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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124 高月(当代)
这天早晨。海图什城外,三名从妖龙城而来的粟特人使者跋涉了三百余里,终于抵达了这座狭小而简陋的葛逻禄人都城,为首之人年纪约五十岁,名叫贾兰德拉,是一个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地粟特商人。十年前他在巴格达就以放高利贷而出名,而得罪了哈西姆家族地人而被迫流亡到妖龙城,在妖龙城他依然做他的老本行,向往来地客商放高利贷,这次他主动请缨前往葛逻禄,以寻求葛逻禄人的支持。
此时已经到了六月,地上仿佛象下了流火,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弥漫在半空中,让人窒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贾兰德拉一行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了,他们见路旁有一座卖水的大棚,便翻身下了马。牵着马走进了棚子。
卖水之人是一对父子,父亲早已躲在阴凉呼呼大睡,儿子无聊地坐在一旁打着盹,烈日之下行人稀少,生意显得十分清淡。
“可有水卖吗?”贾兰德拉走进棚子便大声喊道。
“有!有!有!大叔快请坐。”年轻人立刻忙碌起来,他从后面取了几个粗瓷大碗,又拎了一罐清水,给他们一一倒满,笑道:“三位大叔风尘仆仆。是从远处来吧!”
“我们是从阿图木镇来。”贾兰德拉咕嘟咕嘟地将满满一碗水一饮而尽,他摸出两枚金币,推给了年轻人,微微笑着问他道:“我听说你们葛逻禄大酋长换了新人,不知有没有什么办法见到他?”
“你们要见大酋长,还不如见国师。”在一旁酣睡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晃悠悠地走过来,拾起桌上的两枚金币便随手揣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嘿嘿一笑道:“你们是为阿图木镇被唐军占领之束来吧!”
贾兰德拉一怔。“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
“我整天就在这里卖水,怎么会不知道?我在前天便听几个过路的商人说了此事。”
卖水的男人坐了下来,他给自己也倒了一碗水,喝了两口又笑道:“看在你两枚金币地份上,我指点你一下,现在的大酋长才十七岁,什么始不懂,所有的事情他都听从新国师地安排,所以你们与其找阿特雷。还不如去找我们的国师梦月老人。”
梦月老人!贾兰德拉吃了一惊。他急忙问道:“梦月老人不是回纥的国师吗?他怎么也做了葛逻禄人的国师?”
“这有什么稀奇,国师又不是什么职位。只不过是摩尼教在这一带的教主罢了,他在教中地位崇高,身兼两国的国师也是很正常之事。”
“原来如此。”贾兰德拉点了点头,“那我怎样才能见到你们的国师呢?”
他话音刚落,卖水的男子忽然指着城门口一支队伍道:“你们看,国师那不是来了吗?”
贾兰德拉急忙站起身,打手帘向城门口望去,只见数百骑兵护卫着一辆马车缓缓从城中驶出,城门口的数十人纷纷跪倒,向马车大礼参拜。
“你们快跟我来!”焦急之下,贾兰德拉甚至来不及牵马,他丢下碗便向马车疾奔,两名手下也跟着跳起来一齐狂奔而去。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十六章 引发危局的妖龙城
从海图什城中出来之人正是葛逻禄人的新任国师苏尔曼,和卖水的男人说的略有不同,国师虽不是什么职位,但苏尔曼在葛逻禄人的决策层中却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为大酋长阿特雷的的师傅,更重要是苏尔曼和大食哈里发有着良好的关系,而且他又身为回纥人的国师,在东西两大国中都十分吃得开,这就使身处夹缝中葛逻禄人份外地倚重他,不知不觉,他便挤进了葛逻禄的决策层。
但苏尔曼本人却很清楚,拉希德之所以答应他的一切要求,甚至还许诺把布哈拉封给他,这是有条件的,是要他联合葛逻禄和回纥共同反唐,反过来说,如果他完不成这个任务,他非但什么也得不到,他还会被绞死在巴格达街头,是的!这就是一场富贵与死亡的赌博,他别无选择。
联合葛逻禄和回纥共同反唐,这里面隐藏着四层意思,一是葛逻禄反唐;二是回纥反唐;三则是联合二者,第四层意思最为隐秘,就是葛逻禄和回纥都必须听从大食的指挥。
其中第一条很容易达成,葛逻禄与大唐的关系已经无法调和,大唐也不会再接受这个背板者回归,但第二条到第四条就很难办到了,关键是第二条,如果回纥肯旗帜鲜明地反唐,那他就有把握说服葛逻禄甘做回纥的马前卒,同样,第四条也会水到渠成。
可问题的关键就是回纥的决策摇摆不定,亲唐派势力仍在,反唐派也难以独占优势,还有忠贞可汗本人,从他想娶双可敦便看出此人十分善于左右逢源。甚至是想利用大唐与大食的矛盾来从中牟利。
虽然苏尔曼很清楚眼前的困局,但拉希德地命令他却不敢不从,那么又该从何入手呢?这两天,苏尔曼颇为此事烦恼。可是现在苏尔曼的眼前却忽然打开一扇窗户,这扇窗户就是站在他眼前的这个阿图木使者——粟特人,蓦然间,苏尔曼的思路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他一边安慰贾兰德拉,一边又命人带上他,立即调头返回了城中,他并没有急着去见阿特雷,而是先回到了自己地大帐。
大帐内。贾兰德拉有些忐忑不安地望着这个身兼两国国师的梦月老人。已经很长时间了,他仍然在大帐里来回踱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们真的不想做大唐的臣民吗?”苏尔曼终于开口了,他语速很慢,而且目光闪烁。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
贾兰德拉立刻跪下,诚恳地说道:“我们粟特人绝不愿为唐人效力。恳求国师出手相助,国师之恩我们粟特人将铭刻于
“你们放心,阿图木就是我的孩子,自己的孩子被人欺凌,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苏尔曼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他轻轻拍了怕贾兰德拉地肩膀,随即语重心长道:“不过现在地问题是葛逻禄人内部不团结,很多贵族都被唐军打怕了,只求自己富贵而不愿与唐军开战,大酋长刚刚登位。也难以命令他们。所以,为了让葛逻禄人肯出兵帮助你们。我希望你们阿图木镇的粟特人能与我配合。”
贾兰德拉大喜。他毫不犹豫道:“请国师尽管吩咐。我们会全力配合国师地行动。”
“好!你附耳过来。”苏尔曼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贾兰德拉为之愕然。“国师。这不大好吧!”
“所以我才问你们愿不愿意做大唐地臣民。”苏尔曼脸一沉。冷冷说道:“可现在看来。你们是很想效忠大唐。那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你去吧!不要再来烦我了。”
说完。苏尔曼盘腿坐下。再也不理会他。贾兰德拉脸色变了数变。他很清楚。这是自己唯一地机会了。他一咬牙便道:“那好。我们就照国师说地办。但只恳请国师为我们保密。”
“那是当然!”苏尔曼望着他阴阴地笑了。“若此事被其他粟特人知道了。我还能活命吗?”
两天后。贾兰德拉返回了妖龙城。他当即便向粟特人商会地几名地首脑汇报了苏尔曼地计划。刚开始几名首脑都十分犹豫。毕竟这件事地后果十分严重。但经不住贾兰德拉再三劝说。为了能让葛逻禄人或回纥人帮他们夺回阿图木镇。他们最终还是答应了配合苏尔曼地行动。
苏尔曼的动作也十分迅速,就在贾兰德拉返回妖龙城的当天晚上,他派来的人也抵达了妖龙城,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名字叫做鲁特,他身上有着一半汉人的血统,他母亲是二十几年前被葛逻禄人从北庭掳到草原上为奴的汉人女子,生下他后不久便去世了,鲁特生下来便是奴隶,被主人象狗一样地养大,由于他身材格外健壮、性格冷酷而残忍,被阿瑟兰选中做了他地侍卫,现在他又成为阿特雷地侍卫长,对主人忠心耿耿,由于他的外貌和汉人十分相似,便被苏尔曼选来执行这次秘密任务,除了他以外,他还带来了五百名弟兄,目前藏在二十里外地森林之中。
当晚,贾兰德拉便带他会见了几名商会的首领,两方连夜举行了秘密会议,商谈了行动的细节,最终敲定两天后进行第一次行动,就由贾兰德拉为妖龙镇方面的向导。
天还未亮,鲁特便从一户粟特人家中的密道里潜出了镇子,消失在暗黑的大森林之中。经历了十几天的占领,妖龙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靠打渔为生的突骑施人开始驾船向遥远的夷播海而去,妖龙湖畔唐军的码头正式开始动工修建,在码头修建地同时。五百名唐军工程兵也开始在一片靠边的湖面上进行围堰造船
随着粟特人的店铺陆续开张,两支从远方来的商队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出现在了妖龙城地大街上,他们向政务署缴纳了税金,领取一张三个月内可在大唐境内通行的文书。虽然这文书现在对他们没有什么用处,但他们回来时便可以用这份文书从碎叶过境,而不用担心唐军的盘查。
妖龙镇的兴起和当年丝绸之路北移回纥有着极大的关系,这里面临妖龙湖,又背靠黑暗森林,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为当年北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商队往来频繁。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得妖龙城曾盛极一时。随着大唐完全收复了安西和北庭,以及金龙道的修通,丝绸之路又渐渐南移到了碎叶,而现在地过境商队大都是去葛逻禄或者回纥地粟特商人,已经比以前万商云集的盛况清淡了很多。
今天所来的两支商队都是粟特人的商队。一支是去回纥的翰耳朵八里,另一支则是去葛逻禄海图什城。虽然妖龙城已经被唐军占领,但唐军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检查他们地货物并非是军品后便放行了,去回纥翰耳朵八里的商队由北面出口向北直行,抵达夷播海后再转道去回纥,而去海图什城地商队则要东北口出镇,穿过近五十里的黑暗森林,才能抵达葛逻禄人的境内。
去海图什城的商队由一百多匹骆驼组成,满载着从撒马尔罕购买的棉布、陶器、银器等等日常用品,这些都是葛逻禄人所奇缺的东西。在葛逻禄能卖个好价钱。换取他们手中的金银、宝石和兽皮等等贵重品,这支商队的主人一半是随队的两名粟特商人。而另一半份子却是葛逻禄三姓中踏实力叶护,一个势力极大的葛逻禄贵族。
这就是粟特商人与葛逻禄贵族合作地典型案例,粟特商人出七成本钱并负责贩运货物,葛逻禄贵族出三成本钱、提供市场,并且保护粟特人地利益,最后获取的利益双方平分,而且葛逻禄人抢掠地人口、物品也大多通过粟特商人来进行销赃,就这样,粟特商人就逐渐控制了葛逻禄人的经济命脉,并开始影响到他们的许多重大决策。
商队是在中午时分开始进入黑暗森林的道路,道路不宽,骆驼队走得十分缓慢,悠扬而清脆的驼铃声在微风中远远传出,随队的两名粟特商人是兄弟,一人叫皮耶尔、一人叫马耶尔,均五十岁左右,他们在这条道上走了近二十年,对沿途的情况已经十分熟悉。
为了能在葛逻禄长期谋利,他们傍上了踏实力部的叶护多图,甚至还将他们的女儿嫁给了多图,这一次他们贩运了二万大食金币的货物,正常情况下他们这一趟能净赚对半的利润,两兄弟的心情十分畅快。
约行了五里路,两兄弟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在叫喊,回头一看,只见一人骑马疾奔而来,两兄弟都笑了,是妖龙城里放钱的贾兰德拉,当年在巴格达他们就是老朋友了。
“贾兰德拉老弟,怎么?要向我们放钱吗?”两兄弟皆忍不住哈哈大笑,“除非你不要利钱,那我们就借十万金币。”
贾兰德拉追上他们,他十分严肃地说道:“我是商会派来给你们引路的,如果你们不需要,那我就回去。”
两兄弟对望一眼,眼中都出了惊讶之色,引路?为什么要引路?,而且居然还是商会派人来,哥哥皮耶尔见贾兰德拉要走,连忙上前拦住他道:“贾兰德拉老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可别出了谜就走啊!”
贾兰德拉向左右看了看,他忽然压低声音道:“你们交了多少税金?”
“百税五,我们申报了一万大食金币,缴纳了五百金币的税金,还有完税文书,怎么,这里面有问题吗?”皮耶尔十分疑惑地问道。
贾兰德拉摇了摇头道:“当然有问题,一万金币的肥羊,你以为唐人就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你们吗?一般至少要被盘剥掉三成,你们才可能平安地离开。”
旁边的马耶尔忽然插口问道:“那为何他们只收百税五的钱,不一起收掉呢?”
贾兰德拉怜悯地瞥了他俩一眼,冷冷道:“你们真不懂吗?百税五是大唐官方的税金。是要上缴给碎叶,而其它二成五地钱是当地驻军所收,落入军官的腰包,而且要查照大食的税单。所以他们不敢在镇上动手,你们不信再往前走二十里,几百人的骑兵就在前面等着你们呢?”
说到这,贾兰德拉取出一封商会地文书,递给他们兄弟道:“这是粟特商会的意思,若你们连自己人都不相信,那我们也没办法了。”
两兄弟看了看信,文书上果然和他说述一样。还有粟特商会的徽章。而且贾兰德拉说得十分在理,由不得他们不信,皮耶尔脸色变得煞白,他们身上就有大食人的税单,上面注明得清清楚楚。是两万金币的货物,那他们就还要被收掉五千五百个金币。是他们早上纳税的十倍不止,真主啊!这帮大唐人真是强盗。
“那我们该怎么办?”两兄弟战战兢兢地问道。
贾兰德拉笑了,“所以商会派我来给你们引路,避开前面唐军的拦截,不过商会要收两百金币的引路费,你们可愿意?”
粟特人以利为先,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如果对方免费带路,皮耶尔兄弟反而不相信了,对方要收费。他们这才完全相信。两兄弟商量了一下,两百金币还能承受。便点头答应道:“好吧!我们成交,不过要到了葛逻禄境内我们才能付清。”
“没问题,你们跟我来。”贾兰德拉调头地一霎那,眼睛闪过一丝狠毒之色
商队在一条幽暗地森林小道上行走,地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腐叶,驼蹄踏过,发出沙沙的响声,他们已经离开商道约十里了,前方依然是幽暗无边的森林,不知为什么,皮耶尔兄弟心中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他们在镇上呆了一个上午,所遇到的唐军都十分友好,并没有要谋他们财地意思,而且过路商队要收三成的税,这些唐军就不怕商人们去碎叶告状吗?
越想越不对劲,皮耶尔手一抬,命商队停止,他回头喊道:“去把那个放高利贷地家伙叫来!”
刚才贾兰德拉跑去解手,掉队了,他应该在后面,等了一会儿,后面远远有人喊道:“大东主,那个人没有跟上来,好像不见了。”
“大哥,我们一定是遇到骗子了,狗东西,我回来时一定找他算账!”马耶尔愤怒地骂道。
“不对!”皮耶尔忽然反应过来,“我们钱都没有给他,他骗我们做什么?”
马耶尔一呆,“那这是怎么回事?”
两兄弟面面相视,皆不知贾兰德拉是什么意思,忽然,他们周围爆发出了震耳的马蹄声,拎着刀的骑兵从四面八方出现,直向他们冲杀而来,皆穿着唐军的盔甲,为首一名唐将,身材魁梧,狼一般的眼神带着无情的残酷。
“是唐军!”骆驼上的随从们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有的抽剑,有的调头逃跑,皮耶尔兄弟目瞪口呆,眼睛充满了无尽的恐惧,难道贾兰德拉说地事是真地?
“我们愿意交税!”皮耶尔用蹩脚的汉语颤声大喊。
但结果却出乎他们地预料,唐军似乎不要税,一声声惨叫声从随从们的口中发出,唐军骑兵沉默无语地开始了疯狂的杀戮,他们刀下绝不容情,刀光挥过处,或尸首分离、或拦腰斩断,下手极为残忍。
皮耶尔兄弟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深渊,这些唐军斩尽杀绝是要抢夺他们的货物,两兄弟调头便逃,那名身材魁梧的军官早就盯住了他们,他提刀追了上来,骆驼的爆发速度远远不如战马,片刻唐将便追上了他们,他跳上马背,挥刀便向马耶尔的后脑砍去,恰好马耶尔也正回头,两人一照面,马耶尔忽然认出了他,他大叫一声,“大哥,他们不是唐军,是葛逻
话没有喊完,马耶尔的人头便被劈飞出去了,无头尸身滚落下地,皮耶尔听见了兄弟最后的喊声,他心中悲愤不已,忽然停下骆驼,拔出弯刀向对方砍去,“狗杂种的葛逻禄人,我和你们拼了。”
但他的动作慢了一拍,他只看见了对方狼一样冷漠的眸子,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鲁特杀死了皮耶尔兄弟,他回头又看了看其他人,商队的一百多名随从几乎都被杀光,几名随队的妇女也无一幸免,遭到了葛逻禄人最残暴的奸杀,还剩下两三个略通武艺的人正苦苦和葛逻禄人拼斗,此刻鲁特已经毫不掩饰了,他用突厥语一阵怒骂,立刻冲上去百人,刀光剑影间便将剩下的几人砍成了肉泥。
数百名葛逻禄人草草地将商队的尸体掩埋了,鲁特一声喝令,他们拉着骆驼和货物很快便消失在森林深处。
屠宰场顷刻间便安静下来,四周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味,满地都是血迹,在幽暗的森林里显得异常恐怖,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一棵大树的树顶上,在茂密的枝叶中,一名突骑施猎人死死地抱着一棵树干,他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瘫软了,在树下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十七章 战略既定
一个时辰后,得到消息的李天辰立即派施洋率领三百骑兵风驰电掣地赶到了黑暗森林,“将军,就是那里!”突骑施猎人指着远方的一片血腥地战战兢兢道。
不等校尉下令,一百名士兵纷纷翻身下马,拿着铁镐去翻挖尸体,其余骑兵则在周围担任警戒,几名斥候又奔向远方,察看五百步以内的动静,施洋则紧锁眉头打量着周围的幽暗之地,这里离他上次歼灭大食人的地方不远,位于黑暗森林的深处,有一条废弃的小道,沿小道一直走,四十余里外便可以从另一端走出森林。
很快,一百余具尸体都挖掘出来,顺着摆满了一地,这些尸首大多肢体不全,甚至几个妇女的**也被割掉,而且他们身上所有的值钱之物都被剥走,显示着杀戮者的凶残和贪婪,这究竟是什么人所为,竟敢在唐军的眼皮下施暴,施洋一咬牙,他回头问报信的突骑施猎人道:“听你说,杀人者最后说的都是突厥语,是这样吗?”
“是!我觉得他们的口音似乎是葛逻禄人。”突骑施猎人迟疑一下,忽然又肯定道:“他们就是葛逻禄人。”
葛逻禄人?施洋也认为葛逻禄的可能性极大,除了他们外,他想不出这里还会有什么别的势力,现在的问题是这些葛逻禄人究竟是游兵散勇似的抢劫呢?还是潜藏着一个巨大阴谋。
“校尉,我们找到了这个!”一名士兵交来了一张税单,施洋接过来看了看,这是妖龙城政务所开出的税单,上面的日期就是今天,货主的名字叫皮耶尔和马耶尔,死者就是上午的那对粟特人兄弟,明确了他们的身份,施洋的任务便结束了,他立即下令将尸体全部掩埋。就在他刚要离开之时,那名突骑施猎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将军,有件事我忘记说了。”
“什么事?”施洋停住了战马。
“我记得那个粟特商人刚到这里时喊过一句话,他喊,去把那个放高利贷的家伙叫来!”突骑施猎人仔细地回忆着当时的一些细节,是的。他能肯定对方喊地是放高利贷的家伙。
“然后呢?”施洋不声色地追问道。
“然后然后有人便喊,那个人没有跟上来,好像不见了。”
“收兵!”施洋一声令下。率领三百骑兵仿佛一阵狂风似地消失在远方。
唐军营。粟特人地税单静静地躺在李天辰地桌案上。李天辰背着手在大帐里来回踱步。这位年轻地大将也在为此事感到困惑不已。葛逻禄人和粟特人向来关系不错。为何他们要自相残杀。而且是唐军占领妖龙城后地第一支商队。难道真是一些葛逻禄人地游兵散勇所为吗?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为何不在自己地地盘上干。却跑到唐军地地盘上来冒险。还有他们身穿唐军军服又是从哪里来。游兵散勇不可能办得到。
从诸多疑点。李天辰便敏感地意识到。这里面必然藏有葛逻禄人地阴谋。他一抬头。见站在一旁地施洋欲言又止。便笑着问他道:“你还有什么话便说吧!”
“将军。属下查过所谓放高利贷者。妖龙城只有一个叫贾兰德拉地粟特人。不如
他话没有说完。李天辰便轻轻一摆手打断了他。“这件事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我已派人去找康明。他很快就会给我一个答复。”
停了一下。李天辰又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想法?”
“属下在想,为何这些葛逻禄人要穿唐军的军服。除了掩饰身份外,会不会有栽赃唐军的策略在里面,如果真是这样,恐怕葛逻禄人就不是杀人夺财那么简单。”
李天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地,但还需要一些证据。”
这时,帐外有士兵禀报,“李将军,妖龙客栈的康掌柜到了。”
“命他进来。”李天辰吩咐一声。他又回头对施洋笑道:“粟特人其实也并不团结。从这个康掌柜这里或许我们能得到一点有用的情报。”
片刻,帐帘一挑。康掌柜在士兵地引领下走了进来,康掌柜就是那个康姓老者,他主张向唐军妥协以维持粟特人在妖龙城的利益,虽然最后所有的粟特人都去政务署登记了,但康掌柜却是真心诚意地投靠了大唐,他走进帐上前施礼道:“草民参见将
“康掌柜不必客气。”李天辰随手将桌上的税单递给了他,“这两个人你可熟悉?”
“皮耶尔兄弟?”康掌柜一怔,他们的税单怎么在唐军的手中,自己早上还见到他们呢!他们这次是害怕唐军而不肯住店,他满腹疑惑地答道:“我和他们很熟,我认识他们兄弟已经二十几年了,他们每次来妖龙城都要在我那里住一晚。”
迟疑一下,康掌柜又问道:“他们出事了吗?”
“他们被葛逻禄人杀死在黑暗森林里,一个活口也没有,货也被抢走了。”
“葛逻禄人!”康掌柜失声低呼道:“这、这怎么可能?”
李天辰和施洋迅速对望一眼,从康掌柜的口气中他们听出了一丝端倪,李天辰紧紧盯着他问道:“那你说说看,怎么不可能?”
康掌柜知道自己已经说漏了嘴,万般无奈,他只得实说道:“这皮耶尔兄弟和葛逻禄第二大势力踏实力部的叶护多图关系非同寻常,他们商队里一半的份子就是多图所投,而且皮耶尔地女儿还嫁给了多图,深得宠爱,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所以说他们是被葛逻禄人所杀,这着实令人匪夷所思,除非是这些凶手不想活了。”
说完,康掌柜微微叹了一口气,十分伤感皮耶尔兄弟的去世。李天辰却紧锁着眉头,他更加疑惑了,这群葛逻禄人不仅杀自己人,而且还不惜得罪葛逻禄贵族,这确实是有点匪夷所思,莫非他们并不是葛逻禄人。而是回纥人派人所为,目的是要挑起葛逻禄与大唐的战争
李天辰又沉思良久,他最终熄了决心,这件事他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待康掌柜告辞,他立刻对施洋道:“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你可以去抓捕那个贾兰德拉,不过最好晚上再动手,不要把动静弄得太大。”
“末将遵令!”施洋行一个军礼。快步走出了大帐。
碎叶,十几只鸽子从天空中堆积如小山一般的云团里穿出,发出嗡嗡!的鸣笛声。在碎叶上空一圈又一圈地盘旋,在碎叶城中最高的一座望塔上,两名哨兵打手帘子着这群鸽子,忽然一名士兵大叫道:“看!是红色的竹管。”
红色代表着有最紧急地情况,两名士兵开始吹响鸽哨,吸引鸽子下降,一群鸽子慢慢收敛翅膀,最后降落在望塔上,一名士兵熟练地解下绑在一只鸽腿上地红色细竹筒。飞快地向塔下奔去。
目前西域都护府就设在碎叶城中,这是一座大食人所修建的气势宏伟的石制建筑,修建于七年前,原本是大食人的翻译馆,准备将大量的伊斯兰典籍翻译成突厥文,向突厥人传播伊斯兰文化,但刚刚修建好两年,碎叶便重新被大唐收复,这座巨大地建筑也被唐军征用。成为培训低级军官的场所,而现在则成了王思雨的西域都护府行辕。
王思雨有着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职务,西域都护府大都护兼碎叶都督、太子少傅、闵国公、冠军大将军,但这里面真正有实权地职务却是碎叶都督,直接掌管六万大军,而西域大都护却要得到皇上地临时授权后方可行使实职。
但就算是王思雨实领六万大军,他也并不能为所欲为,按照大唐的权力制衡原则,王思雨地权力被两层措施所制衡。第一是轮换制度。边疆大将每四年轮换一次,象陇右节度使贺娄无忌便在四月时和朔方节度使罗广正对换。河西节度使蔺九寒和范阳节度使李双鱼对换等等,第二便是监军制度,监军制度并不是指李隆基派宦官边令诚来监督高仙芝那种监军,那是一种不正常的行为,大唐真正地监军制度却是御史台派侍御史常驻边疆行使监察权,为防止侍御史和边疆大将勾结,侍御史也将每两年一换。
侍御史官品不高,只有从六品,但它的权力却很大,它主要的职责是监督边疆大将有无越权或军纪不肃地行为,并不定期对其钱粮开支进行审核,同时带有两名判官为助手,直接对御史台负责,在特殊情况可以参与军事策划,甚至还可以领军作战,另外还有一些特殊的权力,比如王思雨要想在战时取得对安西各大都督府的实际指挥权,他的申请书上也必须有侍御史的副署。
现在负责监察西域的侍御史正是武元衡,他是去年调入御史台,今年便被派到安西赴任,几天前刚刚抵达碎叶,安顿下来后便直接来见王思雨。
会客厅里,王思雨正笑容和蔼地给武元衡介绍最近碎叶发生的一些基本情况,王思雨虽贵为从一品高官、封疆大吏,但在从六品的武元衡面前,却不敢摆出高官的架子,他知道这次为了备战大食,皇上特地破例将他地西域大都护再延任两年,如果他不知好歹,恶待朝蜕来的监察御史,势必会引起皇上和朝廷的反感,这将会大大损害他的前程。
岁月漫漫磨去了王思雨的锐气,他也开始变得有些世故圆滑,但有一点却一直没有变,那就是他对张焕的忠心耿耿。
“这两个月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大事,主要就是接收从中原运送来的粮食个各种军用物资,以及训练新成立的三万汉人民团,他们主要是战时协助正规军守城,另外一件比较大的事情就是占领了北面地阿图木城,现已改名为妖龙城,驻军一万,这件事我已事先向皇上禀报并得到同意。”
说到这,王思雨又脸色一肃,对武元衡坦率地说道:“总之。武御史可尽管对碎叶乃至安西的各种情况进行监督,如果有人胆敢阻挠武侍郎的监察,可直接告诉我,我定当军法从事。”
武元衡要比王思雨要稍微年轻几岁,面对这位大唐职位最高的武将、皇上曾经的心腹爱将,他却不卑不亢。诚恳地说道:“我也请大将军放心,我将一切按制度办事,绝不参与私人好恶,是非曲直我会据实写监察报告,绝不会夸大其词。”
“那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王思雨微微拱手笑道。
这时,门外忽然跑来一名军士,他在门口大声禀报道:“禀报大帅,妖龙城有红色鸽信送至。十万火急!”
王思雨和武元衡同时站了起来,武元衡先开口道:“王将军既然有军务在身,我就不打扰了。”
他告辞要走。王思雨却拦住了他笑道:“武使君曾是兵部有名地军务参赞,这次急报必和葛逻禄人有关,武使君不妨替我参谋一
武元衡也不推迟,一拱手道:“元衡愿为国事出力。”
王思雨接过鸽信,展开看了一眼,便立刻带着武元衡走进旁边的军务室,军务室是王思雨决策军务大事的地方,占地很大,但主要是摆放着一座巨大的安西沙盘。东起敦煌,西至大食地地中海沿岸,虽然沙盘巨大,但阿姆河以西则比较简单,主要绘制一些城池和主要山脉,细节都集中在阿姆河以东地广大区域,每一座城池、每一座山脉、每一条河流、每一处绿洲都标注得清楚楚楚,甚至每座城池还另有分册,专门介绍这里地驻军和人口分布。由一名主簿掌握,随时根据最新情报进行变更。
“妖龙城传来最新情报,葛逻禄人内部地主战派派人扮作唐军袭击了一支粟特人的商队,这支商队涉及到葛逻禄第二势力踏实力叶护的切身利益,这样一来,葛逻禄人内部极可能会达成进攻妖龙城的共识。”
说到这里,王思雨用长木杆指着大清池北部一座山下有几幢小屋模型的地方又道:“这里就是妖龙城,我们的斥候发现从毗邻的妖龙湖可行千石大船直达夷播海,这对我们将来遏制回纥有着极高的战略价值。为此我特地禀报了皇上。皇上当即下旨命我尽快拿下此地,作为唐军北上夷播海地后勤基地。”
武元衡仔细地看了看这座小镇。他忽然道:“这座小镇的关键之处恐怕不仅仅是可以通向夷播海,我看它的位置好像还扼住了大食联系葛逻禄和回纥地咽喉之处,如果真是这样,葛逻禄人要进攻此地,或许这背后还有大食人的影子。”
王思雨暗暗竖拇指称赞,果然名不虚传,此人思路开阔,一下子便抓到了问题的关键处,他微微一笑道:“既然武使君看到了这一层,我也就不瞒你了,皇上在半年前给我下了密旨,这次进攻葛逻禄人是虚,皇上的真正目地是这里。”
王思雨用木杆在吐火罗的地域上划了个圈微微笑道:“早在四个月前,朝廷便调集八万内地精兵驻扎疏勒,另外又与吐蕃达成协议,吐蕃人将出两万军在吐火罗边境做势,只要吐火罗的大食军来援救葛逻禄人,疏勒的八万唐军将越过葱岭夺取吐火罗。”
“妙计!”武元衡忍不住击掌赞道:“这是谁想出的计策,果然是高明之极,吐火罗危急,拔汗那的大食军是救还是不救?如果救,那碎叶地唐军便可趁势夺取拔汗那,这个计策可谓把碎叶城的战略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我听说这就是当年的布衣相国李泌的计策,确实很高明,如果吐火罗的大食军不肯援助葛逻禄人,那我们索性就灭了葛逻禄人,彻底拔掉这颗碎叶城背后的钉子。”
“可灭了葛逻禄人,我们就会直接面对回纥人了,如果回纥人和大食人结盟,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而且听说大食人国力雄厚,我们大唐由乱入治,刚刚处于恢复期,恐怕国力支撑不了两线作战。”武元衡多少还是有些忧虑。
“你不能这样想。”王思雨当即反驳了武元衡的软弱,“你越害怕战争就越没有勇气去对面敌人,我们有威力巨大的大唐雷,我们还有坚固的盔甲和犀利地陌刀,这些都不是用来摆样子的,该打的仗我们必须要打,就算输了,我们也不能失去尊严,只要我们的血性和尊严还在,我们就有机会重嗅回胜利,就害怕舒服久了,朝廷上下畏敌如虎,变得一味的忍让和退却,连最起码的血性都丢得干干净净,这样还有一个泱泱大国的尊严吗?不管是回纥人也好、大食人也好,你越软弱,他们就越会欺辱你,你只看吐蕃便知道了,若没有安西一战,他们现在会这样听话吗?”
说到这,王思雨轻轻拍了拍武元衡的肩膀笑道:“我早听说你在兵部时就是出名的硬气,怎么现在却变得优柔寡断了?”武元衡默然了,他承认王思雨说得有道理,现在朝廷上显可能与大食地一战,形成了少有地意见一致,人人都已意识到,大唐若想恢复到贞观时那种雄傲天下的强盛,仅仅靠和亲和讨好对手是办不到地,是的,自汉以来,汉人历代王朝的尊严从来都是用铁和血换来的,软弱只能换来更多的屈辱,有时硬气一点又有何妨!
他点了点头,又拾起木杆指着碎叶西北方向的胺不来城笑道:“不知王将军发现没有,碎叶的位置虽然重要,但它却位于河谷之中,向西的扩张余地不大,如果我们能趁这次机会拿下胺不来城,向西可直取怛逻斯城,向南可席卷拔汗那,战争的主动权便一下子掌握在我们的手中,王将军以为如何?”
王思雨神情变得异常严肃,他一次又一次地仔细查看胺不来城的地理位置,它背靠险峻的千泉山,向东是俱兰城和怛罗斯城,向南是拔汗那,具有提裘之势的地理优势,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武元衡说得非常对,拿下胺不来城,确实就占据了战争的主动权,可以说这里将是大唐与大食之间战争的一个关键支点所在。
“好吧!你的建议就作为我的第一个备选方案,无论大食人是否支援葛逻禄人,我都会借这次机会拿下胺不来城。”这一刻,王思雨毅然熄了决心。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十八章 葛逻禄人的疯狂
天还没有亮,但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天际,五万被大食人武装起来的葛逻禄人终于开始了他们热血沸腾的征战,火把汇成了一望无际的火的海洋,在猎猎的火光中,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充满了对财富和土地的渴望,在远方,成群结队地站着近二十万老幼妇孺,他们有的悲伤、有的兴奋,但更多的人是和他们的战士一样,充满了对新生活渴望。
在前面,站着近百名葛逻禄贵族,他们有的全身盔甲,有的已白发苍苍,有的还抱在母亲的怀中,或许在前几天他们有的人还怯弱的不敢想象与唐军作战,还被北庭失败的阴影所笼罩,可现在,战争的决定一旦通过,他们也忘记了恐惧,思路已飞向了热海湖畔的肥沃与富饶,那是他们渴望已久的土地。
在贵族们的前方是一座木制高台,高台上站住三个人,一个是葛逻禄人年轻的大酋长阿特雷,他的脸上充满了战刀一般的活力和杀气,他虽然只有十七岁,但父辈们留给他的野性却一样地流在他的血液之中,在数万葛逻禄勇士的面前,征服的**彻底燃烧了这位葛逻禄人历史上最年轻酋长,他站的笔直,富有轮廓的嘴唇紧闭着,眼睛里是一片火的海洋。
在他旁边还站着两人,一个是葛逻禄的国师苏尔曼,而另一人是刚刚从撒马尔罕赶来的阿古什亲王的使者。
“我的葛逻禄勇士们,你们已经准备好了吧!南方肥沃的土地原本属于你们,但现在却被遥远的东方人占领。”
苏尔曼的声音清晰而低沉,富有极强地煽动性,凌晨的夜风将他的话语远远地传送出去,送到每一个葛逻禄战士的耳畔。
“没有人会怜悯你们。这里只有丛林一般的残酷竞争,你们想要最肥沃的土地吗?想要无尽的财富和羊一样大唐女人吗?碎叶的银矿、热海地土地、美丽大唐女人,这些,你们想要吗?”
苏尔曼热切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战士的脸庞,他的话已经激起无数葛逻禄人地共鸣,“我们想要!”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在夜空中回荡,甚至包括不能出征的许多葛逻禄老人。
苏尔曼右手慢慢抬起,场面又霎时间安静下来。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万分激动起来,“那你们就去抢,用你们的战刀,用你们的勇气和热血。把原本属于你们地东西去抢回来!现在,我让你们看一看,是谁和你们在一起。”
他忽然回身,一指大食使者,大食使者慢慢走出,他缓缓而有力地说道:“我来自巴格达。是大食哈里发陛下派来特使,我要告诉你们,大食人永远支持你们,去作战吧!哈里发已经答应,碎叶河谷和热海永远属于你们葛逻禄人。”
一队队铁流一般的队伍开始出发了,葛逻禄人兵分两路,两万人由踏实力叶护多图率领,向西去进攻妖龙城的唐军,而另外三万人则由阿特雷和苏尔曼率领,带着大食人送来的攻城器向南方挺进。他们要先攻下热海湖畔的几座城池,切断金龙道,随后两军汇合,最后将与吐火罗的大食军一起攻打碎叶城。
大治五年六月底,蓄势已久的碎叶战争正式拉开了序幕。
黑暗森林以东三十里的一座山岗上忽然燃起了一条笔直的狼烟,紧接着十里外的另一座山丘上也燃起了同样地狼烟,几名黑暗森林旁的唐军斥候远远望见,他们立刻也点燃了狼烟,调转马头向妖龙城狂奔而去,狼烟已燃。葛逻禄人来了。
妖龙城上空的钟声当!当!地敲响了,一队队唐军骑兵开始挨家挨户通告,唐军将要暂时撤离妖龙城,愿意与唐军一起走的居民可立即动身,妖龙城瞬间沸腾了,叫喊声、咒骂声响彻一片,无数突骑施人和一部分粟特人简单收拾了细软,拖家带口地逃到街头。
一名粟特年轻人风一般地跑到妖龙客栈,进门便大喊:“康大叔,我父亲要我来问你。我们要不要走。”
妖龙客栈的院子里。康明正吃力地将最后一袋大食金币拖上一辆马车,马车上已经坐了他的五个老婆和一堆儿女。听见叫喊,他回头便骂道:“你父亲疯了吗?他不走,要留下来等死?葛逻禄人是狼,他们会连骨头都吃得不会剩下。”
“可是很是粟特人都不走,商会也建议粟特人留下,说葛逻禄人有书面承诺,不伤害我们粟特人。”年轻人迟疑着又问道。
康明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他跳上马车,和大儿子一起驾着马车便向大街上驰去,路过门口时,他冲年轻人吼道:“你去告诉你父亲,多图的财产受到了损失,他一定会加倍抢回来,还有那些葛逻禄狼兵,你以为他们会军纪严明吗?商会的人自以为交了效忠书,他们蠢,我们不能一起蠢,叫你父亲赶快逃,店铺被烧了还可以再建,关键是保命要紧!”
年轻人恍然大悟,他转身便向家里狂奔而去,康明将马车赶到大路上,这时,大街上一队队唐军骑兵已经在缓缓地撤退了,夹杂着无数的突骑施人和粟特人,尽管商会建议粟特人留下,但还是有很多粟特人不敢相信葛逻禄人的承诺,跟着唐军一起撤退了。
施洋带着一支千人唐军从大街上疾驰而过,他们所走地方向相反,不是向南,而是向北边的夷播海方向驰去,他们刚走过一个路口,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喊,“施将军!施将军等一下!”
施洋停下战马,见是妖龙客栈的康掌柜正驾着一辆马车而来,正远远向他招手,片刻,马车驶近。康明探身问他道:“施将军,唐军为何要撤离?凭我们妖龙城的地势完全可以挡住葛逻禄人的进攻。”
施洋耸了耸肩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上面的命令,我们只管服从军令。”
“不过也是,真的打起来,很多粟特人还不知会帮着谁呢?”康明叹了口气,又问道:“那唐军还回来吗?”
施洋冷笑了一声,“康掌柜以为呢?”
康明尴尬地笑了笑。自己问得真是多余,唐军怎么可能会把葛逻禄人放在眼里呢?这一定是他们地计策了,他精神大振,便向施洋拱手道:“那我就先走了。祝施将军旗开得胜,再立奇功。”
“康掌柜保重!”施洋也一拱手,率领千余骑兵一阵狂风般地向北驰去了。
一个时辰后,唐军和镇内居民都陆续地撤离了,妖龙城变得安静下来,但很快。大街上又再次喧闹起来,数百名粟特人在几名商会长老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来妖龙城政务署前,“砸了它!烧了它!”粟特人群情激昂,已经有无数性急的人捡起石头向悬在上方地牌子砸去。
雨点般地石块砸向牌子,片刻,木牌便被砸得千疮百孔,最后轰然落地,妖龙城政务署大牌子摔成了五六块,近百人一涌而上,用脚拼命地踩踏。将一丈长的大牌子踩成了木屑。
“砸烂这座房子!”商会地长老终于下令了,数百名亢奋的粟特人撞开大门,冲了进来,他们疯狂地在屋内打砸一切,桌案、文书架、箱子、门、窗户,所能看到地一切都被他们砸得稀烂,扔到大街上,最后一股浓烟从屋内冒出,熊熊的火舌添着门窗,政务署被大火吞没了。阿图木镇的大牌子重新竖了起来。
紧接着一些年轻人开始砸开随唐军撤离的粟特人店铺,开始疯狂地洗劫他们带不走地财产,其中以康明的妖龙客栈损失最为惨重,所有值钱的家具、装饰、摆设统统被一扫而空,连储藏在地窖里的食物和酒都抢得干干净净。
大街小巷到处是一队队狂喜的粟特人,男女老幼都有,他们举杯痛饮,高呼自己终于获得了自由,妖龙城中有关大唐的一切都被他们砸烂焚毁,甚至唐军刚刚修了一个雏形地码头也被大火烧毁。“大食万岁!阿图木万岁!葛逻禄万岁!”欢呼声响彻天空。
商会更是无比郑重地宣布。这一天将成为阿图木粟特人的自由日,永远被子孙纪念。
庆贺一直延续到黄昏时分。随着一名报信人的大喊,“葛逻禄人来了!葛逻禄人来了!”
粟特人获得自由的狂欢才渐渐平息,他们离开了大街,返回自己的家中,商会的七名长老则激动地前往路口,迎接葛逻禄人的到来。
夕阳的金辉渐渐消失,被晚霞染红的天空已经暗下来,逶迤不绝的森林成一片暗黑色,夜幕开始降临,带着夕阳最后余晖地斑斓夜色开始在妖龙城的大街上长驱直入,码头、房屋、寺院仿佛被涂上了一滩殷红的鲜血。
夜风吹拂着七个商会人的脸庞,他们站在路口苦苦等候,他们手中葛逻禄大酋长阿特雷的亲笔信成了他们唯一的安慰。
“来了!”一人低低地喊道,他看见了一条望不见边际的黑色洪流正缓缓向这边涌来,这时,所有人都看到了,是葛逻禄人骑兵,他们手握短矛、身着皮甲,头盔上的黑缨迎风飘扬,这是大食轻甲兵的装束,他们行得不快,一阵阵低沉的声音从他们队伍中发出,这是摩尼教中光明王迎接胜利地誓言,但黑暗的森林中行军,还有这支杀气腾腾的军队,这种古老的誓言更显得有几分诡异。
随着队伍慢慢走近,七名商会成员感受到了一股沛然而来的杀气,一种不安的情绪开始涌进他们的内心,现在想改变什么,似乎一切都已经晚了。
商会首领硬着头皮走上前,他将葛逻禄大酋长阿特雷的亲笔信高高举在头顶上,朗声道:“粟特商会欢迎葛逻禄勇士们到来。”
队伍停下来,片刻,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葛逻禄首领从队伍中出来,他便是踏实力部的叶护多图,这支进攻妖龙城地军队就是他地部众。
“唐军呢?”他瞧也不瞧粟特人一眼,便冷冷地问道。
商会首领认识多图,他心中一惊,怎么会是他,不是说由阿特雷率军前来吗?他的心开始有些紧张起来,连忙谄笑道:“唐军闻葛逻禄勇士到来,下午便吓得撤军了,他们带着很多平民和物资,一定走得很慢,叶护率军去追,今天晚上一定能赶上,他们只有五千人。”
多图却没有睬他,他瞥了眼前这个干瘦老者一眼,又冷冷道:“我们一路赶来,很饿很累了,限你们一个时辰内准备一千只羊,准备五百桶葡萄酒,还有一千个女人,再腾出两万人住宿地房子,等我们吃饱喝足休息好了,我们自然再替你们去追杀唐
一千个女人?商会首领仿佛一脚踏进了深渊,万分悔恨开始啃噬着他的内心,他举起阿特雷的亲笔信,不甘心地颤声道:“可是你们的大酋长向我们保证,将保护我们粟特人的利益。”
“我们现在不就是来保护你们粟特人的利益吗?”多图探身凑在他脸前向他狞笑道:“我们不来,你们怎么能从唐军的魔掌中解脱呢?”他哈哈狂笑,在火把的照耀下,一张长满疙瘩的大脸显得格外狰狞。
“那我们答应你们的条件,但女人就饶了我们吧!我们再给你们钱,一万、不!五万大食金币。”
他话音刚落,啪地一声,多图的马鞭从他脸上抽过,他一下子摔倒在地,多图伸手从空中抓过阿特雷的亲笔信,几下便撕得粉碎,扔在他身上,目光异常凶狠吼道:“阿特雷算个屁,我再说一遍,女人我们要,钱我们也要,你们胆敢有半点嗦,我就杀光你们所有的人。”
“前进!”他手一挥,大队葛逻禄骑兵从七个绝望的粟特人身边走过,一队又一队,一直向妖龙城的中心驶去。
当天晚上,吃饱喝足的葛逻禄人开始成群结队地闯入粟特人的家中,开始索要女人、索要钱财,他们将所有的粟特男人统统赶进黑暗森林中,赤着脚,光着上身,仅穿着一条裤子,一文钱也不准他们带走,月亮躲进了乌云,黑暗笼罩着这座瑟瑟发抖的城镇,妖龙城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疯狂和**之中。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十九章 疯狂的代价
就在妖龙城的唐军撤离的同时,一支三万人的唐军大队却离开了大清池,向北方葛逻禄人的腹地海图什城进军,这支三万人唐军由二万骑兵和一万陌刀军组成,由王思雨的副将梁庭玉率领,从大清池到海图什城约有八百余里的路程,需要四五天的行军才能抵达,也并不是一路的草原,主要是由低缓的山地和丘陵组成,无数大大小小的河流在山地间流淌,这里很少看见裸的岩石,厚厚的泥土上铺着绿色的草坪,大片森林点缀在其中。
这天上午,唐军越过了一座叫做贺葛岭的低矮丘陵,却停了下来,在前方探路的斥候传来消息,三十里外发现三万余葛逻禄骑兵,也正向南而来,将会在下午时分与他们迎面相撞。
梁庭玉冷冷地笑了,果然不出主帅所料,葛逻禄人分兵两路,一路去夺妖龙城,而另一路是直接南厢取大清池边的几座城堡,他当即下令:全军就地休息,尽快恢复体力。
这将是一场硬战,他临走时王思雨曾经叮嘱过来,若遭遇到葛逻禄人的军队,不要采用什么谋略,就是要和葛逻禄人实打实的干一场,梁庭玉明白主帅的意思,碎叶军几乎一半都是新兵,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斗,他们急需用鲜血和实战来洗礼,而葛逻禄人就是最好的陪练者,但为了保证战役的最后胜利,梁庭玉又回头对第三骑兵军中郎将严云道:“你率本部一万人绕在敌军之后,隐藏在森林中,作为后援,听我的命令行事。”
严云就是当年关英夺取碎叶城时的副将,积功由一名果毅都尉升到了中郎将,率领碎叶第三骑兵军一万人,他当即抱拳接令,“末将遵令!”
严云立刻率领本部一万人重新翻过贺葛岭,绕小路向北而去。
两个时辰后,唐军开始整队向北挺进。约行了两三里,葛逻禄人的军队也出现在一片草原上,他们也发现了唐军,正在争取最后的时间休整,两军相隔两里停了下来。
葛逻禄人最鼎时曾达五十万人,占据了整个碎叶谷地和大清池流域。正因为它的强大引发了大食的忧虑,在十几年前又将碎叶收回,逼葛逻禄人回到了金山以西,许多依附于他们的突厥人纷纷离开,从那时起葛逻禄人他们开始走向衰弱,只剩下四十余万人,尽管如此,四十万人在民族众多的安西仍然是一个极大的势力,仅次于回纥。拥有七万精锐地带甲武士。
葛逻禄人真正走向衰落却是五年前的北庭之战,他们最善战的五万精锐全军覆没,各种军用装备物资损失殆尽。正是那次战役,将葛逻禄人杀得胆寒心颤,向西迁移,不断地内讧,到今天只剩下了二十余万人,这是一盅经走向衰落的游牧民族,如果没有人干涉他们,他们也会象突骑施人、象达奚人、象弓月人一样慢慢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但葛逻禄人却有个很大的后台。那就是大食人,尽管葛逻禄人已经走向衰落,但大食人却不甘心他们就这样退出历史舞台,又威逼利诱将他们推出来,给他们装备、许他们土地,这就象一个六十岁地老人被征兵一样,穿上盔甲、拿上刀枪,谁还能认出他们的苍老之身?
眼前这支葛逻禄军队大多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和唐军一样。他们大多数人都缺乏实战,虽然他们是清一色的大食骑兵装备,但得到的却是大食人已经淘汰的皮甲和短矛,这是黑衣大食最早起家的装备,稍好一点的都给了突厥人或吐火罗的奴隶军,而给葛逻禄人地已经是挑剩下的最差一批,许多皮甲都已经发霉断裂,短矛也已生锈、圆盾上出现裂纹斑斑,他们的挎刀也不是大马士革钢打制地弯刀。而是普通的铁刀或长剑。
相反。他们对手唐军却装备着世上最坚硬的盔甲、最强劲的弓箭和最快速的战马,他们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士气高昂,他们的军官大多是从底层提拔,又经过军校的进修学习,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和一定的军事知识,从他们身上可以看见大唐生机勃勃地复兴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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