
张焕又到各处转了几圈,这才问明方向回到大殿,不料知客僧告诉他,与他同来的三人久候他不来,已经先回去了,留下口信让他直接回客栈。
他走出寺院大门,却见对面的大雁塔也空空如也,早晨人头汹涌的情形早已荡然无存,就在他诧异之时,知客僧对他笑道:“我们的大英雄回来了,大家自然都跑去欢迎,你的那三位同伴恐怕也是因此先走一步。”
张焕微微一怔,“什么大英雄?”
“呵呵!想必施主为备考科举将一切都忽视了,大英雄自然就是火烧回纥人军粮的崔小将军。”
“不好!”张焕的背上忽然出了一身冷汗,这件事他尚未告诉赵严他们,以赵严的仗义和郑清明的鲁莽,不定会闹出什么大事。
他顾不得多问,翻身上马便向朱雀大街方向疾冲而去,昭国坊距朱雀大街还隔着两个坊,但街上都冷冷清清,想必都去迎接崔大英雄了。
数里路转瞬即过,就在离朱雀大街尚有一里多路时,前面开始有零乱的人往回跑,张焕忽然停住了马,他看见前面一辆马车朝这边疾驶而来,正是林巧巧的马车,只见林巧巧正满脸惊恐地向前方张望,而赵严和郑清明踪影皆无。
“巧巧!”张焕大喊一声,上前拦住马车,林巧巧见是张焕,她立刻放声痛哭起来,“十八郎,快去救救赵郎,他被人抓走了!”
“别急!你慢慢讲,赵严被谁抓走了。”事情虽然不妙,但只要及时找家主相救,还是能有办法。
“我们正在等你,清明忽然跑来说有大英雄,硬拉赵郎去看,不料那大英雄竟是冒你们的功劳,他们两人忿不过,便捡石头砸他,结果就被抓走了。”
林巧巧一边说、一边哭,至于被谁抓走,她也不知道,这时,一旁的车夫叹了口气道:“两位公子真是冒失,竟敢用石头砸崔三恶,他们是被万年县的衙役抓走了,那崔三恶的从人还来追我们,多亏我跑得快。”
“万年县!”张焕沉思片刻,立刻对巧巧道:“我们得马上搬离客栈,我先送你回去收拾,赵严之事你放心,我自会去向家主求助!”
林巧巧想到了张焕的背景,她也看到了一丝希望,哭声渐渐停止,张焕掉转马头,护送马车迅速向客栈方向驰去。
.......
“给我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韩县令重重一拍惊堂木,命衙役将赵严拖下去,他心中的怒气尚未消去,这个赵严不但不感激自己救了他们,反而口出不逊,辱骂自己与崔家同流合污,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当真不懂得官威何在。
万年县韩县令是裴氏老家主裴遵庆的门生,庆治五年考中进士,他年纪约四十岁,作官十年,也算摸到了一点做官的诀窍,那就是不仅要背靠实大树,还要爱惜大树,这样才能得到更大片的树荫。
今天崔雄进京夸功,是皇上下的口喻,作为地方官,维护现场秩序便是他的职责,不过话又说回来,韩县令比任何人都要恨崔雄,在百姓口中,崔雄有三恶,玩女人、抢钱财、凌弱小,虽然他是以妓院、赌场、武馆的形式来掩盖,但改变不了他为恶一方的事实。
今天他正率人维持朱雀大街上的秩序,忽然有两个士子跑出来大骂崔雄无耻冒功,还用石块袭击马队,若不是自己见机快,命衙役扑倒他们,恐怕他们早就被那帮如狼似虎的士兵杀了。‘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倒挺硬气!’韩县令见赵严在红黑大棍下一声不吭,不由冷笑一声,拿起他们的供词又对另一个胖士子道:“你叫郑清明,住在平康坊高升第六客栈,是吗?”
郑清明满脸羞愧,低头不答,这时只见一名衙役飞跑进来禀报道:“老爷,京兆尹来了!”
京兆尹便是长安的最高地方官,现任京兆尹苏震一直便做长安的地方官,从长安县县令、京兆少尹、一直做到京兆尹,虽然他是韩县令的顶头上司,但级别却大大不同,万年县县令是正五品,而京兆尹却是从三品,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又差了何止一级。
“快快请苏使君进来!”
韩县令慌了手脚,他一边让主簿先去迎接,一边命衙役将两人带下去,跑了几步,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他赶紧将郑清明的供词用桌上的卷宗压住,但已经晚一步,苏震老远便看到了他的举动。
苏震是崔圆的心腹,也正因为如此,在流动性最大的京兆尹这个职位上,他已经做了整整五年,而他的前任鲜于叔明也不过才做了大半年。
他也是听说有人举报崔雄冒功,被韩县令抓走了,才急忙赶来查看详情,苏震大步走上大堂,他左右看了一圈,人犯已经不见了,也不理韩县令见礼,他冷笑一声,一把将供词从卷宗下抽出,匆匆扫了一眼,严厉问道:“见本官进来,为何要隐藏供词?”
汗珠从韩县令的额头上滚下,他急忙躬身答道:“适才风大,卑职要迎接使君,又怕供词被风吹走,才用卷宗压着,并无隐瞒之意。”
“谅你也不敢!”苏震哼了一声,又道:“将人犯给我好生关押,若出什么事,小心你的乌纱帽!”
“是!是!卑职一定照办。”
苏震又将供词细细看了一遍,沉思了片刻,转身便匆匆去了。
卷二 京华风云 第三十四章 崔家主
崔圆今年已近六十岁,他体格胖大,脸颊镂刻着深深的法令纹,一只硕大的鼻子分外招眼,但他待人接物温文而雅,从没有人见他发过怒,总是挂着一种温和笑容,尤其受中低品阶的小官员敬爱。
这几日,陇右的战事颇耗他的心力,钱粮调拨、民夫征用、军械制造,乃至于稳定关中民心,抑制米价,每一件小事都需他亲力亲为,不过这些比起维护崔家的地位来,又算不了什么。
从庆治六年起他接任裴遵庆的相位至今已愈十年,按当年七大世家的约定,庆治六年应是张若镐接任相位,但张家嫡庶之争使他们家族分裂,张破天继相位不到一月,八万河东军便成了崔家囊中之物,崔圆也将张破天赶下台,一步踏上了权力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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