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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129 高月(当代)
库尔班德默默地望着她,他看见古黛脖子上的一串珍珠项链从衣领中滑出,垂在水中,库尔班德的心中象针刺一样,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抖了起来,这串项链是她去长安后才有的,对珠宝只有片刻热情的古黛似乎从没有取下过它,不用说库尔班德也猜得到,这串珍珠项链一定是那个男人给她的定情之物。
“大家好了没有?”施洋骑马从树林中走出,他见唐军都在有说有笑地洗肉,立刻厉声喝令道:“给我立刻回去收拾,即刻出发!”
唐军们吓得纷纷跑回树林,收拾帐篷毛毯,古黛也急忙跑回宿地,却惊讶地发现她的帐篷已经整齐地叠好了,而她的物品却一点也没有动过,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向施洋望去,只见施洋骑在马上,手执马鞭在唐军中催促,根本就没有向她这边看一眼。
古黛见唐军地动作迅速,基本上都叠好了帐篷,她慌忙把帐篷塞进皮袋里,又把她地物品装进另一只皮袋,两只皮袋打个结,往马上一搭,算是收拾好了,因为长途赶路,她也有两匹马,都是百里挑一的骏马,她灵巧地翻身上马,催马来到唐军之中。
库尔班德也骑马来了,他没有任何东西,晚上他是睡在树上,这也是黠戛斯猎人地本事,冬天为了猎捕狼群,他甚至可以一个月不下树。
施洋扫了众人一眼,手一挥,唐军仿佛一阵狂风般地离开了树林,继续向南疾驰而去四天后,众人渐渐远离了森林地带,来到了半干旱的戈壁山区,为了避开回纥人的控制区,他们走夷播海以西,在一条荒漠谷地中疾行,这里已经过了夷播海,在山梁的另一边就是碎叶河的上游,他们再向南走三百余里,便可抵达胺不来城。
天已经渐渐黑了。众人走了一天的路,都已经疲惫不堪,施洋对这一带颇为熟悉,他指着前方一座形状如龟的巨石道:“那边有一条小河,现在应还没有干涸,大家就在河边宿营吧!明早再走。”
众人又向前行了数里。果然看见了一条小河,河水很浅,只剩下两条涓涓细流,经过近二十天的艰难跋涉,唐军们早已经熟悉了接下来要做的事,不需要吩咐,一部人安扎帐篷,一部分人取水做饭,另一部分人则四处去寻找干柴。
古黛的营帐离唐军地宿营地稍远。两名唐军帮她把帐篷安扎在一块巨石之上,离主宿营地约五十步,施洋不敢让她太远。这一带经常有狼群出没。
很快,一簇篝火点了起来,熊熊的烈火照亮了夜空,众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了,草草吃一点饭,倒头便钻进帐篷睡下,只留下两个守夜的士兵。
施洋却睡不着,坐在河边一块大石上,望着两条细细的河水发怔。他在挂念碎叶战役,从九月以来就一直僵持,不知双方什么时候才会打破这个僵局,让施洋郁闷的是,这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城池攻防战,可他却置身事外,镇守一座冷清地石堡,明明有两万大食军来进攻,可一夜之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将来论功行赏,碎叶功劳簿上又有几分他的影子。
施洋的自尊心极强,他从不愿在别人面前说出他是当今皇上的义子,况且他从一个小小的伍长升到都尉将军,只用了不到一年,已经有人不服,开始探察他的背景了,如果被人发现他是皇帝的义子,那么人人脸上都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才是让他深以为耻之事。他的升迁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地,保卫苍龙城、射杀葛逻禄大酋长、攻取胺不来城。尽管如此,施洋的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安,这些功绩在皇子背景的光环下还是显得太黯淡了,他必须要立下不世之功,才能真正地堵住所有人地嘴。
施洋仰头望着无边无际的夜空,望着漫天璀璨的星辰,他喃喃自语道:“立下不世之功的机会又在哪里呢?”
“施将军。”喊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只见一条黑影疾奔而来,是库尔班德,跑近了,施洋才发现他的脸上充满了惊惶之色,不由微微一怔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刚刚在河边发现了这个。”库尔班德伸出略略颤抖的手,手掌里是一只狼粪蛋子,“这是新鲜的狼粪,前面河边有很多,可刚才扎营的时候还没有发现。”
施洋腾!地站了起来,他们被狼群盯住了,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哨兵地大声叫喊,“狼群!快起来,有狼群!”
紧接着,岩石那边又传来古黛的一声尖叫,库尔班德疯了一般,跳起来便向古黛的宿营地狂奔而去,施洋则闪身冲向营地,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赶快起来,抄家伙保护战马,赶快!”
唐军纷纷爬起,抄起弓弩、横刀向战马跑去,施洋伸手抓起一把长弓,背上两壶箭,转身向古黛扎营的岩石跑去。
此刻战马的悲鸣声】兵的喝叫声响成一片,四周不知有多少狼向这边扑来,到处是黑黝黝的影子,发出低低的嗥鸣,施洋刚跑出二十几步,忽然眼前一花,两头狼一左一右向他扑来,他动作快如闪电,两支箭同时射出,力道强劲,射穿了两头狼的头颅,
两头狼同时发出一声哀嚎,身子躬成一团,倒地毙命,施洋一脚踢开死狼,这时,他听见了库尔班德地吼骂和古黛的一声惊叫,一颗心微微放下,她还活着。
施洋一纵身冲上了一块高达三丈的岩石,只见二十步外,两名哨兵正和库尔班德一起与狼群搏斗,近百头狼聚集在岩石下,轮番向他们三人进攻,地上躺了一地的狼尸,其中一名唐军似乎已经受伤,呼!呼!地喘着粗气,而古黛则站在他们三人的背后,手执一柄利剑,不停地劈砍企图从岩石后面跳上来的野狼。
施洋居高临下,忽然发现一头狼正从侧面偷袭库尔班德。而他却似乎没有发现,形势十分危急,施洋张弓搭箭,手指一松,弓弦响时,一支利箭嗖!射进了那头狼的后脑。直接将它钉死在地上,施洋冷冷一笑,抽箭上弦,如连珠箭一般射出,一箭快似一箭,每一箭射出,必然有一头狼倒地,转眼间,便有三十余头狼中箭毙命。狼群见岩石上之人厉害,吓得纷纷向后退去,但施洋的箭却如影附身。追着它们射去,瞬间,又有十几头狼倒地,狼群不敢停留,转身逃窜而去。
施洋见机会出现,他立刻大声喝道:“你们快撤到篝火那边去,我掩护你们。”
库尔班德一把背起受伤的唐军,回头向古黛和另一名唐军喊了一声,“你们快跟我来!”
三人一前一后向这边奔来。这时在他们两边又出现了数十头狼,黑黝黝地一片,忽然纵身向他们扑去,施洋站在高石之上,左右放箭,又射杀了近二十头狼,就在此时,一头极为雄壮地狼王出现了,它孤身站在对面地岩石上。目光冷酷地盯着施洋。
施洋低骂一声,伸手抽箭,却抽了一个空,背上的两壶箭已经全部射完,狼王似乎明白了什么,它一纵身向几个人中最娇弱地古黛扑去,施洋见形势危急,他不及细想,拔出横刀冲下了岩石。一把推开古黛。迎着狼王劈头就是一刀。
狼王灵巧异常,它的身子在空中一扭。躲开了凌厉的一刀,一转头,闪电般向施洋的脖子咬去,施洋大骇,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他甚至已经闻到了狼王腥臭的呼吸,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古黛娇叱一声,从旁边横扑而来,一下子撞倒了施洋,夺过了致命的一口,狼王扑了一个空,它地身子在空中灵活地一旋,轻轻巧巧地落在一丈之外,却并不急着再次进攻,只冷冷地盯着施洋,它的用意很简单,就是要把施洋从巨石上引下来,以后的事就无需它再出手了。
施洋死里逃生,他拉着古黛背靠巨石,目光急速扫视着四周的情况,库尔班德背着受伤的唐军已经跑出二十几步外,另一名唐军也脱离了狼群包围,这时,一百多头狼已经从四面聚拢过来,它们极其仇视地盯着这个杀死它们数十头同伴的人类,等待着狼王的下令。
施洋一手执刀,一手握着古黛的手,知道自己恐怕已很难幸免了,他苦笑了一下,扭头向古黛望去,月光下,她的金符散在肩上,遮住了一半地脸,可就是这种遮掩,却显出了她一种令人心荡神摇的美态,她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高挺而线条柔美地鼻子,丰腴而小巧的朱唇,正好古黛也向他看来,明亮的双眸仿佛羚羊的眼睛一般温柔,她也意识到了最后时刻的到来,身子本能地向他靠了靠,施洋有些呆住了,他忽然感觉到了她的手,柔嫩滑腻,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仿佛甘甜的泉水流淌进了他的心田。
古黛忽然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她急忙一松手,玉手从施洋手掌中抽出,她垂下长长地睫毛低声道:“假如你能活下去,你替我告诉崔郎,我来生还要嫁给他。”
施洋仿佛被重物狠狠击中,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一股豪气冲进他的内心,他放声狂笑道:“你不会死,几十头畜生我还不把它们放在眼里。”
他一步上前,一刀向狼王虚空劈去,这是他**裸的挑战,狼王冷酷的眼睛陡然合拢成一线,它被这个人类的傲慢和狂妄激怒了,它忽然仰头向圆月长长地嗥叫,叫声格外凄厉。
十几头狼咆哮着向施洋扑来,施洋大吼一声,左右劈砍,当先的两头狼尸首分家,腥臭的狼血喷得他一头一脸,古黛也被他的勇气所感染,她振奋精神猛刺从侧面扑上的狼,但他们地气势很快便被群狼压过了,古黛的剑被一头狼咬住夺去,施洋双拳难敌四手,又要保护古黛,左挡右遮,已经明显难以招架了。
就在这时,一支箭呼啸而来,箭势强劲,将一头正扑向施洋的恶狼穿脑而过,紧接着。两支箭一前一后又到了,同时射死了企图袭击古黛的两头狼,数十步外,库尔班德手执一把长弓,身着背着满满地四壶箭,动作快疾、箭法精准。几头企图靠近他的狼被射死当场。
而在他身后不远,跑来了数十名唐军,他们每人手中皆拿着五六支火把,向施洋高声叫道:“将军莫慌,我们来接应你。”
施洋精神大振,他反手劈死一头正准备逃跑的狼,又举刀向那头狼王挑衅般地砍去,或许是火把到来的缘故,狼王的眼中终于出了怯意。它仰头长嗥几声,率先向西逃去,群狼无首。纷纷跟着狼王逃离,霎时间,狼群丢下了二百多具狼尸,逃得干干净净。
施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浑身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疲惫不堪地坐了下来,忽然他似想到什么,回头瞥了古黛一眼,淡淡一笑道:“从现在开始。崔曜欠我一个人情。”经过近一个半月的跋涉,崔曜终于抵达了阿拔斯哈里发帝国地核心城市哈马丹,白衣大食地伍麦叶王朝和黑衣大食的阿拔斯王朝在东方地史书中都统称大食,但他们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王朝,白衣大食是阿拉比亚人(也就是今天阿拉伯人)建立的王朝,而黑衣大食却是波斯人建立的王朝,五十年前,生活在呼罗珊地波斯贵族阿拔斯利用呼罗珊人风起云涌的起义,推翻了伍麦叶王朝。建立阿拔斯王朝,除了宗教和语言外,阿拉比亚人的其他东西都没有能够保全下来,这个王朝是幸运的,它的第二任哈里发贾法尔和第五任哈里发拉希德是具有雄才伟略的两任君主,一个打下了阿拔斯王朝的坚实基础,一个使阿拔斯王朝走向强盛,而此刻,正是拉希德哈里发即位的第五年。
十月的底格里斯河流域已经有些寒冷了。从北方来地劲风刮过地面。扬起漫天的沙尘,路旁的胡杨树叶已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崔曜地身份虽然是俘虏,但他对这个遥远的西方帝国充满了好奇和向往,一路行来,异域的风情使他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再加上阿古什对他颇为宽容,见他对大食的文化很有兴趣,阿古什也极有耐心的教授他阿拉伯语,一个半月后,刻苦且对语言有着天赋的崔曜竟也能简单地用阿伯语和阿古什进行日常会话交流了,当然,一些高深的问题,他只能用突厥语对话。
这一天晚上,这支从撒马尔罕回来的军队在距哈马丹城五里处扎下了营帐。
大帐地灯光下,崔曜表情肃然,他对自己听到话有些不可思议,“殿下,你说伊斯兰教众每年上缴的税只有他财产的四十税一吗?”
“是,这是我们伊斯兰教义规定,伊斯兰教徒每年需要上缴一定财产以帮助穷人和奉献给寺院,我们叫做天课,用你们大唐的税率就是四十税一,我们是一千个第纳尔的财产交二十五个第纳尔,当然,如果另外愿意施舍给穷人是不在其内的。”
说到这里,阿古什显得有些骄傲,“据我所知,贵国最低的税率也不过才三十税一,而且随意改变,只看某个皇帝喜恶而定,今年三十税一,明年就会变成十税一,甚至征税以外的各种苛捐层出不穷,榨尽民脂民膏,不像我们大食,教义中明确规定了天课比例,就没有哪一任哈里发敢随意改变。”
“可是你们对昭武九国以及吐火罗等地的民众却实施重税,土地税和人头税几乎夺取他们一半地财产,去年虽然开始实施什一税,但征税的财产却是由官府决定,而不是他们真实的财产,我们来,人民生活困苦,难道这也是你们的轻徭薄税吗?”
阿古什摇了摇头,“那是他们不信奉真主的缘故,他们不是真主的子民,当然不能按教义来办。”
“不对,你在混淆是非。”崔曜冷笑一声道:“我在康国时亲耳听见,许多鹄伊斯兰教的康国人仍然按十税一课税,并没有享受到你说的天课,阿古什殿下,你不会否认这个事实吧?”
阿古什仰头一笑,“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虽然鹄我教,但他们是被征服者。当然要承担更多的税负,这是理所当然,否则仅仅靠天课收入,我们哈里发拿什么养活军队,我们不像你们汉人,对外族施以仁义。对自己地百姓却残酷剥削,不!我们大食人要享受财富和文化,至于苦难,就让那些外族人去承受吧!”
“所以你们大食人才那么富有侵略性,你们假以宗教地名义对外扩张,实际上是想剥夺更多的财富,把灾难转嫁给别地民族,明明是你们极端自私,却来指责大唐地仁义。而我们大唐也并非象你说的那样对内残酷剥削,我皇帝陛下给人民土地财产,实行二十税一。虽然高于你们的天课,但这是普通人家完全可以承受的赋税,至于西域诸国,我们不征他们的赋税,也没有拿钱米养活他们,从不干涉他们的自治,所以他们才心悦诚服归顺大唐,以仁义服人才是长久之道,虽然你们大食现在以征服者姿态盛极一时。屡屡用武力镇压被压迫地民族,可你想过没有,千百年积累的仇恨,你们的子孙又如何化解?”
崔曜针锋相对的话让阿古什哑口无言,他忽然有些恼羞成怒,一拍桌子斥道:“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有几个俘虏能得到你这样的待遇,请你自重!”
说完他一甩袍袖,怒气冲冲转身便走,他刚离开营帐。却见一名侍从跑来禀报:“殿下,大营外有人求见。”
“是哈马丹总督吗?告诉他我不见!”
“不!不是哈马丹总督,来人是个粟特商人,他说是从撒马尔罕追来,说殿下认识他。”
从撒马尔罕追来?阿古什微微一怔,在巴格达做生意的粟特商人很多,但此人却是从撒马尔罕追来,他究竟是谁?
“带他进来吧!”
突来的客人打断了阿古什的怒气,他快步走出自己地大帐。随后求见的粟特商人被带了进来。是一个六十余岁的老者,满面风尘仆仆。
“是你!”阿古什确实认识此人。是康国前相国地儿子,撒马尔罕有名的跨国商人穆塔。
来人确实就是是带崔曜到拔汗那的粟特商人穆塔,他在撒马尔罕听说阿古什要带一个在拔汗那被抓住的大唐使者回巴格达,便猜到了是崔曜被抓了,为了保住崔曜的性命,他连夜追赶,终于在哈马丹追上了阿古什的队伍。
穆塔上前恭恭敬敬跪下,“平民穆塔跪见亲王殿下!”
“你来做什么?莫非是有人为难你的商队吗?”阿古什坐了下来,他实在想不通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为什么会追赶他几千里。
“殿下,我想问一下,亲王抓到的大唐使者是不是叫崔曜?”
“是又怎样?”阿古什一下子坐直了,盯着穆塔道:“难道你认识他?”
穆塔苦笑了一下,“实不相瞒殿下,这个崔曜我在长安时认识他,后来又在碎叶时遇到他,和他一同来拔汗那,我并不知道他是大唐使者,但我却知道他地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阿古什忽然有了兴趣,“你快说,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殿下,他就是大唐前相国崔圆的孙子,在他大唐他从小被誉为神童,此人看似老成,其实他的年纪只有十六岁。”
“原来是这样。”阿古什脸上出了惊讶之色,他背着手走到帐门前,远远地望着崔曜的营帐,忽然笑了,“十六岁就能代表大国出使,不简单啊!哈里发一定会对他非常感兴趣。”
“还有你。”阿古什又回头看了一眼穆塔,微微一笑道:“既然你肯为他千里奔波,说明你们的交情不错,你就留下来替我照顾他,并教他大食语,他日我必有重谢。”
穆塔大喜,他恭恭敬敬磕了头,“我愿为亲王效力。”
第二天一早,队伍又再次出发,从哈马丹到巴格达有宽敞笔直的道路,一行人只走了三天,便抵达了阿拔斯哈里发帝国的都城巴格达。
巴格达在阿拉伯语中是天赐的意思,愿来是萨珊王朝地一个村落。由第二任哈里发贾法尔耗时四年修建,巴格达是内外政治影响的产物,伍麦叶王朝的中央虽然覆灭,但它辽阔的帝国疆域中仍然有激烈的反抗者,这种情况下,大马士革显然不合适作为新王朝首都;其次阿拔斯哈里发三十几岁死于天花。他的突然逝世使王朝地继承出现了激烈的斗争,阿拔斯的弟弟贾法尔先后杀死叔父阿卜杜拉和呼罗珊地领袖艾卜-穆斯林,夺取了王位,但同时也引发了大规模地起义,而阿拔斯王朝最初的都城库法就是反抗者地聚集地,为此,贾法尔必须寻找新的都城,他寻找了很多地方,最后选中了巴格达。
巴格达最初的名字叫和平城。位于底格里斯河右岸,在修建后的短短几年内,它便成为那个时代的三大宏伟的都城之一。长安、君士坦丁堡、巴格达,阿拔斯帝国疆域极为广阔,遥远西方的的黎波里,还有东方的吐火罗、信德,统治这个万里疆域地中心,就是巴格达。
阿古什的军队在城外驻扎,他只带了一百多名侍从,带着崔曜走进了这座繁盛一时的阿拔斯帝国地都城。
这是一座圆形城池,故巴格达又有团城之称。分为内城和外城,都是清一色地用砖砌成,在内城中还有紫禁城,城墙高耸入云,和长安宫城坐北向南不同,哈里发的宫殿位于整个都城的中心,它也是一个圆形的宫殿群,和内城、外城一起构成了三个同心圆,以哈里发的宫殿为圆心。通过四个宫门向外辐射,形成了四条笔直的大街,仿佛车轮的辐条一样,射向帝国的各个角落。
崔曜是从正北面的城门进入了城池,喧闹和吵嚷之声扑面而来,大街上人流如织,一队队地骆驼从身边经过,街道两边站满了小商贩,他们热情似火地向行人推销商品。远方有贩卖奴隶的巨大木台。隐隐可以看见从下埃及贩运来的黑奴正在被拍卖,它的旁边有宏伟的清真寺。圆形的穹顶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这里是外城,是普通巴格达人和外来商人居住的地方,住有三十万人,这里蕴藏着巨大商机和财富。”穆塔用简单的阿拉伯语向崔曜介绍这个宏伟的城市,现在他正式成为了崔曜地管家和随从,这位粟特老商人将他家族的未来都押在了这位年轻的大唐贵族身上。
除了人口众多和建筑宏伟,这里的人文风俗和他们经过的其他大食城市没有什么不同,崔曜并没有感到什么惊奇,他倒是对这里宏伟的建筑十分感兴趣,总忍不住拿它和长安相比,虽然它和长安并称为天下人城,但无论是它的规模和人口都比长安逊色得多。
听了穆塔的介绍,崔曜笑了笑问道:“大叔似乎对这里很熟,从前是否经常往来于此?”
穆塔呵呵一笑,“我曾经在这里住过五年,在西面的街区还有我地一处房子,现在空关着,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约走了五里,他们又进入了内城,内城是阿拔斯王朝达官贵人和有钱人居住地地方,也是各个官署的集中地,和外城地杂乱相比,这里的建筑就显得整齐有序得多,一座座小城堡似的私宅毗邻而建,屋顶大多数是伊斯兰风格的圆形,道路宽敞、行人十分稀少,偶然有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从街角驶过,远方可以看见一座座宏伟的建筑,或者是帝国图书馆,或者是帝国税务总署、或者就是清真寺。
进入内城,商人气息已经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帝国的威严,大街上随处可以装备整齐的哈里发近卫军,他们戴着黑色的头盔,身披锁子甲,扛着战斧或者长矛,背上背着圆盾,骑着高骏的战马在大街上编队巡逻,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会躬身向阿古什致敬。
内城明显要比外城小得多,走了没多久,他们便来到了紫禁城前,从城门洞内,可隐隐看见哈里发的著名王宫绿圆顶宫,在绿色的圆顶之上。一名手握长矛的骑士雕像似跃马腾空而起。
城门戒备森严,约一千名士兵守卫在城门两边,阿古什摆了摆手,命所有人都下马,他快步上前,向守城门的军官交涉了几句。军官立刻跑进城内向哈里拂报。
宏伟的王宫内,哈里发拉希德正怒气冲天,他握着一把剑在宫殿内劈砍,几张用沉香木雕成的名贵桌椅已经被砍得稀烂,宦官和宫女们吓得战战兢兢,躲在各个角落发抖,只有一名大臣严肃地望着拉希德翻,目光平静,在等待哈里发的怒气平息。
拉希德刚刚得到消息。原本已经答应进攻北庭的回纥人竟然失言,又撤军回了翰耳朵八里,这样一来。他碎叶战役中原本完美地一环:进攻北庭牵制大唐的援军,就这样宣告失败了,他的两万大食军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该死的苏尔曼,他是怎么答应我的!”拉希德的怒气又撒在那个没用地波斯人身上。
或许是有些累了,拉希德将剑插回了剑鞘,一下子坐在他宽大的椅子上,用食指和拇指揉捏着太阳穴,拉希德有着丰富的战争经验,十年前。他作为阿拔斯王朝的最高统帅,率领二十万大军进攻死敌拜占庭帝国,并围困了君士坦丁堡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那是自伍麦叶王朝以来阿拉伯人第四次围困君士坦丁堡,也是因为这次战役,他赢得了军方的支持,于五年前推翻兄长哈迪的王位,成为阿拔斯王朝的第五任哈里发。
正是有围困君士坦丁堡的经历,使他深知援军对于被围困敌人地重要性。为了彻底赢得碎叶战役的胜利,他几乎已经耗光了国库中的所有金币,也推延了计划中税制改革,不得重新依靠重税来维持这场旷日持久地战争,可现在,回纥人的出尔反尔给这场战争蒙上了一层阴影。
“陛下现在平静下来了吗?”站在门口的那名大臣终于开口了,他叫叶哈雅,是波斯人,有着东方人的血统。他的祖父是一名吐火罗的佛教僧侣。叶哈雅现在出任阿拔斯王朝的维齐尔(相当于宰相),年纪约六十岁。是除拉希德外整个帝国最有权势的人,他同时也是巴格达艾米尔,阿古什就是以他副手的身份出任撒马尔罕总督。
叶哈雅地权势并不是拉希德赋予,甚至整个阿拔斯王朝有一半都是属于他的家族,他的父亲哈立德是阿拔斯哈里发的挚友兼兄弟,是阿拔斯王朝的开国元老,拉希德则是他的养子,如果用东方人的比喻,叶哈雅就是大秦帝国的吕不韦,拉希德尊称他为父亲。
叶哈雅慢慢走上前,柔和地说道:“哈里发陛下,你不该这样翻,这不利于你的理智决策。”
他一挥手,十几名侍卫飞快跑来,收拾走了残破地桌椅,拉希德仿佛一下子惊醒,他不知道叶哈雅已经进了王宫,他立刻站起来,恭敬地道:“父亲大人,请原谅我的一时冲动,我是在为碎叶战役担心,回纥人背叛了他们的誓言。”
叶哈雅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知道了,回纥人是两头鸟,东方和西方他们都想占尽便宜,从他们的可汗同时想立两个王后便知道这是个靠不住的盟友,不过,我也有办法让它真正投靠我们,只是需要你的耐心和智慧。”
在养父柔和目光子下,拉希德彻底恢复了理智,他立刻请叶哈雅来到他的作战室,请他坐下,“请父亲告诉我,如何才能使回纥人彻底投向我们?”
“你没看过苏尔曼的报告吗?”叶哈雅微微笑道:“回纥的军方支持和大唐开战,粟特商人和摩尼教人忠诚于哈里发,他们地可汗保持中立,如果回纥地可汗突然去世,那陛下认为下一任可汗会偏向于谁?”
拉希德恍然大悟,叶哈雅说得对,回纥的国内势力其实已经滑向巴格达,只是被他们可汗地摇摆国策所阻碍,如果除去这个背信弃义的忠贞可汗,那回纥人的西靠将不可阻拦。
叶哈雅见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他话题一转,又回到了碎叶战役上,“我们不善于进攻城池,我们所能依靠的武器就是投石机和攻城槌,上个月陛下调了五百架刚刚造好的投石机到了拔汗那,现在已经快到冬天,估计唐军援军过来已经很困难了,请陛下达命令给阿兰,可以正式发动进攻了。”
拉希德慢慢点了点头“好吧!我会立即下令。”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侍卫的禀报:“陛下,阿古什亲王已经到了,在宫外求见。”
“宣他觐见!”
拉希德迅速地瞥了一眼叶哈雅,叶哈雅笑了笑,站了起来,“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一步了,你们兄弟就好好地聊一聊吧!”
说完他转身就向宫外走去,就在他出门的一霎那,拉希德向他的背影投去了一道无比怨毒的目光。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三十三章 碎叶风云(十四)
片刻,阿古什快步走进了拉希德的作战室,阿古什是阿拔斯哈里发的嫡孙,只因为贾法尔继承了兄长哈里发的王位,使得阿拔斯的子孙再也没有机会登上阿拔斯帝国的王座,阿古什算是拉希德的心腹,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被任命为撒马尔罕总督,分去了叶哈雅控制阿姆河以东的权力,但叶哈雅在国内权势太大,甚至部分近卫军的将领也被他控制,阿古什这步棋就成了一种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权力斗争。
“阿古什参见哈里发陛下!”阿古什上前跪了下来。
拉希德站在地图前久久不语,半晌才问道:“你来时遇到他了吗?”
这个他阿古什自然明白指得是谁,他立刻应道:“遇到了,维齐尔简单问了问今年的赋税情况,别的没有多说什么?”
“那今年你的赋税情况如何?”拉希德忽然转过身,这也是他极为关心的事情,从天课中他拿不到多少赋税,而撒马尔罕、布哈拉等地商人云集,是帝国的重要税源地,碎叶战役已到了后期,粮食等各种军需物资的供应也将到了最高峰,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财源枯竭。
“回禀陛下,上个月税务署已进帐三千六百万第纳尔,扣去地方官署本身须耗用的六百万第纳尔,还有战争支出一千万第纳尔,我最后可以向陛下奉上两千万第纳尔。”
“才两千万!”拉希德眉头一皱,去年还有四千万进帐,今年怎么就减少了一半,当然原因他也很清楚,就是眼前这位总督阁下大大减税的结果,拉希德立刻避开了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他坐下来笑了笑道:“说说拔汗那的情况,给前线运送物资是否顺利?还有萨曼家族在拔汗那究竟有多少士兵?”
阿古什沉吟一下便道,“我们基本上都是从水路运往碎叶。还算是顺利,没有什么阻碍,倒是萨曼家族的二千士兵控制了拔汗那后,萨曼十分嚣张,拔汗那的税金有一半都被他运到石国,不仅如此。他对拔汗那的国王也极为无礼,在王宫里随意杀人,臣弟担心这会激起拔汗那民变。”
“萨曼在拔汗那王宫杀人是事出有因吧!”拉希德并没有听信阿古什的一面之辞,他在拔汗那的密探已经把消息传给了他,他轻轻哼了一声又道:“我听说你把大唐使者从萨曼手中夺走。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回禀陛下,此人就在宫外,他是大唐前相国地孙子,今年的新科进士,只有十六岁。”
“才十六岁,果然是少年英才!”拉希德笑着点了点头,“我十六岁时也曾出使希腊,听你这样一说。我倒真想见见他。”
说到这,拉希德回头对侍卫令道:“快去!把亲王随从中的大唐使者给带进来,不可失礼了。”
“遵命!”侍卫转身便向宫外跑去。
崔曜和阿古什的十几名侍卫就等候在王宫前面,这里已经是阿拔斯帝国的核心了,上万近卫军守卫着王宫,任何人有异常举动都会立刻被抓捕甚至当场格杀,阿古什的侍卫深知这里地戒备森严。他们再三嘱咐崔曜不可有任何异动。
这时,宫殿大门缓缓地开了,一辆几乎是用纯金打造的马车从宫内驶出,近两百名骑士护卫左右,这是叶哈雅从宫中出来了。
马车速度极快。瞬间便驶到了崔曜他们面前,忽然嘎!地一声,马车停下,叶哈雅拉开车帘,注视着眼前这个东方人,“他就是阿古什带来的那个大唐使者吗?”
阿古什的侍卫官连忙上前跪下施礼,“回禀维齐尔大人,正是他。”
叶哈雅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崔曜,见他似乎明白自己的问话。不由好奇地问他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崔曜微微一躬身。用阿拉伯语回道:“我听得懂!”
“不简单啊!才一个半月时间,居然就能听懂我们地语言。年轻人你果然很聪明。”
叶哈雅轻轻捋了一下胡须,笑了笑又道:“我们的文化和大唐一样博大精深,希望你能多多学习,若有什么需要可随时来找我。”
崔曜见他态度十分谦和,不由对他也有了几分好感,他躬身施礼道:“多谢老先生美意,有时间我一定拜读贵国的文化。”
叶哈雅仰头哈哈一笑,手一挥,马车启动,迅速离开了王宫,一直等他的马车消失,侍卫官才擦了一把冷汗,心有余悸地对崔曜道:“你胆子真大,见到他居然敢不下跪,他可是我们阿拔斯王朝的第二号人物,得罪了他,连哈里发也救不了你,他没有为难你,真是你的幸运。”
崔曜微微一笑道:“其实越是大人物,越好说话,他既然身份如此尊贵,又怎么会为难我这样一个小人物。”
侍卫官也笑了,“你说得不错,我们殿下也是这样,待人宽容,从来不会轻易发怒。”
这时,王宫的偏门开了,一名宫廷侍卫飞快地跑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问道:“你们这里谁是大唐使者?”
崔曜一举手,“我就是!”
“你快随我来,哈里发陛下要见你。”
走过两排长长的只有一人高地椰枣树,树上结满了精致的小椰枣,两边是湛蓝的湖水,湖面上不时有泉水喷出,在喷泉中矗立着全身盔甲的骑士雕像,他们沿着一条用黑色大理石铺成的道路进入了王宫。
大食人的王宫内和它外表一样充满了奢靡之风,四周挂满了绣金的帐幔,这是叙利亚人和拜占庭人地杰作,每一幅都精巧细腻,绣着栩栩如生的人物和花朵,据说王宫里一共挂有三万八千幅帐幔,大多数是用东方的丝绸制成,另外还有二万二千条地毯,是从波斯的王宫里掠来;举目处。随处可见各种色彩璀璨的宝石和极大地珍珠,贴满了金箔的墙壁,五颜六色的玻璃,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看见身材婀娜的宫妃,她们衣着华丽,躲在一幅幅帐幔后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从东方来的年轻人。
和大唐地皇宫一样。这里也随处可见身材高大的宦官,只不过他们的肤色或白或黑,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表情卑下而且从没有直过腰。
他们穿过一扇厚重地大门,崔曜一眼便看见了阿古什,在他身边站住一名身材纤细高挑地男子。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目光深邃,不注意还会把他当作一个女人,但他身着的缀满宝石地绣金长袍和手中用纯金和金刚石制成的权杖,却显示出他无比尊贵的身份。
“快跪见哈里发陛下。”侍卫紧张的提醒崔曜。
崔曜却恍若没有听见,他上前一步,深施一礼道:“大唐皇帝使臣崔曜参见哈里发陛下阿古什看了他一眼,回头对拉希德笑了笑道:“我听说大唐皇帝在非正式场合废除了跪拜礼。”
拉希德对崔曜有没有下跪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上下打量崔曜一下。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真只有十六岁吗?我看似乎不像啊!”
崔曜不知他为何如此关心自己的年纪,他随即不卑不亢地答道:“回禀陛下,我确实只有十六岁,但这并不说明什么,只要不辱国体,不负使命,年纪并不重要。陛下认为不对吗?”
拉希德微微一笑,这个少年身上明显缺乏使臣的圆滑,他刻意表现出一种不肯折腰地态度,似乎想为他的国家和君主挣足面子,多少还带着一丝少年气盛。这倒有点象他当年十六岁时面对拜占庭爱利尼皇太后时的情形,刻意维护阿拔斯王朝的形象。
“赐他一个位子,让他坐下吧!”
拉希德回到了他那铺着金席子的王椅上,和崔曜相对十步而坐,反倒是阿古什站在一旁,拉希德看了崔曜一眼,淡淡道:“你的使臣身份只截止到拔汗那,你们皇帝的旨意中写得也很清楚,希望拔汗那重新投靠大唐,这就像来我地御花园里偷一颗椰枣一样。所以你其实就是一个被抓住了小偷。按照我们伊斯兰教义,小偷应该被处以绞刑。不过伊斯兰教义中也有挽救堕落者的要求,所以我决定挽救你,让你成为一个能传播我伊斯兰文化的使者。”
拉希德语速很慢,尽管崔曜阿拉伯语还很拙劣,但他居然勉强听懂了拉希德的意思,他当即争锋相对答道:“我很愿意学习贵国的文化,但我不是小偷,我只是踏上曾经属于我们大唐地土地,去探望饱受欺凌的大唐儿女,如果你们非要说我是小偷,那你们也曾经扮演了强盗的角色。”
拉希德的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他紧紧地盯着崔曜,他接见了不知多少使臣,哪一个见到他不是卑躬屈膝,充满了奴颜媚色,而这个年轻人竟然敢当面顶撞他,他有些恼怒了。
背后的阿古什吓得脸色苍白,轻轻咳嗽一声,目视崔曜,示意他赶快请罪,崔曜却视而不见,他紧绷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看着拉希德,事关国家荣辱,他宁可死,也不会丢掉大唐使臣的气节。
两人僵持了良久,拉希德眼中的怒火慢慢平息了,他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倒忘了,处于战争中的国家是没有小偷和强盗,只有胜利者和失败者,你的口气和你们大唐雷一样充满火爆,好吧!年轻人,我可以原谅你的无礼。”
说到这,他又换了一种平和地语气道:“你给我说一说,你们地大唐皇帝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听说他和我同岁,也和我一起登基,我对他很感兴趣。”
崔曜是一个知礼地士子,他从小被崔圆培养出一种谦和、自律的气质,他见哈里发已经让步,便谦虚地说道:“哈里发陛下和我们皇帝陛下一样,有着宽阔的胸襟,都是具有雄才伟略的君主,你们都是英雄,是天生的对手。但你们的私生活却完全不同。”
拉希德开心地笑了,他听得出这个年轻人的诚恳,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赞扬,绝非刻意地谄媚,对他同样赞颂自己的君主,他也能理解。能夺取并统治大唐帝国、敢尽倾国之力和他一战的君主,是可以和他相提并论,但他们的私生活不同,这又让拉希德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你说说看,我们的私生活哪里不同?”
崔曜打量了一眼周围地奢侈装饰。头一仰,有些骄傲地道:“我们皇帝陛下的宫中只有二百名宦官和三百名宫女,我们的皇后亲自在宫中养蚕织锦,我们许多将士的鞋袜都是出自她的手,哈里发陛下做得到吗?”
拉希德哑然失笑,这个少年是讽刺他奢侈呢!但凡来他宫殿之外国使臣,无不为他宫殿地金壁辉煌而赞叹,无不为他万名娇美的妃子而羡慕。他已经听腻了这种陈腔滥调的赞美之词,崔曜的话却让他有一种新鲜感。拉希德轻轻一摆手道:“这些宫中之物大都来自大马士革,并非属于我个人,它们是阿拔斯帝国财富的象征,至于妻妾,我实际上只有十几人,其余的女人我都会赏赐给立功的将士。你年纪还小,无法理解一个有着雄才伟略的男人是不可能沉溺于女色,反之,沉溺于女色地君主也不可能成就大事。”
拉希德站了起来,“好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就不接待你了,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不离开巴格达,我会给你绝对的自由,好好学习我们的文化,我希望有一天你回去后,能将我们阿拉伯文化传到东方,当然,也希望你把大唐的优秀文化教授给我们的学者。”
说罢。他招来一名侍卫官。指了指崔曜道:“带这位大唐贵客下去,从今天起。他是我的宾客,除了军事机构外,一切场所他都可以在那里出现。”
“多谢哈里发陛下,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贵国的文化。”崔曜躬身施一礼,慢慢地退下了。
崔曜刚走,阿古什便对拉希德道:“陛下是不是对他太宽容了,给他绝对自由,如果他逃走怎么办?”
“他不会逃走。”拉希德慢慢转过身,对阿古什笑道:“虽然我只和他短暂接触,但我知道,这是一个有自尊地大唐文人,如果我监禁他,或者派人监视他,他也许会逃走,但我给他绝对自由,他反而不会走,即使要走,他也会先征得我的同意,他绝不会做损害他们大唐帝国尊严之事,你相信吗?”
阿古什慨然叹服,“陛下的心胸,臣弟自愧不如!”
拉希德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一个年少的使尚能做到进退有节,不辱国体,我现在更加担心碎叶的战役,阿古什,我发现我有些轻敌了。”
他背着手走到窗前,凝望着东方,目光中充满了忧郁。
时间已经慢慢到了十一月,碎叶真正进入了冬季,在这严寒地季节里,一切都变了样,天空是灰蒙蒙的,仿佛刮了大风之后,呈现出的一种混沌沌的气象,大地上铺满了白霜,干燥而僵硬,护城河如愿以偿地结冰了,一架散碎的攻城槌残骸孤独地躺在护城河上,上面挂满了长长的冰凌,从十月到现在,两军已经平静了整整一个月,士兵都呆在营帐,寒冷使他们开始思念自己的故乡。
碎叶城内也是静悄悄地一片,这场战役已经打了整整两个月,漫长的拉锯战使人变得疲惫了,大街上只偶然有一队巡逻的士兵驰过。
时值中午时分,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破了宁静地街道,一队骑兵簇拥着主帅王思雨向城北飞驰而去,王思雨得到一个振奋人心地消息,一名军械士发明了一种对付攻城槌的良方,让王思雨欣喜若狂,二个月前,那架庞然大物地狂暴还历历在目,虽然它无法驶过护城河,但到了冬季,护城河的作用也就消失了,如果再找不出对付攻城槌的办法,碎叶城破将不可避免。
骑兵队风驰电掣般冲进了一所校场,校场内按比例修了一座碎叶小城,高四丈,长三十丈,同样也挖了一条一丈宽的护城河,在校场上有着十几架缩小的投石机和攻城槌,五百名士兵扮作攻守双方在这里进行演练。
一名校尉见大帅到来,慌茫迎上来行一军礼道:“参见大帅!”
“免礼了。”王思雨摆摆手,急不可耐地问道:“什么样的破攻城槌办法,快演练给我看。”
“遵命!”校尉起身向士兵们大声喊道:“大家准备好了吗?开始攻城。”
他的话音刚落,数十只小火球向城头发射而去,嘭!嘭!地落在城头上,引起一团团烈火,王思雨登上一座高台,全身贯注地注视着演练的推进,这时,轰隆隆的鼓声响了,这是模仿大食人的进攻鼓声,随着鼓声响起,一架高达三丈的攻城槌开始缓缓启动了,由三十名士兵在后面推动,攻城槌也是仿制大食人的那架魔兽制作,惟妙惟肖,颇也有几分狰狞之势,攻城槌缓缓向前,城头上无头箭密集如雨,但阻碍不了它的前进,片刻,攻城槌抵达了城下。
王思雨身子前倾,眉头皱成一团,他到现在还看不出唐军们的办法,攻城槌已经到了城下,巨大的槌头离城墙已不到三尺,就在这时,天空忽然出现了无数条黑影,在唐军的叫喊声中,攻城槌摇摇晃晃,片刻就轰然坍塌。
王思雨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是复制了二个月前那架巨无霸坍塌的过程,良久,他才回头问道:“这个办法是谁想出来的?”
“启禀大帅,这是卑职想到。”一名三十余岁的军械士上前半跪行礼。
王思雨点了点头,“干得漂亮!赏你五百贯钱,官升两级。”
军械士大喜,连连磕头谢恩,王思雨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忽然若有所感,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只见一片雪花飘然落下,紧接着两片、三片,越来越多,成千上万发亮的晶体在天空飘舞,茫茫的雪花开始笼罩着大地,碎叶即将再一次拉开战幕。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三十四章 碎叶风云(十五)
深夜,沉沉的黑雾笼罩着长安城,北风劲吹△木凋零,大街上行人寥寥,到处都是黑沉沉一片,唯独大明宫紫宸殿内***通明,一道道命令从这里发出,随时可见传令侍卫疾步向殿外跑去,整个大殿弥漫着一种大战前的紧张气氛。
张焕神情严肃地站在巨大的沙盘前,他昨天和今天连得两个消息,戛斯人出兵三万进攻翰耳朵八里,回纥人仓皇从北庭边境撤兵,今天他又得到老将马从弓月城发来的战报,六万唐军已经抵达弓月城,可随时向伊丽河流域发动进攻。
决战的时机已经成熟,战争的主动权已经逐渐向唐军靠拢,张焕子着弓月城的位置,离伊丽城四百里,离妖龙城五百里,如果唐军出兵及时,完全可以把二万大食军歼灭在伊丽河流域,此刻,张焕也开热血***起来,数年的期待将在这一战成为定局,六万唐军出北庭、五万唐军出疏勒,还有一座坚守两个曾没有倒下的城池,从士气和意志上说,大唐已经胜了。
“陛下,臣也认为时机成熟了。”李泌接过长杆,指着吐火罗道:“这里有六万大食驻军,现在是他们唯一可支援碎叶的兵力,但吐火罗对大食人同样重要,我们只要按照计划出一万军扮作虚兵出葱岭守捉,还有吐蕃军在大勃律施压,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样疏勒至少可出兵四万,配合北庭六万军,只要不出大的失误,碎叶之战我们大势已定,况且我们还有奇兵在手中。”
奇兵!张焕的木杆一指胺不来城,“先生可指这里?”
“没错!”李泌捋须笑道:“既然大食为了引回纥出战而放弃了胺不来城,那就该是我们好好利用它的时候了,就算没有建树,至少大食军的士气将受到影响。”
张焕不再说话,他心中反复推演着一切会发生的可能。已经没有什么大的疏漏了,下面的细节就该由各个将军去自己完成。
“传我的命令,暴风雪计划可以执行!”
大治五年十一月,北庭六万准备已久的大军接到了大唐皇帝出兵地命令,在老将马的率领下,出弓月城。分兵两路直扑伊丽河流域,西路军三万人绕道妖龙城,在那里全歼五千大食军,随即调头向东,在伊丽城与东路军会合,包围了南撤途中的一万五千大食军,经过三天激战,大食军因兵力悬殊而崩溃,唐军斩首九千余人。俘敌五千人,取得了伊丽河大捷,北庭军随即调头南下。向碎叶挺进。
就在北庭唐军出兵的同时,疏勒的唐军也接到了张焕出兵的命令,曹汉臣亲率四万大军走金龙道,出托云山口,向北方挺进,同时,他派一万军扮作五万大军越过葱岭,向吐火罗进发,吐蕃两万军也配合唐军再次出兵大勃律。兵压健驮罗。
碎叶,残酷地战争再一次爆发,聚集在碎叶的二十万大食军开始大举向碎叶城进攻,他们也同样接到了巴格达的命令,务必在十二月前拿下碎叶城。
三百架投石机同时发动。铺天盖地地火球射向城头。顷刻间。城头已成一片火海。这一次不仅是东城。北城和南城也同时发动了攻击。其中北城地进攻最为炽烈。从敌军阵地里一片片闪光。随即火球在城头上空布下一道火网。火舌喷吐。吞噬城头上每一寸土地。赤焰地炽光照亮了整个夜空。
北城地防守由碎叶第三军承担。共一万两千人。分为两班。可以昼夜不停地和敌军作战。城头上已被迅烈地希腊火吞没。守城地六千唐军身着防火服。躲在辟火板后。忍受着高温地炙烤。这是唐军为对付希腊火而设计了防火道。由砖石紧靠城头砌成。前面是厚厚地防火板。宽约五尺。密密麻麻地唐军便挤在中间。
大火在防火道上面和前后熊熊燃烧。通道内燥热不堪。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忽然最右面地一段通道被火弹击中。坍塌了。烈火犹如暴怒地恶魔狞笑着猛扑了进来。两百余名唐军被火烧着。惨叫声四起。几十名唐军失去理智。一头冲进了火海
“不要管他们。快撤!”中郎将韩越眼见形势危急。他急得大声嘶吼。正准备去扑救地唐军跌跌撞撞向回跪爬。轰!地一声巨响。三十丈长地通道坍塌了。四百多名唐军不及逃跑。惨死在大火之中。空气中弥漫地焦臭味熏得人喘不过气来。
但唐军已经没有伤感地机会。随着敌人火球地越来越密集。轰隆隆地进攻鼓声终于敲响了。在希腊火地掩护下。密密麻麻地大食军开始向碎叶进攻。在两个月地时间里。他们制作了数百架梯子。安装在登城车上。一座座高耸地登城车开始缓缓向城墙推进。在每一架攻城车地后面都跟着近千人。
进攻北城地是三万埃及军团。他们跟着六十架登城车地后面。浩浩荡荡向城墙进发。七百步。他们已经进入了唐军石地攻击范围。但唐军没有攻击。唐军从一个个射击孔中子着密如蚁群地敌军靠近。已经五百步了。中郎将韩越狠狠一拳砸在墙上。破口大骂道:“他娘地。都死绝吗?怎么还不是射击!”
他地骂声刚落,城头上掩护工事上的辟火板忽然掀开,密如暴雨般的大唐天雷弹黑压压地投向城下,在密集的埃及军团中猛烈的爆炸了,这支军队一个多月前刚刚抵达碎叶,还没有机会品尝大唐的最犀利的武器,霎时间,血肉横飞,残破的肢体被掀起一丈多高,大片大片的埃及人倒下了,剧烈地爆炸声震破了无数人地耳膜,几架登城车被击中垮塌,五十多人从车上掉下,砸死了大片士兵。整个进攻的人潮中间出现一片片空挡,在黑色地硝烟散后,埃及军队仿佛突然醒悟一般,疯狂地向后退去,这种闻所未闻的武器令他们胆寒心颤,大军潮退后。战场上只留下几十架孤零零地登城车。
但后面督战的呼罗珊人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们大声咒骂,用刀劈用矛戳,又重新将埃及人赶回了战场,退去的大潮又重新涌上,经历了第一轮恐怖的爆炸后,埃及人惊恐之心渐去,他们开始意识到,这种武器和城头上燃烧的大火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有通过奔跑来逃脱死亡。
于是,在一轮一轮爆炸声中,在头颅和肢体横飞地战场上。在没有退路的进攻中,三万大军损失惨重,但终于靠近了城墙,随着进攻军靠近城墙,火球的射击也渐渐停止了,北城开始转向了真正的攻城战。
三十余架登城车蜂拥而上,迅速越过了护城河的冰面,停在城墙下,剩下的近两万埃及军如狂潮般涌上。登城车高约四丈,后面有楼梯可供五人同时爬上,而前方有块巨大的挡板,如果城池不高,挡板放下便可直接搭上城墙,若城池高耸,便可从车内抽出楼梯继续攀爬,而今天攻打碎叶城便是这样,城墙高耸至少也是七、八丈以上。没有楼梯,大食军绝难攀上城头。
三架梯子同时搭上了城头,巨大的铁钩钩住城墙,以防止滑落,埃及纵身而上,向城头疾速攀去,此刻城头上的大火渐渐熄灭了,六千余唐军掀开辟火板,手执弩箭向下放箭。一时箭如雨下。密如钢针,从埃及人地头顶上泼溅下来。
进攻的埃及军举盾防御。但唐军箭力强劲,埃及军的木盾难以抵挡,几箭后便被射穿、洞裂,大批士兵中箭倒地,梯子上地敌军也纷纷中箭坠落,发出长长的惨叫声。
阿兰一直就在北城,东城和南城都进攻受阻,唯有北城出现了转机,这是阿兰的一种错觉性策略,开始三面同时进攻,事实上,北面才是真正的进攻点,投石机数量就比其他两城多出一倍,不仅投入了三万埃及军,还有两万呼罗珊本宗军作为后援。
阿兰见进攻已经见效,便立刻下令道:“再向北城投入五十架登城车,增援一万呼罗珊
轰隆隆的进攻鼓声再次密集敲响,一万呼罗珊军冲了上去,城上的天雷弹呼啸着向他们扑来,但这支呼罗珊军显然有准备,他们是骑马奔入,在进入唐军的射程区陡然加速,一边高举盾牌,只经过一轮轰炸,他们便风驰电掣般一举冲过了雷区,仅仅损失了千人。
北城已经开始吃紧了,一万呼罗珊军的突然插上,带来了大规模的投矛,他们以马速冲刺为爆发力,单臂可将五六斤重地短矛投出五十步远,而且他们极有章法,两百步外一千骑兵冲刺投矛,立刻退下,换上了另一批千人冲刺投射,就这样一轮又一轮,尖利的短矛如暴雨般向城头射去,在密集的反击下,城上惨叫声不断,唐军也出现了大量伤亡,箭雨也没有刚才那般密集了,最西面的两架楼梯已经有数十名埃及人杀上城墙了。
北城主将韩越的汗已经下来了,六千将士,现在只剩下不到四千人了,连他本人也被一支短矛击断了左臂,眼看敌军近五十架登城车又向这边驶来,而远方黑压压的敌军望不见边际,他开始有些手足无措了。
就在这时,主帅王思雨带领两三千弩兵赶到了北城,尽管敌军三面攻城,但王思雨发现异常,似乎北城的大火更加猛烈,进攻的敌军也人数众多,他立刻下令后备军支援北城,他本人则率领三千弩兵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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