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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_62 高月(当代)
“禀报都督,没有发现什么?”
马重英点了点头,他忽然看见了李国珍,这个人的脸庞分明是个汉人,他马鞭一指问道:“这个汉人是谁?”
先祝连忙禀报,“老将军,这是我的一个奴隶。”
“奴隶?”马重英仔细看了李国珍一眼,又打量一下其他人,这里是靠近石堡城战略要地,使他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又见这些人个个身高体大、魁梧雄壮,就算不唐军探子,不让他们当兵着实可惜了,况且他们还有数百匹马,马重英阴阴地笑了一声,他一摆手,“把他们统统带走!”
数千匹战马象一阵旋风似的卷过山谷,渐渐地远去了,没有人留下来,只有一堆快熄灭的火在一轮清冷的河湟明月下飘摇。
西平郡,也就是今天的青海西宁,天宝元年前这里叫做鄯州,是从前陇右节度使行辕所在,吐蕃人攻占河湟后,便将这里作为统治河湟地区地中心,马重英地河湟都督府也位于城中,两天后的一个清晨,数千吐蕃骑兵护卫着马重英风尘仆仆地进了城门。
城内基本保持着大唐统治时的原貌,包括被他们攻进城时焚烧过的残垣断壁,大街上人不多,不时可以看见趾高气扬的吐蕃人穿街而过,在他们身后则跟着弯腰行走的汉人奴隶,虽然他们也被剃了头,衣着服饰和吐蕃人没什么区别,但从他们卑贱的身姿还是能让人一眼便看出他们是汉人。
李国珍现在的名字已经叫做达昂,他们在路上被强迫编入了吐蕃军,身着吐蕃军的军服,正式成为其中一员,这由不得他们选择,也无从逃跑,只得忍耐下来。
骑兵们去了军营,马重英则在数百名亲卫地保护下,来到了他的都督行辕,这里曾是大唐的陇右节度使府,现在则站满了吐蕃士兵,戒备森严,一名留守的侍卫官迎了出来,马重英一边走一边问道:“我不在,这里可发生什么事?”
“回禀都督,一个多月前,次相尚赞婆曾经过这里,出使去大唐。”
“这件事我已知晓。”马重英进了房间,脱下外裳又递给他问道“陇右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
一句话提醒了侍卫官,他立刻取出一管鸽信,递给马重英,“这是今天上午刚送来的鸽信,好像是陇右党项人发生内乱。”
“党项人内乱?”马重英立刻接过鸽信,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目光中充满了疑虑。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二百一十九章 明修栈道
二月的早春来得很早,伴随而来的是几场温暖的春雨,这时粉红的桃花忽然纷纷绽放,梨、李雪白似的繁花将河边湿地和山岗装点起来,陇右尚春寒料峭,但肥沃的土地使生命力格外旺盛,冬小麦生机勃勃,田埂路边的豆苗,灰叶中已经绽出些小黄花儿。
这一天,在金城郡以南的官道上,步履蹒跚地走来了一人一马,他们浑身被泥浆染得漆黑,牵马的是一个极年轻的男子,约十六、七岁,一身羌人的打扮,疲惫和劳累将人和马都折磨得骨瘦如柴,颧骨凸起,眼窝深陷,但他的目光却明亮且坚毅,他就是从河湟逃回来的斥候小兵刘帅,一路而来,他不敢走人烟稠密的城池,所走之地都是崇山峻岭,近一个月的艰辛跋涉,使他历经坎坷终于回到了陇右。
远远地刘帅已经看见了巍峨的城墙,他忍不住热泪盈眶,抱着疲惫的马头喃喃自语,“老伙计,咱们到家了!”
刘帅走到城门,向守城的军官略作讲述,军官明白事关重大,立即将他带到了节度使行辕。
节度使行辕内外此刻戒备森严,议事堂内热气腾腾,数十名从河陇各地赶来的兵马使等高级将领聚集一堂,商讨对河湟出兵事宜。
一个多月前,党项王野利平残暴杀戮,忽然被几名属下所杀,引发了党项贵族争夺王位之乱,野利平的十几个儿子皆被杀尽,张焕特地赶到银川郡调解,并提议由前党项王之子拓跋万里继任新党项王,同时,他下令顺化、延安等郡的三万驻军做好镇压准备,另外又给拓跋万里十万石粮食作为他争取党项王的资本,在陇右大军威胁及厚利重诱的双重压力下,再加上拓跋万里本身温良谦恭。深受残暴之苦的党项人最终决定接受拓跋万里为新一任党项王。
但张焕却封锁了党项内乱已解的消息,反而散布党项人内乱越演越烈的消息,与此同时,他以平息党项人内乱为借口,大举调重兵六万余人,在会郡以东集结。
“据我们派去河湟的探子所报,河湟地区吐蕃军仅一万人,吐谷浑、羌等杂军经会西堡一战后,也剩不过三万余人,而且主要集中在西平、宁塞、安乡三郡。而象广武等乌逆水一带只有少量烽火台驻兵,按一座烽火台两百军计算,也不过五千人。”
侃侃而谈地是西凉军行军司马罗广正,他手执一长杆,站在一面占据了整幅墙壁的河湟地图前给众将解释目前的兵力对比,他是极力主张一战的主战派。
“而我们西凉军已达十二万人,去除七万多新兵外。尚有善战老兵五万余人,装备精良,又有火药可用,无论在兵力还是战斗力上都远远高于对方,若此时不战,等吐蕃军兵力恢复,那时再战。就困难得多。”
罗广正大量的数据对比。使得在场的将领们都热血沸腾,收复河湟,这是大唐人十几年来的渴盼,经过会西堡一战,经过席卷陇右一战,他们都极为自信,不等罗广正说完,呼战便喊成一片。
张焕则临窗而坐,他坐自己最心爱的紫藤圈椅上注视着将领们的情绪变化。凭心而论,他也是强烈的主战派,裴俊已明确有让他入朝为官地意向,在入朝为官前,他一定要取得政治上的优势。不是拿下河西全境。就是拿下河湟,现在党项人内乱未平。出兵河湟正是出其不意之举,虽然张焕强烈想出兵河湟,但事关重大,他还是想多听听属下的意见。
眼一瞥,见谋士胡镛目光忧虑,知道他有不同的看法,便微微一笑,问他道:“胡先生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坚决反对此时出兵河湟!”胡镛站起来冷厉地打断了众将们的呼声,议事堂中霎时安静下来。
“为何?”张焕也一怔,他没料到胡镛态度竟这么坚决,见他打断了将领们的激情,心中略略有些不悦。
胡镛站起来向张焕长施一礼,“都督,我本身并不反对出兵河湟,虽然这是为大唐收复失地地义举,但国与国之间的交兵,都督还是要先向朝廷禀报,取得朝廷的同意再举兵而行,况且唐、蕃两国刚刚会盟,吐蕃大使尚在长安,若都督贸然出兵,让朝廷颜面何存?即使夺下河湟,也达不到应有的影响力,况且,我们对吐蕃也知之不深,所以我主张都督要三思而后行。”
“胡翁此言谬也!”杜梅站了起来,他并不看胡镛,只冷冷道:“胡翁只想信誉于吐蕃,又可曾想过吐蕃几时信誉于大唐?会盟这不是第一次,哪一次会盟,吐蕃人不是连打带谈,刚刚立碑,又出兵毁掉,对这种背信弃义的蛮夷之国,又何必要讲仁义?昔日韦家兵力强盛之时,却一直采取绥靖姿态委事吐蕃,现我们兵强马壮,不趁机取河湟,难道还要等着被国人议为韦氏第二吗?退一步说,若依胡翁之言,派人去朝廷禀报,这一来二去,战机早已丧失殆尽。”
杜梅上前一步对张焕道:“当断不断,后患无穷,都督已经集大军到会郡,那马重英焉能不知?若现在不抓紧时间进攻,等朝廷同意后再打,到那时我也反对了。”
此言大为有理,众将连连点头,兵贵神速,自己又不是朝廷之军,管朝廷那帮鸟人态度如何?这时,西凉军判官裴明远却站起来道:“都督,我也有不同的看法。”
“明远请讲!”
裴明远慢慢走到地图前,接过罗广正手中的木杆,指向赤岭以南地九曲地区道:“河湟一带只有三、四万敌军不假,但九曲地区呢?我们地探子却没有能抵达那里,那里向来是吐蕃人的军事重地,洪济、大漠门一带在天宝年间曾有五万余重兵驻守,就算现在没有那么多军队,一、两万总是有的,还有张掖的吐蕃
裴明远又将木杆指向武威郡以北,“以前吐蕃和回纥相争。重兵都调往安西,现在安西局势平静,焉能不考虑它会重兵回防?”
虽然裴明远没有象胡镛那样从大义上反对出兵,但他却抓住了两个要害之处,使得细密的出兵计划出现了漏洞,房间里一下变得沉寂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兵在门外禀报,“都督,前往石堡城地斥候回来了。有重大情报禀报。”
张焕精神一振,石堡城就是勒住河湟与九曲之间的咽喉要道,他们此刻回来得正是时候,他当即令道:“带他们进来!”
片刻,几个亲兵将刘帅领进了议事堂,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但簇新的军装还是掩盖不了他骨瘦如柴地脸孔。议事堂内众将都默默地望着这个小兵,刘帅快速走了几步,向张焕行了个军礼,忍不住垂泪道:“斥候三营十二队下小兵刘帅参见都督!”
张焕有些惊讶,他看了一眼亲兵,又问刘帅道:“怎么只有你一人,你们队正呢?”
“我们遭遇到了吐蕃军。队正他们生死不明。”刘帅便将那晚在山谷遭遇吐蕃骑兵的事情述说了一遍。最后取出李国珍交给他的册子,双手奉上,“这是我们队正交给我的探察军情,还有我回来时一路上的记录,有一条山路可直达石堡城,且没有什么驻军,请都督过目。”
一名亲兵接过,递给了张焕,张焕接过仔细地看了看。虽然是用木炭所写,但十分简明扼要,使人一目了然,有石堡城一带地地形以及兵力部署,甚至石堡城中地换岗时间都写得很清楚。另外这个斥候小兵又画了一条详细地秘道。这无疑为夺取石堡城提供了最详实地第一手资料。
张焕立刻将册子交给罗广正,让他整理出来。他又看了看这个瘦骨嶙峋的年轻斥候兵,可以想象他一路来的艰辛,便点点头道:“正是有你们的情报,才能让我做出正确判断,这次记你们队所有人大功一件,升你为斥候队正,你先下去歇息,我会再用你。”
“谢都督!”刘帅又行了个军礼,随亲兵下去了,张焕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慢慢回头平静地对众人道:“适才大家对出兵河湟一事,赞成者有,反对者也有,但六万大军已经调集,箭在弦上,不容不发,我决定出兵河湟!”
他扫视一眼众人,下令道:“王思雨何在?”
“末将在!”身材魁梧的王思雨一步上前应道。
“你率本部三千骑兵,以刚才那名斥候兵为向导,星夜行军,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二十天内拿下石堡城。”
王思雨知道自己任务极重,他丝毫不露惧色,一抱拳道:“末将遵令!”
沉寂片刻,张焕地目光又投向贺娄无忌和李横秋二人,“你们二人给我守住武威,没有我的命令,二万河西军一人也不准离开河西半步!”
贺娄无忌和李横秋一起站起施礼,“末将遵令!”
“罗广正何在?”
“属下在。”
“我给你十天时间,在金城、开阳、陇西三郡调集军粮二十万石,征集民船五百艘,各种辎重车辆一万辆,地方官若有不配合者,可立即报与我!”
军令如山,众将一一领令,最后张焕看了一眼掌握着情报网的杜梅,淡淡道:“杜参赞之事,便是要让陇右军民相信,大军即将北伐党项,也要让有心人相信,伐党项只是借口,我的真正目的是进攻灵武郡
战争动员令既发出,整个陇右的战争机器便转动起来,官道上一辆辆满载粮食的马车吱吱嘎嘎地向金城郡黄河渡口驶去,一队队士兵正列队疾行,不时有报信兵从军队旁飞掠而过,马蹄声如惊雷,瞬间便远去了。
金城郡治所在地五泉县中,士兵们在大街上巡逻,大街小巷里到处都贴有传单,告诫百姓们战时须注意地事项,在酒楼、茶馆中。不少上年纪的老人在高谈阔论,讲述着从前党项人的残暴和背信弃义,但也有不少人冷笑不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难道他们真以为军队是去打党项的吗?幼稚!
明仁药坊内,不少人一边等着配药,一边谈论着这次北伐党项人之战,药坊李掌柜则研磨药材,却细心地听取众人的谈话。
“大唐衰败时。连个小小的党项人也敢欺辱我们汉人,我家祖屋就是被党项人所烧,现在王师北伐,看它跳梁小丑猖狂到几时?”
唾沫四溅地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马脸汉子,他从小得过伤寒、瘟疫,却总是死不了,这一辈子算是和药结了缘。一阵怒骂后,他又照例叹息几声,“可惜我那祖屋了,占地足有十顷,就这么一把火烧掉了,否则唉!不提了,不提了!”
“姚大郎。你上次不是说你家祖屋是被吐蕃人烧掉了吗?怎么又变成党项人?”
“这个上次是我爹爹记错了。我昨天才知,其实是被党项人烧的。”
“姚大郎,你不是说你爹爹在十年前便死了吗?怎么又来个爹?”
“混蛋!我几时说过?”
大堂里一阵哄笑,李掌柜也笑而不语,这时,他忽然看见一名军官带着几名士兵大步走进药坊,便连忙站起来迎了出去,“几位军爷,可有贵干?”
那军官脸一沉道:“奉上面地命令。来你这里调集一批药,这是清单,给我照单配药。”
说着,军官将单子掼给了他,李掌柜慌忙接过单子。看了看。皆是止血镇痛之药,用量极大。李掌柜心中一动,便立刻陪笑道:“这位军爷能否在内堂稍坐片刻,我派人盘点库存,立刻报与你。”
“好吧!稍坐片刻无妨,不要误了我的军务。”军官领会进内堂坐的言外之意,便命令士兵在外等着,自己随他进了内堂。
李掌柜一边吩咐伙计照单盘药,一边奉上了一碗浓黑的药酒,陪笑道:“这是按我家祖传方子用上百味珍贵药材泡制,对房事极有大补,军爷不妨试试。”
“呵呵!我对付女人还需要补吗?”军官暧昧地笑着,却端起碗一饮而尽,砸吧一下嘴道:“酒倒不错,还有没有,给我带一点走。”
“有!有!有!等会儿我给军爷灌一葫芦带走。”李掌柜笑着,又悄悄塞给了军官一张百贯飞票,军官会意,立刻收了起来。
“军爷,我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给了钱,李掌柜说话的腰板也挺直了,笑道:“若问得不当,军爷可别怪我。”
军官豪爽地一挥手道:“这么嗦,你问就是了。”
李掌柜向四周瞥了一眼,低声道:“我最近和人赌钱,准备下一百贯地注,赌这次北伐是打党项还是打吐蕃,赢了可就得两百贯,将军能否给我泄露一点内情?”
“那你押地是什么?”军官不露声色问道。
“我尚在犹豫,还没有下注。”
军官将一百贯地飞票推给了他,眼一眯,阴阴地笑道:“替我也下一注,押灵武郡!”
半个时辰后,一只飞鸽再一次振翅飞向了遥远地河湟。
黄河边的一座山岗上,张焕策马而立,注视着黄河对岸的崇山峻岭,在他身后跟随着十几名将领和数百名亲卫,其中一名身量极高的大汉象影子一般站立在他身旁,此人是张焕新的一名贴身护卫,叫做方无情,是张焕一个多月前在虢县的奴隶中所得,武艺极为高强。
此时,黄河水已经解冻,浮冰消失,滔滔河水北去,山岗下面就是码头,近百艘大船正停泊在岸边,不少民夫正向船上运送粮食。
“去病,你真打算亲自西征河湟吗?”旁边裴明远忧心忡忡问道,他一直认为张焕这次西征太仓促了点,时机尚不成熟,怎奈张焕决心已下,他也无从反对了。
“你应该知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当年我得武威时就已许诺要收复大唐失地,但真到了这一天,才知道要以一域之地对付一国,是何其之难,还有占领陇右地政治压力,前几日韩愈来信,大唐民众八成以上的人都是反对的,虽然朝廷没说什么,但从地方上的强硬态度便可窥见一斑。”
说到这,张焕微微摇了摇头,回头望着裴明远笑道:“前几日岳父来信,提到吐蕃正在远征天竺,又准备攻打北庭,兵力难以分散,这才决定与大唐会盟,而且马重英与大相尚结息不和,这也是一个机会,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次我拿不下河湟,但我为国收复失地的姿态也已经摆出,至少比那占据陇右十五年的韦家可强得多,明远以为呢?”
“你呀!总是自以为聪明,把别人想成笨蛋。”裴明远没好气地苦笑一下,“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张焕笑了笑,又凝望了河湟半晌,这才回头对他道:“我此去河湟,我会任命贺娄无忌为节度副使,他还年轻,地方上你就替我多协调一下,还有韦家那些官员,你都把他们送回去吧!”
裴明远默默地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一匹快马飞奔而至,报信兵呈上一管红色的鸽信,“都督,长安紧急情报。”
张焕接过,迅速打开看了看,便将鸽信递给裴明远道:“吐蕃使臣已经离京返回了,我们进军地时机即将到来。”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二百二十章 千里奔袭
二月下旬的一个午后,大唐陇右节度使张焕站在黄河岸边的一处高岗上,默默地凝视着数帆大船西去,浩荡的黄河水展开在他面前,看不见边岸,只远见仿佛灰簇簇云影一般的大船平摊在水天的交界处,这是吐蕃使臣西归,他们的西归,也就意味着唐军西征河湟的开始。
“传令会郡,大军开始渡河!”张焕平静地下达了西征的命令。
三天后,宣仁三年三月初一,六万西征军在会郡渡过黄河,越过会西堡,浩浩荡荡沿乌鞘山南麓向广袤无垠的河湟地区推进,五千先锋军星夜奔驰,在烽火未点燃之前,扼断了河湟各军间的联系。
三月初三,大军率先攻克了会西堡以西三百余里的广武郡,歼敌三千余军,解救唐人奴隶三万余人,这是西征的第一个大捷,胜利鼓舞着西凉军将士,他们倍道兼行,兵分两路,一路沿乌逆水南下,截击可能北上支援的吐谷浑军,而另一路渡过乌逆水,直扑河湟腹地。
就在大唐军从会西堡出兵的同一时刻,另一支三千人的大唐骑兵却翻山越岭,经近半个月艰难跋涉,抵达了宁塞郡的积石军,这支军队就是奉命夺取石堡城的王思雨部,他们从狄道渡过洮水,在荒山野岭中一路奔行,穿过石门山,经过平夷守捉、天成军、盐泉城、合川守捉等一系列已经被废弃的昔日雄关险隘,最后在米川县南渡过黄河,又沿赤岭迂回向西行数百里,终于抵达了积石军。
积石军是一个城堡,位于黄河岸边的崇山峻岭之中,山谷间气候温暖,土地肥沃,盛产小麦。
这里也曾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天宝七年哥舒翰便曾在这里数次大败吐蕃军,沿河谷向南一百余里便是吐蕃的九曲之地宛秀城,过黄河后再往西走三百里就是著名的石堡城。
王思雨部在斥候刘帅的引导下,一路顺利,未遭遇到任何吐蕃军,这天夜幕初降,大军抵达了积石军三里之外,此时正值春汛。远方河水咆哮,十里可闻。
“将军,我一路归来,就是这里的地势最为险要,我们要当心!”刘帅依然骨瘦,但他却精神抖擞,夜色中目光格外明亮。
王思雨点点头。他回头一挥手。两名士兵立刻先到前面去探查道路,王思雨站在一块大石上向远方眺望,他心中充满了焦虑,都督给了他二十天地时间,但他在路上已经走了十三天,还有七天,过黄河后还须再走三百余里,按目前地行军速度,至少也要四天才能抵达。那自己夺取石堡城只有三天时间了。
他又从怀中取出临行前罗广正给他的石堡城资料,借着月光翻看起来,石堡城驻军估计在八百人到一千人之间,每天分四哨在城堡周围山坳巡逻,每哨约三十人。在正午或黄昏时。游哨将回城一个时辰,在石堡城以西。有一条叫定戎谷的峡谷可直通石堡城下。
王思雨皱眉看了半晌,头脑中没有一点定计,他又将册子放入怀中,再一次向西面眺望,雾气苍茫,在雾气上方,蓝色的夜影笼罩着深谷和山坡,可耸入云端的冰峰却呈现出绮丽的玫瑰色,像梦幻的花朵在天际闪烁着耀眼的光焰。
忽然,远处传来了獒犬地咆哮声,撕破了寂静的夜色,所有唐军立刻站起来,紧张地注视前方,刀已经出鞘,箭已上弦,杀气弥漫着整个山谷,这时,一名唐军跌跌撞撞跑回来,他的背上插着两支箭,王思雨上前一把扶住他,大声问道:“前方出来什么事?”
“前面有吐蕃游哨。”士兵说完,力竭倒地而亡,王思雨的脸因激愤而胀得异常通红,他拔出战刀,一挥手道:“第一营跟我来,其他两营留守。”
一支千人唐军拔刀张弩,跟随着王思雨迅速向雾气中冲去,跑了一里路,前方的水雾更加浓厚,三步便看不见前方,所有人身上都湿透了,地面也更加崎岖不平。
“将军,停住!”刘帅忽然看见了一株奇形怪状的古树,他猛地想起,前方就是一段悬崖峭壁,他一步冲上前,将王思雨死死拉住。
王思雨脚下一滑,身体急剧下坠,多亏刘帅拉了他一下,再加上他反应奇快,一把抓住古藤,身子悬在了半空,透过游动的浓雾,他隐隐看见下方地粼粼闪光,那是山涧小河,悬崖足有百丈深,这时几名士兵冲上前七手八脚将王思雨拉了上来。
忽然,右前方再次传来了獒犬地咆哮声,紧接著破空声四起,箭矢横射,几名唐军被射中,惨叫连连,其他唐军立刻用盾牌组成了一道屏障。
“将军,前面有一座藤桥,通往对岸,箭就从藤桥那边射来。”刘帅为自己的引路而自责不已,说罢,他立刻跳起来,一手执盾,一手提刀,要向前冲去,王思雨却一把抓住了他,“我们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我们,不要上去打草惊蛇,被他们断了藤桥。”
他回头向一名会吐蕃语的羌人士兵一招手,那士兵立刻上前,用吐蕃语大声叫喊,意思是他们是行脚商人,路过此地。
又过了片刻,箭矢慢慢稀疏,隐隐传来几句叫喊,羌人士兵回头道:“他们让去一个人,交验路引。”
王思雨站起身,随手拎起他的大铁枪,冷冷道:“我去给他们交验。”他迈开大步向浓雾中走去,凭着感觉,他约行了不到百步,透过雾气果然见前方隐隐有一座黑黝黝的吊桥,还有一些晃动的人影。
他用刚刚学会的吐蕃语大喊一声,“我来了!”便一抖大铁枪,向桥头冲去,二十步、十步
吐蕃军已经发现了情况有异,乱箭齐发。王思雨铁枪翻飞。如梨花点点,仿佛他面前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箭矢被拨打四溅,瞬间他便冲到桥头,几只半人高的巨犬狂哮扑上,被王思雨一枪一个,在枪杆上穿成一串,俨如糖葫芦一般。向左一甩,丢下了百丈悬崖。
这时,吐蕃军看出了只有一人,他们先是惊讶,随即纷纷拔剑扑上,王思雨大吼一声,如虎入羊群。他一手横枪刺挑。一手抡刀劈砍,象一阵旋风般先冲到桥头,将桥上地十几名吐蕃一一捅死,又一个翻身,枪尖连刺穿三人的喉咙,一杆枪神出鬼没,枪尖专刺人咽喉和心脏,一枪出手,绝无虚发。片刻时间,连杀死了七八十人,连吐蕃兵地百夫长也被他一枪挑下悬崖,
他杀得兴起,竟仰头狂笑起来。仿佛恶魔下界。剩下地数十名吐蕃兵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慌不择路向他的来路逃去,正被赶来接应地唐军大队宰杀大半,只留下两名活口。很快,士兵问了口供,王思雨心却凉了半截,前方积石谷对岸从昨天起来了千名吐蕃军驻守,前方过黄河地吊桥已毁,只剩两根缆绳,且不说在乱箭之下人根本就过不了黄河,就算吐蕃人望风而逃,人能滑过去,那马也无法过去,况且吐蕃人就算望风而逃,也不会愚笨得忘记砍断绳索。
果然,前去查探的一名唐军赶回来报告,黄河之上吊桥已毁,就连绳索也被砍断了,根本就无法过河。
王思雨万分沮丧地坐在大石上,低头不语,怎么办?过不了黄河,夺取石堡更无从谈起。
这时,刘帅上前禀报道:“将军,夜里寒冷,不如让弟兄们先去积石堡歇息,属下去看看有没有其他渡河之路。”
王思雨点点头,如今之计,也只能这样办了,他站起身,指着两里外地积石城堡道:“传我命令,弟兄们去石堡中休息。”
积石堡临黄河而建,高大而坚固,城堡内可容纳万人,它曾是大唐防御吐蕃极重要的一座城堡,安史之乱后随着唐土边境不断东移,积石堡也就失去了其存在意义,渐渐荒芜,月光下,城堡大门已经腐朽,城堡内处处长满了荒草和青苔,无数鼠蛇等动物在此安家,大军进入城堡,一群群蝙蝠被惊动飞起,在河谷中盘旋,发出尖利的叫声。唐军清扫了部分屋子,开始埋锅做饭,王思雨站在城头,凝视着黄河对岸,这里是黄河一条狭窄地通道,黄河俨如一把黑色利剑,在崇山峻岭中劈开一条河道,滚滚东流,积石谷是黄河最窄之地,宽不过八十丈,水流湍急,在山谷中奔腾咆哮,发处巨大的声响。
对岸可隐隐看见另一座白色城堡,宁边堡,一千余吐蕃军就应该驻扎在堡中,两座堡垒相距不过一里,却咫尺天涯,或许要绕行千里才能相遇。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王思雨终于冷静下来,从俘虏的口中得知,敌人已经几年没有来这里,昨天才是第一次到来,这是为什么?
都督出兵河湟在即,吐蕃军却发生了异常调动,难道这只是巧合吗?王思雨霍然转头向南面望去,他巨猿一般的长手搭在额前,眯起眼睛眺望,我看见了什么?他喃喃自语,黑色的雾气如浮云在峡谷中升起,弥漫着诡异而充满杀气的凶兆。
如果去不了石堡城,那就去一趟吐蕃人的老巢吧!
在湟水南岸广阔地原野上,杀声震天,血流成河,一支从龙支县赶来支援地吐谷浑军和唐军主力迎面相撞,惨烈的战斗已经进行了两个时辰,两万土谷浑军仿佛中了巫术一般,不顾一切地向唐军疯狂进攻,唐军劲弩压住了吐谷浑军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两万吐谷浑军已经损失过半,进攻的势头渐渐迟钝。
“全线进攻!”唐军主帅张焕终于下达了反攻的命令,激烈的鼓声如闷雷一般在大地上回荡,两万骑兵赫然出现,他们分成两翼,如拖网捕鱼一般,向疲惫的敌军扫去。
他们体力充沛,战刀犀利,在号角声声的激励下,长槊撞击着战刀,铿锵有声,如疾风骤起,铺天盖地向敌群卷地而去。
吐谷浑军在敌人强大的战斗力面前终于崩溃了,他们丢盔弃甲在原野中奔逃,但骑兵飞速赶上,毫不留情地屠杀,哀嚎、求饶声响彻原野,换来地任然是冷冰冰的战刀,不接受投降,没有同情和怜悯,唐军压制在心中二十几年的仇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黄河谷地,王思雨的军队在河谷中已经走了两日,虽然现在是初春季节,但河谷中却俨如夏季,异常闷热,天气说变就变,到了第三天,空气更加沉闷,下午时分,乌云压顶,昏暗的天空黑云滚滚,电闪雷鸣,一场暴雨呼啸而来。
倾盆大雨一直下了两个时辰才停下来,唐军在泥泞终于走出了峡谷,来到一片平坦地高原之上,空气顿时清新起来,带着初春地寒意,太阳已经西斜,迷迷蒙蒙的天边抹上一片血红,他们此时已经深入吐蕃境内数百里。
“桥!”几名士兵大声狂叫起来,就在他们眼前不远处,一座长长藤桥横亘在黄河之上,而且不止一座,但王思雨却没有受感染,他立马在一处高地,目光严峻地注视着南方,在即将消逝的落日余晖中,一座城池耸立在天尽头,应该就是吐蕃的宛秀城,在火红晚霞的映照下,俨如神话般的国度。
不!不是神话国度,这里应该是恶魔的世界,王思雨的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缝,他看见了,约十里外,黑压压的吐蕃军已经过了黄河,他们至少有三万人之多,仿佛一条黑色的恶龙,向北进发,而他们所去的方向,正是石堡城。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二百二十一章 吐蕃名将
鄯城,河湟都督府内,马重英如一座泥像般坐了半个时辰,他脸色平静,嘴角依然挂着一丝冷冷的笑意。
在他面前的桌案上,如雪片般飞来的求救信堆满了半个桌案,足有百封之多,最早一封是十日前从广武郡送来,但马重英丝毫不为所动。
马重英从几十年前便与大唐作战,王忠嗣、哥舒翰、皇甫惟明、安思顺等陇右、河西历任节度使都是他的对手,对这些劲敌他知之甚深,甚至他本人对汉人的兵法也深有研究。
自从去年会西堡一战大败而归后,马重英便不再轻视张焕这个年轻的对手,他一直在关注张焕的一举一动,直到他忽然出兵占据陇右而取代韦家后,年近七十的马重英便知道了,这将是他暮年的最后一个对手,他们的交手将不可避免,张焕要想摆脱政治上的不利,最好的办法就是进攻河湟。
事实上,从最早得知陇右发生党项人叛乱开始,马重英就很清楚,张焕真正的目的是进攻河湟,所谓攻打党项人不过是个烟雾。
事情的发展正如他所意料的一样一一发生了,不过马重英并不担心,一切他都成竹于胸,他现在关心的是吐蕃的局势出现不稳,近来有消息传来,尚结息与那囊氏争为逻些留守,两人交恶,那囊氏一怒率军离开了逻些,马重英心中十分忧虑,若此事处置不好。会成为吐蕃大乱之根。
这时,远处有人飞奔而至,门外随即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声。“唐军将兵临城下,你们都督却按兵不动,我要去质问他。”
这时昨天刚回到鄯城地朝唐使尚赞婆,听到他焦躁的声音,马重英不由冷冷一笑,这个尚赞婆不明大势,亏他还是次相。
外面尚赞婆越吼越凶,卫兵眼看要拦不住。马重英立刻站了起来,负手走到了门外,“何事吵闹?”
尚赞婆昨天到达鄯城后便得知唐军已经大举进攻河湟,他又惊又怒,不久前在长安,大唐太后和新右相还向他表达了唐蕃两国世代友好的意向,他正准备回去向赞普极力表功。可这一转眼。一切都变了。
内心地极度失望和害怕交织在一起,表现在外表,就是尚赞婆的焦躁不安,他见马重英出来,立刻跳起脚道:“唐军先锋已攻下湟水城,离此不足三百里,你却没有任何准备,若河湟丢了,你怎么向赞普交代!”
马重英冷冷地望着这个尚结息的心腹。这个不止一次在赞普面前进自己谗言的小人,他重重哼了一声道:“我是河湟都督,这里的一切军政大事都由我来决定,你休要干涉我的军务。”
“干涉军务?”尚赞婆火冒三丈,他厉声斥责道:“你若真的积极抵抗我也不会过问。但你分明是有意怠军。吐谷浑之军、羌军你让他们一支一支地上去,结果逐个被吃掉。唐军尚未到湟水城,你又让五千守军全线撤退,将湟水城拱手让给敌人,这就是你的军务吗?”
马重英大怒,他拔出剑指着尚赞婆地胸膛一字一句道:“你再敢多说一句,我便斩你在当场!”
尚赞婆怒极而笑,“在自己人面前是狮虎,在唐军面前却是懦夫,亏你还被赞普称为吐蕃第一名将,我看连三岁小孩都不如。”他重重地向地上呸!了一声,转身而去。
马重英不屑地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慢慢滚过一道杀机,他立刻招了旁边的亲卫将,对他低声吩咐道:“此人必将收拾出逃,你去安排一下,让他突然暴毙。”
“是!”亲卫将答应一声,立刻去安排内线了。
这时,旁边的副将悉达藏也忍不住道:“都督,唐军先锋进军速度极快,三百里,他们只要一日一夜便到,我们若不早做准备,到时真会仓促不及。”
马重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也是不放心我吗?”
“属下不敢!”副将被他冰冷的目光一扫,吓得唯唯诺诺,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或许是知道属下担忧有因,马重英的脸色稍霁,他淡淡解释道:“我打了近五十年的仗,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初出道地毛头小子吗?张焕地一举一动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你这下明白了吧!”
悉达藏略一思索,他忽然恍然大悟,“难道都督是诱敌
他猛地咬住嘴唇,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马重英轻轻一笑,回头吩咐左右道,“随我上街,看看城中的情形。”
唐军攻占湟水城的消息传来后,鄯城内便乱了套,据说湟水城的吐蕃人被杀极多,这就是使得鄯城内的吐蕃人更加恐慌,家家在收拾东西,户户门前都停着载满物品的马车,大街上马车奔行,一家一家地吐蕃人坐在马车上向城外逃去,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这时,一匹快马从城外疾奔而至,在马重英耳边禀报道:“都督,唐军先锋五千骑兵离城以不足五十里,二个时辰后将杀到。”
马重英点了点头,遂对手下道:“去安抚吐蕃百姓,就说我已派大军前去收复湟水城,唐军不会打来,让他们不必惊惶,更无须离城。”
在无数士兵的一再解释下,惊惶的吐蕃人渐渐平静下来,毕竟仓惶逃走损失太大,既然都督说得这么肯定,大多数人也就相信了,改成观望后再决定。
马重英随后在数百亲卫的簇拥下来到了仓禀,仓库里粮食极多。堆满了铜钱布匹,他看了一圈,便下令道:“将仓库关闭了。没有我地命令谁也不准动!”
仓库大门轰隆隆地关上,旁边心急如焚地副将几次想谏他将仓库烧掉,但见都督脸色阴沉,建议只得咽回肚中。
这时,亲卫将赶来禀报,“都督,尚赞婆激愤过度,忽然倒地而亡。死因不明!”
马重英微微点了点头,“办得不错,记得在唐军来之前要将他厚葬。”
吩咐完毕,他调转马头,又来到了行署,这时又一匹快马从城外奔至,士兵跳下马。急声禀报道:“都督。唐军先锋已不足三十里,一个时辰后将杀到,请都督火速定夺!”
“我知道了,再去探。”
这时马重英身旁所有地亲卫都急得跳脚,“都督,情况万分紧急,我们快撤吧!”
“急什么!难道我不知道吗?”马重英瞪了他们一眼,不紧不慢地进了行署,众人无奈。只得跟了进去,行署中乌烟瘴气,十几名文官正在焚烧文书,各个房间里都满地狼藉。
“都督,要不要通知他们撤离?”副将悉达藏悄声问道。
马重英一摆手。低声令道:“告诉大家切不要露出惊惶之色。随我视察。”
马重英负手在署衙里慢慢踱步,不时含笑地和众人打招呼。“唐军二日后才会杀到,还有时间,各位须烧得彻底一点,不能给唐军留下半点有用地情报。”
都督亲切地笑容和唐军两日后才到的消息,仿佛给大家吃了定心丸,不少人又跑回屋内,把一些准备放弃的文书又抱了出来,一张一张地焚烧。
马重英视察了一圈,又和一些文官谈笑风生地讲述了他们将来的安排,这才慢慢走出署衙,忽然马蹄声如惊雷,一骑报信兵疯了似的打马狂奔而来,不等马停下,他便飞滚下马,急得颤声道:“都督,唐军先锋六千铁骑已到十里外,不用半个时辰便杀到,请都督速走。”
马重英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他翻身上马,回头急命悉达藏道:“传我的命令,驻军立即撤退!”
停了停,他又对亲卫将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火速去我府内,将我所有的女人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一刻钟后,唐军六千铁骑在先锋大将李双鱼地率领下,黑压压地出现在鄯城的东门之外,他们遮天盖地,犀利的杀气弥漫在天地之间。
二天后,张焕亲率三万主力唐军开进了这座吐蕃人在河湟的统治中心,也是大唐陇右节度曾经的政治、军事中心。
洗掠和杀戮已经停止,尸首被掩埋,血迹被清理,城内已戒严,显得冷冷清清,到处是唐军的巡逻士兵,一些恢复了自由尚不知所措的汉人奴隶躲在门角窗后,偷偷地打量着这支浩浩荡荡进城地大军。
张焕地临时行辕安排在河湟都督府内,这里也就是大唐历任陇右节度使的行辕,甚至还可以看到王忠嗣凿的井、哥舒翰种的树;古人已往,唯有今人可追忆,张焕背着手在府中慢慢地踱步,他走过皇甫惟明爱妾曾住过的小楼,走走安思顺最珍爱的藏酒地窖,不过数十年光阴,大唐便由极盛转为极衰,又在极衰中渐渐的恢复。
瞻仰良久,一名亲兵跑来禀报,“都督,众将已经到了大堂,在等都督过去。”
张焕点点头,快步走回了行辕的正堂,这时李双鱼和户曹参军事程铎以及其他一些将领已经领令前来。
“大家坐!”张焕摆摆手,将众人坐下,他扫了众人一眼,见大家皆面带激动,收复陇右节度确实是一件令人振奋之事。
“我让大家来,一是想听听城中的情况汇报,再就是想商量一下下一步地行动方略。”
张焕看了一眼户曹参军事程铎,便笑道:“程参军,你先说吧!”
“启禀都督,吐蕃人似乎毫无防备,其仓禀尚来不及焚烧,我已派人清点过。有库粮八万石,钱二十万贯,布匹十五万匹。还有大量金银器
程铎十分惊讶吐蕃人的慷慨,从广武一直打到这里,只有一两个县地仓库被烧成白地,其余皆完好无损,也没有被败军搬走,不过作为管理钱粮的官员,吐蕃人留下的钱粮当然是越多越好。
“还有,士兵们在他们官署内缴获了大量地文书账册。河湟各地地人口、土地以及征税情况都清清楚楚,专有汉文记载的账册。”
张焕点点头,又问李双鱼道:“你那边情况如何?”
李双鱼半跪行一军礼道:“确实有些奇怪,据查,马重英在我们杀到一刻钟前才撤走,吐蕃人军营内很多军用物资都没有来得及拿走,我们杀进城时。城中人就象如梦方醒一般。着实让人费解。”
这时,张焕一眼瞥见蔺九寒欲言又止,便笑了笑道:“既然叫大家来,就是希望大家畅所欲言,能集思广议,蔺九寒,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蔺九寒胀红了脸,上前施礼道:“都督,我以为这是明显地诱敌深入之计。我们几天前占领的湟水城时就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退一万步说,就算湟水城是措不及防,那马重英也应该知道我们不日将杀来,他的仓库也该搬走。更不会一刻钟前才离开。这些实在不合常理,所以我以为马重英是在诱我们深入。”
“我也赞成蔺将军的见解。”李双鱼接口道:“其实还有一些奇怪的现象。比如马重英竟杀了自己地妻妾,他完全可以提前送走,不少吐蕃人本来已经要逃走,马重英特地告诉他们大军已去湟水和我们作战,简直就是骗他们留下来,太不合常理了。”
“那些吐蕃官员也是被马重英欺骗,他们恨得咬牙切齿。”户曹参军事程铎笑着补充道。
张焕没有说话,他背着手在大堂内低头踱步沉思,“各种迹象确实是很明显的诱敌深入之计,可如果仅仅解释为诱敌深入,似乎又有点太小瞧马重英了,难道是他唱的空城计吗?他其实手中已无兵力,怕我西凉军追杀于他,所以布置疑兵来迷惑于我,真是这样吗?可斥候的情报中说,他手中还有一万吐蕃精兵,这又作何解释呢?还有王思雨,他们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难道是他们已经夺取石堡城,马重英仓惶撤退吗?这也不可能,若王思雨夺取石堡城,马重英退路已断,他更不可能离开鄯城了,真是令人费解啊!”
就在张焕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亲兵在门口喊了一声,“都督,杜参赞来了。”张焕大喜,杜梅的到来,正好可以给他参详一二,他快步走到门口,只见杜梅大步走进,一见张焕,他便大声道:“都督可速发兵追赶,马重英用的是空城之计。”
“为何?”张焕沉声问道。
杜梅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案桌前,取出一幅河湟地图展开,他指着最南面的定戎城道:“我刚才在门口截住了斥候地消息,马重英已经退到定戎城,这里距石堡城已不足五里,可以说他完全放弃了河湟,就算九曲地区有援兵赶来,那我们只要控制住西面地绥戎城、正中的临蕃城以及东面的绥和城这三座坚固的城堡,就算九曲来五万援军,也不可能突破防线,这就等于重新回到了天宝八年前的唐蕃形势,所以,我敢下定论,马重英手中的计策就是布下疑兵让我们不敢轻易南下抢占要塞,他在等九曲援军的到来。”
张焕仔细地思索片刻,虽然中间还有些令人费解的地方,比如马重英为何只占定戎城一座城堡,而不将其他几座城堡一齐占领,还有那一万吐蕃军到哪里去了?
可思来想去,确实只能是这一个解释,他在使大胆的空城计,吓唬自己不敢南下,想到这,张焕毅然下定了决心,“传我地命令,大军即刻出发,兵发定戎城!”
注:石堡城、鄯城、湟水城等地名都是唐朝的称呼,吐蕃实际上占领河湟后,都已经将其改名,比如石堡城叫铁刃城等,一来资料不够,二来也麻烦,所有还是用唐朝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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