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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_64 高月(当代)
一刻钟后,石堡城的大门打开,一队队的吐蕃兵蜂拥而出,马重英一马当先,率领千人冲进了唐军营帐,果然,唐军大营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粮草辎重皆没有带走,刚才燃起青烟之处,却是几只羊在啃食青草,当它们将一根绳啃断后,就有一些燃烧地木炭掉在一堆干草之上,而帅帐中文书也只烧了一半,许多营帐中的地上都掉有一些零星的铜钱,看得出唐军撤退的仓惶,连钱都分给士兵们了。
“都督,会不会又是敌人的诱兵之计?”悉大藏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我援军已到,又何惧于他。”马重英忍不住大声狂笑道:“没看见他逃走的路线吗?他也知道后路被断了。”
他翻身上马,马鞭一指东方道:“给我星夜追击,杀死张焕者,官升三级,赏钱十万贯。”
数万吐蕃军个个奋勇,在马重英的率领下,沿着唐军撤退的轨迹,疯狂地向东追去。
可就在马重英追出半日后,一支身着吐蕃人军服的三千骑兵悄然从石堡城的背后靠近,这支军队自然就是王思雨的三千骑兵。他们在血洗宛秀城后,便一路追赶,早在三天前就尾随着三万吐蕃援军抵达了石堡城。
虽然比张焕规定地时间晚了十天,但不拿下石堡城,他王思雨绝不回去,从石堡城南面进入堡中相对容易一点,悬崖断壁没有北面那般陡峭,道路也略微宽阔,可容五人并行。
王思雨为拿下石堡城,特地准备了数百辆马车乔装成吐蕃人的后勤军。又从宛秀城中得到数十名会说吐蕃语的汉人奴隶,当探知吐蕃人大军已经离开城堡后。王思雨便知道机会来了。
他立即催动数百辆马车向城门缓缓驶来。
石堡城中此时只留有一千驻军,由一名千夫长率领。这时,一名吐蕃兵跑来禀报,一支后勤军来了,正在叫门。
千夫长快步走到城头,扶在城垛上向下眺望,只见朦胧的月色中,在长长的石阶下停着数百辆马车。上面满载物品。更妙的是月光下似乎隐约还有女人。
“我们是从宛秀城而来,奉命送物资。”一名大嗓门的吐蕃军在城门下叫喊:“还有五十名女人。”
城上守军早看见了女人。个个心痒难耐,皆眼巴巴地望着首领,没有人怀疑从自己背后会杀来唐军。这是从来不会发生的事情。
但这名千夫长却十分谨慎,他并没有立即开门,而是探头大喊道:
“你们可有文书!”
“有!”话音刚落,一支断头箭便射上城头,上面插着一封文书,千夫长打开看了看,果然是宛秀城所派的运粮军,上面还有宛秀城守的印鉴。
千夫长彻底放下了心,他一挥手笑呵呵令道:“开城!”
城门‘吱吱嘎嘎!’地拉开了,王思雨地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他沉声令道:“不要慌,慢慢地进去。”
数百名吐蕃军挑着担拾阶而上,后面还押着一队女人,只是天色昏暗,看不清面目,只见她们穿着鲜艳的长群,一步三摇,姿态优美地进了城门,城中众吐蕃军乐不可滋,没有人关心所送地物资,众人蜂拥而上,围住了这群他们渴盼已久的美女,可走近了却发现这群女人个个身材高大,似乎比他们还魁梧几分,高大也就罢了,而且个个胸部平坦,哪有什么女人地曲线,再看脸上,她们皆长得浓眉凹眼,咧着血盆大口直笑,许多人脸上还长满了粗疙瘩,甚至涂上厚厚一层脂粉也掩盖不住,众吐蕃军看得直倒胃口,有几个忍不住捂嘴跑去了墙角。
“搞什么鬼,怎么个个象男人一样。”一名吐蕃军忍不住大骂起来。
“说对了,老子们就是男人,给我杀!”几十名‘女人’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吼,手上象变戏法似的冒出两把长刀,抡足了劲,向吐蕃军头上劈砍,刹时间砍翻数十人,数百名挑担的‘吐蕃军’也纷纷从担子里抽出武器,向城门控制处扑杀而去。
突来的变故使城中的吐蕃守军都惊呆了,千夫长一眼看见他们胳膊上皆扎有一条白带,他猛然明白过来,这是唐军诈城,他又惊又怕,连声吼叫着命手下冲上去抢占城门。
但似乎已经晚了,数千名唐军已经蜂拥而入,一名身材异常高大的唐军将领手执一把大铁枪,在吐蕃军群中左右翻飞,那冰冷的枪尖仿佛鬼判官手中勾命笔一般,枪枪毙命,片刻,他身边就伏尸百人,而且每一个人都是咽喉和心脏中枪,周围地吐蕃军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转身奔逃,王思雨仰天狂笑,眼一眯,锐利地目光直刺吐蕃军千夫长。
千夫长也被他的嚣张激发了野性,他大吼一声,挥刀向王思雨扑砍而来,但只在中途便僵住了,他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一杆大铁枪已经穿胸而入。
王思雨冷冷一笑,枪一挑将吐蕃千夫长地尸体高高举起,厉声大喊道:“敌军首领已被我杀,弟兄们,立功受赏的时候到了!”
“杀啊!”唐军身上的血性彻底被激发了,他们挥舞战刀,舍生忘死地杀进城堡深处半个时辰后,石堡城易手,城中吐蕃军被杀尽,城门开启,数匹快马向东疾驶而去。
夜幕渐渐降临,马重英率大军已经追出一百余里,他追到一潭湖水前,便暂时停住追赶,命士兵们取水休息,等待后面地大队跟上。
随着时间推移,马重英亢奋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很明显,张焕已经知道后路被断,所以改从南面撤退,他久在河湟,也知道从南面有无数条故道可通往陇右,如果赞普的军队仍然在北面城一带拦截张焕,极可能就会被他逃脱。
想到这,马重英立刻站起来,吩咐一名亲兵道:“你速带几人去通报北面拦截之军,告诉他们唐军要从南面宁塞、安乡一线逃走,让他们火速南下堵截。”
士兵领令,骑马飞驰而去,马重英也翻身上马,远远向东方眺望,这一带河流众多,空中雾气很重,四周烟霭弥漫,透过雾气,右面巍峨的赤岭隐约可见,左面是狭长的绥河岭,他们已经进入了骑士谷,这是一个喇叭型的山谷,西宽东窄,长二十余里,最宽处约五里,最窄处的东部谷口不足百丈,也就在那里唐人曾修有一座城堡,叫做绥和堡。
马重英身经百战,对这种地形他从来都会小心,立刻命道:“多派斥候去前方察看,不得大意。”
又等了一会儿,后面的吐蕃大军陆陆续续都赶到了,马重英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弯月如钩,夜色深沉,他马鞭一指去前方,“出发!”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二百二十六章 绝地反击(中)
数万吐蕃军开始缓缓启动,路很宽、很硬实、也很平坦,这里几十年没有发生战争了,一路上风景优美,一片青翠,绥赤河穿流而过,将峡谷一分为二,上游群山融雪充沛,山溪清泉处处,水流湍急,滋养着两岸美丽富饶的土地。
大军停停走走,约走了一个多时辰,离峡谷口已不足三里,这时,一名斥候骑兵飞速来报,“禀报都督,绥和堡中空无一人,但两边树林中隐约有战马低鸣。”
马重英一摆手,队伍停了下来,他冷冷地自言自语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临走了还想反击一戈。”
他回头对副将悉达藏道:“你带一万军,前去突击敌人,把他们引出来。”
说到这,他又跳下马又探察了一下绥赤河的宽度和深度,回头立即下令道:“命大军速离开河岸,不准饮水!”
河水明显有被断流的痕迹,这意味自己军队饮水之时,滔天河水会突发而来,马重英站起身,向两侧打量一下,这里已经明显变窄了,谷地被河水一分为二后,道路已宽不足百步,士兵们都不敢靠近河水,纷纷向山林一边靠拢,两边山高林密,烟雾、水汽如沉闷的浮云聚在山间洼地,经久不散。
马重英眉头一皱,他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都督!靠山林须防止敌军箭袭,不如让盾牌军靠边护卫。”一名将领建议道。
马重英点点头,“照办!”
“盾牌军靠山林!”一声声命令传了下去,吐蕃军随之变队,这时。马重英的侍卫官抱着几个奇形怪状的陶坛子跑上来,“都督,路边发现这些坛子,里面有很多奇怪的泥粉,还有一封信。”
在他身后,许多士兵也每人抱着几个坛子上来,大大小小,有数百个之多,马重英接过信,隐隐约约见信皮上写了个‘马’字。昏暗地夜色下看不清楚。
“点火把来!”马重英话音刚落,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提防的望了山林一眼,立即将信交给侍卫官。“你念给我听!”
他自己则走到十几步外,几十根火把一起凑到近前,侍卫官刚刚打开信,他面前的陶罐突然猛烈地爆炸了,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赤亮的闪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浓烈刺鼻烟味和血腥味。
爆炸接二连三在吐蕃军中炸开。不仅是路边捡到的陶罐爆炸,树林中忽然又飞出数百只正嗤嗤燃烧的黑色陶罐。在吐蕃军头顶猛烈地爆炸了,陶罐中锐利的铁片横飞,每一块细小的铁片在月光下闪着莹莹的蓝光。
浓烟、巨响、赤焰弥漫在山谷中。惊恐地叫喊声、哀嚎声响彻山谷,战马嘶鸣,挣脱了缰绳四处奔逃,巨大的杀伤力伴随着极度地震撼效果使吐蕃军大乱,就在这时,山林里万箭齐发,箭矢密如暴雨,伴随着一个接着一个的火药罐,在吐蕃军中爆炸,吐蕃士兵们被天神地震怒惊得魂飞魄散,没头没脑地四处逃命,大片大片地中箭倒地。
混乱和恐惧严重地动摇着吐蕃军的军心,马重英地战马已经被炸死,数百名亲兵用盾牌组成一座盾牌阵死死地护卫着浑身是血的主帅,慢慢地向后退,马重英脸色惨白,牙齿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但他的眼睛里也流露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唐军发明了一种极为可怕的武器。
“不要慌乱,整理队伍!”他嘶声竭力地大喊。
可是二万唐军骑兵队却从后面掩杀上来,他们战刀犀利、斗志旺盛,如摧枯拉朽般地冲击着士气低迷的吐蕃后军,尽管吐蕃军强悍,但混乱中他们却无法和战力强大的唐军骑兵匹敌,尤其是火药造成地震撼使吐蕃军无心恋战,被杀得节节败退,与此同时,悉达藏地前军也败退下来,悉达藏本人中箭而亡,四面八方的唐军一起杀出,喊杀声在山谷中回荡轰鸣。
开始有吐蕃士兵再不顾主帅地禁令,纷纷跳下河,向对岸洇去,河水并不深,很快便有二千余人逃到对岸,向西奔逃,同伴的成功逃生使越来越多的吐蕃士兵跳入水中,逃生地可能使吐蕃军抵抗终于崩溃了,他们丢盔弃甲,开始各自逃命。
就在马重英四百步外的松林里,张焕冷冷地注视着俨如小丘一般的盾牌山,在这座盾牌山的背后,应该就是敌军的主帅了。
“传我的命令,有杀死马重英者,官升三级,赏黄金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唐军各个奋勇争先,向盾牌山杀去,其中一名相貌异常凶恶的步兵大将如凶神下凡一般,身高足有一丈,他披着厚重的铁甲,一手握盾,一手拎着一只巨大的独角铜人乱砸乱砍,所过之处尸横遍野,碎肉横飞,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肉之路,一步一步向那座盾牌山逼去,这就是号称西凉军第一猛将的羌人成烈,武威失守的消息使他心中充满了仇恨,逝去的岁月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他武威郡的妻子、他的女儿在吐蕃军的铁蹄下已经不会再存在了。
仇恨在他心中爆发,唯有用杀戮来平息内心的悲哀,十丈、八丈.他一步一步接近了马重英,他甚至已经看到了那个苍老的头颅。
但这里是最精锐的吐蕃军所在,马重英的二千人亲卫队舍生忘死地护卫着主帅向河边撤退,但在唐军疯狂地进攻下,亲卫队一层一层地被剥掉了。
眼看马重英离河边已不到十步,成烈一声大吼,踏着满地的死尸,从无数人头顶上飞跃过去,他抡起铜人左右横扫,数十人被打得筋断骨折、脑浆崩裂,惨叫四起,马重英已离他不到一丈。
这时的马重英第一次感觉到死亡之神是离他如此之近,他忽然想起了王忠嗣的独马飞枪,想起了哥舒翰的三步断枪,和唐军作战数十年,终于死在了唐人手中,他望着这个手拿铜人者惨然一笑,对方脸上的狞笑就是死神的笑容吗?这般丑陋。
不!这不是死神的笑容,死神的笑容在百步外,他手执一把弓静静地站着,凝视着自己,目光清冷,嘴角挂着一丝久违的冷笑,马重英忽然明白他是谁了,他苦涩一笑,握着咽喉上的箭慢慢地倒下。
一个时辰后,大战终于结束了,空气中硝烟弥漫,血腥刺鼻,三里多长的谷地里躺满了尸体,近四万吐蕃军除跳水逃走一万余人外,其余全部被杀死,唐军也死伤三千余人。
唐军在紧张地打扫战场,焚烧尸体,张焕则坐在一块大石上听着几名吐蕃士兵的述说,他们确实是吐蕃士兵,不过在两个月前他们曾是唐军的斥候。
为首一名瘦长脸的男子正是被改为达昂的唐军斥候校尉李国珍,他跪在主帅的面前,捂着脸失声痛哭,他以为自己再也回不了家乡,而旁边跪着的是副队正羌人先祝,另外还有几人已在乱军死去。
张焕走到他俩面前将他们扶起,替他们脱去了吐蕃人的军服,接过两件唐军的盔甲给他们穿戴上,他凝视着李国珍的眼睛道:“我接受你的交令!”
一股辛辣之气直冲李国珍的鼻腔,他缓缓半跪行了一个军礼,大声道:“斥候三营十二队校尉李国珍特来交令。”
张焕微微一笑,他扶起李国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我希望有一天能听到中郎将李国珍的名字。”
李国珍紧咬嘴唇郑重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这时,步兵将成烈大步走来,向张焕躬身一礼,瓮声瓮气道:“启禀主公,马重英之死难道我一点功劳也没有吗?”
“怎么,你要和我争功吗?”张焕望着他笑道。
“可是.成烈挠挠后脑勺想申辩,张焕却一摆手拦住了他的话,“你没有功劳,但有苦劳,万两黄金就留给阵亡弟兄们的家人,我正式封你为郎将、湟水兵马使。”
成烈大喜,郎将是西凉军中仅次于贺娄无忌的军职,他半跪行一军礼,“末将谢都督封赏!”
“都督,你难道.,旁边的杜梅万分惊讶,他听出张焕话中有话,湟水兵马使,难道他又改变主意,不想撤军了吗?
张焕望着石堡城方向冷冷一笑道:“为什么要逃?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
就在这时,远方马蹄声轰然响起,只见李双鱼疾奔而来,他脸露狂喜之色,后面还跟着两名报信兵,李双鱼飞身下马,奔到张焕面前兴奋地大声道:“都督,刚刚接到消息,王思雨已经拿下了石堡城。”
“什么!”张焕霍地站了起来,眼中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他连忙问报信兵道:“快说说是怎么会事?”
“回禀都督,我们是从积谷堡那边进入吐蕃腹地,从后面奇袭石堡城得手。”
“太好了!”张焕兴奋得直搓手,虽然他铁下心想拿下石堡城,但他也知道,石堡城哪里是这么好拿下的,自己势必要付出惨烈的代价,现在王思雨立了奇功,这就意味着自己的河湟战略已经成功一半了。
他立刻翻身上马,高声令道:“向石堡城进军!”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二百二十七章 绝地反击(下)
石堡城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寂静,银白色的柔光洒满了城堡,一天的战火渐渐熄灭了,疲惫的士兵们都已经熟睡,张焕一个人站在城垛前默默地凝视着东方,那里有一颗明亮的星星孤独地挂在天边。
今天是四月初一,离他发兵河湟正好整整一个月,可他却觉得仿佛过了三年,拿下石堡城,意味着河湟的大局已经明朗,但金城郡那边的局势却让他一天比一天担忧。
“已经快四更了,都督还不休息一会吗?”杜梅慢慢走到张焕旁边,他扶着城垛,转头看向张焕,“都督可是在担心陇右那边局势?”
“是啊!”张焕轻轻叹了口气,“赤松德赞亲自率领十万大军从河西东进,我就在想,他举大军前来,不会只是想来断我后路那么简单吧!”
说到这,张焕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愤恨和焦虑,“我担心的是裴俊和崔圆,早在几年前,他们就想把势力伸到陇右,现在有这个机会,他们怎么会放弃,若我没猜错的话,极可能正是因为他们的出兵,赤松德赞才被迫转头南下。”
杜梅默而无言,事实上他已经想到了只能是这个可能,良久,杜梅平静地问道:“若真是这样,都督打算如何?”
张焕冷笑一声道:“他们若想要延安、绥德,我可以给他们,若想要顺化、平凉,我也可以给他们,可是如果他们贪得无厌,要把我陇右节度连根拔起,那对不起,我只好用刀来和他们讲道理。”
“都督请放心。我们临走前还留有四万军,以贺娄无忌的谨慎,他会替都督守住部分基业,我是在想这次的教训。”说到教训,杜梅脸上露出一丝羞愧,他叹了口气道:“都督,我有一言,不知都督是否愿意听?”
张焕瞥了他一眼,“你说就是了。”
“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这次攻打河湟确实是我们急躁了。包括我极力主张出兵,这都是被一直的顺利冲昏头脑,竟忘记了厚积薄发之理。若我们积累三年再攻河湟,就绝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我希望都督和我一样好好吸取这次教训,纳谏如流、善藏锋芒以成大器。”
张焕吸了一口寒气,他凝视着东方已经渐渐露出鱼肚白的天际,徐徐说道:“若这次我能顺利返回金城郡,我当厉兵秣马三年,以待天时。”
三天后。张焕整军已毕,提拔了一批立功的将士,其中以王思雨战功最为卓著,被封为郎将、九曲都督,率一万唐军攻取黄河地区,并长期驻扎。
又封王思雨地副将周子兴为中郎将、积石谷兵马使,并命他率三千轻骑兵星夜赶往积石堡构筑防御工事。防止吐蕃大军从那里撤回吐蕃。
就在这时,斥候传来消息,赤松德赞亲率六万大军已经抵达了临蕃堡,离石堡城不足二百里。
如果说十天前是西征河湟的唐军形势危急,它面临被吐蕃两支大军合击的危险,那么十天之后形势却急剧逆转。战局转向对赤松德赞不利,他反而面临被唐军全歼在河湟的危险,黄河以东有二十万唐军,而河湟的马重英部已经消失,石堡城失守。
临蕃城,这是大唐在石堡城被吐蕃人占领后。为防御吐蕃进攻河湟而修建的一座坚堡。离石堡城约二百里,和西面的绥戎堡以及东面的绥和堡呈品字形结构。
此刻残阳如血。朔风四起,苍茫的草原一眼望不见边际,赤松德赞站立在城堡之上,任猎猎劲风拂面,他眉头紧锁地望着南方,陆陆续续逃回的残军给他带来了一个极为不利地消息,三天前,马重英部在东南方四百里外的骑士谷被唐军伏兵全部歼灭,连马重英本人也战死当场。
这简直就是迎面给他的一记耳光,是战还是退,还是坚守河湟,等待逻些大军北上,赤松德赞忽然面临了一个两难地决定,若是坚守河湟,他就会面临被唐朝大军抄后路的危险,当然,他最后可以走南面临洮一带返回吐蕃,但那就意味着将河西拱手奉献给大唐。
可如果放弃河湟,那这一战他就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让他如何心甘。
“赞普,你找我吗?”大论囊热尔谦卑地站在赤松德赞身后低声道。
赤松德赞转过身冷冷问道:“你调查清楚了吗?导致马重英惨败的那个发光、巨响的物什是什么?”
“臣问了不下一百名曾见到它的军士,有人说是唐军巫师请的天雷,有人说是地火,还有人说
“够了!”赤松德赞恼怒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些无稽之谈难道你也相信吗?攻陷武威时那声爆炸我就让你查过,你却什么也没查到,推脱那些工匠被杀了,这明明是唐军的新式武器,你若不将他查明,我们吐蕃早晚会毁在这种武器上面。”
“赞普息怒!赞普息怒!臣即刻派人去金城郡调查此事,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囊热尔见赞普发怒,他吓得连连做出保证。
“好吧!我给你两个月时间,若你查不出来,那你就去喂马吧!”
说到这,赤松德赞转身离开城头,在梯口他停住了脚步,对亲卫道:“传我地命令,大军向石堡城开进,命前军先出动一万人,给我猛攻石堡城。”
鼓声隆隆,吐蕃军如黑色浪潮一般奔腾而来,在石堡城下,成群结队的吐蕃军沿着狭窄蜿蜒的山道向上猛冲,他们顶着盾牌、抗着撞木,脚下软绵绵的是同伴的尸体,他们没有退路。只有不顾死亡地上冲。
城上檑木和箭矢密如雨点,城墙被吐蕃人的飞弩砸得噼噼啪啪响,间或一只巨大地火球从成上腾空而起,顺着山道滚下,身上着火地吐蕃军上下乱串,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山前堆满了武器残骸和尸体,但更多的吐蕃军在疯狂地向山崖上进逼。
这是没有悬念地一边倒屠杀,取胜的法宝并不在于士气如何高昂,吐蕃军的疯狂和不畏死的进攻。依然伤不了唐军一丝一毫,取胜地关键是陡峭的山势和充足的准备,吐蕃军就算侥幸冲上了百丈悬崖。但高耸而坚固地城墙仍然让他们只能饮恨而归。
张焕站在眺望塔上,毫无表情地目视着山下犹如蚁群般进攻的吐蕃军,高高的城塔使他俨如站在云端上一般,可以看见原野地尽头,在那里隐隐有一条细细地黑线,这条黑线已存在了半日,却一动也没有动,张焕不由冷冷一笑。他已经明白了赤松德赞的心思。
太阳渐渐西斜,血一般地夕阳已经坠下地平线,天幕上残留着的一块块斑点变成了深褐色,很快也凄凉的消失无踪了,四周原野于是带着一种类似死神降临的战栗,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苍茫大地。每到日暮时分,都出出现这种令人凄凉地景象。
进攻了整整一天的吐蕃军疲惫地撤退了,山脚下丢下了数千具尸体,在寒夜中结了一层白霜,血也凝固了。
十里外,赤松德赞的大帐里灯火通明。赤松德赞盘腿坐在厚厚的毛毡上注视着眼前一幅河湟地图,他在思量另一条进军的路线,在他身旁站着前军元帅论悉颊藏,刚刚向他汇报完一天的战报。
试探性进攻的惨败已经使他意识到从北面夺取石堡城势比登天,赤松德赞地手沿着赤岭一路东进,忽然停到了积石谷的上面。从这里进去。行一两百里便可抵达九曲地区,那里百年来一直就是吐蕃进攻大唐的基地。
赤松德赞的食指轻轻在宛秀城上叩了叩。就是这里了,他立刻对论悉颊藏道:“我给你二万军,走积石谷回宛秀城,迂回进攻石堡城,我再给你十天时间,给我拿下石堡城。”
不等论悉颊藏接令,一名侍卫在帐外禀报道:“赞普,唐军有使者送信而来。”
赤松德赞一怔,他立刻命道:“让他进来。”
片刻,从帐外走进一名身着文官袍服的年轻官员,他快步上前,躬身施一礼,取出一封信道:“在下西凉军户曹参军事程铎,特来替我家都督送信。”
赤松德赞精通汉文,且能写一笔漂亮的书法,他从亲兵手中接过信,却不着急打开,而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名年轻地文官,只见他神情肃然,目光不卑不亢,赤松德赞不由冷冷一笑道:“我是堂堂一国之主,去年你们太仆寺卿见我还口称位卑失礼,张焕竟只派一名从八品小吏为使,是想存心欺辱我吗?”
程铎微微一笑答道:“两军阵前没有国使,只有军使,我是心诚而来,赞普莫嫌我官威职小,几年前我家都督攻下回纥都城翰耳朵八里时,又几时派使事先去商谈过?”
赤松德赞脸色霍然大变,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他死死地盯着程铎,缓缓地打开了张焕的信,
“吐蕃赞普赤松德赞阁下,吾国《孙子九地篇》云: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此乃张焕之眼前境地也,张焕不才,愿亲统大军进兵逻些,攻其不备,出其不意,重建翰耳朵八里功绩,赞普可忧心乎?
又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今赞普统兵于逻些万里之外,张焕得马都督印玺,欲作一伪书投之逻些,言赞普已亡,吐蕃可出新君乎?
再云:用兵必须审敌虚实而趋其危,我已派轻兵防御积石堡,又遣人入陇右,倾大唐举国之兵西进,欲与赞普会盟于河湟,赞普可心喜乎?
如此三策,愿赞普阁下慎之!思之!大唐陇右节度使张焕敬上”
赤松德赞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一边细看,手却忍不住微微颤抖,良久,他将信一合,吩咐左右道:“送程参军出营!”
程铎深深地行了一礼,转身而去,帐营里一片寂静,论悉颊藏见情况有变,却不敢轻易领令离开,赤松德赞背着手在大帐里慢慢踱步,考虑着张焕的三策,或许只是他的威胁,他实不敢出兵;或许唐人内部深有矛盾,难以默契配合;或许唐军并不适应高原地气候,无法远距离行军;或许
他可以找出很多理由说服自己张焕地三策只是纸上谈兵,但是,他终究不敢冒这个险,终于,沉思良久的赤松德赞长叹一声道:“传令各军,立即撤回河西!”
宣仁三年四月中,赤松德赞地十万大军被迫放弃河湟而退回武威,赤松德赞从敦煌折道返回逻些。张焕命一千人守石堡城,自己亲率大军重返河湟,进驻鄯城,随即他又分兵取宁塞、安乡等郡,重新修葺各个废弃的军事要塞,在河湟他解放唐人数十万奴隶,推行军户屯田制,被解放的唐人奴隶踊跃报名从军,遂得河湟军八万人,又组建河湟民团十数万人,就这样,大唐失陷吐蕃近二十年的河湟故地再次被唐军收复,五月底,张焕率四万军队重返金城郡。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二百二十八章 厉兵秣马(一)
每年陇右的盛夏总要六月下旬方到,但今年的炎夏天得格外早,初夏时节尚未来临便直接跳进了火热的季节。
六月中旬,火辣辣的阳光笼罩着陇右大地,天已经渐渐地热了,树木生长繁盛,随处是一片片深绿色的树林,田间的麦子也黄了,沉甸甸地低垂着饱满的麦穗,在陇右平原上一望无际。
在金城郡以北数里外靠近五泉山之处,一支近数十人的队伍卫护着一辆马车正沿着官道急速向北驰行,穿过一片森林,在麦浪翻滚的田野间向远处一处庄园行去。
庄园依山而建,处处可见百年大树,几座白色的小楼被浓密的树荫完全掩映,树荫中一条小溪穿过,流水潺潺,清澈见底,小溪两旁长满了各种色彩艳丽的小花,但四周却戒备森严,这里是张焕的一处别院。
张焕在回金城郡后不就便搬到了这座远离喧嚣的城池、开满鲜花的庄园,他需要时间来考虑陇右的局势,正如他与杜梅在石堡城猜测的一样,黄河以东的关陇地区他原本所辖的二十几个郡县只剩下金城、陇西、开阳三郡以及南部的狄道郡、文郡等偏僻郡县,而裴俊的二十万大军则控制了关陇以北大片土地。
此刻庄园里十分安静,张焕戴着一顶斗笠在后园钓鱼,十几尾红鱼在他钓竿左右出没,不时将钓线深深拉入水里,张焕却恍若不觉。
在他身旁有一张案几,几上有一本行军司马罗广正所上的报告,关于抚恤阵亡将士家属,按张焕的意见是每名阵亡士兵抚恤二百贯。并一次性给与土地十亩,但军中的存钱要招募新兵,还要支付军队地粮饷,最多只能挤出二十万贯,罗广正便建议将抚恤钱改为百贯,一次性给与土地二十亩。
张焕沉思良久,他仍然想给予阵亡士兵家属二百贯钱,尤其是一些失去独子的年迈老人,这笔钱和二十亩土地可以让他们安度晚年。
“来!狠狠揍爹爹一下,谁叫他不理我们。”身后传来了裴莹低低的笑声。随即一只柔柔的小拳头打在张焕的后背上。
张焕放下念头,转身笑着将儿子抱在自己腿上。小家伙已经快一岁了,用张焕母亲的话说。长得酷似其祖父,他在大人的搀扶下可以蹒跚走步,正是最顽皮好动的时候,这不,一到父亲的手中便四处乱抓,眼睛看着水中的鱼,手却抓向鱼竿。嘴里嚷着:‘要!要裴莹拉过一把胡凳。坐在张焕身旁,她幸福地叹了口气。头斜靠在丈夫地肩上,丈夫能平安回来,和她们母子一起享受天伦之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她满足的呢?
张焕伸手揽住她地腰,心中忽然生出个念头,问裴莹道:“莹儿,咱们家里有多少钱?”
裴莹有些诧异地望着丈夫,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迟疑一下,她还是答道:“约三十余万贯,大部分都存放在京城的王宝记里,去病为何问此事?”
张焕沉默良久方道:“我想多给河西阵亡将士们一些抚恤,可是军中存钱不够,能否从家里拿出一部分来?”
虽然丈夫回来后从来不提河西之事,甚至回避此事,但她却知道,他心中一直在为河西二万士兵地全军覆没而深深自责,尤其是师傅林德隆和林知愚之死,更让他尝到了丧失亲人的刻骨之痛,或许拿出自己家财能让他稍微有一些赎罪之感。
想到此,裴莹温柔一笑道:“那我去了一趟长安,提二十万贯给你,不知够不够?”
张焕拍了拍她的手,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连忙笑道:“二十万贯够了,只是我派人去就行,用不着你亲自跑一趟。”
“听说外祖父病重,我担心他熬不过这个夏天,想去看看他。”裴莹轻轻叹了口气,她咬了咬嘴唇又道:“还有父亲,你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我想尽力替你们缓和一下。”
裴俊既然出兵陇右,那他们之间就已经撕破了脸,矛盾只会越来越深,缓和?谈何容易,张焕心中虽然明白这时枉然,却不想扫妻子的兴,他笑了笑便问道:“那你准备几时回去?”
这时,张焕手中的小家伙终于抢到了鱼竿,不料鱼竿没拿住,被鱼一下子拖走了,小家伙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裴莹急忙将他抱过来哄慰,好不容易等孩子不哭了,她才对张焕道:“我准备后日便走,我稍微收拾一下,孩子就托付给崔宁。”
张焕沉思一下便道:“崔宁不能离开她的春蕾堂,那索性我们明日就搬回城内,还有你回长安,替我带一个人回来。”
“是那个杨春水吗?”裴莹抿嘴一笑问道。
张焕点点头,“我既然已许她,岂能失信。”
“我知道了,你是堂堂陇右节度使、冠军大将军,自然不会失信于一个小女子。”裴莹没好气地道:“上次我怀琪儿时想给你娶妾,你却推三阻四,我还真当你是不近女色,闹半天是想自己找,等这次回去,我再找几百个李春水、王春水之类地回来给你挑选,你这下高兴了吧!”
张焕见妻子面有愠色,知道她是有些吃醋了,便将她拉过来,在她耳边低声哄道:“别生气了,今晚我好好补偿你,可好?
“去,那边有亲兵看着呢!别拉拉扯扯地。”裴莹挣脱了张焕的手,生气归生气,但她也有一些担心,张焕找女人、娶妾裴莹并不反对,但她不希望张焕再娶次妻,尤其是和关陇集团地政治联姻,这会威胁到她的地位,而马璘已经含蓄提出将自己的嫡次女许给张焕为平妻,只是张焕正好西征河湟而暂时搁下,自己这次回长安最少也得一个月,自己是得和崔宁好好商量一下。
这时。她远远见一名亲兵向这边跑来,便拉着孩子两只小手笑道:
“琪琪跟娘练习打拳去,晚上好好教训爹爹。”
说到这,她又娇又媚地白了张焕一眼,带着儿子走了。
张焕一直望着她们母子走远,这才问亲兵道:“什么事?”
“都督,辛阁老在门外求见。”
辛云京来了,张焕站起身笑道:“请他到我书房去,我随后便到。”
这次张焕回来后,做了很大地人事调整。尤其是重用陇右集团,他封辛云京之子辛朗为中郎将、临洮兵马使。并全面负责临洮郡政务,又封马璘嫡次子马国瑞为中郎将、宁乡兵马使。也同样全面负责宁乡郡政务,又封白光远长子白盛为西平郡录事参军、荔非元礼之子荔非明二郎为合川兵马使,这样一来,就将几个陇右集团的头面人物和自己牢牢拴在一起,甚至远在顺化郡地宗室李侨也将本家迁到了金城郡。
片刻,张焕换了一身衣服走进了书房,书房为一进三间。最里面是张焕处理公务之处。最外面一间是他的文书郎孟郊预先处理卷宗所在,而中间一室便是举行会议、接见下属的场所。
辛云京正独坐喝茶。见张焕进来,他站了起来拱手笑道:“都督真是会享受,在这神仙府第一般的地方处理公务。
却让我等在路上来回奔波。”
辛云京虽然被张焕聘为军院的副院正,名义上是张焕的下属,但他是四朝元老,在朝中名望极高,就连崔圆、裴俊等人也得尊称他一声阁老,他的长子辛是朝中大理寺少卿,其他十几个儿子有的在大唐地方为官,有的则主管各地田庄,辛云京本在家中养老,为了家族的未来,他毅然将宝压在张焕地身上,他本人也重新出山为张焕效力。
张焕不敢怠慢,连忙回礼道:“让阁老辛苦了,我再过几日便准备回去二人分宾主落座,不等张焕开口,辛云京先欠身谢道:“多谢都督重用辛朗。”
“辛阁老不必客气,百龄兄文武双全,正该大用。”张焕端起茶杯,轻轻吮了一口茶扯开话题问道:“我已经下令,凡校尉以上军官必须到陇右军院修学一年,第一批三百人应该来报到了吧!”
“前日他们已经到了,请都督过几日来看一看。”
张焕点点头,他沉吟一下又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陇右最缺的是什么?应该是人才,但人才不会从天而降,需要我们去发现、去培养,象王思雨、贺娄无忌、九寒、李双鱼等等,他们都是从小兵一步步被我提拔,所以我就想,我应该建立一套选拔人才地办法,比如在军队中开武举,让小兵也有出头之日,能考中武举,再进军院读书,这样我的后备人才就取之不竭,辛阁老以为如何?”
“都督说得很好。”辛云京微微捋须笑道:“我今天来有两件事,其中一件事便和都督有异曲同工之妙。”
“愿闻其详!”
“第一件事其实也不是我个人地意思,而是前些日子我与马璘、白光远聊天时说到,听说今年长安科举十万士子应考,可最后被吏部录用为官者仅十二人,大量优秀的寒门士子求仕无门,可若按以前的办法随意招来,又难免良莠难分,所以我建议都督索性开府考,公开向大唐各地招考优秀人才,留在河湟为官,反正河湟是都督一手夺下,就算朝廷不满,不睬它就是了。”
听了这一席话,张焕只是淡淡一笑,他何尝不明白辛云京有私心在其中,现在他一直用九曲未平、河湟局势不稳来拖着朝廷,但久拖不是办法,一旦朝廷任命刺史来河湟赴任,首先冲击的就是辛云京等人的利益,所以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鼓动张焕抢在朝廷前面自己任命官吏,但这也是张焕所希望达到的效果,将他们绑在自己地战车之上。
他其实已就此事和胡秘密商量了几次,已经有了初步计划,想到这,张焕微微一笑道:“辛阁老放心,河湟是我西凉军将士用血换来,绝不会拱手让给朝廷,请问第二件事是什么?”
辛云京一直在注视着张焕地表情,见他已明确表态不会让步,他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便呵呵一笑,取出一封折子递给张焕道:“第二件事便是我们为支持都督扩军而采取的实际行动,昨日我们十几个陇右大族商量了一下,决定拿出五十万贯钱和一百万石粮食,请都督笑纳,以后每年都会有钱粮支持。”
张焕霍地站了起来,这次河陇剧变后,他痛定思痛,决定用三五年时间打造一支二十万人地精锐大军,想是这样想,要做到又谈何容易,他没有崔、裴等大世家数十年的积累,也没有朱泚那样拥有土地富饶且人口众多的蜀中。
虽然夺下河湟八郡广袤地土地,但大都是高寒之地,更适合养马,不适宜耕种,而朝廷只肯按陇右节度使的定制给他七万五千人的钱粮,其余的十二万五千人的招募和供养就得靠他自己来筹措钱粮,现在,加上在河湟被解放奴隶中募集得的八万军,他手中实际上已经有十八万大军,尚缺的二万军队他可以从河湟被解放的奴隶民团中征集,也可以想办法从关中、河东、蜀中购买青壮奴隶。
这些问题都不大,但如何解决每年供养十二万大军所需的粮食和军饷就成了他最头疼之事,屯田可以解决一部分粮食问题,也可以向别处购买,但钱呢?每年最少百万贯的钱从哪里来?
就算他尽夺金城、开阳、陇西三郡的税收也远远不够,当然,他可以开矿铸钱,也可以畜牧养殖、鼓励桑麻,发展与东方各郡的贸易,但这些都需要时间,短时间内难以奏效,现在陇右大族肯倾力支持自己,这怎么不让他喜出望外。
他向辛云京深施一礼,“陇右世家的支持,张焕铭刻于心!”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二百二十九章 厉兵秣马(二)
次日,当晨曦初露,第一抹淡淡的金光铺洒在金城郡巍峨的城墙上时,张焕带着妻儿在八百铁骑的护卫下出现在金城郡一里外的官道之上,此时,官道上已经感到了热浪袭人,空气中仿佛有一种透明的物资在流动,久在清凉庄园中生活的裴莹却一时不能适应,她拉开车帘,眉头微皱着对张焕道:“去病,今年的天气真是反常,现在才六月中旬,怎么就象大暑一般。”
“听老人说天气反常是兵灾的表现,或许这就映证了河湟之战。”
张焕放慢马速和马车同行,他微微笑道:“你这么快就忘了吗?那年冬天河水不冻,结果不是回纥入侵?”
裴莹白了他一眼,“我当然没忘,那年冬天我在陇西郡坐船时,有个无赖硬搭我的船不算,还反客为主拿刀与我手下拼斗。”
张焕大笑,“拼斗的结果不就是你膝下多了一子吗?”
他声音略大,旁边几个亲兵紧绷着脸,却在拼命忍住笑意,裴莹脸一红,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刷地将车帘拉上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将车帘拉开,对张焕似笑非笑道:“假如我这次回京,又在陇西郡遇到一个要搭船的人怎么办?”
“呵呵!那老张只好另娶新妇,重做一回新郎了。”
“你敢!”裴莹低声发狠道。
张焕仰天一笑,腿一夹,加快马速而去,裴莹望着丈夫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队伍前进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张焕策马到最前面问道:
“怎么回事?”
蔺九寒一指前方岔道,“从东面来了一队骑兵,好像有人要过来禀报。”
张焕见从东面来的一队骑兵正停在路旁,里面夹着几辆马车,正有一骑向这边奔来,待近了,他忽然认出,正是自己派到开阳郡接林师母地侍卫,那前面马车中就是师母吗?
侍卫奔近,在马上向张焕行一礼道:“禀报都督。属下已经将林夫人接来。”
张焕点点头,回头吩咐蔺九寒道:“你告诉夫人。就说我让她带孩子过来,见见我的师母。”
说完。他一纵马,驰到师母的马车前,这时杨玉娘已经下了马车,正悲伤地望着张焕,张焕翻身下马,上前跪倒在地,垂泪道:“徒儿特来给师母请罪!”
杨玉娘得到林德隆父子战死的消息。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头发也变得灰白了,她急忙将张焕扶起。呆呆地看了他半天,忽然抱住张焕的头放声大哭,“十八郎。你师傅死了,你林大哥死了,知兵在蜀中也战死了,一家男人都死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该怎么办啊!”
张焕的眼睛也红了,他急忙站起拉安慰她道:“师母放心,林大哥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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