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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132 高月(当代)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四十一章 公主归来
返回长安已经是黄昏时分,侍卫将吴绣娘带回宫,李琪也回了自己的雍王府,而张焕则直接来到自己的紫宸阁御书房,今天一天不在朝中,应该积累了不少奏折,刚走到门口,宦官安忠顺便急忙上前禀报:“陛下,韩国公主回来了。”
“韩国公主?”突来的消息让张焕愣住了,他事先竟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她现在在哪里?那裴明远呢?他也回来了吗?”
惊喜之下,他一口气连问三个问题,安忠顺连忙答道:“回禀陛下,韩国公主已被皇后娘娘接入宫内,裴大夫也回来了,上午他还来求见过陛下。”
“速宣他来见朕。”不等安忠顺说完,张焕便打断了他的话,急命裴明远来见自己,他快步走回御书房坐了下来,激动的心情略略平静下来,早半个月前他已经知道回纥国内果然生了内讧,忠贞可汗身死,颉干迦斯被拥立为新汗,近千名忠于原可汗的人被杀,而张焕所担心的韩国公主和裴明远一行却不知下落,尽管传来消息说大唐使并未出事,但还是让他担心了半个月,今天裴明远和李素都能顺利归来,这着实让他感到十分欣慰,裴明远是他的心腹,又是裴家的家主,将来是他重用之人,这次他能带公主成功脱逃,也说明他有很不错的应急能力。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裴明远被领进了御书房,和在翰耳朵八里相比,他明显的瘦了一圈,一个月的艰难归途使他心神皆疲惫到了极点,离开翰耳朵八里没多久他们便遭到了回纥大军的追击,关键时刻是药罗葛灵的族人救了他们,在距西受降城约三百里时,他们又一次遭到了数千回纥边军的袭击,近二百名唐军阵亡。正是护卫唐军的拼死保护,他们才最终得以返回大唐。
“臣裴明远参见陛下。”裴明远上前一步,向张焕深施一礼。
张焕见他又黑又瘦,脸上疲惫之色难以掩饰,心中也忍不住地感慨,他亲自给裴明远倒了一杯茶。道:“这次回纥之行,朕也深知其中的风险和艰难,你和公主能平安归来,朕欣喜万分,快快坐下,给朕讲一讲回纥的经历。”
裴明远坐下,他便将回纥忠贞可汗怎么欲进攻北庭,后来又如何突然大转弯,急不可耐地想迎娶大唐公主。又如何在迎婚的前夜暴毙,以及药罗葛灵如何全力帮助他们脱险之事详详细细地给张焕说了一遍,最后他又有些担忧地问道:“陛下。公主既然返回大唐,那她与回纥地婚约又该如何处置?”
“想必你也知道了,回纥新可汗已经全面取消和大唐签订的协议,联姻之事自然也就此作罢,我们答应回纥的百万石粮食也不必再提。”说到这,张焕微微一笑又道:“这个颉干迦斯既然是被反唐的三大势力,粟特人、摩教、回纥军方拥立上台,他自然要有所表现,不过若要他立即兵进攻大唐。朕谅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为何?”裴明远脱口而出,他随即又反应过来,“陛下说的可是黠戛斯人?”
“没错,就是黠戛斯人,有他们在,回纥人就不敢真的南下,朕就是看准这一点,才任他们去内讧,最好自相残杀。也省得朕出兵去收拾他们了。”
裴明远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他忽然又想起一事。便对张焕道:“药罗葛灵在与臣告别时曾提到他们几个部族有南迁地想法。现在回纥国内反唐派占了绝对优势。他们地处境也岌岌可危。正如陛下说言。回纥极可能出现分裂地势头。陛下为何不顺势而为。拉拢亲唐派。彻底让回纥走向分裂呢?”
张焕忽然笑了。他意味深长地瞥了裴明远一眼。不紧不慢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顺势而为呢?对付漠北地回纥人我一共下了五步棋。环环相扣。扶持黠戛斯人是第一步。任凭回纥人内讧反唐是第二步。刚才你说地拉拢药罗葛灵等亲唐派我已经派人去做了。这是第三步。下面朕还有第四步、第五步。明远不妨猜一猜。”
让裴明远猜。张焕却没给他时间。他话题一转便歉然地笑道:“明远刚刚回家。就被朕叫来。耽误了你和孩子团聚。朕真是很内疚。”
裴明远连忙起身躬身施礼。“陛下言重了。反倒是臣要感谢皇后娘娘替臣照看女儿。陛下和皇后对臣地恩德。臣铭记在
“好了!好了!咱们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张焕摆摆手笑道:“皇后是你地亲妹。她不照顾谁照顾?倒是你啊!朕想让你去地方上磨练急年。你可有心理准备?”
地方!裴明远暗暗一怔。他一时没有明白张焕地意思。在去回纥之前。他出任土地田亩监令。一直在常州任职。作为裴家家主。裴家地族务他几乎已经撒手不管。已经引起家族许多人地不满。好容易四年任职期满。他卸职回到长安。却又出任送婚使去了回纥。按理。他回来后应该直接入朝为官才是。怎么又让他去地方任职。皇上这究竟是什么用意?他目光疑惑地向张焕望去。希望能给自己一个明确地答复。
张焕却没有明确解答他的疑惑,他沉吟了半晌,只淡淡一笑道:“朕已经决定任命你为益州刺史兼剑南节度使,五天后正式去益州赴任。”
裴明远走后,张焕背着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去年由于碎叶战役爆,他有很多计划中的事情都暂时被搁浅,尤其是高层的人事变动,这四年来基本上都没有动过,随着战争结束,权力的格局应该重新架构了。
去年十二月,大唐的前相国、曾把持朝廷整整十年的崔圆不幸去世了,他的去世固然是大唐的一大损失,但意味着一个时代地结束,当年七大世家的家主,崔圆、裴俊、韦谔、张若镐、王昂、杨、楚行水。而韦谔也在前年病逝,现在除了楚行水尚在朝中为高官外,其他的六人都不在人世了,当年他张焕与这七人中明争暗战,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笑傲天下。
张焕他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远空地一轮弯月。它在无边无垠的蓝色天幕中仿佛和自己一样的寂寞,他忽然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没有了政敌,他的生活中似乎就少了一点什么,或许有时候敌人也是一个特殊的朋友,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远在巴格达地敌人。
今天后宫内十分热闹,先是韩国公主返回长安。下午时张焕又将会织轻容的吴绣娘请入宫内,张焕的妻妾们兴致高涨,以至于丈夫迟迟没有回宫。谁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今天只有一个人忧心忡忡,就是崔宁,从早上一直等到晚上,她都在等待丈夫归来。
让她忧心忡忡的原因是她一早得到一个消息令她无比震惊的消息,她的侄子崔曜竟然被大食人俘虏,带到巴格达去了,生死不知,这个消息使崔宁恍若被雷击一样。
崔曜是父亲最难以割舍的长孙。在父亲临终前,他拉着自己的手反复嘱托,一定要自己把崔曜培养成为崔家的栋梁之材,可现在父亲地叮嘱尚未在耳边散去,却传来了崔曜被俘虏到巴格达地消息,这怎能不让崔宁心急如焚,若崔曜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怎么向去世的父亲交代。
崔宁站在台阶上焦急地来回踱步,她已经派了两个宦官去打听皇上地消息。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他怎么迟迟还不回来。
“娘娘,陛下回来了。”她身旁的侍女忽然指着远方出现的一串灯笼大声喊道。
“真是他回来了。”崔宁拾裙跑下台阶,可跑了几步又有些犹豫了,自己这样跑去,别人知道了会不会在背后议论她。
她想了想,便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交给贴身宫女道:“你去把它交给陛下,什么也不用说。”
灯笼处正是张焕的龙辇。他在外奔波了一天。也着实累了,见夜已深。便返回宫休息,过了一座桥,安忠顺忽然在车窗外禀报,“陛下,元妃娘娘送一根簪子给你。”簪子?张焕有些诧异,宁儿送簪子给他干嘛!他随手接了过来,果然是崔宁之物,他又向窗外看了看,见崔宁的贴身侍女站在车外,便问她道:“元妃还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吗?”
侍女慌忙施了一礼,“娘娘什么也没有说。”
张焕沉吟了片刻,慢慢明白过来,这是崔宁让自己今晚到她那里去呢!他笑了笑便道:“你去告诉元妃,就说朕明白了。”
侍女应了一声,转身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张焕一直望着她身影消失,又看了看手中的金簪,轻轻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会意的微笑,崔宁虽然使的是小伎俩,可是他喜欢。
按照平常的习惯,他总是要先到裴莹这里来吃晚饭,然后再决定今晚地歇处,今天也不例外,他走进裴莹的寝宫,裴莹早已经闻讯迎了出来,在她身后却跟着韩国公主李素,她上前向张焕盈盈施一礼,“李素参见皇兄。”
张焕摆摆手,呵呵一笑道:“朕听说你平安归来,心中快慰之极,今天晚上朕要喝一点酒,以示庆贺。”
“皇上又在找借口喝酒了。”裴莹佯做不高兴的样子,可只装了一下,她也忍不住笑了,“那就少喝一点,臣妾这就给皇上热酒去。”
“等一下。”张焕拉住了她笑道:“不如叫大家一起来喝一杯,如何?”
“明天大家再一起喝酒吧!现在她们都在学习织容呢,兴致高昂,尤其是平平,那个吴绣娘和她是旧相识,从来都坐不住的她居然也认认真真学织轻容了。”裴莹摇了摇头笑道。
“那小妹就不打扰皇兄喝酒了。”李素又行了一礼,便要告辞。
“皇嫂。”李素脸忽然一红,附在裴莹耳边悄声道:“刚才那件事可千万别说出去。”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裴莹暧昧地向她眨眨眼,李素满脸通红地转身去了。
张焕笑了笑,却没有深问。他来到饭堂坐下,裴莹给他端了几盘菜,又温了一壶酒,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她一边倒酒,一边问道:“李素从回纥归来。那她与回纥人的婚姻还有效吗?”
“人都死了,婚姻当然也就取消了。”张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明远也问了朕这个问题,你们兄妹怎么想到一起去了。”
“明远也问了吗?”裴莹大感兴趣,她忽然象年轻了十岁似的,凑在张焕面前兴奋地追问道:“给我说一说,明远在提到李素时是什么表情?”
张焕诧异之极,他停住酒杯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想起刚才李素羞涩的样子,心中若有所悟。便笑了笑道:“莫非你想做一次红娘?”
裴莹半天没有说话,自己的兄长在几年前妻子去世后,便一直没有再娶。他膝下只有一女,而他又是裴家家主,怎么能没有子嗣,为这件事,裴莹不知劝了兄长多少次,就算纳妾也可以,可总是被他婉拒,他的心中似乎只有亡妻一人,这已经成为裴家地头等大事。今天和李素聊天时,她总是旁敲侧击裴明远的情况,引起了裴莹的怀疑,在她不舍追问下,他们之间果然有这个苗头出现了,裴莹为此兴致盎然,但现在丈夫地话却让裴莹感到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他一下子清醒了,是的。关键是李素的公主身份,自己兄长能娶她吗?会不会影响到裴家和明远的前程。
想到这,她紧紧地注视着丈夫,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复,裴明远可以吗?
妻子那充满期盼地眼睛张焕心中清清楚楚,几十年前世家是不屑于与李氏宗室联姻,他们总是保持着一种高傲地姿态,或世家之间互相联姻,现在世家朝政虽然已经衰落。但并没有消亡的地步。他们地子弟在很大程度上控制着地方,他们有着平常百姓无法比拟的优势。能够培养出大量优秀的人才,尽管他已经在办学、门荫等方面尽力改变这种状况,但他也知道改变这种状况至少也需要十年时间,如果裴明远娶李素,恐怕着急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仍旧极力维护世家利益的顽固势力。
“这件事朕不会干涉,也不会过问。”张焕的口气异常平淡,他喝了一杯酒,便对裴莹徐徐道:“朕已经决定,调明远为益州刺史兼剑南节度使,五天后正式赴任。”
吃罢晚饭,张焕起身来到了崔宁地寝宫,他刚进门便听见里面隐隐有人在通报,“娘娘,陛下来了。”紧接着崔宁飞快跑了出来,但她的眼睛里不是惊喜和眷恋,而是一种焦急甚至惊惧,是的!她此刻地神情就像一只失去了孩子的母鹿。
“宁儿,出什么事了?”张焕连忙扶住她,惊讶地问道。
崔宁紧紧抓住张焕的手,颤抖着声音道:“焕郎,崔曜还能会得来吗?”
“是谁告诉你此事的?”张焕心中有些不悦,这件事他在十二初时便从碎叶来急报中得知了,他当时怕崔宁和病人膏肓的崔圆知道,一直隐瞒至今,甚至连裴莹都没有告诉,没想到崔宁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是谁泄露的?
张焕冷冷地回头瞥了一眼安忠顺等人,他们几人吓得低下了头,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一
“焕郎,谁告诉我的你就别问了,关键是崔曜能不能救他回来?”崔宁已经担忧到了极点,她本想问崔曜是不是还活着,可是她不敢往那边想,她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丈夫|Qī|shu|ωang|,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可以接受的答复。
张焕望向崔宁地目光已经变得温柔起来,他能感受到崔宁心中的紧张,崔曜是她父亲临终前唯一的托付给她的事情,如果崔曜出事,她将无法对自己父亲交代,张焕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们去里面说吧!”
他牵着崔宁的手进了内室,张焕坐了下来,揽着她的腰诚恳地说道:“你知道吗?当朕听说崔曜被抓时也异常紧张,朕也很担心他会遇害,可后来当朕得知他被阿古什带到巴格达时,朕就知道,他至少性命是保住了,尽管朕没有见过他们的哈里,但他是大国之君,如果连容纳一个使的心胸都没有,那他就根本无法驾驭大食这样大地国度,就像朕不杀阿古什,最后将他放了一样,崔曜也一定会被释放,当两国之间的战争结束后,就该是政治对话的时候了,以解决许多遗留问题,包括大食战俘的交换、临时边界的确定等等,崔曜的释放问题也必然会在这些谈判中出现,所以你放心,朕一定会把他换回来,他不仅仅是朕爱妃的侄子,更重要是他身为大唐的使臣,这关系到大唐帝国的尊严,如果他不回来,拔汗那也就不会真正地诚服于朕。”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四十二章 拉希德的烦恼
三月的伊丽河流域已是春色盎然,一望无际的草原渐渐转成了青绿色,和风拂面,温暖的气息洋溢在天地之间,这天清晨,乳白色的薄薄白雾笼罩在草原之上,远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破了草原的宁静,一匹快马在薄雾中出现,向妖龙城疾驰而来,马上库尔班德紧咬着嘴唇,目光因激愤而变得绝望,他拼命地抽打战马,战马狂风一般地冲进了妖龙城。
妖龙城已经被唐军重新控制,战争结束后,许多随唐军南下避难的原居民也陆陆续续回到了自己的家园,在随后的重建中,唐军所建的第一座码头也顺利完工,二十艘百石运输船也顺利下水,这座码头的修建将妖龙城和伊丽河通过水路联系起来,但这只是唐军的第一步,在完全控制伊丽河流域后,唐军的下一步将向夷播海扩张,从西面完成对回纥的战略包围。
现任妖龙城兵马使正是都尉将军施洋,这位年轻的将军奇袭拔汗那立下大功后,并没有因此飞黄腾达,他的军职未变,从阿史不来城调任妖龙城兵马使,唯一的收获便是被封了宁远将军的散官职,这仅是从五品的武官衔,这些封赏明显和施洋所立下的军功不配,连他的副手赖金麟也被提升为都尉将军、阿史不来城兵马使,施洋遭受的不公引起了军中许多人对他的同情,但施洋本人却十分高兴,他终于以军功坐稳了都尉将军之职,将来就不会任何人认为他是因为身份背景而被提升,这才是他所看重的事情,至于被调为妖龙城兵马使,施洋更是心知肚明,大食征战硝烟散去,接下来将是大唐对回纥的反抽,而妖龙城正是对回纥人力点之一,将他调到妖龙城。将再一次给他立功的机会。
昨天晚上,他得到斥候消息,妖龙河已有解冻的迹象,如果妖龙河解冻,那利用妖龙河运输物资的行动就可以开始正式进行了。
施洋一早便率领五百骑兵准备亲自去沿河察看河水解冻的情况,大队骑兵刚驶出黑暗森林。后面便传来了疾奔的马蹄声,“施将军,施洋!”隐隐听见有人在叫他,施洋回头望去,只见数里外一匹马向这便奔来,马上有人在挥动着手臂,森林里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模样。
很快,战马靠近。战马上竟是黠戛斯人库尔班德,神情颇为焦急,他不是在阿史不来城吗?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是古黛出事了?施洋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会使库尔班德这样焦急,他停下战马,等待库尔班德上前。
“施将军,古黛终于到巴格达去了,我怎么也拦不住她,你去把她追回来吧!”库尔班德表情异常激动,古黛最后的喊话仿佛还回荡在他地耳畔,“库尔大哥,你回去吧!去为黠戛斯人而战。跟着女人,你永远也成不了真正的英雄。”
古黛的话深深刺痛了库尔班德的自尊,为此,他要回草原去成为真正的英雄,可他又放心不下古黛,便前来找施洋商量,他希望施洋能派人去截住古黛,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去巴格达冒险。
“施将军能否传书石国的唐军,让他们截住古黛。她孤身一人去巴格达,实在是太危险了。”
沉默半晌,施洋才淡淡一笑道:“你以为我能拦得住她吗?况且她知道情况一个月后才去找自己地情郎,那应是她深思熟虑的选择,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让她去?”
施洋对此事的冷淡无异于给库尔班德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惘然无措,想再去追赶古黛,他已经没有了这个勇气。可真让他回黠戛斯。他的心中却又放不下这份情缘,施洋似乎明白他的心思。重重地拍了一下库尔班德厚实的肩膀,“你跟我!”他一催战马冲上了一座小山丘,一指东方朝霞初升的天际对库尔班德道:“你看见没有,天地之间是如此辽阔无垠,任我们纵横飞驰,我们的心为何要为一个女人而弄得这般心力憔悴,你我都是男人,大丈夫就应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何患无妻,你回去黠戛斯去吧!希望我们能在扫荡回纥人的战场上会师。”
施洋地话激了库尔班德骨子里地血性。他望着远方茫茫无边地草原。他忽然仰天长啸一声。尖利地啸声在天地间回荡。他随即纵马冲下山岗。向遥远地北方驰去。“你看着吧!总有一天。我粘满敌血地战刀会让你明白。什么才是黠戛斯人地英雄。”
巴格达地外城依旧熙熙攘攘。小商贩地叫卖声此起彼伏。一队队满载货物地骆驼队在大街上行走。各色人种、各种各样地语言。充斥着这个国际性地大都市。崔曜身着大食人地黑衣骑在一匹骆驼之上。悠悠哉哉地向内城而去。他在大食已经呆了整整半年。语言不再成为他地障碍。他不仅能说一口流利地阿拉伯语。甚至还能用阿拉伯文撰写诗歌。他又将中原地诗赋和历史介绍给了大食人。为此拉希德专门为他在帝国图书馆内开设了一门东方历史课程。引来了一千余名门贵族子弟聆听课程。几个月来。崔曜开始在巴格达地上流社会中颇有名气。被酷巴格达人美誉为。东方启明星。
战争结束也有四个多月了。在战败之初。巴格达上空一片愁云惨淡。物价飞涨。大街小巷随处可以听见战死家人地哭声。战争失败非但没有影响他地授课。而且因为这场战争。引来更多人开始关注大唐。崔曜地学生也由一千余人猛增到了近五千人。原来地授课大殿已经坐不下了。他改到图书馆主殿授课。每星期授课两次。
崔曜住在外城穆塔大叔地空宅之中。而穆塔大叔早在两个月前便去撒马尔罕进货了。碎叶战役后。尽管他地学生不介意他是大唐人。但巴格达地普通老百姓未必不记仇。尤其是那些战死士兵地亲人。没准就给他来一刀。因此。崔曜每天用黑巾覆面。往来于住所和帝国图书馆之间。
今天不是授课日。他和往常一样准备去内城地图书馆看书。他地骆驼刚走到内城门口。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崔先生!”声音轻柔。是个年轻地女人。
崔曜回头。只见后面地来了一辆极为华丽地马车。马车在他面前停下。车窗里露出一张美丽地俏脸。她年纪约二十岁出头。有着迷人地微笑。漂亮地牙齿和黑色睫毛地蓝眼睛。栗色地头上罩着缀满了各种宝石地丝网。崔曜认识她。她叫阿巴赛。是拉希德哈里地亲妹。也是巴格达地位最崇高地公主。她是拉希德最宠爱之人。甚至超过了拉希德自己地女儿。为了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拉希德甚至不允许她结婚嫁人。只有一个名义上地丈夫。
阿巴赛也是崔曜的学生之一,不过她学习的是汉语,这起源于她对大唐诗歌的热爱,尤其是对李白的诗最为崇拜。为了能更深刻地品茗唐诗的韵味,她便开始向崔曜学习汉语。
“我昨天读了一的李白地诗,你听听对不对?”阿巴赛象个小学童似的用结结巴巴的汉语背诵起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不错!不错!”马车里忽然有人在鼓掌,崔曜这才现马车里还有一人,是一个极为漂亮的男人,皮肤白皙的惊人,年纪约三十岁。一双眼睛里总带着一种梦幻般的迷惘,崔曜也认识他,他叫哲耳法尔,是叶哈雅的次子,也是阿拔斯帝国的税务总管,掌握着帝国的财政大权,另外他还是巴格达最有名地诗人和文学家,写了一笔好字,他总有一些标新立异的创举。但这种创举总会立刻成为巴格达的时尚。比如他的脖子很长,他去年特别穿了一件高领服。结果这种高领服便成为了巴格达最时尚的款式,流行了整整一年,至今风潮未尽,哲耳法尔也是崔曜的历史课学生之一,每一次授课他都会准时到场,认真听讲,他尤其喜欢听崔曜讲解史记,和崔曜的私人关系也颇为不错。
哲耳法尔之所以和阿巴赛坐一辆马车,那是因为他就是阿巴赛名义上的丈夫,他们并不住在一起,平时也极少见面,只有在宫中举行盛大宴会时,他才会以阿巴赛丈夫的名义和她同坐,不过今天他是在路上遇到了阿巴赛,便邀请她与自己同坐一辆马车。
听到哲耳法尔地夸赞,阿巴赛的脸红了,她娇媚地瞥了他一眼,悄悄地在他手上掐了一下,尽管动作很细微,但还是被崔曜看见了,他佯作不见,向哲耳法尔行一礼微微笑道:“哲耳法尔,上次我提到的印刷办法,你说服您的父亲了吗?”
崔曜说的印刷办法就是大唐的印刷术,其实早在几十年前怛罗斯之战后便由唐军战俘传到了大食,但并不被大食人接受,主要是伊斯兰教会反对,长老们认为只有用手抄写经卷才是对真主的尊重,所以印刷术虽然早已传来,却一直没有被采用,但拉希德执政后,大力引进东西方文化,大量的文化在巴格达交融,他本人并不排斥印刷术,可是权臣叶哈雅却反对,为了印制历史课本,崔曜便请求哲耳法尔,希望他能说服自己的父亲特许使用印刷术。
哲耳法尔点了点头道:“连我也没想到如此顺利,父亲竟一口答应了,不仅是印刷先生地历史课本,他还同意将印刷术在大食境内推广,并决定亲自为使,五月出去大唐与你们地皇帝陛下会谈。”
崔曜默默地点了点头,这就是战争带来的变化,碎叶战败使大食人空前重视大唐,连搁置了几十年地印刷术也终于被大食人接受。
这时,一匹快马从内城驶来,马上是拉希德的侍卫官,他忽然看见崔曜,便勒住了战马,大声道:“崔先生,我正要去找你,哈里陛下要召见你,命你立刻进宫。”
崔曜立刻对阿巴赛道:“今天下午还是正常时间上课,我会教你李白的另一诗:《将进酒》。希望公主能准时到来。”
说罢,他又向哲耳法尔行一礼,便随侍卫官疾速而去,崔曜刚走,哲耳法尔立刻沉下脸对阿巴赛道:“刚才你的举动很冒失,如果被有心人看到报告了哈里。他就会怀疑我们的真实关系,后果很严重,你明白吗?”
大食王宫内,拉希德和正全身贯注地看着一名突厥工匠绘制弓箭制作流程,碎叶战役的惨败使拉希德开始全面检讨大食与大唐的军事差距,在大规模杀伤武器方面,唐军有天雷弹,但他们有希腊火,两的威力差得并不算远。而在近战搏击方面,唐军有横刀,他们也有大马士革弯刀。也在伯仲之间,关键就是中远距离的攻击,大食的投矛要明显逊于唐军地弓箭,正式在这个环节上出了大漏子,使大食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甚至是战争失败的重要因素,为此他痛定思痛,决定大食军放弃投矛,而同样改用弓箭。这不仅是用来对付唐军,拉希德意识到,唐军穿透力极强的弓箭可以帮助他战胜拜占庭和法兰克王国的方阵军团。
大食人制作弓箭的水平并不高,埃及人略强一点,但也远比不上唐军制弓水平,但突厥人却能仿制出与大唐一样犀利地弓箭来,为此,拉希德专门请来制弓技术最高的突厥工匠,替他绘制图样。
“哈里陛下。这就是唐军普遍使用的弓箭,他们一般是用柳木和动物的筋角制作,我们这里可以采用叙利亚的橡木或亚美尼亚的雪松都可以,从定型、绞筋、上弦到最后成弓大约需要两年时间,但弓箭其实也并不是大唐最犀利的远程武器。”
拉希德一边听,眉头皱成一团,做一把大唐军队那样的弓箭竟然需要两年时间,而且还不是最犀利的远程武器,他地脸立刻沉了下来。不悦地说道:“那最犀利的远程武器是什么。你为什么不绘制出来?”
突厥工匠听出哈里口气中的不满,他吓得惶恐地答道:“回禀陛下。唐军最犀利地远程武器其实是弩,不仅射程远,而且穿透力极强,卑职也只略知一二,恐怕做不出唐军那种弩箭的效果。”
“无论如何你也要试一试,不管用多少人力财力我都可以给你,做出来了我有重赏,给你加官进爵,可若做不出来,我就要你的脑袋!”拉希德说完,便转身怒气冲冲走了。
这几天拉希德的心情着实有些不好,碎叶兵败后,他的权威受到了严重挑战,叶哈雅趁机挑起埃及人和呼罗珊人的骚乱,为了平息地方的严重局势,他被迫让权,将上下埃及总督和亚美尼亚总督都换成了叶哈雅的心腹,同时任命叶哈雅的长子法德勒为最高司法官,加上他地次子哲耳法尔为最高税务官,这个伯尔麦克人家族几乎掌控了阿拔斯帝国的全部权力,而他拉希德简直要成为他们家族的傀儡了。
拉希德刚走到自己办公的宫殿门口,侍卫官连忙迎了上来,“哈里陛下,大唐人崔先生已经带到,正在宫外候见。”
拉希德点了点头,“把他带到我的内殿来!”
他推开宫门,穿过巨大的宫殿,又进了一个小门,这里是他的内宫,也就相当于大明宫御书房一样,是他平时处理国事的地方,内宫一般是有两个黑人宦官负责打扫,他们皆不识字,不可能将他的一些秘密传出去。
拉希德走到桌前坐下,桌上摆了几分报告,大都是各地税收地情况,但有一份报告却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叶哈雅竟要五月时去大唐商谈战俘赎回,那也就是说还有两个月,拉希德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一时又看不清楚。
正在他沉思时,内宫的门忽然开了,侍卫官引着崔曜走了进来,“陛下,他来了。”
崔曜上前一步,向他深施一礼道:“参见哈里陛下。”
拉希德的思路被打断了,他笑着摆了摆手道:“你请坐下吧!”
侍卫官将门轻轻带上,内宫里就只剩下拉希德和崔曜二人,拉希德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现在大家都叫你崔先生,看来你很受欢迎啊!”
“陛下过奖了。”崔曜微微一欠身谦虚地说道:“主要是众人对我大唐的历史感兴趣,从最初的百余人到现在五千人,让人不得不感慨大食确实是一个好学的国度。”
“你很会说话。”拉希德坐下,他背靠着椅子,似乎在沉思什么事,过了良久,他才微微一笑道:“我看过你的一些东方历史课本,说实话,我对你们的秦始皇这个人物非常感兴趣,我尤其欣赏他地霸气和手腕,可惜你地历史课本写得太简单,读不出什么味道,所以我今天把你请来,就是想让你单独给我讲一讲,这位开创大一统历史的伟人是如何登上大秦帝国地皇位。”
崔曜点了点头,“那陛下想从哪里听起呢?”
“就从那个姓吕的商人说起吧!”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四十三章 意外发现
崔曜走后,拉希德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刚刚才想通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何叶哈雅要亲自去大唐,他这是要去捞取政治资本,说白了就是做给国人看,哈里年少不更事,玩出了火,现在只有他叶哈雅才能收拾残局,而一旦叶哈雅和大唐谈判结束,换回大唐的战俘,他的声誉就会大涨,更加强势地掌握大权,即使换不回来,也是他哈里的罪孽深重。
碎叶战役如同一股吹散了薄雾的劲风,一下子将严峻的国内局势呈现在拉希德面前,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叶哈雅就是阿拔斯帝国的吕不韦,他甚至比吕不韦更加权势滔天,他把持了整个帝国的权力,甚至他的两个儿子还掌握了帝国的财权和审判权,照这个布局,就算自己死了后儿子继位,帝国的大权还是会握在这个波斯人家族的手中,拉希德轻轻地揉搓太阳穴,在这个日益严峻的局势下,他又如何才能破这个局呢?叶哈雅、吕不韦,他反复地掂量这两个名字,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从他脑海中闪现出来。
几乎整整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拉希德都在考虑他的计划,他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推敲,寻找可能的漏洞,掂量由此会出现的后果,到第二天清早时,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对侍卫官道:“你现在再去把崔先生请来,我有事和他商量。”一大早,崔曜按照原计划来到帝国图书馆,不过不是给公众上东方历史课,他的历史课明天才有,今天要给阿巴赛公主上唐诗课,补昨天下午因给哈里讲秦历史而耽误的课程,上课的地方位于图书馆东楼,这里是王公贵族们常常出没的场所,一般而言,大食妇女是没有多少受教育的机会。连出门的机会也很少,不过阿巴赛公主是例外,她享受着最好的一切,其中就包括最好的文化教育,拉希德给她请来老师都是阿拔斯帝国最有名望的学,甚至包括教会地长老,给她讲解伊斯兰教义的真谛。
就这样,阿巴赛公主成为了帝国最年轻、最有学问的女人。成为巴格达最令人瞩目的月亮,她身上有数不清的光环,集千万宠爱于一身,无数人想娶她为妻,但拉希德已向全国公布,阿巴赛将永远不会成为新娘。
崔曜的身影刚出现在走廊上,立刻有两名公主的仆人将他引进授课房间,他进了房间。阿巴赛公主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崔先生来了。”阿巴赛连忙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和昨天不同,她今天显得端庄文静,脸上挂了一幅薄薄的黑纱,只露出一双明亮地双眸。将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白腻动人,这倒让崔曜有些诧异了。他教了她近三个月的中文和唐诗,从没有见她戴面罩,今天倒是怎么了?
崔曜没有细想,他欠身回了一礼笑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他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份昨天晚上抄誉好的唐诗,递给了阿巴赛,“今天我们来讲李白的《将进酒》。”
他走到阿巴赛对面坐下,肃然说道:“你先读一读。看能否读下来。”
阿巴赛默默看了一遍。开始结结巴巴读了起来,她学中文的时间不长。只有三个月,她也没有崔曜完全生活在阿拉伯语世界的优势。仅读了前面两句,她便读不下去了,只得歉然一笑,将诗文往前推了推,示意崔曜教她。
崔曜对这个结果也在意料之中,他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便道:“诗中黄河是我们汉人地母亲河,就像你们大食人的底格里斯河和幼拉底河一样,它奔腾万里,气势雄浑,诗人以它来开篇,便奠定了此诗的格调,我们先来说第一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此句凭空起势,不事铺陈,写得大气磅礴,看黄河之水于天际滚滚而来,犹如海雨天风,势不可挡,你可由此看出李白笔落惊风雨气势,也同样可以体会到我们大唐博大宽广的心胸,你跟我读一遍。”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阿巴赛用结结巴巴地汉语跟崔曜读了这一句。她眼中悠然神往。仿佛看见了诗中那气势磅礴地黄河之水。她又跟崔曜读了一遍。勉强能读完整了。她地目光随即移到下面一句。忽然啊!地惊叫起来。下面一句诗。她大半汉字都认识。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朝如青丝暮成雪。
不需崔曜解释。她默默地咀嚼这句诗地深意。人生数十年就仿佛被浓缩在这短短地一句诗中。朝如青丝暮成雪。这是令每一个女人都为之心碎地结局。阿巴赛忽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兄长永不准她成婚地禁令。她地眼神慢慢变得迷离。一种让人心碎地哀伤出现在她那美丽地眼中。
突然。阿巴赛猛地捂住嘴冲向墙角。她弯下腰拼命地干呕。后面地侍女也吓坏了。她们冲到公主面前。一名侍女失声叫道:“公主。你快回去吧!比昨天地反应更厉害了。”
阿巴赛地背陡然间变得僵直。她慢慢抬起头。恶狠狠地盯了多嘴地侍女一眼。侍女地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她猛地扭头望向崔曜。
此刻地崔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天上午阿巴赛在哲耳法尔手背上那轻轻地一拧。那是一个极为自然地亲昵动作。可它又藏着一个什么样地不可告人地秘密呢?他忽然觉得自己现了一个令人尴尬地秘密。
这时。门口有人高声道:“崔先生在房间里吗?”
“在!在!”崔曜仿佛得到了救星一般,上前打开了房门,只见拉希德的侍卫官站在门外,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崔先生,陛下请你前去。”
“好,我这就去。”崔曜慌不迭地收起了东西,仿佛象逃命一样地向门外走去。
“崔先生!”阿巴赛忽然叫住了他,崔曜这才想起自己应该给她告辞,他刚回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在他眼中看到的是一张凄婉绝伦的脸,一双饱含泪水和乞求的眼睛,那双眼睛藏着多少无奈和痛苦,崔曜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默默点了点头,快步去了。
时隔一夜,崔曜再一次来到大食王宫。他的心情十分沉重,阿巴赛的泪眼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听说过拉希德曾经下过命令,那道残酷而不近人情的命令据说是出自于拉希德对妹妹的爱,这让崔曜想起祖父给他安排的那门婚姻,他心中涌起了无尽地同情。
“崔先生,陛下在房内等你。”侍卫官推开门,对崔曜微笑道。
崔曜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到了拉希德的内宫前。他立刻将阿巴赛的事情先放到一旁,推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光线暗淡,窗帘已经放下,拉希德正背着手站在一幅缩小的地图旁。这是大唐西域和真珠河流域的地图,在它旁边则挂着大食的地图。但拉希德却在专注地盯着大唐的西域,陷入沉思之中。
“陛下,你找我有事吗?”崔曜低声打断了拉希德的沉思,拉希德回过头,温和地笑了笑道:“这两天总是把你叫来,真是抱歉了。”
“陛下不必客气,有什么事请尽管开口。”崔曜亦客气地说道。他认为或许是自己昨天讲地故事还有让拉希德不清楚的地方。特地将自己再一次叫来。
“我是有些想法想和你探讨一下。”拉希德指着一张椅子笑道:“咱们坐下再谈吧!”
崔曜坐了下来,他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拉希德。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自己了,这两天却频频约见。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莫非是他想放自己回去了不成,还是他自认为自己就是秦王嬴政?各种想法在他心中交织,眼中也就不由流露出了迷惘之色。
拉希德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崔曜的想法,他沉吟一下,便坦率地说道:“崔先生在巴格达也快半年了,语言进步神速,我听说你在帝国图书馆看了很多关于伊斯兰文化和历史方面的书,那我就想问你一下,你认为阿拔斯帝国和大唐之间谁更强盛,将来会是谁吞掉谁,是我哈里的军队占领长安,还是你们大唐皇帝的军队占领巴格达,我希望你说实话,不要因为你是大唐人。”
这个问题其实崔曜一直便在考虑,这两个东西方帝国之间的碰撞,究竟谁会最后胜出?为此他大量阅读了波斯和大食地典籍,了解他们的文化,了解他们的历史,甚至是宗教,同样也结交了各个层次的大食朋友,随着他对大食的了解日益深刻,他地疑惑也就更加浓厚,现在拉希德作为一国之君突然问出了这个在他心中一直思考的疑惑,就仿佛一道光照亮了他地眼前,使他豁然开朗。
他立刻笑了笑道:“如果大食类似我们汉人历史上北方的游牧民族,野蛮而没有任何文化沉淀,加上你们有强大的武力,或是我们大唐内部出现了动荡,那么你们或许能占领大唐,因为你们将来也被汉文明同化,但如果你现在你们,那你们将永远也占领不了大唐,不在于你们的武力有多强大,而是在于你们和大唐一样有着深厚的文化,有着灿烂的文明,而这是两种完全不能兼容的文明,就像汉人不会接受伊斯兰教一样,你们也不会接受我们儒家思想,结果就只能是一个,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永远不会停息地战争,两个文明两败俱伤,最后将是拜占庭人灭亡已经疲弱之极地大食,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我大唐就算击败大食,但也永远无法占领这片信仰真主的土地,所以,我真诚地希望两个文明之间不要爆企图毁灭对方地战争,那将是一个没有赢家的结局。”
崔曜地话让拉希德陷入了沉思,如果在碎叶战役之前,他会对崔曜的观点不屑一顾,可碎叶战争的失败使他仿佛第一次认识到了大唐,这几个月来,崔曜编制的东方历史讲义,他几乎都是一本一本地仔细阅读,崔曜的这些历史讲义虽然仅是一些提纲性的东西,来自于史记、来自汉书,十分简单,就仿佛是一些启蒙性的读本,但正是这些简单的读本却仿佛打开了一扇窗户,开阔了拉希德的视野,让他重新审视自己对东方占领的**,这种**来自于丝绸、茶叶、瓷器,但碎叶的战败和崔曜的历史却使他的这个**渐渐地不那么强烈了,他也开始意识到,占领东方或许只是一个梦而已。
想到这,拉希德微微一笑道:“其实我的想法已经和你有些相似了,从你身上就可以看出,大唐文明和我们伊斯兰文明可以交流融汇,但它们却无论如何不会成为一体,就像你崔曜,就算在巴格达生活二十年,你成为了学问最渊博的伊斯兰学,但我相信你也绝不会放弃你的儒家思想。”
拉希德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地图旁,他用木杆指了指北面的拜占庭帝国道:“其实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正如你所说,如果我们的兵力被牵制在大唐,那巴格达就将面临灭顶之灾,所以,我阿拔斯帝国绝不会去征服东方,希望你回去把我的话和你的观点转达给你们的大唐皇帝,我还会亲自写一封信,请你带回去。”
崔曜愣住了,他半天才迟疑着问道:“陛下的意思是放我回国吗?”
“你说得一点不错,我已决定放你回国。”拉希德有些感慨地笑道:“其实我也不希望你走,你给我们带来了东方的文化和历史,你是一个令人尊重的老师,但你又是东西两个帝国之间沟通的桥梁,我希望你还能回来,巴格达的大门永远是为你敞开。”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递给崔曜道:“这是哈里之令,它会让你一路平安地回到自己的故乡。”
崔曜接过金牌,他心中也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坦率地说,他并不想现在就回去,他还想继续了解伊斯兰文化,继续教授他的学生,传播东方的历史和文化,想让他的学生和所有的大食人都知道,汉民族是一个胸襟宽阔的民族,克己复礼,从来不会主动去灭亡其他文明,但也绝不是任人欺凌的绵羊,他点了点头道:“我回去后会把哈里的话转达给我们的皇帝陛下,他和哈里一样都是伟大的君主,相信你们一定能彼此理解。”
拉希德坐了下来,提笔给大唐皇帝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信中将他开出的条件和要求都详细地写了下来,最后签上自己的名,他将信递给崔曜,再三叮嘱他道:“此信事关重大,关系到你们大唐北方的战略利益,也关系到我的生命安全,你一定要保管好它,若形势严峻,你宁可毁了它,明白我的意思吗?”
崔曜虽然不知道他写了什么,但从拉希德凝重的表情便知道此信一定有着重大意义,他将信收好了,诚恳地说道:“请陛下放心,我一定会安全交给我们大唐皇帝,我明天便出回国。”
“不!”拉希德摇了摇头,“你今天晚上就连夜出,秘密离开巴格达。”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四十四章 斩草除根
底格里斯河的对岸是富人的乐园,绿树和花草布满了沿河岸边,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分布在绿树和花丛之中,这里是巴格达贵族的聚居地,环境优雅、安静而舒适,黄昏时分,一辆精雅小巧的马车快速穿过一排排绿树,直接驶进了一栋被绿色植物包裹的宫殿中,马车停下,阿巴赛在两名侍女的扶持下从车里走了出来,忧心忡忡地问宫殿的守卫道:“哲耳法尔在吗?”
“老爷在,请公主随我来。”这座宫殿是哲耳法尔的夏宫,可以远远看见波光粼粼的底格里斯河,清风送爽、十分凉快,哲耳法尔在夏天时一般都会呆在这里,他今天心情不错,听到公主到来的消息,老远便笑着迎了出来,“亲爱的阿巴赛,我的月亮,你怎么今天想到来我这里?”
“哲耳法尔,我心里很害怕。”阿巴赛的情绪异常低落,没有受到哲耳法尔的热情感染,哲耳法尔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但他依然温柔地对阿巴赛道:“到了我这里,你还有什么害怕吗?”
“早知道我就不去上什么唐诗课了。”阿巴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便将上午呕吐被崔曜看到一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你是说被那个崔曜看见了。”哲耳法尔猛地盯住了阿巴赛,一双亲切而多情的眼睛陡然间变得阴鹜起来,他一天的好心情被破坏了,他很清楚地知道阿巴赛怀孕之事被泄露出去的后果,不仅仅是哈里震怒,连他父亲也饶不了他。这将是他们家族的一个巨大丑闻,他玷污了阿巴赛公主的清白。
“哲耳法尔,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心中更加难受。”阿巴赛美丽地眼睛里蓄满了委屈的泪水。“我要你想办法娶了我,我不想我们的另一个孩子永远生活在麦加。”
哲耳法尔眼中的阴鹜霎时消失了,又换成了温柔地笑意,他将阿巴赛搂进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亲道:“你放心。我早就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娶你。但需要时间,慢慢地说服哈里改变主意(奇*书*网.整*理*提*供),还有我父亲,但你现在的反应越来越明显。小腹也快隆起了,迟早要被哈里现,我们还是按上次的办法,你以朝圣为理由去麦加住上一年,顺便再看看我们的小萨尔博,你觉得怎么样?”
“可是阿巴赛心乱如麻,这已是她的第二个孩子了。几时才有个尽头。她不想去麦加,可是她又真地很怀念自己已经三岁的儿子。最后她抬头望着哲耳法尔坚定地目光,只得屈服地点了点头。“好吧!我明天就去给王兄说。”
她主动吻了一下哲耳法尔的嘴唇,柔声道:“那我先走了,记住,一定要常来麦加看我。”
“我一定会来。”哲耳法尔搂着她的腰,将她送上了马车,一直目送马车消失在浓密的林荫道中,他地笑容渐渐地消失了,阴沉着脸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今天上午得到的消息,那个大唐人在离开帝国图书馆后,随即便去了王宫,在那里他和拉希德谈论了很长时间,天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这个姓崔的唐人究竟有没有把阿巴赛怀孕的事情说给拉希德?
哲耳法尔地额头已经渐渐见汗了。这件事后果地严重并不仅仅是引拉希德地震怒。关键是他父亲。他严禁他们家族和哈希姆家族有任何关系。这在外人眼里是不可想象地。这个伯尔麦克人家族从阿拔斯时代便和哈西姆家族有比血还亲地关系。但事实上。从哲耳法尔与阿巴赛结成名义夫妻开始。叶哈雅便持坚决反对份态度。他不止一次警告过哲耳法尔。如果他一旦越线。他将被取消一切家族继承权。这才是令哲耳法尔惶恐不安之事。
他抵御不住阿巴赛地柔情。终于越过了那条线。不仅是**关系。阿巴赛三年前已经为他生下一个儿子。藏匿在麦加。现在她又一怀孕。如果父亲知道了真相。那后果将是什么
哲耳法尔狂躁地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拉希德可能知道了。也有可能不知道。但父亲一定还不知道。他现在不在巴格达。关键是该怎么样封住此事。阿巴赛去麦加深居简出可以瞒过一时。可那些知情人地嘴该怎么堵上了呢?想来想去。哲耳法尔地眼睛里慢慢地闪过了一丝狠毒之色。
崔曜住在外城靠正西门一座普通地宅院里。这里是穆塔在巴格达地一栋宅子。平时都空关着。既没有仆人打扫。也没有佣人伺候。只住着崔曜一人。他每天早出晚归。一天三顿都在图书馆解决。他回来只是睡一觉。虽然图书馆也能给他提供宿处。但他却喜欢这里充满了巴格达市民情调地环境。但今天晚上他就要离开这里了。
在这幢宅子里住了半年。崔曜也对它生出了一丝眷念之感。夜幕初降。他从图书馆回到了自己地住宅。准备收拾一下离开巴格达回国。穆塔离开巴格达后。崔曜又请了一个男仆为自己清扫房子。可是他离宅子还有百步远之时。他便现了异常。只见自己住宅地房门打开。门口围满了大群人。个个探头向房里望去。议论纷纷。十几个士兵正在维持秩序。崔曜心中一惊。他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却又不敢上前。只躲在人群后偷偷地观察情况。很快。围观地人群急速散开。向后退去。几名士兵从房间里抬出了一具盖着黑布地尸体。“啊!”崔曜差点喊了出来。他从尸体地鞋认出了死人。正是自己请地仆人。他地脑海里乱成一团。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被杀。难道是进屋劫财?崔曜随即否定了这个念头。他地宅子里空空荡荡。根本什么东西也没有。难道是有人要杀大唐人吗?这个猜想和刚才地一样荒谬。他每天进出都蒙着面。又能说一口流利地阿拉伯语。就连他地邻居都不知道他是个大唐人。这时。崔曜地脑海里突然跳出了一个名字。叶哈雅!
是地。他地嫌疑最为明显。他或许知道了一点点自己与拉希德谈话地内容。要杀自己灭口了。想到这。崔曜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怀中地信件。拉希德说这封信关系到大唐北方地战略利益。也就是说和回纥人有关。又牵涉到他地性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拔汗那自己被俘之事重演。
崔曜立刻不露声色地调转骆驼,不慌不忙地向西门走去,他不能再去找拉希德了,以叶哈雅的势力。他是无法再进王宫了。唯一之计,只有尽快离开巴格达城。离开叶哈雅的势力范围。
城门处没有什么变化,尽管崔曜身上有哈里金牌。但他却不敢轻易出示,那会轰动一时,反而不利于他逃生。
他身上还有一块通行铁牌,是拉希德的侍卫官给他,足足应付一般地虾兵蟹将,崔曜将铁牌向守门的士兵们一晃,士兵们立刻收矛立正,任他立刻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城门。
出了城,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才能回大唐,他身上分文皆无,不说吃饭,连在外露宿的毯子的也没有,崔曜一时停步不,思考着对策。
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的城门处忽然传来了急促了马蹄声,一队人马疾速驰来,很快便靠近了他,他立刻背过身去,用蒙面黑巾遮住了脸庞。
“崔先生慢走,”不管他怎么掩饰,那队骑兵还是认出了他,众骑兵停在他的身后,崔曜慢慢回头,紧张的心终于松了下来,来人正是拉希德地侍卫官。
“崔先生走得很急,究竟出了什么事?”
“你没有去我地住宅吗?”崔曜有些诧异地问道。
侍卫官摇了摇头道:“本来要去,可到城门口却听说有人用我的铁牌出门了,我想只能是你,便直接追来了,倒底出了什么事?”
崔曜知道他是拉希德最信任地心腹,便低声对他道:“请你转告陛下,叶哈雅要杀我。”
“谁?”侍卫官忽然摇头笑了,“不可能,叶哈雅现在大马士革,他不可能知道你的事情,更不可能杀你。”
这下,崔曜有些糊涂了,难道真是为了劫财杀人吗?侍卫官见他有些茫然,便递了一封信给他笑道:“哈里陛下命我来替你送行,这是帝国图书馆给你开地通行证,记住,你是去信德学习梵文,而不是回大唐。”
说罢,他一挥手,后面上来了二十几人,皆牵着骆驼,骆驼上驮着许多物资,侍卫官指着这几个人道:“他们都是你的仆从,一路上会尽心服侍你,本来陛下想用他的贴身卫士队护卫你,但阿巴赛公主突然要去麦加,所以只能改送她了。”
阿巴赛公主!崔曜的脑海里俨如电光石火一般,猛地反应过来,阿巴赛公主为什么会突然去麦加,她一定是去躲了,那么要杀自己灭口的人极可能就是哲耳法尔,这是一个让他深为震惊的想法,越想越有可能,阿巴赛知道自己现了她的秘密,便立刻去和哲耳法尔商量,自然得出两个方案,一个是公主去麦加躲避,另一个就是杀自己灭口,只不过却错杀了仆人。
想到这,崔曜忽然对阿巴赛生出了一股恨意,自己替她掩盖,她却反害于自己,当真是怜悯不得,他忽然下定了决心,低声对侍卫官道:“不要问我为什么,你可禀报陛下,让他派人监视公主,陛下或许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说罢,他一拱手,“我告辞了,将军请保重。”“崔先生保重!”
夜幕中二十几匹骆驼向东方走去,渐渐地消失在沉沉的黑雾之中。
十五天后,崔曜一行抵达了呼罗珊府木鹿城(今土库曼斯坦马里),这里也是阿拔斯王朝的,约五十年前。呼罗珊人就是在这里开始了对伍麦叶王朝的战争,最终建立了阿拔斯王朝,因此,呼罗珊人在帝国享有崇高地地位。他们只缴纳天课,而不再负担其他任何税负,在木鹿城聚集着大量的呼罗珊贵族,因此这里经济繁荣,城市人口众多。是阿姆河流域仅次于撒马尔罕的第二大城。
崔曜并没有入城,木鹿总督是叶哈雅的心腹。他不愿惹出事端,只是在城外做了简单地补给,便绕城而走,过了木鹿城约又行了三十里。他们便来到了茫茫的沙漠之中。
六月正是沙漠中炎热的日子,骄阳如火笼一般烘烤着大地,刺亮的阳光从天空直射而下,尽管热得几乎都喘不过气来,但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厚厚的黑袍,抵御阳光地直射,只有耐力极强的骆驼不慌不忙地在一座座沙丘上行走。
“米兰德大叔。这沙漠要走到什么时候才是头?”风沙中崔曜大声地问道。其实他随阿古什来巴格达时就走过这条路,只不过那时是在冬天。他对异域充满好奇,所以不知不觉就过了沙漠。但现在是盛夏,每走一里都觉得格外艰难。
他地仆从中,领头的是一个五十岁的粟特人,叫做米德兰,这条路是他常走之处,他十分熟悉,见崔曜已有些不耐,便笑道:“先生不必烦躁,这条沙漠之路约有三百里才能到阿姆河,一般而言都是昼伏夜行,关键是要找到绿洲,我们便可以停下休息了。”
崔曜听说还有三百里,他一下子泄了气,又忍不住问道:“那离我们最近的绿洲还有多远?”
“看!那不就是吗?”米德兰一指远方笑道,崔曜顺他手指方向望去,果然见前方绿影绰绰,他兴奋得大叫一声,催动骆驼,精神百倍地向绿洲走去。
绿洲不大也不小,占地约十余亩,其实是一股泉水汩汩流出,形成了一个小湖泊,湖水清澈甘甜,四周长满了茂密地水草,众人一声欢呼,皆跳下骆驼向湖水扑去,崔曜也几乎将整个头都埋进水中,拼命地喝着甘甜的泉水,只有经过炼狱般的沙漠,才会深深体会到水的重要,他喝饱了,大字朝天地躺了下来,阳光也不再刺亮,他才现天空竟蓝得这么纯净。
众人都抓紧时间在湖边酣睡,崔曜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忽然,他被一阵微微的震动声响惊醒了,这时已是晚上,天空繁星点点,仿佛挂在蓝色绒布上的珍珠衫,崔曜坐了起来,凝神静听,似乎是马蹄声,敲击在靠近绿洲的一小片戈壁上,数量也不多,听得出大约有二三十骑,这倒是怪了,一路看到地商人都是骑骆驼,居然还有骑马地,他们怎么过得去这个三百里的大沙漠?
“米兰德大叔!米兰德大叔!”崔曜连忙喊了几声,周围地随从都纷纷坐了起来,而米兰德却不知踪影,就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所有人地头都吓得竖了起来。
“不好!是米兰德大叔。”崔曜跳了起来,三步两步便冲到自己的骆驼旁边,跨上了驼峰,大声吆喝,“驾!驾!”
其他随从也纷纷上了骆驼,崔曜回身望去,星光下只见身后约二百步外,数十名披甲戴盔的大食骑军正向这边疾速冲来,他反应极快,急对众人吼道:“大家分头逃,快!”
不等众人答应,他一催骆驼,向正东方向逃去,这个该死了哲耳法尔,到现在还不肯放过自己,他一边暗骂,一边疾速奔逃,身后不断有惨叫声传来,这是他的随从遭难了,骆驼休息了半天,体力充沛,沿着沙丘一阵狂奔,一口气便跑出了四五里路,崔曜偷偷向后一望,不由暗暗叫苦,只见高高的沙丘上正有三个小黑点向他这边疾追而来,星光下份外清晰,这肯定是不肯舍弃目标的骑兵,他拼命催促骆驼加快速度,就恨不得自己扛着骆驼跑。
虽然马匹的耐力不能和骆驼比,但在短途冲刺上,骆驼却不是战马的对手,眼看三个追兵离他越来越近,只有不到两里了,在冲下一座沙丘时,崔曜心一横,抽出锋利的弯刀,纵身跳下了骆驼,在沙丘上他一连打了十几个滚,才慢慢停下来,他被摔得昏头昏脑,勉强爬到了沙丘锋线右侧,这里比沙路高出约一丈,是追兵的必经之路。
片刻,急促的喘息声从沙丘下传来,三名骑兵已经冲上了沙丘,他们停了一下,又加速向远方的骆驼追去,就在他们经过崔曜身边的刹那,崔曜忽然纵身扑下,一刀砍断了最后一名骑兵的脖子,他一脚把他蹬下马去,不料战马也一下子受惊了,它一声长嘶,两蹄前仰,崔曜一把没抓住缰绳,竟也被甩下马去,骨碌碌滚下了沙丘。
另两名骑兵见同伴被杀,不由勃然大怒,跳下马提刀向崔曜追去,崔曜的手臂也被刀划伤了,鲜血淋漓,刀也不知丢哪里去了,此刻,他顾不得查看伤口,跌跌撞撞便向前奔逃,他失血过多,头已经渐渐开始晕了,一脚深一脚浅地跑着,心中却明白,自己今天将死在这里了,这时,他看见前方百步外似乎有两匹骆驼,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吗?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后面的追兵却越来越近,相距不到两丈了,他们举起雪亮的弯刀向崔曜大吼着扑来。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霎时间,一支箭嗖!地射来,正中一名士兵的脸庞,崔曜耳边只听见一声娇喝:“拿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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