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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135 高月(当代)
“外援!”苏尔曼态度坚决地说出了他心中的话,“是地,我们必须得到外援才能渡过难关,不管是大食地援助还是大唐的援助都不重要,重要地是我们必须先生存下去。”
江慕贺达干呵呵地笑了起来,“那国师认为是得到大食援助的可能性大还是得到大唐援助地可能性大?”
苏尔曼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其实我也并不反对得到大唐的援助,只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如果药罗葛灵还在翰耳朵八里或许还有可能,但药罗葛灵已经东去,那大唐的物资就不会再给我们了,所以我们只能从大食那里得到一点希望。”
“大食?”江慕贺达干摇了摇头,不屑地说道:“既然大食自称是我们的盟友和兄弟,那他就应该象兄弟一样地对我们才是,可是到今天为止,他们连一粒米一两茶叶都没有送来,这叫我怎么相信他们。”
“宰相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吗?”苏尔曼慢慢地将江慕贺达干的思路引向他今天来的目的了,“难道宰相忘了叶哈雅说过的话吗?”
“国师是说我们不够勤劳一说吗?”
“正是这个原因。”苏尔曼将身子向前移了一下,低声道:“其实大食人并不一定要我们去攻打大唐,只要我们做出一个姿态,比如灭了大唐所支持的黠戛斯人,让大食人看到我们尚武的精神就足够了,粮食一定就会源源不断地送来。可是根子就出在我们的可汗身上,他太沉溺于酒色了。”
说到这里,苏尔曼停了下来,他迅速地瞥了一眼江慕贺达干,见他低头沉思不语,便知道他已经对自己地话感兴趣了。他忽然一咬牙道:“我今天专程来拜访宰相,就是想和宰相商量我们回纥有没有重立可汗的必要。”
“重立可汗?”江慕贺达干猛地抬起头注视着对方,他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和苏尔曼目光一触。两人竟同时嘿嘿地笑了。
“他真是想杀我?”颉干迦斯霍然回身,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江慕贺达干。他一反颓废的常态,气势咄咄逼人,使回纥王宫内充满了肃杀之气。
江慕贺达干肯定地答道:“是这样,他中午来见我,说了很多。最后的结论就是要求与我共谋,重立新可汗。”
“他是不是说,支持你为新可汗?”颉干迦斯冷冷道。
“他是这样说的,但臣想稳住他,以免他狗急跳墙,所以敷衍了他几句,臣忠心于可汗,天日可见,怎么可能背叛可汗呢?颉干迦斯一言不。他地目光变得阴鹜起来。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如果他江慕贺达干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苏尔曼又怎么敢来找他呢?而且苏尔曼找他时是中午,可现在已经到了晚上。中间相隔这么长的时间他又在想什么?不用说,他也在想当回纥可汗地可能性了,只不过手中无军权才不敢造次罢了。
过了半晌,颉干迦斯才淡淡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江慕贺达干心中十分紧张,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迟疑一下道:“他说我们回纥当务之急,一是铲除黠戛斯人,另一件事就是及时灭掉药罗葛灵,以免他们被大唐扶持壮大,成为祸根。”
灭掉药罗葛灵其实是江慕贺达干自己地意思,他借苏尔曼的意思说了出来,颉干迦斯没有立即回答他,偏殿里一片肃静,颉干迦斯沉思了良久,才缓缓说道:“黠戛斯人是色厉胆薄之辈,做不了大事,可暂时不用理会,但药罗葛灵确实是一大祸根,必须尽早灭掉,开春后我就会派兵征伐他们,此事你就不用过问了。”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柔声对江慕贺达干道:“你把精力放在内政上,好好安抚逃难的牧民吧!”
江慕贺达干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可汗对他地温和态度使他心中感动不已,他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声音颤抖着道:“臣愿为可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颉干迦斯待江慕贺达干离开,脸上温和的笑容陡然消失了,他转身急命侍卫道:“令右杀大将军即刻来见我。”
片刻,回纥右杀大将军班达盖快步走进了宫殿,他躬身行礼道:”参见可汗。”
颉干迦斯眼中杀机横现,厉声下令道:“你立刻调集军队,给我包围苏尔曼的府邸,包括苏尔曼在内,凡在他府邸之人一律杀绝,不留一个活口,若搜出什么名单,立刻报告于我。”
“遵令!”班达盖转身便走,颉干迦斯忽然又叫住了他,他沉吟片刻,冷冷道:“还有,江慕贺达干也给我一并杀了。”
苏尔曼府中的小客堂内热气腾腾、喧闹异常,五十多名与他志同道合济济一堂,这里面有摩尼教高级教士,有粟特大商人,有回纥贵族以及七八名身着军服的回纥将领,江慕贺达干称病未来,只派了侄子代表自己前来参会,这让苏尔曼很不高兴,暗骂其油滑,不过苏尔曼也知道,在没有明确能够登位之前,江慕贺达干是不会轻易抛头露面,可一旦大局已定,江慕贺达干会比谁都积极地冲在最前面,就如同一年前的颉干迦斯一样。
他见人基本上已经到齐,便重重咳嗽一声,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苏尔曼清了清喉咙便开门见山道:“各位,咱们长话短说,只讲要紧事,这次重立可汗一事情况紧急,不能再久拖,时间都定在后天。”
他话音刚落,房间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轰!地炸开了,后天!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组织,谁做什么?先做什么?一样都没有安排好,后天就要开始,这不是捣乱吗?苏尔曼当然知道众人的疑虑,不过他并不担心,这次真正出面的不是自己,而是江慕贺达干,只要自己把气氛闹起来,江慕贺达干自然会接着做下去,至于该怎么做,他已经有了初步方案,况且还有明天一天呢!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从容安排。
“我今晚叫各位来是想先透个底,这次重立可汗,咱们兵微将寡,要想成事只能依靠城外地十几万难民,所以从今天晚上开始,各位就要回家组织自己地家丁,准备配合我明天的命令。”说到这里,苏尔曼取出一册本子,递给众人道:“按照顺序来,每人把自己家里可动用地财力、人力写上,将来论功行赏就看这个。”
就在这时,门外砰!地传来一声巨响,就仿佛平空打了一记闷雷,一下子将房间里的所有人惊呆了,随即喊杀声如潮水般涌来,瞬间便冲至院中,几声惨叫声惊醒了所有地人,房间里顿时大乱,众人争先恐后向外奔逃,但已经完了,大门和窗户被撞开,闪动着带血的寒冷的军刀,无数黑影已经将客堂包围得水泄不通,苏尔曼惊得目瞪口呆,他忽然反应过来,纵身向左面的窗外跳去,他知道那里有一处通向府外的暗道。
嘭!地一声,苏尔曼的身躯撞碎了窗户,跃出了窗外,但不等他身躯落地,他便看见了空中出现了数把冷森森的长刀,一齐向他脖子狠狠剁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苏尔曼恍惚的神思在离开躯体瞬间,他仿佛看见了萨珊王朝的宝座出现在金光四射的空中,他本能地伸手向上抓去,可是他的上方只有一片黑沉沉的夜空,慢慢地,苏尔曼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大治七年一月,回纥国内生了严重的流血事件,国师苏尔曼阴谋叛乱,企图重立新可汗,被颉干迦斯察觉,颉干迦斯抢先下手,当天晚上派兵包围了苏尔曼的府邸,将正在府内参与密谋的五十余人全部杀死,颉干迦斯随即在翰耳朵八里动了血腥清洗,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人,一连三天,翰耳朵八里笼罩在一片血雨腥风之中,这次清洗共计四千余人被杀,成为继登利可汗被杀后回纥又一次血腥的内讧,药罗家族几乎被屠杀殆尽,但另一方面,从这次屠杀中也收刮到了几万石存粮,解了翰耳朵八里的燃眉之急。
大治七年的一月注定是多事的季节,大食与回纥的内部相继生了内讧,不同的是大食的内讧使这个阿拉伯帝国打开了向上的通道,走进了全盛时代,而回纥的内讧却使这个草原民族陷入到更加深刻的衰落之中。.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五十三章 微妙的信号
光阴荏苒,时间渐渐推移到了大治八年的三月,就在这个月的月初,大唐即将举行一次规模空前的大朝,这次新年大朝和从前只有四品以上官员才拿得到朝议内容不同,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经定下了基调,几乎所有的官员都知道这次新年大朝的重要性,大唐皇帝陛下将在这次三月大朝上正式册封太子,但太子册立谁却没有明说,可宫中已经传出信息,太子必然是李琪无疑。
立储对历朝历代都是一件关乎国本的大事,这对今天的大唐也同样至关重要,从七年前张焕初登位时起,立太子的呼声就接连不断,但张焕却以皇子年幼为由,迟迟不立太子,众臣也知道他不想轻易做出这个重大的决定,但此时的张焕已经近四十岁了,他的两个最大的儿子雍王琪十六岁,赵王十二岁,皆到了明事理的年龄,如果再不定下来,一旦引王储之争,那是谁也不想看到的悲剧,因此,张焕在经过近七年的思考观察,终于下定了决心。
晚上,夜幕刚刚降临,崔家的家主崔贤便来到了目前崔家资格最老的崔寓的府中,崔贤已经从儿子离家的事件中恢复过来,从他最终与房宗偃达成由次子崔昭迎娶房敏的决定,便可看出崔贤对儿子让步了,事实上他一直后悔将儿子赶出家门,但又有什么用呢?崔曜在远隔万里之外的巴格达,音信渺茫,只是从去年五月来出使来大唐的大食特使阿古什的口中得到了一点消息,儿子在巴格达很忙,他已经近一万名学生,学习汉语,学习东方的历史。
崔贤无语了,这意味着长子可能再也不会继承崔家的基业。他陷入了极度的沮丧中。悔恨和痛苦,一直到半年后,他才渐渐从自责的痛苦中慢慢走出。
今天崔贤是接到崔寓的紧急口信,下朝后便直接来到崔寓府中,自从崔圆去世后,崔寓就担起了崔家精神领袖地重任,他是大唐七相之一,资历深厚,在朝廷中拥有广泛地人脉。但他从来都很低调,在崔圆时代他就仿佛是崔圆的影子,在担任家主短短的几年内,他始终使崔家保持着一种和他一样的低调作风,直至他将家主的位子让给崔贤,崔寓依旧是保持他的影子风格,只不过这个影子在崔圆去世后突然放大了几倍。
崔寓的府邸位于平康坊,也就是当年李林甫闹过鬼的旧宅,他在这所宅子里住了六年。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怪异之事,此刻崔寓正在书房里奋笔写着什么,门外忽然有管家禀报道:“老爷,家主来了。”
“让他进来。”崔寓急忙写完最后两个字,便将所写的东西翻转过来,他暂时不想让崔贤看到他写地是什么。片刻。崔贤快步走进了书房,上前施了一礼道:“参见二叔。”
“自家人就不用客气了,快快请坐。”
一名侍妾给崔贤铺了软垫,又给他端上一杯茶,待侍妾退下,崔寓这才瞥了崔贤一眼,微微笑道:“你知道今天我紧急叫你来是什么事吗?”
崔贤端起茶杯沉吟一下便道:“可是为后日册立太子一事?”
“这也算是一件事吧!”崔寓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讲第二件事,而是停在了册立太子一事上。“你认为这个太子会是谁?李琪还是李?”
提到册立太子之事。崔贤脸上地沮丧之意流露无遗。“这还用问吗?我们地元妃争不过裴家地皇后。这太子之位自然是裴家赢了。”
作为家主。崔贤也十分重视家族地兴盛。现在朝中地形势已经不像多年前崔、裴两家独大。事实上。当年地七大世家都已经没落了。裴家地没落在于裴俊几个儿子地分裂。导致裴家人心散了。而有能力地裴明远又一直在常州做官。对于家族事务鞭长莫及。裴佑又没有魄力。无法重新凝聚裴家地人心。至于崔家。崔贤从不认为这是自己地责任。他一直认为崔庆功地背叛导致崔家地彻底没落。当然。最重要地原因是当年皇上对世家地压制。从科举上便可看出。这几年被录取地世家子弟越来越少了。崔家甚至连续两年都没有人能中榜。裴家也是一样。
尽管世家已经走向没落。崔家和裴家一样。心怀不甘。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任皇帝地身上。所以两家对于太子之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崔家将希望一直寄托在崔宁地儿子李地身上。直到昨天宫中传出消息。张焕已经在请人教习李琪礼仪了。崔贤这才彻底死心了。崔家最终败给了裴家。他长叹一声道:“三十年后。裴家必有复兴之机。而我们崔家算是从此沉沦了。”
“家主又何必这么悲观呢?”崔寓淡淡一笑道:“据我看来。崔家不会就此沉沦。而裴家也不可能再重新崛起。”
崔贤听出叔父话中有话。他连忙追问道:“这是为何?”
“这就是我今天叫你来地第二件事。朝廷地权力架构即将生一些微妙地变化了。”说到这。崔贤将桌上所写地书信又翻转过来。神情有些萧索地说道:“这次大朝不仅是册立太子那么简单。皇上恐怕是要重新换相了。”
“换相?”崔贤大为惊讶,一月时张破天正式退仕,紧接着二月楚行水告老还乡,这才隔多久,又要换相了,着实让崔贤大吃一惊,他连忙问道:“那这次是谁下台?”
“皇上没有明说,他只是有感而,希望相国最好由五十岁左右地官员来担任。”崔寓微微一叹道:“这其实就是说给我与裴佑听,他是想让我们自己辞去相国之位。”
崔贤沉吟一下便道:“或许这只是皇上无心之言,其实并没有换相地意思呢?”
崔寓摇了摇头,有些感慨道:“君无戏言,我与他共事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他吗?这是他蓄谋已久之事,一步一步还相,先是张破天。再是楚行水。这两个都是与他私人关系极深之人,先换掉他们,再来换崔、裴两家相国也就顺理成章了,不过我们做了快八年的相国,确实已是少有了。”
崔贤沉默了,他想到了自己,张破天退仕,皇上任命胡庸为兵部尚书,这是提拔嫡系从龙派。而楚行水退相,推荐房宗偃为礼部尚书,这又是楚行水派势力地延续,从这两人的接任来看都是为了平衡朝中势力,那么二叔辞相位,应该是自己接任才对,从资历上来说,他崔贤曾担任过蜀郡刺史、汉中刺史、太常卿,现在又是光禄寺卿。出任相国是绰绰有余了。
想到这,崔贤地目光变得热切起来,崔寓如何不懂侄儿的心思,他暗暗叹了一口气,谁说龙生龙、凤生凤的,自己大哥是何等老谋深算。可他地儿子却是如此愚蠢,难道他看不出立太子和换相其实是一件事情吗?为什么拖了八年才换相,直到现在才立太子,再深想一下,张、楚、崔、裴四相先后换掉,这不就是四大世家地彻底覆灭吗?自己的侄儿居然还梦想接替自己入相,蠢啊!
当然,张焕并没有明着说要他崔寓、裴佑辞职,也没有限定时间。那只是不想撕破脸皮。如果他们不知趣、不识相,那张焕必然又要动一次考试作弊事件来清理官场了。
五十岁的相国。这只不过是一个微妙的信号。
大明宫紫宸阁的御书房内,张焕正在看一份关于回纥局势的最新报告。去年一月,回纥内部生了严重的内讧,使回纥的粮食危机显露无遗,三月,颉干迦斯派三万大军进攻东回纥,药罗葛灵以四万人迎战,两支军队在克鲁伦河南岸的草原上生了惨烈地战斗,最后以东回纥的惨胜而告终,那一战双方阵亡五万人以上,使得东西回纥都元气大伤。
事隔一年,翰耳朵八里再次出现了调兵的迹象,根据在翰耳朵八里的密探报告,这一次,颉干迦斯调兵人数不低于五万军,五万大军,这几乎是颉干迦斯最后的本钱了。
张焕又从桌上找到另一本奏折,这是药罗葛灵两个月前写来,是恳求大唐援助军械物资的一本奏折,在这本奏折中提到了一个细节,今冬依附可敦城的牧民增加了三十万人,看来,这就是颉干迦斯要倾兵而出的根本原因了,此消彼长,他再不灭掉东回纥,草原上就没有他颉干迦斯的立足之地了。
张焕背着手慢慢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春意盎然地景色,一晃他今年已经快四十岁了,执掌大唐进入第八个年头,这八年来大唐的国力得到极大的展,土地改革已经步入正常轨道,官仓官库中钱粮充足,米价跌到二十五文每斗,如果除去物价因素,这其实已经达到了天宝初年的水平,国富民强,尽管人口还所有不足,但人口的繁殖没有两代人的积累,是恢复不了全盛时地五千万水平,两代人,那至少也要三五十年后了,等不了这么久了,张焕忽然生出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他已近中年,难道还要再让他等十年不成?
再说,经过八年的国力恢复,财力物力都有了一定的基础,他军权在握,现在是到最后清算世家的时侯了,还有回纥,两年的围困和内讧,翰积弱已深,也可以动手了。
想到这,张焕毅然回到桌上,提笔写了一纸手谕,命道:“让杜梅派人将此手谕火速往黠戛斯部。”
处理完回纥之事,张焕草草用了午膳,小睡片刻,又开始了下午的朝务,这时,一名宦官前来禀报:“李翰林和雍王殿下求见陛下。”
“命他们进来。”张焕放下笔,面带微笑地等候李泌和儿子李琪的到来,正如朝中所传,张焕最后的决定就是立嫡长子为储君,这是众望所归,李琪仁孝温恭、动必由礼,而次子李长得孔武有力,性格坚韧**。和他颇为相似。从个人感情上他更加喜欢李一点,但是国之根本岂能以他个人地喜好而改变,他要地绝非是一个锐意改革的继承,在经历自己数十年地大治后,张焕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继承他国策地守成,能将他农商相济地国策延续下去,直至大唐最终走向盛世,同时,他要的又是一个宽容仁厚。能遵循儒家以仁礼治国的原则,能善待天下百姓、能善待文武群臣、能善待自己兄弟姐妹的仁君,嫡长子琪正符合这个条件,这也是他和相国们反复讨论后的结果。
片刻,李泌和李琪快步走了进来,这几天李泌的心情极好,皇上终于决定立雍王为太子了,他对这个决定极为赞成,他的想法和张焕一致。他也强烈主张张焕之后的继承实行萧规曹随的治国方略,不要轻易改变各项国策,最多只是微调以完善,这样经过两代君主地延续,大唐君相制衡、三省制衡的原则才能真正确立下来,形成一种深入人心的道德伦理的信念。才能在几百年后仍然保持旺盛的生命力,这其实也就是三省六部的精髓所在。
“臣李泌参见皇帝陛下。”
“儿臣参见父皇。”
张焕见儿子精神饱满、仪态从容,心中感到十分安慰,他命宦官赐了坐,又笑问道:“后日皇儿就要开始面对天下之人,心里可曾紧张?”
李琪微微欠身对父亲答道:“儿臣以平常心面对,不以荣耀而喜,不以升迁为傲,严格约束好自己及属下。自然就没有什么紧张。”
张焕点了点头。儿子的回答还算让他满意,做太子关键是要修德。以德服人,看来他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张焕沉吟一下又道:“虽然时间还早,但为父还是想提前告诉你,十月父皇要去碎叶巡视,同时在拓折城与大食哈里会晤,正式签署两国间的和平条约,可能会有半年时间不在长安,届时为父会将社稷暂时交给你监国,再命相国们辅佐于你,所以这几个月父皇会拿一些国事给你处理。”
张焕这几句话说得极为平淡,但旁边的李泌心中却如惊雷滚过,脸色霎时大变,他忽然意识到了皇上深谋之远,从前年便决定两年后去西域会晤大食国君,这岂不是说他早就决定今年换相、册封太子吗?
如果说换相是重新布局大唐权力构架地开始,那册封太子就是吹响了向世家动进攻的号角,那么,皇上在这个时候离京去西域巡视,又隐藏着什么更深的用意呢?
李泌的脸色大变被张焕察觉了,他迅速瞥了李泌一眼,依然不露声色对儿子笑道:“父皇既然决定后日正式册封你为太子,那你也应该搬到东宫去住了,这些日子你一直在学习礼仪,父皇觉得也没有什么必要了,所以明天你就放松一下,上午先去东宫好好游览一番,下午再带上你的弟妹和平姨去西内苑骑马射箭,知道吗?”
李琪连忙起身对父亲深施一礼,“儿臣谨遵父皇之命。”
“去吧!”张焕笑着摆了摆手,“你母后这几天思念你甚切,去探望一下她,让她为你感到高兴。”
说着,他又对李泌施了一个眼色,示意他留下来,待李琪告退后,张焕便对李泌道:“这次琪儿入主东宫,先生是否愿意出任太子詹事一职呢?”
太子詹事也就东宫百官之长,虽然是太子时期没有什么实权,但往往在太子登位后,就会被提拔为一国之相,职位十分重要,不过前年张焕大刀阔斧改革官制,已经裁去所有的王府属官,东宫地闲官也裁去大半,仅保留三太三少等荣誉职务,以及一些重要的辅佐官,太子詹事也是保留的官职之一,正三品衔。
李泌立刻摇了摇头,“多谢陛下的厚爱,只是臣今年已经年近七十,就算做了太子詹事,又岂不让人诟病?所以臣想来想去,决定辅佐太子到十八岁,臣就正式归隐,请陛下成全。”
张焕又笑了笑,“那先生就担任两年的太子詹事如何?待皇儿满十八岁,朕答应先生归隐。”
李泌沉思片刻,忽然问道:“臣想问一下,如果臣为太子詹事,那谁又为太子少詹事?”
太子少詹事也就是接任太子詹事的选官员,事实上也就是将来的相国候选人,张焕既然只让自己当两年太子詹事,那么担任太子少詹事的官员也就极为重要了。
张焕暗暗点头,李泌果然厉害,竟然看透了自己让他做两年太子詹事的真实用意,他也不隐瞒,便坦率地告诉了他,“太子少詹事朕已经决定让中书舍人韩愈担任,朕也不隐瞒先生,韩愈资历稍稍嫌浅,从中书舍人一步提拔为太子詹事不太合适,所以朕就想先让他先做两年太子少詹事作为晋升阶梯,这件事朕昨天已和本月执政事笔地韩相国商量过,得到了他地同意。”
说到这里,张焕话题一转,回到了今天召他来的主要议题上,“今天朕请先生来,主要是想先通告先生一下,朕已酝酿了五年地土地实名制将正式从四月一日起推出,由御史台和土地田亩监联合执行,用三年时间完成土地的实名登记。”
张焕说出这个决定,李泌地心也随之沉入了深渊,说明刚才他的猜想是正确的,皇上真的要对世家动手了,所谓土地实名制貌似向全国执行,但事实上普通百姓授田时本来就是实名制,而寻常中小地主虽然占有比授田要多的土地,可是他们可以通过军功、协助办学、协助孤寡等办法得到勋官,只要不是太过分,也大多能过得去,其实说白了,这个所谓的土地实名制就是针对各大世家的最严厉手段,变相没收他们的田产,打个比方,崔家占有土地一万顷,以崔圆曾官至一品太师为例,他的永业田是六十顷,加上职分田十二顷,也不过七十二顷,那他崔家这一万顷土地又该怎么个实名制法,全部给家主崔贤吗?他当然想要,可是他又担得起这个万顷土地的资格吗?就算平分给崔家族人,崔家子弟大多是没有官职的平民,也就每人三十亩的标准,也远远占不了一万顷土地,顶天了也就千亩土地左右,剩下的要统统收回,或课以重税逼他们交回,所以土地实名制的律令一,其实就是一场全国范围内的侵占土地大清理,张焕初登基时皇位不稳,没有动,他一直忍了近八年时间,才终于等到现在时机的成熟。
剥夺世家的土地,也就是夺去了世家赖以生存的基础,世家离最终分崩离析不远了,但让李泌感到心惊胆颤的不是土地实名制本身,而是张焕三个月后就要离京去西域会晤大食哈里,这真是一种时间上的巧合吗?李泌知道,土地实名制必然会激起各大世家的强烈反弹,他望着张焕坚毅的脸庞,心中忽然生起了一丝莫名的惊惧。
大治八年三月五日,在三月大朝上张焕正式册封嫡长子琪为东宫太子,大唐储君确立,也就在同一大朝上,韩却出人意料地宣布,将在全国范围内实行土地实名制,天下臣民,皆应登记田亩范围,以明无主之地。
此法令一出,震惊了朝野内外。
(名门离全本已经不到十章了,离结局越来越近,可是名门离四十万推荐票还差四千五百票,焦急啊!其实老高每天基本上是零点更新,这时大家手中都应有推荐票才是,恳求大家看完后,回到书页,点一点推荐,看在跟书一年的情面上,满足老高完本前的最后一个心愿吧!合掌致谢。)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五十四章 裴莹的忧虑
四月的草原正是万物生长、牧草鲜嫩的季节,河畔上是一片崭新娇绿的草色,在茂密的草丛中,开满了蓝色的马兰花,粉色的小喇叭花,小瓣的猫眼儿花和素淡的野菊花,还有狼尾巴草挑起小旗,一阵和风吹过,花儿草儿们纷纷点头哈腰,这里是漠北的剑河沿岸,郁郁葱葱的草原一望无垠,如大海似的伸展,随处可见一群群牛羊在低头悠闲地吃草。~~. ~~
忽然,草原上响起了闷雷一般的马蹄声,只见北方一大片黑云飘来,铺天盖地地遮掩了天地,黑云逼近,这竟是一支超过万人的骑兵队,密密麻麻看不见边际,为一面黑色大旗,上面的斗大红字犹如泼上鲜血,竟是用汉字书写,黠戛斯三个大字。
剑河也就是今天叶尼塞河,这里是黠戛斯人世代居住的土地,数十年前他曾被回纥赶到夷播海以北贫瘠的土地上,但在大治五年,被唐军武装的黠戛斯人抓住了回纥企图南征的机会,重返剑河流域,并击败了前来围剿的回纥军,在祖地重新站稳了脚跟,几年的苦心经营,黠戛斯再次出现了人畜兴旺的局面,不过去年的雪灾也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大军慢慢放缓了前进的步伐,为的大将正是黠戛斯忠雄可汗苏达罗,他年近五十,仍然身着一身盔甲,铁盔下是一双冰冷的目光,在三天前,他接到了大唐皇帝令他出兵翰耳朵八里的命令,尽管他不想在春天时出兵,但他却找不到理由拒绝,无奈之下,他只能亲率一万骑兵南下,他也知道这一万骑兵没有什么作用,但至少可以在大唐皇帝那里交代了。
自从黠戛斯人兵困翰耳朵八里。又击败回纥人的围剿后,苏达罗渐渐变得骄横起来,对日渐衰弱的回纥他不再放在眼中,时常派兵去袭扰回纥人的零星部落,掳掠大量的回纥牧民为奴,尤其在去年占据小海(今贝加尔湖)后,苏达罗的野心突然放大了。他开始渴望统治漠北,取代回纥成为草原的主人。
苏达罗就象一个乞丐突然得到万贯家财,一种扭曲地、暴户似的心态让他变得不可一世,他也不再象从前那样对大唐感恩戴德,开始以一种挑刺的眼光去看待曾经无私帮助过他们的恩人,他不再认为那是一种恩德,他以为那不过是大唐对他们的利用。利用他们去遏制回纥,他们与大唐之间应该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平等关系。
苏达罗身旁另一名大将也是铁盔铁甲,身材魁梧、气势威严,马鞍上横一柄大刀,此人便是库尔班德,他已经娶了古黛的另外两个姐姐为妻。现在是苏达罗地心腹大将。
“可汗,我们是不是兵力带得太少了?”库尔班德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他又对苏达罗道:“我担心一万人敌不过回纥的大军。”
苏达罗瞥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道:“一万人已经不少了,现在正是牛羊产崽季节,若大军都去了南方,谁来照顾牛羊,再我们又不是去真打回纥人。去翰耳朵八里附近逛一圈便回,也可以应付大唐皇帝了。”
“可是
库尔班德本想说应报恩大唐,可话到嘴边却被苏达罗炯炯的目光逼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达罗似乎明白他的心思,他冷冷道:“你是不是想说大唐对我们有恩惠,应知恩图报对吗?”
库尔班德低下了头,他想说的确实就是这句话,。
“你懂个屁!”苏达罗的喉咙陡然间变粗了,“你以为大唐是傻子吗?会平白无故给我东西?如果我们没有利用价值。他们会给吗?你动脑筋好好想一想。怎么样才能使我们黠戛斯人的利益最大化,这才是最根本地东西。大唐既然会利用我们,我们也要学会充分利用大唐。懂吗?”
库尔班德被骂得一声不敢吭,尽管他不赞同可汗的想法,但他也不敢反驳,苏达罗见库尔班德不敢再顶嘴,他傲慢地抬起头,打手帘向南方的草原深处望去,他在等前去探察情报的斥候,既然出了兵,他也不想就这么一无所获地回去,至少也要掳掠几个回纥人部落回去才能补偿他的出兵。
这时,远方忽然出现两个小黑点,在碧绿的草原上变得异常清晰,是他地斥候回来了,片刻,两名斥候奔近,苏达罗纵马上前大声问道:“可探得什么消息?”
“回禀可汗,颉干迦斯亲自率五万大军东征,目前翰耳朵八里只有几千人驻守。”
几千人驻守,那不就是一座空城吗?苏达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怔怔地呆立半天,忽然激动得回头大喊:“库尔班德,你立刻回去调集我们所有的军队过来,快去!”
库尔班德答应一声,率领一队骑兵回去调兵,苏达罗望着南方,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目光,翰耳朵八里,那是一个堆满了金银珠宝的地方,他一挥手,乌云般的黠戛斯铁骑浩浩荡荡向南方开去。
五月的长安还不算太热,芬芳柔和地暖意充斥着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这是夏收前最令人陶醉的一段时光,但两个月前开始颁布的土地实名制就仿佛阳光下的一片阴云,笼罩在长安城的上空,使温暖的五月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十几名侍卫的环护下驶进了安业坊,来到裴佑地府前,但它并没有停在大门前,而是驶到侧门前停下,从马车里先出来两名丫鬟,扶着一名贵妇人下了马车,直接进了侧门,这名贵妇人便是裴佑地妻子,刚从大明宫回来,裴佑的原配夫人在十五年前便因病去世了,这名贵妇人是他地续弦,娘家姓钱。是长安大户人家,钱夫人进了裴府便走向裴佑的书房,脚步颇为匆忙,她急着要向丈夫禀报进宫得到了消息。
一个月前,裴佑已经辞去了吏部尚书地职务,退出政事堂,改任太子太保。他今年已经六十六岁,还有四年退仕,与他同时辞去相国之位的还有六十七岁的崔寓,他出任尚书右仆射,接替崔寓相位地并非是崔贤,而是盐铁监令刘晏,而接替裴佑相国之位的也并非是众望所归的裴明远。竟然曾两次担任过京兆尹,现任陕州刺史的黎干,这确实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不过惊愕之后,又让人不得不佩服张焕的识人之明,刘晏号称大唐财神,在他主管盐铁监的四年时间里。每年朝廷从盐税上得到地财政收入就高达七百万贯,而盐价又在百姓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主要得益于他对私盐的打击和盐业专卖中灰色环节的清理,他出任户部尚书;而黎干精明练达、体察民情,在担任京兆尹时口碑极佳,而且他又以耿直敢谏著称,由他出任门下侍郎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随着崔、裴两家淡出大唐高层政坛,这就意味着七大世家时代的正式落幕。不过七大世家的结束并不意味着世家势力地衰败,事实上各大世家在地方上仍然有着很强的实力,他们通过联姻、门生等关系在朝中依然有着盘根错节的影响,最主要是他们的实力雄厚,有足够的财力物力培养家族子弟,崔、裴、韦、卢、房、王、楚、长孙等等世家大族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是为了彻底斩断世家的根基,张焕祭出了土地实名制这一最大利器。令各大世家们惊恐不已。仿佛到了穷途末日一般,这两个多月。各大世家纷纷秘密串联,寻找对策。裴佑就是他们之中最为积极之一。
书房内,裴佑正在给准备赴广州出任刺史地次子裴胜交代一些注意事项,裴胜是庆治十四年进士,从主簿、县丞、县令一步步做到刺史,有着丰富的地方官经验,按照君相分权原则,从三品以上官员以及御史台、各部侍郎、各州刺史的任命都属于皇帝的权限,这次张焕任命裴胜为广州刺史,也算是对裴佑退出相国的一种照顾。
不过裴胜却并不高兴,广州地处岭南,自古就是荒蛮流放之地,虽然有港口可以做贸易,但和他条件相仿的许多官员都出任河东、河北、江淮等丰腴之地的刺史,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是被贬黜了,和父亲告别就显得有些伤感。
“孩子这次远到万里之外,不知何时才能返回长安,孩儿不能在父亲身边伺候,望父亲保重身体,不要让孩儿牵挂。”
裴佑也有些伤感,不过他看出了儿子情绪消沉,知道他是嫌广州是荒蛮之地的缘故,他还不懂皇上任命他为广州刺史地深意,便耐心地开导他道:“吾儿不要以为广州是荒蛮之地,事实上这是极有前途的地方官,可惜崔贤那个笨蛋不懂这一点,竟白在广州做了这么长的刺史,我儿能到广州为刺史,我倒认为这是皇上的恩宠,可比那些在江淮、河东为官的刺史更有前途。”
他见儿子愣住了,便继续笑着开导他道:“我为什么这样说呢?主要是因为我大唐即将和大食缔结和平协议,作为其中一个附件就是鼓励双方展贸易,按照朝廷的规划,广州就将是我大唐对大食海上贸易的最主要港口,将来不仅仅是大食商船云集广州,朝廷也会鼓励我大唐商人出海贸易,我可以想象,明年开始广州商业之繁荣的景象,数年之后商业繁盛将不亚于扬州,皇上曾给我说过,他有打算将市舶监从现在的扬州迁到广州,这是其一,其次岭南气候炎热且降水充沛,那里地水稻据说能一年三熟,为了保证我大唐粮食地产量,皇上已经下令岭南五府经略使实行军屯,另一方面朝廷也在考虑移民广州,使广州能成为我大唐的另一个粮仓,而作为广州刺史,无论在对外贸易还是农业开,这都是一个极容易做出政绩地宝地,我儿正当壮年,要争取在广州做两任刺史,这将会成为你将来入相的最大资历。”
父亲地话使裴胜豁然开朗,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插翅飞向广州,去实现他的抱负,裴佑见儿子已经被自己劝通,他也感到十分欣慰,又进一步鼓励他道:“人人都说裴明远才是裴家地未来,但我看未必,如果我儿能抓住这次机会。在广州做出卓越的政绩,在百姓中赢得良好的口碑,你将来的成就将不在为父之下。”
裴胜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暗暗誓要让家族、让世人对自己刮目相看,这时,门口传来了下人的禀报声,“老爷。夫人来了。”
“噢!快让她进来。”裴佑急忙吩咐让夫人进来,一早他就让夫人带信进宫给皇后娘娘,他一直就在等夫人的回信,但他不想让儿子卷进这件事中,便对裴胜道:“你先去吧!这次赴任把妻儿都带上,好好休息几天。选吉日上路。”
“那孩儿先告退了。”裴胜退下,在门口正好遇见进屋的钱夫人,便给她施一礼,快步去了,钱夫人一直见裴胜背影消失,这才走进房内,她是第一次进丈夫地书房,倒有些不自在。她行了一礼道:“老爷,信我已经交给了皇后娘娘。”
“那她怎么答复你?”裴佑有些急不可耐地问道。
钱夫人摇了摇头,“皇后娘娘什么也没有说,她看完信就烧掉了,然后就说宫里有事,打我出来了。”
“烧掉了!”裴佑竟失口叫出声来,他万万没想到裴莹竟然会把信烧了,极度失望之情从他脸上涌现,这次土地实名制对他们裴家的冲击极为严重。按照授田标准。他们裴家目前的一万三千顷地只能保留一千二百顷,其余一万多顷上田皆要被作为无主之地没收。这对他们裴家来说就是灭顶之灾,没有了土地支撑。他们裴家也就俨如断了源头活水,只剩下死水一潭,不出十年就将彻底败落下去,虽然也有族人建议经商,但裴家世代望族,岂能以从商自损身份。
作为裴家家主,裴佑这两个月殚精竭虑,寻找一切可能的办法,他曾经请杨炎进劝皇上网开一面,但张焕态度之坚决让他终于意识到,所谓土地实名制其实就是针对世家而,想让张焕让步无疑是与虎谋皮,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于裴莹,看她能不能使张焕对裴家稍稍让步,毕竟裴家是太子的娘舅,可裴莹居然把信烧了,这种冷漠的态度让他着实难以接受。
裴佑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裴家的土地烟消云散吗?裴佑地心情极为沉重,当初就是他和张焕达成了保留一万顷土地的条件,裴家才解散军队,可现在又让他如何去面对家族的质问。
就在这时,一名家人拿着一卷鸽信急匆匆跑了进来,“老爷,相州急信。”
裴佑慌忙展开了鸽信,他一下竟呆住了。
后宫内,裴莹正在给丈夫收拾行装,再过几天,丈夫就要离开长安去碎叶巡视了,至少要大半年后才能回来,而丈夫走后,就将由皇儿监国,这使裴莹既有些伤感又感到高兴,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是皇儿长大成人,也同时意味着自己老了,裴莹呆呆地坐在榻上,她不由想起皇儿刚刚出生的时候,那天她挺着大肚子帮崔宁布置学堂,就在那天皇儿出生了,那时她才十七岁,还是在武威,可这一晃就是十六年过去了,岁月竟是如此短暂。
裴莹轻轻叹息一声,又低下头给丈夫叠了几件内衣,丈夫今天在平平那里过夜,这也使她松了一口气,要不然,她还真无法向丈夫开口裴家之事,今天上午,二叔竟然让婶子给自己送来一封信,信中居然让她向皇上求情放宽裴家的土地尺度,裴莹当然也知道这次土地实名制将会使裴家遭遇重大损失,可这是丈夫酝酿了几年的方案,可见他已是深思熟虑,自己是他妻子,应该支持他,而不是拖他地后腿,况且自己作为一国皇后,又怎么能为自己家族开这个口子,让天下人耻笑,更重要是皇儿刚刚被册封为太子,如果因为这件事使丈夫对自己反感,那一定会危及到皇儿的太子之位。
裴莹并不知道张焕正式册封琪儿为太子是和相国们反复磋商的结果,是从大唐的未来考虑,而和私人感情无关,她一直认为册封皇儿为太子是因为琪儿是嫡长子的缘故,她也知道张焕在所有的儿女中最喜欢的一个儿子是老二李,最喜欢的公主是自己女儿李秋,这也算和崔宁拉了个平,可是继承皇位地是儿子而不是女儿,在几年前,裴莹就曾十分担心丈夫会立儿为太子,他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儿酷似他年少之时,而且裴莹也承认儿比琪儿更加胆大、更加坚韧、更加有毅力,他从十岁起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骑马去西内苑的森林里读书练剑,一直到中午方回,几年来从未间断过,可是自己的琪儿就办不到,但最后丈夫还是册封了琪儿为太子,同时又加封儿为陕王,这就使得裴莹总有一种危机感,琪儿的太子之位并不牢固,为此她更加小心谨慎,所以今天中午二叔请他为裴家说情一事,她就无论如何不会答应了。
可是,丈夫不在长安的这段时间里,裴家会不会做出什么蠢事来呢?这又是裴莹极为担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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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五十五章 灭顶之灾
凉州也就是从前的武威郡,大治八年五月底,大唐皇帝张焕在两万羽林军的护卫下,抵达了这座他从前起家的城池,张焕西行的最终一站是大宛都督府,也就是昭武九国中的石国都城拓折城,在那里他将会见大食哈里拉希德,这是两国在一年多以前所定下的正式会晤,时间是在十月,离现在还有五个月,有足够的时间给他进行沿途巡察。~~. ~~
天宝县,张焕在凉州刺史、都督、县令等等数十名地方军政官员的陪同下来到石羊河两岸视察,十六年前,张焕在武威主政时,曾将在天宝县安置了一千余汉人军户,他们就在石羊河沿岸开垦土地,使原本荒芜的石羊河两岸出现了一片片阡陌纵横的麦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这里的景象和当年相比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天宝县的人口还是千户左右,汉、羌各占一半,维持着传统的汉耕羌牧的局面,五月底的麦子即将成熟,金黄的麦浪在和风的吹拂下起伏翻滚。
“陛下,天宝县当年曾被吐蕃大军蹂躏,大唐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当时几近一座空城,后来唐军重新收复河西后,许多逃亡陇右的百姓又陆续返回县里,在军队的帮助下重建家园、重耕土地,才慢慢恢复到今天这个景象,着实不容易。”
天宝县的县令姓王,长安人,年纪约三十岁,是在当年陇右单独举行的科举考试中通过的士子,前年由昌都县县丞提升为天宝县县令,虽然他才三十岁,但长年的操劳使他变得十分苍老,宛若四旬,身上的官服也浆洗得白,很是破旧,看得出他做官的辛劳。
对于天宝县和凉州。张焕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为防止那里的百姓被贪官荼毒,他每年都要特别安排监察室人到凉州各县暗访民意,结果还算让他满意,尤其是这个王县令,要赡养两代老人,还有四个孩子,家中十分清贫。由于请不起雇工,据说他和妻子还要亲自下田耕作。
张焕点了点头,他来到一片麦田前,仰望着旁边一架巨大的水车,这就是当年他曾经看过地那架水车,当年的新水车已经变得十分陈旧了,吱吱嘎嘎地转动着,水车下原本坐着十几个休息的老农。见大群官员和士兵走来。都吓得远远地躲开了,张焕远远地眺望一下麦田,便走到水车前找一块石头坐下,又挥手命众人都坐下,可怜众人没有带坐垫,只得纷纷席地而坐,张焕笑了笑,又问王县令道:“土地实名制天宝县开始了吗?”
“回禀陛下,我们三月中接到户部文牒后就开始了,由凉州土地田亩司主持。我们县里协助。”说到这里,王县令悄悄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凉州土地田亩司参军事,意思是应由他来回答皇上的这个问题,但其他官员见皇上根本没有询问别人的意思,谁也不敢多嘴,张焕确实也没有想问别人,他继续问王县令道:“那你说说看,你们天宝县的土地实名制是怎么做的?”
王县令见皇上只盯住自己,只得暗暗苦笑一下道:“回禀陛下。天宝县地耕农大多是军户。按照军户标准他们每户可得土地五十亩,军户在授田时都有登记。每户且都有地契,对于非军户人家也按三十亩土地的标准登记授田。而一百余户农耕的羌人也一视同仁,并无歧视,所以天宝县的土地实名制比较简单,只一个月便实地核对完成。”
“超标的大户天宝县没有吗?”这才是张焕想问的关键问题。
“天宝县大多是新垦土地,所以大户几乎没有,只有两户人家因人口较多,所以多开垦了土地,各自超过标准五十亩和百亩,一户人家分成三户解决了超标问题,而另一户捐助县里办学,属下已替他上报申请勋官,备案表皆送往朝廷。”
王县令见皇上在沉思中,他忽然鼓起勇气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焕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便点点头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王县令见其他上级官员都在紧张地望着自己,可是有些话在他心中憋闷已久,不说不快,他心下一横便道:“这个土地实名制虽然能解决部分土地侵占问题,但也只能对中小地主有效,可对那些占据了数千亩、上万亩土地的大地主,却是直接侵犯了他们的核心利益,为了保住土地,他们必然会使出各种手段,最常见地办法就是贿赂官员联手造假,缩报田亩,事情严重或许还会武力抗拒,从而造成天下动荡,土地问题历来就极难解决,一个不慎将会荼毒后世,陛下,不可不防啊!”
张焕望着这个忠直地底层官吏,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又对周围的官员道:“正如这位王县令所言,土地问题历来都极难解决,几乎所有的社会动荡、改朝换代都是土地过度兼并导致,昔日汉哀帝改元,也是想限制土地兼并保住汉室江山,却不得其法,落得汉室被王莽篡位的结果,本朝玄宗皇帝也意识到土地兼并的严重后果,几次下旨限田,终因积弊太深而不了了之,土地兼并问题最后引了安史之乱,纵观历史上也有成功解决土地的例子,如汉初、唐初,这却是因为人口稀少,土地众多的缘故,矛盾不深,朕为解决这个土地问题也是殚精竭虑,现在大唐占地广大而人口稀少,又经过长期内乱的重洗,使解决土地问题的难度要比开元天宝时容易得多,同时朕采取先兴工商、再改土地的策略,给大户人家疏导了一条出路,他们也可以兴办工坊、展贸易而保持家族富有,这就大大减轻了大户人家走投无路地可能,而且这些大户若能拿得出当时购买的地契,朝廷还会给予兴办工商后的减税补偿,退一万步说,大唐给予权贵本身就有很高的土地标准,已经足够享有,关键是一个贪字。你们想一想,一个家族占有一万顷土地,他们要这么多土地做什么,一年的收成几辈子都吃不完,大量的土地无人耕种被荒芜,如果朕不改变这种状况,有恶劣的先例在前,百年后我大唐的土地兼并必然会愈演愈烈。那时朕在九泉之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唐亡国了,所以晚痛不如早痛,朕如果现在不改,将来就再也没有改地机会了,即使要付出沉重地代价,朕也绝不后悔。”
说罢,张焕站了起来,他拍拍身上地尘土。对左右官员道:“好了。现在时辰已不早,朕在天宝县歇一晚,明天继续向西进。”
就在张焕从长安出去碎叶的同一时刻,河北相州,一辆马车在百名侍卫地环护下疾速地驶进了城门,马车里坐着心急火燎的裴佑,他接到家族地紧急快信,相州土地田亩司和相州团练军双双派人进驻了裴家,开始正式清查裴家的土地实名情况。
毫无置疑,这是朝廷开始对裴家下手了。但让裴佑感到一丝恐惧地是,在他出的前一天晚上,他先后得到楚家、崔家和房家的消息,这三家几乎是和裴家同一天遭到调查,裴佑立刻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土地实名制实际上就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巨大阴谋,目标就是针对各大世家的土地。
相州就是从前的邺郡,州治是安阳县,裴家的本宗就位于安阳县城北。是一片占地广大地住宅群。有护宅河、有高墙、有箭楼,俨如一座城中之城。除了相州本宗之外,还有部分裴家子嗣分布在长安、魏州等地。各方嫡庶一共五百余户人家。
此刻这个大世家宅内被一种恐惧地气氛所笼罩,调查人员一共来了三百多人,裴家的账房和所有的账簿都被控制住了,在裴佑赶来之前,调查组已经进行了整整十天的调查,事实上,所谓调查只是一种确认的过程,裴家的土地分布状况早在八年前就被朝廷所掌控了,分布在相州、魏州、博州、卫州内的六个大庄园。
“家主回来了!”裴佑的到来,就仿佛穿透乌云的一缕阳光,裴家上下笑逐颜开,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家主地身上。
“家主,他们来得气势汹汹,有上千士兵包围了裴家,我们拦不住。”留在裴家掌管日常家族事务的是裴佑族弟裴代,见家主回来,他连忙上前诉苦。
裴佑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他阴沉着脸,旋风一般冲进了裴家的涵水堂,这里是裴家族人聚会的一处场所,现在被调查人员征用为临时查帐处,涵水堂内各种账簿、文书堆积如山,甚至几十年前已经黄的老账也被翻了出来,几口大楠木箱中装满了地契,三十几名调查人员正在整理账簿和地契,已经查清明确了的资料被他们编上号,整齐地码放在一旁,一名年轻的官员正背着手来回视察,不断吩咐着什么。
饶是裴佑已快到耳顺之年,看到此情景胸中一股怒火依然冲上了头顶,裴家还没有败亡呢!竟敢如此无礼,他进门便大喝道:“这里是谁当值?”
那名官员一回头,忽然认出了裴佑,他急忙上前施礼,“卑职相州土地田亩司参军事杨善,参见裴太保。”
裴佑愤怒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半天才从牙缝里挤住一句话,“一个小小的从七品官竟敢来搜查我裴家,你好大地胆子!”
杨善脸色一肃,他从怀里取出一本文牒,挺直腰昂然道:“属下官职卑微不假,但属下是奉命行事,这是土地田亩监下地监察令,属下只是履行职责,请裴太保见谅。”
裴佑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他才恨恨道:“老夫已经回府,难道你们还要在老夫面前清查不成?”
“卑职不敢。”杨善躬身施一礼,不卑不亢地答道:“上面只规定我们入驻时间,却没有规定结束时间,如果裴太保觉得不便,我们可以暂停几日,还裴太保一个清静。”
说完,他立刻回头吩咐道:“把已查清的装箱带走,其余就地封存,改日再来。”
众人立刻七手八脚收拾一番。留下一张所带走资料地清单,调查人员随即退出了裴府,阴云消散,裴家的几十名重要地裴家人物纷纷来到裴佑面前申诉。
“家主,他们清查账簿还是其次,我们的土地已经被他们用红线划出来了。”一名白苍苍的族人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他们说我们裴家只能得一千一百顷土地,而且必须按标准分给各房。家主,这样一来我们裴家真的完了。”
另一名族人也焦急道:“博州那边也传来消息,我们庄园的土地上都插上红木桩,上面写土地田亩监封,我们庄园执事前去和他们论理,还被他们打伤了。”
“家主,你快想想办法吧!当年我们裴家有十几万顷土地,当年减为一万顷土地时你可是保证过。朝廷不会再动我们地土地。现在军队没有了,土地也没有了,你怎么向裴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啊!”
众人七嘴八舌,口气越来越犀利,皆有指责裴佑当年擅自答应交出军队的意思,裴佑的脸胀得如猪肝一样,汗水从他额头流下,他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够了,都给我住嘴!”
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家主好大的脾气,就好像所有的责任都在我们身上一样。”
裴佑猛地回头,只见几年未见的四弟裴伽出现在门口,旁边还跟着大哥地次子裴明耀,裴伽原是朝廷中书侍郎,后被左迁为魏州刺史,裴明曜因武元衡的打人事件。也被贬为河东闻喜县县令。当年在争夺家主的过程中,他们二人以及七十几户族人与裴佑闹翻。一气之下迁到魏州,分了裴家在魏州的两千顷土地。作为条件他们没有另立家主,表面上还是承认相州裴家为本宗,不料这次土地实名制对魏州土地也产生了冲击,裴伽一系仅仅只能保留不到两百顷土地,其余全部要被拿走,气急败坏的裴伽和裴明耀赶到了相州裴府,却正好遇见裴家清查,他们不肯出头,就等着看裴佑的笑话。
“四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几时把责任推给大家了。”裴佑望着他冷冷道。
不等裴伽说话,旁边的裴明耀却阴阳怪气道:“二叔,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总归是要找出责任人,既然二叔说不是大家的责任,难道这是我父亲地责任不成?”
裴佑重重哼了一声,不屑与他说话,这时,裴代见场面僵住了,急忙出面打圆场道:“现在是我们裴家生死存亡关头,大家只有精诚团结才能渡过难关,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生内讧。”
“这件事我自有主意,现在我要去庄园看一看,愿意去地可一起去,不愿去的就请约束好自己的嘴。”
说完,裴佑不再理会裴伽,大步向府外走去。
相州紧邻黄河,安阳县离黄河约两百余里,境内支流颇多,其中洹水横贯其境,洹水两岸分布着大量良田,裴家在洹水南岸就有两个大庄园,约四千顷上田,最近的一个庄园离安阳县十里,不到半个时辰,裴佑便率领三十几名族人抵达了庄园。
庄园修建在一望无际的麦田之中,此时正当黄昏,绚丽的晚霞照在滚滚麦浪之上,使人仿佛置身于金黄色的海洋之中,壮丽无比,裴佑心情复杂地望着这片丰腴的土地,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这片土地便不再属于裴家,裴佑忽然慢慢跪了下来,用额头去触摸这块滋养了几代裴家人的土地,几十年来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眷念这些麦田,或许是将要失去的缘故,他竟有一种难以言述地离别的惆怅,不知不觉,裴佑的眼角湿润了。
这时,管理庄园的裴家子弟和几名执事听说家主到来,皆飞奔前来见礼,裴佑看了他们一眼,便阴沉着脸问道:“最近可有官府中人来过问庄园?”
管理庄园的裴家子弟叹口气道:“回禀家主,在十天前就有军队来丈量土地,他们要求我们配合,我们不睬,可是那些该死的佃户听说土地会分给他们,纷纷帮助军队指认,我们裴家的土地已经完全被军方控制了,说是收割完麦子后就要全部收走,哎!”
一名执事又跑到麦田边拔出一根木桩,递给了裴佑,“家主,您看看这个。”
裴佑接过这根约两尺长的木桩,只见上面用红字写着:土地田亩监封,用的是朝廷地名头,裴佑默默地望着这根夺走裴家土地地红桩,他心中忽然对张焕生出了一种深深的仇恨,他喃喃自语道:“张焕,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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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五十六章 危险边缘
长安的气氛这几天十分平静,皇上暂时离开了京城,而文武百官在监国太子和相国们的率领下悉数到城外收麦去了,各衙门外冷冷清清,通往大明宫和皇城的路上也难得见到有护卫的马车,整个朝廷的政务似乎一下子停顿下来。.
与朝廷内的冷清相反,裴佑的府前却停了好几辆马车,这些马车都有共有的特点,装饰简单、造型笨重,和最普通人家的马车没什么区别,但护卫这些马车的侍卫却个个精明强悍,就仿佛精锐的骑兵一样,简陋的马车和精悍的侍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若要说明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马车的主人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裴佑的一间密室里端坐着六个身份高贵的人,裴佑、楚行水、崔贤、张破天、房宗偃、长孙南方,这六个人影响力足以左右大唐重大决策的方向,楚行水,大唐仅存的几个元老之一,大唐皇帝的嫡亲舅父,官任太尉,在前年郭子仪去世后,他就是大唐职位最高的官员,处于半退仕状态,当年张焕率军南下扬州,和楚家达成了保留一万顷土地的协议,而现在楚家的土地也一样保不住了,二十天前,位于常州的土地田亩监总部亲自派人调查楚家的土地情况,按标准,楚家只能保留七百顷土地,其余九千三百顷土地皆要归公,尽管这几年楚家开始逐渐向海外贸易展,但传统的土地情节依然根深蒂固,由于核心利益被侵犯,这位张焕唯一血缘亲人在惊怒之下,成为了土地实名制最强烈的反对。
崔贤是这几人中年纪最轻的,但他却代表大唐曾经最强盛的世家崔家的利益。他是崔家地家主,是崔圆唯一的儿子,因他父亲的缘故,他在朝廷中有着广泛的人脉。他地妹妹是大唐元妃,他是不折不扣的皇上大舅子,但他和这个皇帝妹夫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好,最早可以追溯于张焕初到长安之时,而最晚则是崔曜的婚事,就是在张焕的鼓动下,崔曜娶了一个胡人女子,令他家族蒙羞,这是崔贤和张焕的个人恩怨。而几乎和裴家、楚家同一天,贝州、齐州、济州三州的土地田亩司分别查封崔家的一万三千顷土地,按照标准,崔家只能拥有一千一百顷土地,其余均要收回,这无疑是崔家彻底败落的。在家族地强烈抵触下,崔贤主动找到了裴佑。提议召开这次大世家的紧急磋商会议,不过崔寓却出人意料地支持土地实名制,但迫于家族的压力,他沉默了。
和其他人相反,张破天则是因为土地实名制而彻底绝望了,张家不可能再得到从前的土地,在家族财富荡尽的情况下,张家再无恢复从前世家的可能,从希望到失望到绝望,张破天对张焕竟生出一种极其刻骨地仇恨之心。他想起了自己当年被张焕所杀的儿子。以至于他退仕后竟拒绝了张焕所封地汾国公的爵位,张破天对朝廷的影响力不仅是他做相国这几年积累的人脉。还有一些张家留下的影响,比如现任吏部尚书元载就是张家的女婿。还有刑部侍郎宋廉玉、太常卿韩延年等等都是张家的门生,所有当裴佑的召集令传到张府,张破天第一个响应了号召。
至于房宗偃和长孙南方,他们都是大唐名门之后,土地实名制一出,也同样侵犯到了他们核心利益,没有了土地,长孙南方养不起马球队,女婿们也要分家了,这是让长孙南方绝对不能忍受之事,为了应对这次土地实名制,长孙南方三十年来第一次停止了马球队的训练,集中全部精力参加到反对土地实名制的计划中来,而房宗偃可能是这几个人中最低调地一个,毕竟他刚刚荣升相国,不过他能来参加这次磋商会就可看出他对于土地实名制是多么不满。
就这样,六个人一条心,他们毫无忌讳地讨论各种能够阻止土地实名制地方案,不过他们已经闭门开了近两个时辰的会议,依然找不到任何阻止这条法令地办法,张焕是不可能更改,只有寄希望于政事堂,但政事堂在两个月前已经以四比三通过了这道法令,可以说是生米煮成熟饭,如果他们是中小地主,或许可以通过贿赂或作弊的办法逃过这一劫,偏偏他们地目标又太大了。
此刻几个人都已经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土地实名制不过是个光面堂皇的借口,如果真是为解决土地问题,为何一方面规定了三年期限,而另一方面又急不可耐地对世家下手,不用说大家也猜得到,先解决完几大世家后,必然会有折中方案出台,以缓和各地的震荡,说白了这还是一种手段,实际上就是张焕要对世家动手了,这一刀下去,大唐的世家望族就真的会烟消云散了,就算他们参与工商来保住财富,但世家建立在农耕文明上的精神和理念都将不复存在。
讨论了两个时辰,没有任何办法,不!还有一个办法,只不过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可是谁也不愿先提出来。
房间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有人能主动打破这个僵局,一刻钟过去了,众人还是保持沉默。
“我来说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投向了张破天的身上,张家,是张家率先提出了这个石破天惊的建议。
“尊张焕为太上皇,拥立太子登位。”张破天异常平静地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是的,所有人都明白,要想保住世家,只有这一个办法,以太子的宅心仁厚,他一定会放弃土地实名制。
“大家要想到一点,土地实名制的冲击不仅仅是我们世家,宗室、军中元老、重臣、民间望族,关联何止千万,我相信所有人都会支持我们的行动,而且从政事堂两次表决、最后以四比三的微弱通过这项法案就可看出高层分歧严重。况且我们并不是要推翻他,只是希望太子登位,这次他去碎叶会晤大食君主,离长安万里之遥。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如果我们不走出这一步棋,世家将从此不复存在,此乃生死存亡的关头,各位应该很清楚我地意思。”
张破天说完,向众人扫了一眼,希望大家接着表态,“我支持张阁老的方案,这也是我的方案。”紧接着开口的是崔贤。无论从公从私他都希望张焕下台,裴佑没有开口,但他却举起了手,长孙南方也举手了,接着房宗偃也举手了,这时所有地目光都投在沉吟不语的楚行水身上。他是朝中第一元老,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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