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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_41 高月(当代)
韦谔转过身来,他已经平静下来了,事情已经发生,懊悔和自责都无济于事,只有面对现实才可能挽回颓势,虽然张焕和段秀实分别占据了河西和朔方,但二人立足未稳,势力微弱,可一一图之,关键是不能让他们结盟,一旦他们结盟、联手南下,陇右的半部江山也就完了,张焕虽兵力最少。
但战力犀利,又有武威坚城,更重要是他占有大义。是名正言顺的凉州都督。反而是最难打。倒是段秀实,兵弱将微,可以一博。
想到此,韦谔抬起头,无比诚恳地望着蒋涣,“蒋侍郎,你看老夫下一步该如何行棋?”
鸡飞了已是无奈,蛋打了才叫不值。
蒋涣心中苦笑一声,只得慢慢坐下。他沉吟一下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不好多言,但我却知道一点,崔、裴两家灭了河东,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陇右,裴俊可西渡黄河。崔圆可出凤翔。张家前车尚在,韦尚书不可不防。”
“多谢贤弟金玉良言。愚兄铭记在心,我打算过了新年便让韦清和英儿完婚,贤弟认为如何?”蒋涣见他步步紧逼,一时无从回答,他想了一想便道,“我以为最后让二人多多接触,两情相悦,婚姻方才美满,韦兄以为呢?”
韦谔微微一笑,“如此,那英儿就留在陇右吧!开春后,我让韦清正式登门,就这么定了吧!”
蒋涣无奈,只得答应了,放下一桩心事,韦谔又对二弟韦诤道:“河西之事关系到我韦家生死存亡,二弟也说一说吧!”
韦诤是韦谔同母胞弟,只比他小两岁,做事也十分老成稳重,他一直在考虑河陇之变,见大哥问他,便坦率地说道:“我赞成蒋侍郎的意见,要防止崔、裴两家趁火打劫,此事切切急不得,需从长计议,我以为大哥应想法先拿回会郡,一则把张焕堵在河西,二则可防止张、段二人联手,大哥以为如何?”
韦谔低头沉思片刻,便点了点头,“你们说得有理,那我索性就稳健行事,现在天寒地冻,张焕可用偷袭取河西,却无法用偷袭取陇右,所以他暂不会再用兵,我决定派一使者去试探一下张焕的口风,再做决定。”
韦诤笑了笑,“我向朝廷请了一个月的假,闲来无事,不如就替大哥跑一趟吧!”.
武威郡,肆虐了数日的暴风雪在三天前便停止了,雪后天晴,红彤彤的太阳照在雪地上,微弱而缺乏热情,大街上到处都是出门清扫的升斗小民,三天前就有人挨家挨户敲门,告诉他们朝廷新任命地武威郡刺史上任了,他体谅百姓疾苦,鼓励众人上街扫雪,每天可赚五十文钱,虽然钱不多,但依然有大批百姓操家伙上街了,几天的清扫,武威郡的大街上终于开始热闹起来,酒肆、茶馆、青楼、客栈纷纷开门营业,虽然生意冷清,但开了门就有希望,不少客人都是大户人家派出来打探消息地家人,大户人家知道地消息要比普通百姓多,武威变了天,小户人家没有什么影响,但大户就不同了,乱世军阀,他们往往就是首先被宰地肥羊。
城池四门紧闭,只有南门开着,城外人迹罕见,远方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一队数百人的骑兵保护着一辆马车正缓缓入城,前面的一辆马车里,裴莹正拉开车帘,饶有兴趣地看着百姓们热火朝天的铲雪,不少百姓都停下来惊异地打量这个天仙般的女子,在她后面的一辆马车里坐着原来的天宝县令夫人,也就是那个颇为诡异地杨飞雨,她脸色阴沉,目光复杂地看着这座雄伟的城池。
这时,九寒带着一队骑兵远远迎来,他上前向裴莹施一礼道:“夫人,都督正在接见安北军来使,命我先领你到府宅去。”
裴莹虽然还只是准夫人,可她却十分喜欢别人这样称呼她,她抿嘴一笑,“那就麻烦将军了。”
+=将军。”
这时,后面地杨飞雨指了指干活地百姓问道:“出钱让他们铲雪,这是谁出的主意?”
+
杨飞雨被抢白一顿,她的脸胀得通红,刷地把车帘拉上,耳畔却传来九寒对裴莹恭谦的解释,“夫人,这是都督新幕僚杜先生的主意,出钱让百姓干活,
他们地畏惧,尽快使局势稳定下来。”
杨飞雨牙齿不由暗暗一咬,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异念来.
武威郡下辖五县。共计人口十余万,规模为中都督州,一般而言由都督便兼任刺史。军政一体。属下也是两套班子一套人马。刺史衙门和都督军衙自然也在一起,位于城池正中地小校场旁,占地一百余亩,前面是署衙后面为官邸,颇有几分气势。
此刻,张焕正在署衙的内堂接见段秀实地特使,在他下首,坐着张焕新收的幕僚杜梅,特使为安北军的判官。叫马行忠。是一个四十余岁地中年人,庆治三年进士,长相斯文、皮肤细嫩,一点也看不出是军中的官员,没有半点威严肃杀之气。细眉细眼。倒象一个教书先生。
虽然是特使,但他此行的目地是向张焕递交一封段秀实地亲笔信。然后就张焕对信中地不解进行说明,信写得很厚,洋洋洒洒足有数千字,开头是对张焕的感激,但接下来就是长篇大论,先人如何,某某典籍中如何,引经据典,但翻来覆去说的就只有一个意思,要张焕忠君忠于朝廷,切不可行割据之事,在信的最后是希望两家结盟,共同对付韦氏的反扑。
张焕足足看了一刻钟,才耐着性子把信看完,他将信一合,对马行忠微微笑道:“说起来我与段将军还有同门之谊,皆是为陛下尽忠,而河陇地区自我大唐开国以来便划分为朔方、河西、陇右三地,泾渭分明,怎能被一家所独占,所以于公于私我都会和段将军合作,请马判官转告段将军,让他放心。”
马行忠呵呵一笑,“我家老将军就知道都督必然会爽快答应,所以让我不需考虑什么说词,只要把信递上就是。”
说到这里,马行忠微微叹息一声道:“段老将军常常给我说起,他最欣赏的后辈就是都督,当初若不是先帝一定要把都督带走,他一定会收都督为他的关门弟子,可惜老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现在所幸又有缘相逢,段老将军就希望都督什么时候有空去灵武会一会他,叙叙旧情,他曾是河西节度使,还可给都督指点一番,都督看如何?”
张焕心中暗暗冷笑一声,先是在信中长篇大论要自己忠君爱国,现在又想套师徒名份,说倒底,他段秀实无非就是想用四朝老臣和安北大都护的名头来压自己,让自己成为他的从属,听从他地调令,天下哪这等好事?他淡淡地笑了笑道:“现在本都督军政繁重,实在抽不出空,来日方长吧!”
沉吟一下,他又接着道:我还有一语也要请马判官一起转告。”
马行忠见张焕拒绝了段秀实地邀请,他心中着实有些失望,便勉强一笑,“都督请说!”
张焕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他口气略有些冷淡地说道:“武略还需文攻来相辅,段将军虽然拿下灵武,但名不正言不顺,若不能得到朝廷承认,不说韦谔出师有名,就是他本人也未必能在灵武长久驻扎,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并不是要琢磨如何扩大势力,而是要想办法把灵武郡真正变成自己的地盘。”
马行忠脸上微微一红,张焕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他明白,他张焕可是朝廷正式任命地凉州都督,而你段秀实却名不正言不顺,先把自己管好再说,这是在含蓄地警告段秀实不要打河西地主意。
他心中暗暗叹息,便站起身向张焕长施一礼,“张都督愿意和段老将军结盟,共同对付韦谔,这才是我们两家最紧迫的大事,唇亡齿寒,应同舟共济才是。”
张焕也站起身拱拱手笑道:“只要段将军有诚意,一切都好说!”
马行忠急着赶回去答复,也不肯多呆,当即便拿了张焕地回信告辞而去,等他走了,张焕才回到内堂对杜梅摇摇头道:“看来这段秀实也是一只狼啊!”
杜梅却笑了笑道:“这也难怪段秀实要摆长辈的架子,都督从军不过一年,连个小兵的资历还不如,就一步做到了从三品都督的位子,试问哪一个朝臣能服气?更不用说曾经做过河西、安西四镇节度使的四朝元老段秀实了。”
说到这,他偷偷看了看张焕的脸色,见他笑而不语,便鼓足勇气又道:“再者都督以三千疲惫之军,从长安逃到河东,又从河东逃到陇右。最后跑到偏僻小县,说得好听是在寻找根基,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惶惶如丧家之犬。至少路嗣恭就是这样认为的。他根本就没把都督放在眼里。所以段秀实让你从属于他,我倒并不认为他是想谋河西,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想法,都督切不可因此与段秀实生了隔阂,让韦谔从中得利啊!”
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头,杜梅说得很对,有些事情是自己身在其中而不知,必须要有明白人在一旁提醒,这就是幕僚的作用。他感激地向杜梅拱了拱手笑道:“多谢先生提醒。
只是张焕还不至于惶惶如丧家之犬那么狼狈吧!”
杜梅一颗悬起的心放了下来,他也连忙笑道:“这是路嗣恭地原话,属下只是转述而已,不过都督心志之坚韧,行事之果断狠辣。现在又从善如流。属下现在便可下定论,河陇之地。早晚必属都督。”
张焕呵呵大笑,“这话我爱听。”
他大步走进内堂摆了摆手笑道:“先生请坐,我们来商量一下该如何应对韦家?”.
刺史官邸和署衙就一墙之隔,署衙的布局方方正正,各个房间沿一条中轴线左右分布,而官邸就不同了,讲究迂回曲折,布局错落有致,亭台楼阁、假山鱼池都掩映在团团簇簇的绿树丛中,此时没有绿色,红墙黑瓦映衬
白雪,倒别具一种韵味。
张焕地内宅位于官邸地正中,由八九间屋组成,而在内宅两旁是客房和下人们地住地,在最西面还有二十几间房子,那是亲卫们的宿地。
内宅的房间虽然不多,但对于裴莹还是显得过于宽敞了,她随张焕一路行军,除了一些必备的衣物,其余箱笼杂物一概没有,虽然在天宝县杨飞雨送了她一些物品,但这一次也没有带来,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她感到十分不自在。
“夫人,这里原来是辛大人的几个侍妾所住,她们回金城郡时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说话的是一个姓严的老管家,辛云京走后,就留他和老妻两人看守内宅。
“拿走也好,她们用过地东西我也是要扔掉地。”裴莹看了看空空荡荡睡榻,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话虽这样说,可今晚上怎么办呢?她想了想便问道:“这附近可有卖起居用品的店铺?”
“不用了,我都已安排好了。”门口忽然传来了张焕的声音,裴莹急忙回头,只见张焕站在门开,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小别胜新婚,五六天不见,裴莹对爱郎的相思早已刻骨铭心,此时她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不顾老管家和丫鬟在场,一下子扑入爱郎地怀中,紧紧地抱着他一声不吭,泪水随即汹涌而出。
张焕轻轻地抚摩她地头发,柔声道:“这些天我都住在军营里,以为你明日才能到,所以没有布置房间,东西其实早已买好了。”
他拉着裴莹走到内宅外,只见空地上摆满了几百只大箱笼,箱笼上都贴着纸条,写着寝室、客堂、书房、厢房等等字样,都已一一分配好,五六十名亲兵则站在一旁,他们摩拳擦掌,就等一声令下就开始动手布置。
裴莹见张焕都已准备妥当,她心中欢喜,连忙对亲兵道:“寝室我自己来收拾,别的房间大家可以动手了。”
夫人地话有时比都督还管用,亲兵们轰然应了一声,一起动手,开始热火朝天大干起来,裴莹正要进屋,张焕见天色还早,便一把拉住她,笑道:“时辰还早,我带你买些首饰挂件去。”
裴莹当然知道这是张焕想找个机会和自己说说体己话,她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象一只快乐的小鸟,拉着张焕便向外跑去,一直等他俩的身影都消失了,旁边房间里才慢慢闪出一双充满嫉妒的眼睛.
马车里,四片唇如胶如漆,良久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了,裴莹满脸绯红地躺在爱郎的怀里,任他的手在自己衣服里面肆意揉捏,她不时抬头亲他满是胡刺的下巴。
“去病,你想我吗?”
“想!”
“怎么个想法?”
“我冻得要死去的时候,就想着你被褥里的温暖,便不觉得冷了。”
裴莹听了他的话,不由爱怜地摸着他的下巴,“但是你成功了,不是吗?”
张焕把手从她衣服里抽出来,捧着她的脸又亲了一下香唇,“这只是刚刚开始,我还要付出很多努力,才能真正在河西立稳脚。”
张焕搂着她,拉开车帘指着小河对面一片片豪门大户道:“你看见没有,河西的耕地本来就很少,可全部都被他们占据了,等我和韦家达成和解后,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土地全部收回来,分给西凉军。”
裴莹眉头微微一皱,她坐直了身子惊异地望着张焕道:“去病,难道你没想过要取得他们的支持吗?光武帝就是依靠豪强的支持,才最终恢复了汉室.
“可也种下了汉室灭亡之根。”张焕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也是读书人出身,也曾是门阀子弟,何尝不知道要取得世家大族的支持呢?当年高祖夺取杨氏江山,很大程度上就是取得了河东、山东各大名门的支持,可是此一时、彼一时,河西地广人稀,耕地却缺乏,而韦家势力强劲,要想和韦家抗衡,首先就必须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要绝对忠诚于我,但这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办到的,必须要给他们实际利益,要让他们安心在河西扎根,要让他们的利益和我的兴衰息息相关,这样,只有一样的东西才能办得到。”
“土地!”裴莹脱口而出。
“对!就是土地。”张焕点了点头,他靠在车壁上淡淡一笑道:“我总不能让士兵们为我卖命,却让他们的家人受这帮豪门大户盘剥吧!”
裴莹渐渐有些懂了张焕的意思,她心中忽然涌出一种要帮助他成就大业的想法,这种想法是那么强烈而不可抗拒,她低头想了想便问道:“你刚才说要和韦家和解,这是什么意思?”
“我需要时间来经营河西,首先就得与韦家和解,还有,我得到八千多降兵,可他们的家人绝大部分都在陇右,被韦家控制着,要想让他们真正成为我的士兵,就必须要把他们的家人都迁移到河西来,所以我没有选择。”
“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当然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张焕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笑了笑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几天韦谔应该会派人来商讨赎回战俘之事,当然这只是韦谔的试探,没摸清对方真正用意之前,谁也不会轻易露出自己的底线,我也准备派使者到开阳郡去,正好听说韦老夫人过寿,便以祝寿为借口。”
说到这里,张焕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诧异地向裴莹望去,裴莹微微一笑,拱手道:“小女子裴莹,愿为张都督效命!”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杜梅之策
日后,一辆由近百名陇右军护卫的马车缓缓驶进了武里韦神情专著地望着这座刚刚被夺走的城池,大街上已经十分热闹,积雪堆成了几座小山,路面干净整洁,马车往来穿梭,行人如织,酒楼里生意兴隆,大多是扫雪领了钱的百姓,而青楼前排了长长一队士兵,手里攥着刚刚发的饷。
韦诤看着城池中井然有序,无论士兵还是普通百姓,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没有半点他想象中的大战后满目创痍的惨景。
他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恼怒来,这河西是他们韦家处心积虑多少年才拿下,而他张焕却不废吹灰之力便夺走,自己还要低三下四和他议和,他鼻子里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他却忘了,主动提出与张焕议和的正是他本人。
马车行了三里,在刺史署衙前停了下来,韦诤刚下马车,特地在门口等候的武威郡录事参军事便迎了上来,录事参军事是刺史的副手,主管日常政务,录事参军事姓梁,约四十岁,也是进士出身,在武威郡已经做了五年,熟悉政务、十分精明能干,颇得张焕的器重。
他上前深施一礼道:“韦使君一路辛苦,都督命我在这里专程等候。”
韦诤点了点头,便问道:“你家都督可在?”
“使君来得不巧,我家都督刚刚有要事去军营了,他说即刻返回。”
话音刚落,远处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数百名亲卫簇拥着张焕向这边疾速赶来,两旁的行人吓得纷纷躲闪,他老远便看见了韦诤,行马近前,便跳下马大笑道:“韦右丞别来无恙乎?”
韦诤见他行路张狂,根本不顾路人安危,又想起来大哥顾全大局让他进入河西,可他却狼子野心一口吞掉武威郡。一股怒气终于忍不住从心底冲了上来。
“托都督的福,老夫吃得好、睡得好,又不用为河西烦恼。当然是无恙。”
张焕不以为意。他上前拱手笑道:“上次见到韦右丞。还是在东内苑的马球训练场上,才相隔三个月不到,可我却觉得过了多少年似的,人生漫漫,世事无常啊!”
“那是!”韦诤眯着眼打量一下张焕,不由冷冷一笑:“张将军行棋每每出人意料,二个月前还是天骑营中郎将,今天却摇身一变,成了凉州都督。说不定再过一年半载。我就得叫你张相国了。”
张焕一笑,向衙内一摆手,“韦右丞请进!”
韦诤却象一拳打了虚处、用劲过猛而闪了腰一样,他见张焕不睬自己,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之色。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嘲讽道:“当然,老夫这只是个玩笑。将军胸怀大志要为国收复西域,哪有时间考虑入卿拜相等利欲之事,是我说错了,呵呵!说错了。”
张焕瞥了一眼,淡淡道:“韦右丞言辞锋利,莫非是来向张焕兴师问罪?”
韦诤一下子醒悟,这才记起此行的目的,他脸色变了数变,讪讪笑道:“老夫是为两家消除误会而来,并非什么兴师问罪,都督想多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韦尚书不把太后的任命放在眼里呢?”
韦诤凛然,他忽然想起最近京城流传的一种说法,张焕实际上是太后之人,上次宫廷浴血,就和天骑营有关,现在张焕地这句话又使他多心起来,太后可是崔圆之妹,难道这次河西之变是崔圆在背后支持吗?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崔圆图河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烦乱的心渐渐冷静下来,又恢复了他一惯的谨慎,他立刻诚恳地说道:“韦尚书让都督进入天宝县已经表现出了诚意,只因河西不比中原,这里民风彪悍,胡人甚多,又有吐蕃人虎视在旁,这才没有立刻让出武威郡,以至于大家闹了误会,这次我受韦尚书之托特地前来,便是为了和都督消除误会,重建信任,大家都同殿为臣,岂能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都督,你说呢?”
张焕也谦虚道:“堂堂地尚书右丞亲自为使,张焕怎能感受不到韦尚书地诚意,这件事张焕也多有得罪,请右丞转告韦尚书,请他大人大量,不要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两人对望一眼,皆嘿嘿地笑了起来。
进了署衙内堂,有侍侯笔墨地小童上来献了香茶,韦诤慢慢地饮了一口,才徐徐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两个目的,和都督建立信任是一,刚才已经说过,其次是想和都督商量一件事。”
张焕点点头,“韦右丞明说无妨。”
“是这样,河西
连年受灾,粮食多依赖陇右。”韦诤笑了笑道:“~陇右每年都向河西提供十万石粮食,而河西则回赠数量不等的牛羊马匹,这其实也是一种互惠,谈不上是什么买卖,如果张都督愿意,韦尚书依然每年向河西提供十万石粮食,而且立刻便可运来五万石,帮助河西军民度过冬春两季,都督看这样可好?”
张焕微微一笑道:“韦尚书的仁义之心我此时体会尤深,不知张焕能用什么来回报尚书?”
“什么都不需要。”韦笑着摆了摆手道:“只要都督能记住自己在长安的承诺,早日向西进军,为我大唐收复河西、安西失地。”他停了停,又慢慢补充了一句,“只要都督出兵,粮食立刻便送来。”
张焕肃然起立,向韦诤抱拳道:“为国效命之事,张焕安敢食言,我早晚必定会出兵。”
说到这里,他也停了停,无奈地补充道:“只是现在正值寒冬,军中钱粮不足,士兵们饥寒交迫,士气低落,我担心吐蕃没打着,反而丢了武威郡,为吐蕃打开了进攻陇右的大门,那时我岂不是反成了大唐的罪人。”
韦诤心中大骂,“你士兵嫖娼都有钱,几时饥寒交迫?”
可双方都明白彼此都不过是摆个姿态而已,岂能真的给粮?真的去打吐蕃?
但就是在这看似浑然不搭界地言语中一来二去,大家便渐渐达成了一种共识,双方都有意坐下来谈,不想再兵戎相见,这就是谈判地技巧,很多事情只能靠一种意会达成,而不能说出来,谈话的气氛,彼此表现出来的诚意,也就是答案了。
当然,这也是韦诤来河西主要想达到的目的。
既然张焕有谈判地诚意,韦诤也不再试探,他从怀中取出一封请柬,开诚布公地道:“我此行地第三个目的,便是转达韦尚书地邀请,请张将军赴开阳郡商谈合作之事,由礼部侍郎蒋涣担保都督的安全。”
张焕接过请柬,随意地看了看,忽然淡淡一笑道:“我前日已经派使者去开阳郡给老夫人祝寿。”.
韦诤告辞了,张焕坐在内堂沉思不语,他原本以为韦谔是想要回那些降军,可从韦诤的语气推测,他似乎并不是为此而来,而是另有目的,难道是想和自己结盟,共同对付段秀实?可结盟只是虚的东西,没有实际的利益交换,一纸盟约不过是废纸。
这时,杜梅从外面慢慢地走了进来,看见张焕在沉思,他微微一笑道:“都督不用想了,我已经知道韦谔真正想要的东西了。”
“哦!”张焕抬头笑道:“你怎么知道,莫非又是用你的细节推测法?”
“被都督猜中了。”检修韦诤的马车,从他的车厢角落里拾到了这个。”
杜梅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看来原本是揉成一团丢弃的,他把纸放在张焕的案前拉了拉,让它尽量舒展,这是一张陇右的地图,用笔随意勾勒,十分潦草,看得出是韦诤即兴之作,地图上标注了延安郡、开阳郡、会郡、武威郡、灵武郡五座城池,还有一条黄河,其中从灵武郡画了一个箭头到延安郡,又从武威郡同样画了一个箭头指向延安郡,,但到会郡时便断了,只见在会郡上重重地打了一个圈,圈旁边还有一团墨。
看完图,张焕忽然笑了,这个韦诤竟无意中把老底给泄了。
“都督也看出来了。”上的圈就是最后画的,旁边的一团墨必然是他最后重重地一顿笔,表示下了决心,所以我能断言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想拿回会郡。”
张焕心中暗暗赞许,这个杜梅果然有些本事,他的才能和李泌恰恰相反,李泌能从大处上把握,比如劝自己来河西发展,又比如他巧妙地利用民间对朝廷迟迟不收回河西的不满,成功制造出舆论,从大义上逼韦谔让步,而杜梅却是战术高手,能从细微处出发推测对手的用意,十分厉害,两人可谓相辅相成,自己有这二人为谋士,可真算得上是如虎添翼。
张焕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南方的天际,除了两个厉害的谋士,自己还有一个对自己极有帮助的妻子,不知她现在是否到了开阳郡?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一百四十六章 裴莹出使(上)
白茫茫的原野上依然没有人烟,厚厚的白雪覆盖着肥沃的麦田,一群小鸟在天空上翱翔,仿佛这一望无际的陇右大地就是它们的世界。
裴莹已经行了两天,五百名最精锐的西凉军护卫着她一路南下,在金城郡北渡过黄河,穿州过县,这天中午队伍已经进了开阳郡的境内。
“夫人,那就是开阳城吗?”婢女小秋忽然看见了远方黑黝黝的城墙,她兴奋得一下子叫了起来,惊叹道:“好雄伟啊!”
女人的角色往往会因环境和对象的不同而变化,裴莹就是这样,在父亲面前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娘,调皮而任性;在张焕面前她便长了十岁,是一个娇痴活泼的恋爱中少女,激情四射,爱情的热度足以将张焕融化;但在丫鬟和下人面前她却忽然长了二十岁,是一个严厉而又略带一丝宽容的主母。
裴莹拍了拍她的头,笑着轻斥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没有见识的丫鬟,下次你见到长安,还不得掉下马车去?”
小秋只有十二岁,是天宝县王县令在判处一个人贩子案件后留下的副产品,确实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她听说过长安,却无法想象让她掉下马车的大唐都城会是什么样子,就象后世的小朋友说到北京时脑海里只会跳出个天安门一样,小秋对长安的概念也就只有两个字而已,不过主母的轻斥却比什么开阳城、长安城更让她紧张,她立刻低下头。乖乖地坐回原位。
裴莹见她听话,便笑了笑,又把车帘拉高一点。让温暖的阳光尽可能多地照射进车里来,她看了一下天色,便对窗外地一名骑兵队正笑道:“罗三郎,去把你们蔺将军叫来。”
那名叫罗三郎的队正立刻应了一声,赶到前面去了。片刻,蔺九寒飞驰而来,向裴莹施礼道:“夫人请吩咐。”
裴莹微微笑道:“老蔺,你去告诉弟兄们一声,进城后先不忙去韦府,找一家最有名的酒楼,我请弟兄们喝酒。”
停一下,她又取出一锭金子扔给罗三郎,“先带十几个弟兄去订位子,我记得松鹤楼就很不错。就订它了,若掌柜不肯就给我动手砸它地牌子。”
罗三郎爽快地答应,手一挥,带了二十几个弟兄先向城内疾驰而去,蔺九寒心中过意不去,他连忙道:“夫人,这一路上都是你请弟兄们吃饭。要不今天弟兄们凑份子请夫人一次
他话未说完裴莹便笑着打断了他,“我是相国之女。还会在意这点小钱吗?弟兄们当兵不容易,把钱省下来买点东西给父母妻儿,等回去我给你们都督说一声,让他过年时派人去各个弟兄们的家里慰问,随便把东西和家信稍回去。”
蔺九寒只觉一股辛辣冲进鼻腔。他的眼睛有点红了。急忙别过头去,不让裴莹看到。一会儿,他忽然挥舞着胳膊对所有的弟兄们大吼道:“夫人今天请我们去开阳城最好的馆子喝酒,大家加快速度!”
众人轰然答应,加快了行军速度,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开阳城们驶去
开阳城在去年被回纥攻破后又重新修葺,加高加固,现在它已经是河陇地区最雄伟地城池,超过了金城郡和武威郡,和武威郡一样,开阳城内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时值中午,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大多是为宣仁二年的新年早早地准备年货。
和长安一样,开阳城也是布局方整,大大小小四十个坊分布其中,人口近三十万人,在韦家的苦心经营下,开阳城人口在庆治十年便超过金城郡,成为河陇地区第一大城,商业繁华,手工业鼎盛,列为天下第七大商业都市(长安、广陵、成都、洛阳、太原、邺),虽然去年曾被回纥攻破,但回纥骑兵的目的不是屠城,故逃过一劫,很快便恢复了元气。
松鹤楼为开阳城最有名的酒楼,有传闻说它其实就是长安太白楼在开阳的分店,它位于繁华的乾明坊内,楼高五层,占地四十余亩,可容纳千人同时进餐,但此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光,而松鹤楼却大门紧闭,一个大大地停字招牌挂在大门上,意味着暂停营业了,可说是停业,但酒楼内却人声鼎沸,比平时还热闹几分,有心人偷偷上前隔着窗看了看,只见酒楼里全是士兵,甚至还有不少马也在大堂里悠然自得地享受着人间的美味。
这当然就是武威来客了,他们包下了整个酒楼,一个半时辰,不准其他食客进入,店小二们汗流浃背地上下奔跑,而酒楼的掌柜却愁眉苦脸,不!鼻青脸肿地坐在大台后面,目光忧郁地望着一匹栓在自己不远处的马,钱不是问题,五十两黄金足足应付这群大肚汉的狂吃滥喝,关键是松鹤楼的名声,徘徊幽树月,嘹唳小亭风,何等诗情画意,可现在却挤满了一群臭烘烘的马和一群臭烘烘地男人
唉!牌子砸了,掌柜唉声叹气,心中拼命想着如何给东主交代,兵者,匪也!这能怪他吗?
就在这时,门外来了十几个人,也是骑马的军人,为首是个三十岁左右地军官,脸型瘦长、目光冷峻,掌柜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认出此人是开阳县兵曹韦德庆。
姓韦当然也是韦家之人,不过他在韦家地位极为低下,是一名庶子和丫鬟所生,当了芝麻小吏,也是因为他在去年的回纥之乱中勇猛地连杀十名回纥兵,救了开阳郡刺史韦评,家族才勉强给了他一个小官,使他能养活自己的母亲。
韦德庆走到门口。一把推开了大门,几名值勤的西凉士兵一起上前拦住了他,“这里我们已经包下。兄弟去别处喝酒吧!”
掌柜连忙上前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庆哥,他们是从河西来地,听说好象是护送使者地军队。”
韦德庆点点头,他知道。刚才守城门处已经有人告诉过他,韦德庆扫了一眼店内,指着掌柜地脸冷冷道:“吃吃饭并无什么不妥,但你们这样强占生意,还打伤掌柜,这就不行,把店门打开,不得独占酒楼,还有你们地马,都请牵到后院去。”
士兵们平时在军营不准喝酒。但在外面夫人却放纵他们,蔺九寒也睁只眼闭只眼不管,这些士兵喝得正畅快,忽然见来找茬地,一个个都围拢上来,片刻,酒楼门口便堵了一两百人。将韦德庆十几人团团围在中间,甚至一些性子烈的还拔出了刀。掌柜见势不妙,哆哆嗦嗦向旁边溜去,西凉军也不管他,只围着韦德庆横眉怒视。
韦德庆在大群如狼似虎的西凉军围困下却毫无惧色,他挺直了腰昂声道:“请你们使者下来。我有话说。”
“你有什么话说?”裴莹慢慢从二楼走了下来。士兵们立刻闪开一条道,不少人的拳头却捏紧了。只要这个人言语中有半点冒犯夫人,他们就会毫不客气上前将他揍扁。
裴莹走到他面前,打量他一下,淡淡笑道:“我便是凉州张都督派来开阳地使者,我们在此吃午饭,用六百贯钱包下松鹤楼一个半时辰,掌柜的也答应,这是光明正大之事,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韦德庆见使者竟是一个十分美貌的女子,他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诧异,但诧异很快便消失,他向裴莹长施一礼,肃然道:“在下开阳县兵曹韦德庆,见过张都督使者。”
旁边的西凉军见他竟是一个小小的县兵曹,连最小的九品芝麻官都谈不上,只是一个负责治安的小吏,不少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裴莹摆了摆手,命士兵们安静,她微微笑道:“韦兵曹可是韦尚书派来迎接我们。”
“非也!”韦德庆摇了摇头道:“在下负责开阳县治安,有百姓告诉我,松鹤楼有人驱逐他们吃饭,本兵曹特来办案。”
“那现在误会澄清了,韦兵曹可以回去了吧!”
韦德庆冷笑了一下,“事情虽然不大,但贵使既然来开阳作客,就应客随主便,食宿自然有官府安排,又何苦与民争斗,坏了西凉军的名头呢?望贵使约束手下,不要再让我来第二次。裴莹见他在数百西凉军杀气腾腾的围困下居然还能侃侃而谈,毫无惧色,而且忠于职守,也不由有些佩服他的胆识,便温和地笑了笑道:“韦兵曹地金玉之言本使记下了,我定当让士兵们遵循大唐律令。”
她轻轻一挥手,“把店门打开,让松鹤楼照常营业,弟兄继续吃饭喝酒去吧!”
西凉军士兵们见没什么事了,又都各自回到座位上,继续喝酒划拳,声音反而更加响亮,酒楼里喧闹一片,门是打开了,可谁又敢进来,韦德庆皱了皱眉头,却也无可奈何,大唐律令中可没有任何一条说不准吃喝时说话、不准牵马进酒楼,他心中暗暗叹一口气,便向裴莹拱拱手,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酒楼外奔来了一行人,正是韦谔派来迎接张焕使臣之人,都是韦家重臣,为首是少府寺卿韦度,其次还有韦家副家主、韦谔的三弟开阳郡刺史韦评,以及陇西郡刺史韦让,这可是非常高级别的礼遇,仅次于韦谔亲自来迎。
韦德庆见状,自知职务卑小,立刻悄悄闪到一边,从后门出去了
韦谔昨天便接到了从武威郡传来的飞鸽信,说张焕有诚意议和,已派使者来开阳郡,当城门军一禀报使者到了,韦谔立即派人来迎。
韦度是认识裴莹的,他愣了半天,刚想开口问话,却忽然想起自己是来迎河西使者的,他左右张望,却不见仪表威严的使者在哪里?
裴莹知道他在找什么,便上前轻施一礼,微微笑道:“在下裴莹,正是凉州张都督所遣使者,各位可是在寻我?”
“是你?”几个韦家地重臣一齐张大了嘴巴,惊讶得目瞪口呆。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一百四十七章 裴莹出使(下)
韦谔的书房是第一次有女人进来,而且是与他面对面相坐,在尊卑等级极严格的唐朝,这是不可思议的事,但韦谔却并不以为意,裴莹是张焕的全权代表这固然是一方面,但韦谔却关心的是张焕为什么会派裴莹来做使者?
他很清楚,张焕绝不是一个头脑冲动、感情用事的人,相反,他深谋远虑,做事果断狠辣,是自己的劲敌,他甚至比段秀实更可怕得多,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处理两个势力最后的利益分置时,却派了一个女人来,这不得不让韦谔深思张焕的真正用意。
毋容置疑,裴莹必然已是张焕的女人,虽然没有听到他们之间有婚嫁之说,那也只是裴俊没有对外宣布罢了,等一下!裴俊,韦谔的思路定格在了这个名字之上,他的脑海里象电光矢火一般,猛地恍然大悟,张焕哪里是让裴莹来谈判,他分明是借这件事向天下宣布,他已是裴俊之人了,那、那裴俊会不会就顺势插手进陇右来?
韦谔一阵心慌意乱,他已经意识到,陇右要进入多事之秋了。
事实上,他猜得八九不离十,裴莹虽然是张焕全权代表,但张焕并没有给她什么具体任务,也没有告诉她什么谈判底线,只是吩咐她代表自己给老夫人拜寿,从而缓和河西与韦家的关系,但有一点裴莹却很清楚,她现在是代表了整个河西,而不是裴家的女儿,所以,当裴莹被韦谔隆重地迎进府中,请进书房时,她没有丝毫的谦让,更没有什么侄女对世叔的恭敬。
她取出一封张焕的亲笔信,轻轻推给了韦谔道:“韦尚书。这是我家都督写的信,他要说的话都在信中。”
韦谔的思路又回到了河陇,他抽出张焕地信,匆匆地看了一遍。信的内容很简单。但语气却很诚恳,对他们之间发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表示遗憾。愿意两家修好,共同对付吐蕃。
至于修好关系所须地一些利益交换却只字不提,看完信,韦谔又微微一笑道:“除了这封信,张焕都督还有什么别地话让裴小姐捎带?”
裴莹抿嘴一笑,“我此次前来有两个目的,一是给我家都督带信,二是替张都督为老夫人拜寿。除此之外,再无别地事情。”
韦谔暗暗点头。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张焕让裴莹出使开阳是项庄舞剑,是意在裴公。
他沉吟一下,又忽然笑问道:“你们是否已经成亲?”
裴莹的脸上布起一圈红晕,显得略有些羞涩。但这羞涩在一霎时便消失无踪。她点点头,坦然道:“如果韦尚书愿意。称我张夫人也未为不可。”
韦谔呵呵大笑,“如此,老夫就恭喜你们了,明日我会准备一份贺礼,当初张焕对我韦家有恩,我一直都未谢他,正好可趁这次机会一并感谢!”
裴莹站起身轻施一礼,“多谢韦世叔关心,我现在想去见老夫人,不知可方便否?”
韦谔点头,他叫来一人,命他带裴莹去了内宅,裴莹走后,韦谔又立刻把蒋涣请来,蒋涣在韦府已经住了四五日,几次想返回京城都被韦谔挽留,韦家之事样样都和他商量,蒋涣就象一个溺水之人,挣扎了几次便彻底沉入水底,现在他已经正式为韦党骨干。
听了韦谔的述说,蒋涣沉思了片刻道:“张焕是个聪明人,他应该知道韦家与他和解是有目的,而他也必然有求韦家,别的不说,河西粮食自给不足,这就是他的软肋,按理他应乘机提出要求,与韦家达成真正的和解,可他在两个使者的往来中都丝毫不提此事,所以我以为他无非有两种考虑,一是在等韦家先开口,其次他是在拖。”
“拖?”韦谔有些不解,“蒋兄能否说得明白一些。”
蒋涣淡淡一笑,“如果我没猜错,张焕现在是用拖地策略,他是想等崔、裴两家出面调停,让自己成为崔、裴两家所争夺的一颗棋子,彼一时他无根基,怕别人乘机吃掉他,所以拒绝崔、裴两家地拉拢;而此一时他已有河西为后盾,自然是大树下面好乘凉了,借崔、裴二人之手来谋取陇右,韦尚书,此人深谋远虑,若不早除,必成心腹大患。”
韦谔又想起张焕派裴莹出使的用意,他低下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且说裴莹被带到内宅,韦老夫人早派了孙女韦若月前来接引,韦若月和裴莹年纪相仿,是韦清之妹,长居京城,这次是祖母过寿才特地赶回老宅,她与裴莹、崔宁、长孙依依以及楚明珠四人十分要好,今天在他乡遇故知,两人分外亲热。
韦若月的话不多,十分文静腼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听众,今天也不例外,两人手牵着手向内宅里走,一路上她就听着裴莹地感慨。
“你知道我在天宝县遇到谁了吗?杨飞雨,你想不到吧!几年前长安都说她自杀而亡,没想到她竟然会在大唐最偏远地小县出现。”
“哦,杨飞雨,我们还跟她学过琴呢!”
“是啊!那年上元夜,她在贵妃楼上弹一首霓裳曲,倾倒三千太学生,被誉为风华绝代第一人,可惜她嫁错了郎。”
“哦,她真是太不幸了。”
裴莹秀眉一皱,有些埋怨地道:“你别老是哦哦哦的,接下来难道还想曲项向天歌不成?说说你自己。“哦,可是我没什么好说地。”
“那就说说别人。”裴莹忽然想起一事,她不露声色问道:“崔宁怎么样了?”
“她啊!我也好久不见她了,听说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哪里也不去,依依去看过她,说她瘦的厉害,还想出家。”
裴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默然无语,再也不说话,一路心事重重地跟着韦若月进了韦老夫人所住的内宅。
在韦家,韦老夫人便是天。她是韦家事实上的最高统治者。韦家上下没有人敢拂她的意,只是她从不过问韦家外事。长年生活在韦家内宅一个狭小的***里,她最心疼之人便是她地长孙韦清,从小就把他当作自己的心肝宝贝,一直住在内宅里,生活在女人堆里,甚至现在韦清已经二十几岁,她仍不肯让他到外面去住,去年韦清被抓。受了点委屈,韦老夫人更是心痛无比。这一年来对他百般疼爱,韦谔想让儿子从军却被老夫人痛骂一顿。
裴莹走进金壁辉煌的韦家内堂,只见韦老夫人坐在一张紫檀榻上,身着赤红色的团花锦袄,满头银丝上插满了珠翠。面目慈祥。正含笑看着她走进,在她身后数十名媳妇孙女环绕左右。而韦清则坐在她左侧,正眼光复杂地看着她,在老夫人地另一边却是蒋涣地女儿蒋英。
裴莹是认识蒋英的,她悄悄向蒋英一笑,便盈盈向老夫人跪倒,娇声道:“孙女莹儿向老祖母祝寿,祝老祖母寿比南山,长命百年。”
韦老夫人高兴得呵呵大笑,连忙对韦清道:“还不快把你妹妹扶起来。”
韦清应了一声,刚要站起,旁边蒋英却动作迅速,先一步上前将裴莹扶起,并笑道:“裴小妹几个月不见,倒越发俊俏了。”
韦清追求裴莹,满长安皆知,她蒋英怎会不晓?
韦老夫人微微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心中有些不喜,她最反感就是女人妒,从见到蒋英地第一眼起,韦老夫人就不喜欢她带点阴骛的目光,觉得她配不上自己的孙子,但这是儿子为了韦家利益而结的亲,她就不多说什么了,大不了再让孙子再娶几个他喜欢的女子做平妻。
裴莹是所有世家女孩儿中她最喜欢的一个,她嘴巴甜,懂得体谅老人的心,尤其去年自己遭难时搭乘她的船去长安,韦老夫人早就将她视为自己孙媳妇,在她心中,裴莹比现在这个吊角眼孙媳妇强上百倍,人家父亲可是左相,难道和左相联姻还比过一个小小地侍郎吗?
韦老夫人心中不满,脸上却不表现出来,她轻轻咳嗽一声,又便将裴莹招到自己身边,心疼地搂着她道:“这冰天雪地的,还难为你从长安跑来给我祝寿,你早说一声,我就让清儿接你去,说好了,就在我这里住上几个月,我让清儿陪你到陇右转转去。”
旁边地蒋英听她对裴莹清儿长清儿短的,自己来陇右也有好几天了,却从未听她说过让韦清陪自己去陇右转转,虽然不敢发作,但脸却沉了下来,一双吊脚眼显得更加阴骛。
裴莹有颗玲珑心,她见老夫人误会自己从长安来,又见蒋英脸色不豫,更重要是自己身后的韦清,他那种痴热的眼神几乎要刺穿自己后背,她心里当然明白这其中关键,是韦老夫人依旧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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