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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136 高月(当代)
楚行水的内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矛盾过。这种矛盾是国家利益和家族利益之间的矛盾,如果张焕能留三分余地,比如给楚家留五千顷土地,他也绝对会支持张焕的土地实名制,他也知道这是抑制土地兼并的猛药,事实这也并不是什么新办法,这是一种最起码的措施,问题是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个统治敢这样做、愿意这样做,因为这是一个将动摇统治基础的法案,可偏偏张焕敢做了。剥夺大豪强大地主占有地土地。这种魄力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仅仅是这种魄力。楚行水就对自己的外甥钦佩不已,可是他楚行水不能代表自己。他代表的是整个楚家的利益,楚家的核心利益有两个,一个是血统,一个就是土地,现在张焕触犯了这个底线,将楚家的核心利益毫无保留、裸地剥夺了,这要他楚行水如何抉择,他也相信无论是裴佑还是房宗偃、或崔贤、张破天,他们都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走出这一步,可是他们都选择了鱼死网破,楚行水不由暗暗长叹一声,焕儿,舅父为了楚家地利益,不得不走出这一步了,要怪就怪你做得太绝,不留一点余地。
他沉思良久,终于心一横,徐徐说道:“他们是父子,父业子承是天经地义之事,也是早晚之事,我们只不过把它提前了。”
楚行水说到这里,众人悬在空中的心都放了下来,他是支持这个方案地,但楚行水并没有停下来,他继续说道:“我认为这个方案的关键并不是韩、元载等相国,关键是要得到军方支持,没有军队的支持,我们办不到这一点。”
楚行水点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众人一下子都沉默了,确实如此,张焕之所以敢天下之大不韪推行土地实名制,就在于他掌控了军队,如果没有军方的支持,张焕一旦杀回来,他们统统都得完蛋。
这时,张破天再次开口了,“这个问题我早想过,我就是军队出身,我知道军方的从众性,只要生米做成熟饭,只要是他的儿子登位,军队就会默认这个事实,关键就在于是太子登位,而不是另立新皇,所以我们只要有一支军队支持,让太子顺利登位,那后面的事情就会水到渠成,他即使赶回来也无济于事了,这就如当年肃宗皇帝在灵武即位一样。”
说完,他向楚行水望去,楚行水也带过兵,应该理解他的观点,楚行水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张破天的说法,虽然还是有点风险,但张破天说地确实有道理,关键是拥立太子登位,而不是另立新皇,这是截然不同地两回事,众人见楚行水点头,皆开始兴奋起来,这时裴佑率先道:“如果真的仅仅只要一支军队,我倒有这个把握。”
崔贤立刻笑道:“裴二叔请直说,不要给我们猜哑谜。”
裴佑笑了笑,“你们难道忘了宗正卿李侨吗?”
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所有人都一下子恍然大悟,李侨在陇右拥有两万顷土地,是大唐最大地地主,土地实名制最大的冲击应该是他才对,但众人想到地并不是李侨本人,而是李侨的儿子李苏,左羽林大将军,掌握一万五千羽林军,控制着皇城和大明宫,而右羽林大将军李定方护卫张焕到西域去了,若能得到李苏的支持。这件事就成功一大半了。
裴佑又接着说道:“我与李侨私交极好,李侨那边就由我去说服他。”
裴佑的马车在朱雀大街上急速行驶,从二十天前他离开长安回相州,又从相州返回至今。他一天也没有休息过,他就像一部亢奋的机器,不知疲倦的运转着,但他毕竟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近一个月地操劳使他已经疲惫不堪了,他渴望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好好地睡上几天,可是
裴佑叹了一口气,目光移向了车窗外。此时正值天色将晚,宽阔凉爽的朱雀大街上挤满了出来纳凉的百姓,家家户户携妻带子,或悠闲散步,或席地而坐,一群群快乐的孩童追逐嬉闹。每个人地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种笑容是国泰民安时才会有的一种舒心。大治已经八年了,大唐无论民富还是国力都全面走向复苏,米价已经连续两年仅二十几文,可就在二十几年前还曾有斗米千钱的悲惨记忆,不少人没有忘记那段历史,裴佑也没有忘记,此刻他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他现在的所做所为,难道就是在毁掉这种繁盛吗?裴佑痛苦地将车帘拉上了,他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之路。
李侨担任宗正卿也已近八个年头了。他今年六十五岁。无论精力和体力都大如从前,看来宗正卿是他的归途了。可是李侨这几年却并不高兴,他觉得他的付出和得到不相匹配。在张焕主政陇右地那几年间,他为西凉军捐出了四百多万石粮食和百万贯钱,这几乎是他一半的家产了,可张焕登基后,他的长子李悦出任陇州刺史,次子李苏先出任朔方定远军兵马使、九原兵马使,后调回京升任左羽林军大将军,但李侨却认为这并非是捐助钱粮的缘故,长子李悦早就是陇西郡司马,而次子李苏也是因为积功升职,可能张焕唯一的报答就是他这个宗正寺卿。
这比起辛云京的两个儿子却实在差得太远,辛杲出任大理寺卿,辛朗为河西节度使,辛云京几年前去世时,还被追封为陇西郡王,可是他辛云京又出过什么力,能和自己比吗?
由于心中烦闷,这几年李侨沉溺于酒色之中,对朝中事务也越来越漫不经心了,从去年起他索性就做个甩手掌柜,宗正寺几乎所有地事情都压在少卿李岚的身上,张焕对他也似乎不闻不问,几次被御史台弹劾也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但就是这样,李侨变得更加放荡形骸,他竟纳了一百多名侍妾,成为长安百姓议论地焦点之
但这两个月,李侨却陡然收敛了,土地实名制的推出,他的家族将成为大唐损失最惨重之一,李侨在延州、庆州、坊州、原州、径州共拥有二万多顷土地,十几个大庄园,可是他不像世家那样族人众多,他一共就四个儿子,他们父子五人的永业田加起来也不过三百多顷,也就是说他几乎所有的土地都要作为无主之地被收走,在土地实名制颁布之初,他还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认为张焕不会做得这么绝,可当他连着三封请求保地的申请如泥牛如海后,他才终于慌了起来,几次求见皇上皆被婉拒,一直到一个月前传来崔、裴几大世家土地被清查的消息,李侨就如同天将塌了一般,整天惶惶不可终日,也就在前天,他终于接到了陇右大管家传来的消息,土地田亩监和监察御史开始联手清查他的山林田产,气急攻心,李侨竟病倒了。
听说裴佑来访,李侨连忙命几名侍妾将他扶坐起来,待裴佑进屋,他气喘吁吁道:“裴太保亲自来访,我却不能出府亲迎,请裴太保恕罪。”
“王爷这是什么话,我们几十年的交情,难道就这么见外吗?”裴佑坐在他地床榻旁,握住李侨地手痛心道:“这才一个月不见,王爷怎么就衰老至斯?”
李侨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地笑意,“裴太保不也一样吗?难道你过得很逍遥么?”
“唉!”裴佑长叹一声,他摇了摇头道:“王爷之痛不过在于失去,而我却生活在家族的危亡之中,我之所以没有病倒,是因为我仍然在争取最后地一线希望。”
最后一线希望。李侨的眼睛突然亮了,他一把抓住裴佑的手,急道:“裴公,此话怎讲?”
裴佑笑而不言,李侨醒悟,立刻命左右侍妾离去,裴佑见左右再无他人,便低声道:“拥太子为帝,重立土地新法。”
拥太子为帝!拥太子为帝!李侨喃喃念了两遍,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惧,紧张地说道:“可是皇上手段之狠辣,你不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裴佑一阵咬牙,“如果不这样,又如何来挽救我们的土地和宗族,我裴氏数百年的兴盛,难道就毁在我的手上吗?”
李侨心中还是有一点犹豫,他低下头久久沉思不语,裴佑明白他是有点害怕,便从怀中取出一册联名副本,递给了他,“你看看吧!一共二十二人,并非你我独自战斗。”
李侨接过了薄薄的名册,他翻了几页,心中顿时异常震惊,竟已有数十名重臣签名,楚行水、裴佑、崔贤、张破天、房宗偃、李涵、长孙南方、韩延年、郭暧其中还有几名宗室,如李怀、李兄弟等等,
李侨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们都是在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而抗争,那自己呢?就这样缩头看着吗?衰老的躯体中热血开始沸腾,他终于意识自己也应该是其中一员,这一刻,李侨毅然下定了决心,他猛地抬头注视着裴佑道:“你说吧!我能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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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五十七章 皇后的抉择
尽管新帝计划在秘密进行中,但它不经意透露出的一些蛛丝马迹还是让有心人意识到了什么,各种谣言开始在长安街坊传播,经过夸大和渲染,最后形成了许多让人啼笑皆非的结果,比如皇上自愿去西域建立新的国度,将大唐留给太子,又比如世家们正在秘密串联,准备重新恢复世家朝政等等,这些荒诞不经的谣言只能在寻常的愚夫蠢妇中传播,而朝廷中人对此嗤之以鼻,可就是这种变了味的谣言却恰恰掩盖了真相,同时它也使得新帝计划的参与更加小心、更加谨慎,在随后的几天里,谣言便烟消云散了。
算起来皇上离开长安已经一个月了,新帝党们得到消息,皇上大队人马已经过了阳关,正继续向北庭进,而参与新帝计划的权贵也已达到了四十四人,再向后拖,消息可能真的就会泄露了,几名核心骨干商量了一夜,最忠心于张焕的相国韩昨天出去华州视察麦收去了,这几天都不在长安,正是最好的时机,他们一致认为,条件已经成熟了。
中午时分,太子李琪处理了几件朝务后,便匆匆向后宫走去,父亲临走时曾经再三吩咐过他,要他每隔三天向母后问一次安,今天虽然不是问安的日子,但由于明天一早李琪要去视察麦收的情况,故提前来看望母后。李琪在一名宦官的引导下来到了母后的寝宫,一名宫女进去禀报了,李琪则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候母后的召见,不过他的心却很紧张,他还在想上午裴佑给他说地那一番话。虽然裴佑说得很含蓄,但李琪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竟然是希望他能提前登位,尽管没有说具体时间,但李琪还是一下子联想到了最近听到的谣言,难道谣言是真有其事吗?李琪今年只有十六岁。在突然遭遇到人生的重大抉择面前,他有些迷惘了。
这时,一名宫女走出来向他施一礼道:“殿下,皇后娘娘命你进去。”
李琪中断思绪,快步走进了母后的寝宫。
房间内。裴莹正专心致志地绣制一幅山河锦绣图,后宫的生活一般都是枯燥无聊,在战时众人会为将士们缝制鞋袜,生活倒也充实,可和平时期就平淡下来,要么读书写诗、要么刺绣织锦,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地爱好,裴莹的爱好是书法和刺绣。书法是秉承了外公和父亲的爱好,而刺绣则是嫁给张焕后慢慢培养出来的兴趣。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裴莹将针线放下,笑盈盈地转过身来。只见英姿勃勃地儿子正大步向自己走来,她心中异常欣慰,儿子已经能**处理国家大事了。
“孩儿参见母后!”李琪向母亲深深地行了一礼。
“皇儿怎么今天来了,不是说明天才来吗?”裴莹端了几盘点心放在儿子面前,疼爱地笑问道。
“回禀母后,孩儿明日一早要去田间视察,可能无暇来探望母后,所以孩儿便提前来了,打扰了母后,请母后恕罪!”
裴莹摇了摇头笑道:“你这傻孩子。你肯来探望娘。娘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来。快坐下。”
李琪坐在母亲面前。他又想起裴佑说地话。或许母亲能知道一点。可是他又不想用此事打扰母亲。不由有些犹豫不决。
儿子地细微变化瞒不过裴莹地眼睛。她看出了儿子眼中地忧郁。便关心地问道:“琪儿。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二外公算了。孩儿自己能处理。”李琪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裴莹见儿子眼中慌乱。她地心中突然警惕起来。二外公就是裴佑。丈夫不在长安。裴家可别趁机利用琪儿达到什么目地。她立刻对旁边地宫女道:“你们都退下。”
待几名宫女退下。裴莹立刻严肃地追问道:“你告诉娘实话。裴佑找你做什么?”
“今天上午二外公来东宫
李琪自幼惧怕母亲,尽管他十分不情愿,但还是吞吞吐吐地把裴佑给他说的话都和盘托给母亲了,最后道:“孩儿最近听到一些谣言,心中很是担忧。”
说到这里,李琪忽然闭上了嘴,他现母亲脸色大变,眼睛里涌出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深的恐惧,是他十六年来从未见过地眼神,他心里有点紧张起来,难道裴佑要造反吗?
此刻的裴莹已经被惊呆了,裴家为了保住土地,竟然想废皇上,拥立太子为新帝,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呆呆地望着大殿外,一种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弥漫在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里,裴家怎么会这样愚蠢,这不仅会将裴家推进万覆不劫的境地,还会让自己和儿子成为他们的陪葬,裴莹实在是太了解丈夫了,他白手起家,最后登上了九五之尊,不知经过了多少斗争和杀戮才得来,连崔圆和父亲都不是他的对手,二叔竟会打算推翻他,裴莹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二叔,你怎么能如此愚蠢!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对儿子道:“娘要去一趟裴家,你立刻命人把韩相国召回来,这件事一定要和韩相国商量,千万不能听裴佑的话,你记住了吗?”
李琪点了点头,“孩儿记住了。”
裴莹也来不及收拾,她立刻下旨准备凤驾,便急匆匆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她又不放心地再一次叮嘱儿子,“你一定要记住,除了听韩相国地话,其他人谁地话都不能听,否则我们母子将死无葬身之地。”
“请母后放心,孩儿真的记住了。”宫,而且接待方事先也必须经过长时间的准备。就如同红楼梦中元妃省亲一样,但这只是常态之下地规定,当生突事件时,后宫也可以临时出宫,今天裴莹的情况就是这样,午后刚过。三百骑宫廷侍卫护卫着皇后娘娘疾驶出大明宫,但是他们在出左银台门时却被羽林军拦住了。
“大将军有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大明宫。”
护卫凤驾的校尉大怒,他厉声喝道:“混账!这是皇后娘娘的凤驾,你们也敢拦吗?”
几十名守门士兵吓得战战兢兢。连忙哀求道:“这是大将军下的严令,我们不敢违抗。”
这时裴莹拉开车帘,对士兵们道:“我也不为难你们,去把你们的当值将军叫来,本宫自跟他说。”
片刻,当值地中郎将秦玉匆匆赶来,他单膝跪下道:“臣叩见皇后娘娘。”
裴莹脸一沉便道:“秦将军,皇上曾经下过旨意。后宫嫔妃有紧急事情时,可以先离宫后禀报,本宫今天有要事离去,为何不准我出去?难道皇后的旨意可以不作数吗?”
秦玉十分为难。昨天大将军李苏特别下了军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后宫,虽然他也觉得困惑,可是大将军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便严守各个大门,尽管军令严厉,但裴莹却不一般,不仅是因为她是大唐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重要是她在军中享有崇高的威望。尤其是这一批跟随张焕打天下的老兵,人人都对她极为敬重。
秦玉犹豫半天。别人可以拦下,可是皇后娘娘不能。这是陛下地旨意,他忽然一咬牙,挥手命道:“放行!”
骑兵队护卫着銮驾冲出左银台门,向安业坊疾速驶去。
安业坊是裴佑的府邸所在,自从裴佑担任裴家家主后,裴家在京的宗族府便由原来的裴俊府转到了裴佑的府邸,每个月的族会都在这里举行,此刻,裴佑正和李侨商量计划中的一些重要事项,明天就是他们动新皇计划的时间,时间上虽然有些仓促,但韩后日即将返回长安,他们无法再从容布置了。
就在这时,门外想起急促地脚步声,管家几乎是连滚带爬跑来禀报,“老爷,宫里来人通报,皇后娘娘即将抵达府邸。”
“啊!”裴佑霍地站了起来,他立刻便反应过来,这一定是李琪嘴不严告诉了裴莹,这个毛小子,亏自己还再三叮嘱过他呢!裴佑对裴莹的坚决果断颇为心怯,不过裴佑很快便稳住了心神,明天就要行动,裴莹再怎么态度强硬也无济于事,好在自己说得含糊,等会儿只要矢口否认便可,他连忙拦住正要站起来的李侨,沉声道:“不妨,我们继续把事情安排完,就让她稍等一等。”
他立刻命人将长子工部员外郎裴熙叫来,吩咐他道:“你代为父去迎接皇后娘娘,请她先到后宅休息,告诉她为父出去了,等会儿再来见她。”
裴熙答应一声,便急匆匆去了,裴佑又命人去请夫人也出门迎接,这才将书房门关上,继续和李侨密商明日的计划。
很快,裴莹地凤驾缓缓抵达了裴佑的府门前,她轻轻拉开一点车帘,见台阶前停着一辆异常华丽的马车,旁边还有几十名侍卫,看来裴佑是有客人。
这时裴熙快步迎了上来,“臣裴熙恭迎皇后娘娘!”
裴莹看了看裴熙,不露声色问道:“二叔可在府中?”
“父亲一早去兴善寺了,我已派人去找,请娘娘先到内宅休息片刻。”
“是吗?”裴莹瞥了一眼那马车,暗暗冷笑一声便道:“那我就等二叔片刻,请转告他,我今天是以裴家之女的身份来访,有几句话想问问他。”
这时,裴佑的妻子和儿媳也一起出来迎接,裴莹下了马车便和钱氏到内宅去了,她先去裴家宗祠堂中拜祭了父亲的灵位,又在内宅和钱氏聊了一会儿家常,大约一刻钟后。裴佑匆匆赶到了内宅,向裴莹施礼赔罪,“臣不知娘娘今天到来,让娘娘苦等,请恕罪!”
裴莹微微一摆手,语气异常清淡道:“二叔不必自责。怪我今天来没有事先通报,再,我也顺便拜祭了父亲的灵位,并没有等候多少时间。”
停了一下,裴莹又道:“今天我还有几句话想问一问二叔。希望二叔不要敷衍我才是。”
裴佑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挺直了身子肃然问道:“娘娘可是为裴家土地之事而来?”
裴莹轻轻哼了一声道:“我已经说过,裴家土地之事我不会过问,我只想问一问,二叔早上给琪儿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早上地话?”裴佑一脸惘然,他不解地摇了摇头,“我不明白娘娘指地是什么,我早上和太子殿下说了很多。多得连我自己都记不住了。”
“那我提醒你,就是要琪儿取他父皇而代之地话。”裴莹的口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二叔不要告诉我,你并没有说过这话吧!”
旁边地钱氏也被吓坏了。就算她是见识浅薄的女人,她也明白裴莹这句话地意思,惊得她喊了起来,“老爷,你没有说这话吧!”
“妇道人家插什么嘴,你给我到里屋去。”裴佑恶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钱氏吓得战战兢兢地进屋去了。
裴莹见二叔脸色大变,便冷冷道:“这么说,二叔是承认了?”
裴佑负手长叹了一声,道:“没错。我承认我说过这话。不过这只是一句气话,我的本意是想让太子殿下下旨。免了裴家的土地征收,莹儿你不知道。我们裴家眼看就要毁在这个土地实名制上,你看看二叔的头,为这件事已经焦虑得全白了。”
裴莹没有说话,过了半响她才低声道:“陛下临走前夜,我问过他,能不能给我们裴家指引一条生路,他说我们裴家可以去投钱办大工场,还可以造海船去大食做大生意。”
她话没有说完,裴佑便摆手打断了,他不屑地道:“居然让我们裴家去做商人,莹儿你说这可能吗?”
“可是二叔无论如何也不该说让琪儿取代他父皇的话,二叔做了几十年地官,不会连这一点也不懂吧!”
裴佑哈哈一笑,“我裴佑有何通天之能,可以让陛下下台?牢骚罢了,莹儿又何必当真呢?”
“那好,我希望这只是二叔的一句戏言,我回去后会让琪儿把这件事忘掉。”说着,裴莹站了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道:“我是临时出宫,不好在外久呆,我这就回去了。”
裴佑一颗心微微落地,连忙送裴莹出了大门,裴莹上了凤驾,却现刚才那辆马车已经不见了,她没有说什么,只吩咐一声回宫,马车便辚辚离开了裴府。
马车内,裴莹的脸色阴晴不定,尽管裴佑说得轻描淡写,但裴莹并没有被他玩笑之言所迷惑,她知道二叔从来都是以谨慎、保守著称,是绝对不会在储君面前说出取皇上而代之的玩笑话,在走投无路之下,他会铤而走险做出偏激的行为,裴莹相信裴佑确实是有心拥太子上位,而且他们已经在行动了,自己丈夫不在长安,就是他们最好的时机。
出了安业坊,裴莹忽然拉开车帘问护卫在窗外的执戈校尉道:“赵校尉,刚才那辆马车是谁的,你们看见是谁上了马车吗?”
“回禀娘娘,是宗正寺卿李侨,我亲眼见他上了马车,行动十分诡秘。”
李侨。裴莹微微一怔,难道他也参与了反对丈夫地行动吗?她忽然又想起出宫门时的异常,这时裴莹心中猛地生出一个念头,左羽林军大将军李苏不就是李侨之子吗?她的脸庞霎时变得惨白,她完全想通了,裴佑他们已经掌控了羽林军,羽林军严控宫门,说明他们极可能就是这两天动政变了。
裴莹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这样会让他们父子相残,琪儿会死地,不!不能让他们得逞,不能为了裴家的利益毁了大唐。
裴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没有带纸笔,便从内裙上撕下一片白绫,铺在坐榻上,又拔下头上金钗,狠狠地向手指刺去,白皙的食指上鲜血涌出,裴莹忽然犹豫了,她知道这样一来,裴家可能就会真的灭亡了,可如果不写,他们父子之情,丈夫八年来的励精图治,大唐百姓的富足安宁统统会赴之流水,而且只有及时制止了他们的冒险,才能将他们的罪孽降至最低。
手指上的血有些凝固了,裴莹再次挤出鲜血,手颤抖着写下五个字:羽林军将乱。
待血书稍干,她正想交给侍卫,可是一转念,如果城门也被控制的话,侍卫未必能出得去,得另想更保险地办法,裴莹沉思一下,便将血书交给自己最贴身地侍女,叮嘱她道:“你速去东市重宝阁找到京娘,命她立即出去咸阳,把此书交给贺娄将军,告诉她事关重大,不可有半点大意。”
侍女答应一声,立即下了凤驾,骑上了一匹马,在两名侍卫的保护下,向东市疾奔而去,裴莹望着他们地背影消失,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忽然涌入心中,家国、家族、家人仿佛三把锋利地匕同时插进了她的心房,不知不觉,她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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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五十八章 放下屠刀
张焕在关中一共部署有三十万大军,主要分布潼关、凤翔和长安三地,其中长安城内部署了五万羽林军和两万城门军,另外还有十万大军驻扎在郊外各大军营和咸阳大营之中,这十万驻扎在长安外围的军队为和羽林军区别,被张焕命名为天骑军,由右千牛卫大将军率领,而城门军则由右金吾卫大将军统帅,目前率领城门军的右金吾卫大将军是李成烈,他就是从前的羌人将军成烈,被张焕赐名李成烈,虽然他也是张焕的心腹,但他做事容易冲动,同时手中兵力也较少,故裴莹没有找他,而是找了现任右千牛卫大将军的贺娄无忌。
天骑营的行辕位于咸阳,在这里驻扎有六万大军,夜色阑珊,一轮明月挂在深蓝色的夜空,徐徐的夜风吹散了白天的热气,吹拂着咸阳城外的大片森林,在一座小山丘上,负手站着一人,他腰挺得笔直,背后的手中捏着裴莹的血书,正目光复杂地望着远方的长安,就在刚才,他已经下令长安的周围的天骑军在天亮前向西北方向集结,与贺娄无忌的大军汇合,一起向长安进,他同时也下令李成烈要严密控制城门,准备配合贺娄无忌的大军入城。
命令已经下达,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又看了看手中裴莹的血书,不由长叹一声,意兴萧索地返回了咸阳城。东宫外,数十骑军士人影晃动,簇拥着一名年轻的军官驶出了重明门。深沉的夜色中只听一个坚定地声音传来,“请袁将军转告陛下,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马蹄声响。众人迅速消失在沉沉的黑雾之中。
当一丝晨曦微微露出云端,新的一天再次降临了,驻扎在西内苑的羽林军开始分班值勤,不过今天却有些异常,三千人地值勤竟然增加到了一万二千人,大队士兵浩浩荡荡从军营开出,很快便控制了大明宫、东宫、皇城、太极宫各处宫门及紧要处。
士兵和军官们皆不知生了什么事,上面下达的命令是:利用休朝日进行防控演练。
一大早,左羽林军大将军李苏顶盔贯甲出现在大明宫丹凤门处,李苏今年约四十岁。身材魁梧、膀大腰圆,他是顺阳王李侨的次子,十八岁在陇右从军,一直在当时韦谔统帅的朔方军中担任军职,最高曾担任定远军兵马副使,自从张焕在陇右崛起后,他因为父亲的缘故开始被张焕重用。逐渐走向军方高层,在张焕兵取关中时,更是担任左路军统帅率先进驻长安。取代了崔家的金吾卫,在张焕登基后,他又一跃成为十二卫大将军之一,从前年起轮任左羽林军大将军。
李苏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巨大的压力使他彻夜难眠,从本意上说他绝不愿意参与到反对皇上的计划中去,皇上正因为信任他,才封他为左羽林军大将军,但是他现在却在违背这份信任,他无法拒绝老父的跪求。拥立太子为帝。
尽管李苏已经做了巨大的努力。但由于时间上地仓促,仍然让他觉得这个计划漏洞百出。甚至是一厢情愿的冒险,比如李成烈的城门军人数和他相差无几。如果对方反戈一击,他又将如何应对,又比如部署在长安四周的十万天骑军他也没有对策,还有他担任左羽林大将军也只有一年半,还远远不能掌控手下的中下级军官,他只能采用哄骗的方式,一旦军官现真相,会有什么后果,他也一无所知。
种种不利因素都无法得到解决便仓促上马,而制定计划却全部都是那些半懂不懂的文官们所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张焕在西凉军中地威望,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什么选择了,李苏只能横下一条心,和父亲一起走上了这条不归之路。
不过李苏并不是一人独撑,他的两名副将,中郎将韩准和中郎将樊冰晏便是他这次行动的左右手,这二人从二十年前便跟随着他,可谓是他地心腹,按照既定部署,中郎将樊冰晏负责控制皇城和东宫,而韩准将负责控制后宫。
“韩将军,你给我控制住后宫,不准任何人出宫!”李苏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命令道,昨天镇守左银台门的秦玉竟敢违令放皇后出宫,被他重责一百军棍,关押在营房之内,无论如何今天不能再出意外,他见副将韩准似乎还有些犹豫,立刻大喝道:“你若胆敢违令,立斩不饶!”
韩准凛然,一抱拳道:“末将遵令。”
李苏一一安排好了各处防务,他自己将亲率五千羽林军镇守丹凤广场,那里将是这次计划的重头戏所在,“出!”李苏手一挥,大军浩浩荡荡向丹凤广场开去。
今天是休朝日,故天色已微明,大明宫和皇城内还是冷冷清清,只偶然有几个当值的官员赶来署衙,尽管官员稀少,但部署在这两地的羽林军却如临大敌,全副武装地巡视各处,使皇城和宫城的上空散着肃杀的气氛,卯时三刻,丹凤门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官员的马车,楚行水、房宗偃、李侨、长孙南方等等四十二名官员抵达了大明宫,所有人皆一身朝服,神情肃穆,今天他们将见证一个新朝的开始,裴佑和崔贤二人前去东宫迎接太子琪,按照计划,他们四十四人将先拥立李琪登基,再通知文武百官进宫参拜新皇。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赤红地朝霞已铺满了东天,时间推移到了辰时正。但去了东宫很久地崔、裴二人却迟迟没有露面,站在丹凤广场上等候地官员已经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一种不祥地感觉笼罩在众人的心中,这时。一辆马车从东宫方向疾驰而来,众人一齐迎了上去,车门打开,一脸惊惶地崔贤走了出来,“各位,事情有些不妙,太子突然失踪了。”
嗡!地一声,人群中一片哗然,所有人回头向李苏望去,太子地安危是由他来保护。怎么会没有了?此刻,李苏也是心慌意乱,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他克制住自己的慌乱,沉声问道:“太子是什么时候失踪?”
“我们问了很多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裴阁老还在东宫一一查问。”
李苏的心仿佛一下子坠入了深渊。东宫被樊冰晏派人严密看守,太子居然能平空消失,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看守东宫的樊冰晏背叛自己了。他刚要下令,就在这时,一匹战马从丹凤问狂奔而来,马上他的一名亲兵跌跌撞撞跑来,“大将军不好了,贺娄无忌大军已经进城,数万大军正向大明宫开来。”
这个消息仿佛晴天霹雳,将所有人都震呆了,扑通!一声,长孙南方竟吓得晕倒过去。已经疲惫之极的李苏忽然变得异常冷静。他低下头在思考着什么,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他的身上。等待他最后的决定,李苏地眼睛渐渐变得更加赤红了。突然,他抽出长剑大吼一声道:“弟兄们,有叛军要攻打大明宫,给我抵住!”
“李将军不可。”楚行水忽然意识到不妙,他立刻大声喝止,但李苏已经不听他的话了,他纵马向丹凤门驰去,数千士兵跟随在他身后,如潮水一般涌向丹凤门,原本安静的丹凤门顿时杀气横生,刀光剑影闪动在大明宫内。
数十名官员见势不妙,纷纷逃向皇城,并从皇城返回了各自的府中。
贺娄无忌的大军在天刚亮便悄悄地进城了,十万大军没有立即奔赴大明宫,而是分赴各坊实行紧急戒严,清理大街上早起的行人,关闭了各处坊门,随后,贺娄无忌亲率五万大军向大明宫进。
此刻在大明宫之外宽阔的大街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地士兵,黑压压地一眼望不见边际,从云缝中射出的霞光照在士兵们黑亮的盔甲之上,闪烁着熠熠地光芒,在队伍最前面则是数十排高举巨盾的士兵,他们相距丹凤门约百步,手执横刀,身后的弩兵已经将强弩上弦,正目光冷厉地盯着城门上的士兵,等待着进攻的命令,贺娄无忌骑在战马之上,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大明宫紧闭的宫门,脑海里仿佛还回荡着陛下最后的命令:给他们半个时辰选择,如果仍然没有改过的表现,就直接杀进宫去,拿住悉数斩,不用担心后宫安全,朕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
两名军士手执巨盾飞奔上前,在丹凤门下放声大喊:“楼上士兵听着,李苏犯上作乱,皇上有旨,主动放下武器一概不予追究,顽抗以造反之罪问斩!”
他们连喊了数声,但城楼上依然是一片寂静,城楼上一字排列着近千士兵,他们张弓搭箭,瞄准了城下,在他们身后丹凤门内,四千余羽林军骑马执戟,等候着开门迎战叛军,两支大军僵持在丹凤门前,沉闷而充满了火药味,紧张的气氛如同泼满了火油的木柴,一颗火星就能爆出冲天地火焰。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一场内战眼看就要爆了,贺娄无忌地额头上布满了密密的汗珠,他绝不愿意自相残杀,况且羽林军大多是当年西凉军地精锐以及家世清白的关中子弟,一旦爆了冲突,必将尸横遍野,那时无论是对朝廷稳定还是对军心地凝聚都将是极其沉重的打击,无论是谁都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这时,贺娄无忌催马上前,他对城楼上厉声高叫道:“我是贺娄无忌,我奉都督的命令前来平叛李苏作乱,你们不得参与共谋,速放下武器。”
听到都督二字,不少老兵都悚然动容,他们开始疑惑了。面面相视,弓弦也慢慢地松了,站在城楼上观战的李苏怒极,他夺过一名士兵的弓箭。对准贺娄无忌一箭射去,箭擦着贺娄无忌地战马掠过,李苏指着他破口大骂,“造谣蛊惑,我定将取尔狗命!”
贺娄无忌并没有生气,他望着城楼上眼睛通红的李苏暗暗叹了一口气,他能理解这个曾经下属绝望的心情,一场落入了精心设计好的圈套地政变,心腹的背叛,大军围困。谎言即将被戳穿,李苏已经被逼到了墙角,他要在疯狂中灭亡了。
离最后进攻的时间不多了,贺娄无忌退了下去,他不再命人上去说服,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天空似乎在这一刻阴沉下来,霞光已经消失不见了。厚厚的乌云压迫在大明宫上方,晨风在空中肆意地冲撞,将旗帜拍打得啪啪!直响。李苏变得无比亢奋,赤红的眼睛几乎要滴下血来,他已经感到贺娄无忌大军的躁动,杀气不可抑制地宣泄出来,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就在这时,从大明宫内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数百匹战马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疾奔而来,是凤驾,李苏的眼睛陡然眯成一条缝,皇后居然来了。该死地韩准!混账东西。连他也背叛自己了。
凤驾在丹凤门后的骑兵队旁停了下来,车门推开了。大唐皇后那张坚毅而美丽的脸庞出现在众人面前,许多靠近凤驾的骑兵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广场上一片寂静,静得似乎连落在地上的针也清晰可闻。
“我要你们放下武器,唐军之间绝不允许自相残杀。”晨风吹拂在她娇小的身躯之上,她的衣裙和丝在风中轻摆,她地声音清晰而高昂,在每一个骑兵的耳畔回响,“没有什么叛军,贺娄将军是奉大唐皇帝之命前来控制局面,大明宫在皇帝不在时出现了一群企图背叛他的大臣,你们即将成为他们地帮凶,但现在你们还有机会,你们感觉不到吗?贺娄将军并没有起攻击,这就是皇帝陛下对你们怜悯,放下武器,我以大唐皇后的身份命令你们,我以都督夫人的身份来挽救你们,放下武器吧!请求皇帝陛下原谅你的无知,他不会怪罪你们,因为你们被蒙蔽,你们是为忠诚而战!”
大唐皇后的突然出现,让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不已,她揭开了一个惊天的秘密,朝中真的在生一场政变,而并非什么利用休朝日进行防控演练,裴莹的出现使得许多本来就心存疑虑的中低层军官恍然大悟,他们竟是在助纣为虐,尽管李苏是左羽林军大将军,但西凉军地传统是忠于都督、忠于大唐,而告诉他们真相地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每一个士兵、每一个军官都坚定地相信她,相信他们地都督夫人,这种信任来自于裴莹十几年来在军中树立的崇高威望,来自于她一针一线给士兵们缝制地鞋袜,来自她对一个个普通士兵家人的关怀,士兵们对她的敬意,甚至超过了皇帝陛下。
当啷!第一根长槊被抛落下地了,中级军官们开始命令自己的士兵放下武器,越来越多的武器放下了,一队队骑兵开始退离城楼,连城楼上的士兵也开始放下弓箭了。
裴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向自己袭来,忽然,城楼上传来了李苏的高声叫喊,“皇后娘娘,臣有罪,臣愿以死向皇上谢罪!”
绝望中的李苏横剑自刎,他的身体从高高的城楼上摔下,激起一片血光
裴莹被惊呆了,良久,她轻轻叹息一声,眼睛里闪过一丝深深的痛苦之色,慢慢垂下了美丽的螓。
这时,丹凤门被缓缓地拉开,裴莹的凤驾驶出了丹凤门广场,停在贺娄无忌和五万士兵的面前,裴莹走出车驾,望着密密麻麻的士兵和杀气腾腾的贺娄无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他们已经放下武器,我以大唐皇后的身份命令你们,不准妄杀一人。”
贺娄无忌翻身下马,躬身应道:“臣谨遵娘娘旨意!”
他忽然转过身,洪亮的声音远远传出。“皇后娘娘有旨,政变已经平息,不准再妄杀一人。”
“大唐皇后万岁!万岁!”欢呼声顿时在大明宫上空冲天而起,回荡在天地之间。
大治八年六月。一场仓促的政变在大明宫了,由于皇后裴莹地及时出现,平息了一场即将爆的唐军自相残杀,走投无路的左羽林军大将军李苏自杀身亡,尽管贺娄无忌大军没有和羽林军爆冲突,但他们并没有放过参与政变的官员,一队队士兵开始在长安各坊抓捕参与政变地官员,张破天在绝望中服毒自杀,裴佑、崔贤、楚行水、房宗偃等等昔日的高官皆变成了阶下囚,等待皇上的裁决。这时,所有人都知道,以张焕的心狠手辣,一场惨烈的屠杀将不可避免了。
咸阳,韩和李泌二人正跪在张焕面前,恳求他放过即将开始的屠杀。
“陛下要替他们想一想,他们为什么会铤而走险。甚至包括了三位前任相国和一位现任宰相,楚相国、裴相国还有房相国,这些都是曾为陛下的新政而殚精竭虑的老臣。他们也是被家族逼得无路可走,世家失去了土地,也就意味着他们家族的分崩离析,他们这实在是无奈之举啊!恳求陛下看在他们多年为陛下效力的份上,饶了他们地性命吧!”
韩声泪俱下,额头在地上重重地磕头不止,旁边李泌也低声哀求道:“陛下既然已经颁布了土地实名制,世家的衰败已经不可避免,再,给予裴、崔、楚等世家万顷土地。也是陛下当年亲口应承。现在剥夺他们的土地已是失信在先,陛下若再兴杀戮。必将会寒了绝大部分朝臣之心,动摇了大唐的国本啊!此事事关重大。臣恳求陛下三思而后行,莫要为一时激愤给大唐的将来带来不可磨灭的伤害,陛下,就给世家留下最后一点尊严吧!”
张焕背着手望着窗外不语,韩、李二人的苦劝他何尝想不到呢?长安生地一切,他已经得到了贺娄无忌来的最新报告,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竟然会挺身而出,挽救了唐军地自相残杀,他此时心中也是矛盾之极,作为一个帝王,在权力斗争面前他是不能有任何怜悯之情,为防止世家朝政的再起,他对势力庞大的几大世家已经谋划多年,终于等到了今天的机会,以造反之罪将他们家族一举荡平,他是绝对下得了这个手的。
可是他也明白,自己若真杀了裴家、崔家满门,那裴莹和崔宁就将无法在宫中立足了,他的几个儿子都会和他产生不可弥补的裂痕,不仅如此,他也知道朝中的绝大部分朝臣都是同情这几大世家,毕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血腥屠杀后,其余大臣也会从此与他貌合神离,大唐的强盛和复兴也将无从谈起,从这一点来说,这把屠刀又万万不能砍下去,为这件事,他已经考虑了整整一个月,一直难以下定决心,但裴莹地出头,就仿佛加上微妙平衡上地最后一块砝码,使张焕终于作出了最终的决定。
他回头对韩和李泌道:“为了我大唐地稳定,朕答应你们的恳求,饶过他们地性命,不过他们企图生政变,又犯下了弥天大罪,罪不可恕,朕决定罢免裴佑、崔贤、房宗偃、李侨等所有参与策划的一切官职,剥夺楚行水、张破天、长孙南方等退仕的爵位,另外,崔、裴、房、韦、楚、张、王等七大世家的子弟,凡没有功名,靠门荫获得官职一概罢免,削职为民,官员缺口从历届进士中选任,二位,你们可能接受朕的这个决定?”
韩和李泌对望一眼,虽然皇上的这个决定还是狠了一点,但毕竟他饶了崔、裴等人的性命,这对政变未遂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两人皆表示赞同,韩又问道:“陛下,既然房相国被罢相,那可有接替他的人选?”
张焕想也不想,便毫不犹豫地道:“朕决定任命益州刺史裴明远为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接替房宗偃的相位,另外,朕不在长安期间,由太子继续监国,希望相国们好好辅佐于他,不要再做出让朕失望之事。”
次日,张焕离开了咸阳,赶赴北庭与等候在那里的二万羽林军汇合,继续他的碎叶之行。来越痛,名门结束的日子也马上要到了,本周周日,另外老高有两个群,一个是6-6-2-6-9-4-3-9;另一个是6-6-2-7-0-0-9-6;有兴趣的可以加,老高会经常上去向大家汇报新书情况,惭愧,以前很少上。)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五十九章 两帝会晤
大治八年八月底,经历了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张焕一行终于抵达了碎叶都督府下的夷播海,此刻的夷播海已是秋意盎然,片片金黄色和红色点缀在大湖两岸,层林尽染,张焕站在大湖城的城头,极目向远方眺望,大湖波光浩渺,偶然可以看见几艘船借西风从对岸夷播城疾驶而来,经过近两年的蚕食展,夷播海流域已经完全被唐军所占,原来夷播海东岸的回纥人所占据的地盘,也因回纥国内严重的危机而被迫放弃,现在回纥已全面回缩,金山以西再无回纥一兵一卒,城头之上陪同张焕视察之人还有西域都护、碎叶都督王思雨和大湖城都兵马使施洋,以及碎叶的许多高级将领。
“这两年你们拦截粟特人商队,看来干得不错。”张焕望着自己的养子施洋微微笑道,从大治四年施洋离开长安以来,已经整整四年过去了,他虽然才十八岁,但身经百战,在血与火的洗礼下,他完全没有十八岁同龄人的稚嫩,已是一名完全能独挡一面的将军,事实上也是如此,他目前就是驻扎夷播海流域一万余唐军的最高统帅,肩负着防御回纥西进和拦截回纥西面物资的双重重任,虽然眼前的皇帝陛下是施洋的义父,但施洋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真相,他立刻躬身答道:“回禀陛下,封锁之初臣颇有收获,连连破获大案,但最近一年由于大食严禁物资东运,大案已经很少了,抓获的大多是为一点蝇头小利铤而走险的小商人,而且也越来越少,从上个月到现在,臣已经没有现一例偷运货物事件,不仅如此,还有大量回纥人逃来。”
说到这里,施洋看了一眼王思雨。不知道该不该由自己说此事,王思雨笑了笑便道:“在陛下面前,施将军应该是畅所欲言才对。尽管说就是了。”
“是!”施洋应了一声,又对张焕道:“从去年春天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回纥牧民逃到夷播海,归附了大唐。尤其是今天春天。黠戛斯人血洗翰耳朵八里,横扫漠北后,有十几万回纥牧民逃到我们这里请求归唐,还有从前幸存的部分葛逻禄人也逃回伊丽河流域,陛下,臣以为回纥离灭亡之日已经不远了。”
这件事张焕其实很清楚,黠戛斯人出兵就是他的命令,不过黠戛斯人却抓住了这个机会。趁颉干迦斯亲率五万大军东征的机会,一举攻占翰耳朵八里,城中老幼几乎被其屠尽,青壮男女悉数掳回北方为奴,翰耳朵八里也被其洗劫一空后放火烧毁,但黠戛斯人并没有就此收手,他们见颉干迦斯难以归来,又在漠北草原上大肆屠杀抢掠,整个草原沸腾,牧民四散奔逃。不仅是碎叶。北庭、朔方等地也有大量的回纥牧民前来归附,或许正如施洋所言。回纥离灭亡之日已经不远了。
想到这,张焕淡淡一笑对施洋道:“你做得很好。正因为你在夷播海对回纥西路的有效拦截,才使得朕的战略计划得以实现,朕要褒奖你,施洋将军听旨。”
施洋立刻单膝跪下,大声应道:“臣在!”
张焕瞥了一眼王思雨,脸上露出一丝神秘地笑意,“朕加封你为宜威将军,征北左路军先锋。”
王思雨与施洋一怔,他们同时反应过来,不禁轰然大喜,皇上要正式征伐回纥了,张焕淡然一笑,也不再多加解释,他负手向东北方向望去,禁困回纥已经有两年,回纥内外交困,羸弱之极,动手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离开大湖城,张焕又南下视察了碎叶,在碎叶他拜祭了碎叶忠烈祠,这里供奉着当年收复碎叶的关英等人地灵牌,以及前年碎叶战役中所阵亡的官兵,在碎叶呆了三天,张焕便再次启程,向千里外的大宛都督府而去。
大宛也就是昭武九国地石国所在地,汉将李广利曾远征于此,大败大宛国,威震西域,唐初昭武九国依附大唐为属国,使大唐地疆域西扩至咸阳,但这种疆域只是一种名义上的归属,昭武九国实际上是完全独立的国度,大唐在其国既无驻军,也没有派驻官吏,更没有征其税赋,事实上,他们在臣服大唐的同时,也向白衣大食臣服,不过在怛罗斯之战后,昭武九国被黑衣大食占领,大唐连这种名义上的属国名份也消失了。
大食也异常重视对石国的控制,这里是大食的银矿主产地,但在前年爆的碎叶战役取胜后,唐军大举西进,一直推进到药杀河沿岸,占领了大食银矿,将拔汗那和石国地千里沃野悉数收入囊中,并打破从前只要名不要利的做法,在石国和拔汗那建立了大宛都督府,并下辖十个军镇,不仅驻军,而且派驻了文官主管政务,任大宛都督府长史正是武圆衡。
九月底,张焕终于抵达了大宛都督府所在,也就是石国都城拓折城,大宛都督老将马及长史武圆衡亲自到百里之外迎接皇帝陛下的到来。
官道旁的草原上八千骑兵整齐地排列成三行,旌旗招展、盔甲亮,马和武圆衡眺望远方,耐心地等候陛下的到来。
“老将军,来了!”武圆衡目光敏锐,他老远便看到了远方的大队人马,他手一指,兴奋得大叫起来。
马年龄约七十岁了,家里子孙满堂,本应是在家养老的年龄,但他却宝刀不老,主动要求赴西域参战,不过和武圆衡的激动和紧张略有不同,他显得有些心事忡忡,半个月前,他接到了长安的信报,知道长安生了一场不成功的政变,引了官场上地一阵骚动,起因就是土地实名制,马为此也有些忧心不已,他在陇西郡也拥有三千余顷土地,大多是肃宗皇帝所赏赐,可如果按照他和几个儿子地官职标准,最多也只能保住三百顷土地。其余都要被收回,为此他专门写信回家询问,得到的答复是官府还没有清理到他地头上。这次趁皇上西行,能不能请他网开一面呢?
远方,皇上两万羽林军浩浩荡荡向这边开来。旌旗铺天盖地。战马形成了一望无际的乌云,大队人马驶近,缓缓地停了下来,旌旗,大唐皇帝张焕骑在一匹高骏地战马之上,他远远地向迎接他地队伍挥手致意。
“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士兵们的欢呼声响彻草原。
在一片欢呼声中,马翻身下马,他快步上前单膝跪下行了一礼。“臣马参见吾皇陛下!”
“老将军快快请起。”张焕上下打量他一下,微微笑道:“果然是老当益壮,不愧为朕的第一将军。”
“臣不敢当,为我大唐戍边一直是臣地意愿,如果陛下允许,臣愿意再干三年。”
张焕点了点头,这时,武圆衡也快步走上前来,深深施了一礼,“臣武圆衡参见皇帝陛下。”
“武长史一别多年。显得越精干了。”张焕赞许地笑了笑。话题一转又问他道:“大食哈里是否已经到来?”
“回禀陛下,大食哈里十天前便已经到了。他的行营就驻扎在药杀水对岸,昨天还派人来打探陛下的消息。”
“好吧!朕也有些乏了。先回城休息几日,再谈会晤之事。”
马立刻大声叫喊,“恭迎陛下返城!”
长长地号角声响彻草原,五千骑兵队列成两队,在前方引导着大队军马向拓折城方向驶去。
“陛下,臣能否说一句话。”马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在张焕面前小心翼翼道。
“老将军有话就请直说。”张焕地心情颇好,他是第一次来石国,这里比拔汗那的土地更加肥沃,草原更加广阔,湛蓝的天空下他显得兴致盎然。
“是这样,臣向为郭暧求一个情,恳求陛下能否看在郭太尉平息安史之乱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
张焕忽然敏感地瞥了他一眼,他听懂了马隐藏在背后的意思,他不是在郭子仪家族求情,他是在为自己寻找一条出路。
“朕已经饶过了郭暧,马将军不用再为此事烦恼。”张焕柔声安抚马道:“其实我大唐人口只有天宝年间一半,土地兼并问题还没有那么严重,所以朕定下了三年的时限,以逐步解决土地问题,从明年起,朝廷会推出一系列折中的办法,比如稍稍放宽四品以上官员永业田的幅度,再比如先帝所赐地土地允许保留一部分,还有对略略超标的中小地主直接免于追究,再有就是对一些合法取得的土地采用置换的方式,在葱岭以西补偿给同样面积的土地等等,总之,朕的土地实名制会变得温和,变得更加合情合理,不会象今年这样咄咄逼人,马将军大可不必为此担心。”
马大喜,这样一来他其实就没有半点损失,届时只要把西域补偿的土地给在安西军中服役的次子便可以了,他当即在马上躬身施礼,“臣多谢陛下的恩德。”
“马将军为国戍边,朕是绝不会亏待于你。”张焕笑着摆了摆手,不再多说此事,他望着湛蓝天空下一望无际的肥沃土地,心中不由感慨万分,这里是他地土地储备,是他留给子孙后代一笔最宝贵地财富,或许还有吐火罗,或许还有更加南方的天竺。
三天后,在拓折城以西五十里外药杀水河畔耸立起了数百顶巨大地帐篷,这里将是大唐皇帝陛下和大食哈里陛下正式会晤的场所,为了这次会晤,双方足足准备了一年半地时间,大食三次派使臣赴长安,协商双方将要签署的和平条约,敲定双方的边界划分,探讨两国进一步扩大贸易的种种措施,不仅是这些重大问题,另外包括双方会晤的地点、规格、双方出动的护驾兵力、军队的分布等等诸多细节性问题也都一一进行了协商,经过一年半的精心准备,终于迎来了两国帝王之间划时代的会晤。
这次陪同张焕前来地相国是礼部尚书杨炎,而陪同拉希德而来的是阿拔斯帝国的税务总监默罕默德米兰德拉,上午巳时正。随着药杀水大桥上地钟声敲响,早已等候在数里外的两国侍从开始陆续进场,先是双方的筹备官员进场确定各种安排是否符合双方事先达成地共识。要确定双方军队人数及驻扎距离,当一切都无误后,两国帝王才在各自三百名侍卫地保护下入场。担任今天翻译的正是客居巴格达的大唐使崔曜。他现在已不仅仅是大唐的官员,他同时也被拉希德任命为巴格达图书馆的副馆长。
崔曜随同拉希德一同走进了会场,正式会晤的时间尚未到来,两国圆都在各自的大帐中歇息,崔曜便趁这个机会,来到了张焕的帐前。
“请通报陛下,臣崔曜求见。”
侍从进帐去禀报,片刻便出来道:“陛下命你进去见他。”
崔曜挑帘走进了大帐。大帐里乐声阵阵,数十名来自巴格达地妙龄少女正轻歌曼舞,给东方的君主表演极富伊斯兰风格的民族舞蹈,她们腰肢纤细、藕臂雪白,踏着富有节拍的舞步,多情的目光中眼波流动。
张焕正斜躺在软褥上,极有兴趣地看着大食少女们的舞姿,崔曜快步上前,双膝跪下道:“臣崔曜参见皇帝陛下。”
张焕立刻摆了摆手,乐声嘎然停止。乐师和少女们迅速退下。张焕瞥了崔曜一眼,见他相貌和从前并无多大区别。可却穿了一身大食人的黑袍,张焕没好气地笑道:“你现在到底是大唐人还是大食人。朕倒真有些糊涂了。”
崔曜吓了一跳,他立即战战兢兢答道:“陛下,臣没有皈依伊斯兰教,依然是大唐的子民,臣在巴格达忠实地执行着陛下关于向西方传播中原历史文化的旨意。”
张焕微微点头,语重心长地对他道:“不忘本是好事,但朕希望你能彻底融入大食文化中去,朕并不反对你信奉他们的宗教,朕只希望多年以后当你回到长安时,能把大食文化地精髓传入大唐,朕希望你能成为联通东西方文明地一座桥梁,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崔曜当然明白皇上地意思,他此刻心中异常激动,无比郑重地说道:“臣将牢记陛下的嘱托,一定不会辜负陛下对臣地殷切希望。”
“叶哈雅的情况如何?”张焕又问道,今年年初大唐应大食要求,终于将扣留了近一年的叶哈雅送还给了大食人,张焕对他的结局颇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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