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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_122 高月(当代)
“把手举过头顶,你再敢有任何动作,我下一箭就射穿你的脑袋。”
苏尔曼一阵胆寒,他知道这个年轻的唐军说得出、做得出,他将带着箭矢的手举过了头顶,一条长长的血迹顺着他的手臂流了下来,他心中隐隐带着一丝侥幸,或许还有最后一个希望,他地身后还藏有一名回纥士兵。
就在这时,施洋手中的箭再次射出了,从他身边穿过,随即他的身后传来了长长的惨呼声,机会在这稍纵即逝的一刹那出现了,就在施洋重新搭箭拉弓的瞬间,苏尔曼就仿佛一只灵巧的猿猴,一个后空翻竟从百丈悬崖上跳了下去。
施洋疾冲上前探头下望,只见朔风吹拂着悬崖上的枯藤,仿佛妖女的手臂在空中飞舞,而苏尔曼却踪影皆无,他竟然凭空地消失了。
施洋忽然冷冷一笑,他举起弓向西南地大食方向一箭射去,“去告诉你的大食主子吧!我大唐军人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大家觉得有不妥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或者有好的建议也可以提,本书的后半段张焕将作为一个国家决策者的身份出场,而具体发生在安西一个个故事,就要由施洋和崔曜来完成了,他们两人一个代表大唐的血性和刚硬,一个代表大唐的儒雅和博大,希望大家能喜欢他们)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十章 大年初一
新年是大唐百姓祭祖和举行各种社祭以祈祷新的一年风调雨顺的日子,为之寄托新一年的希望,忙过了新年,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时,才是举国狂欢的日子,因此新年除了孩子们外,大多是紧张而忙碌。
而对于大唐帝王来说,大治五年的新年又是不同寻常的一年,三年一次的邦国朝觐正好轮到了今年,回纥、新罗、日本、渤海、南诏、西域诸国以及羌、党项、沙陀∫韦等等依附于大唐的各族首领皆要奔赴长安,朝觐大唐天子。
不仅是各国使臣,还有大唐各地的官员也要开始陆续进京述职,这一个新年将是大唐皇帝最为忙碌的几天,而后宫的嫔妃们也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一大早,崔宁便早早起来,来到女儿的房间里,她的女儿叫李思,在前年五月出生,此时正好是一岁半,牙牙学语的时候。
几年前的儿子夭折的伤痛已经渐渐被岁月抚平,虽然每年她都会去儿子位于西内苑的小小坟前祭奠,但逝者已经安息,而生者尚须勇敢地活下去。
此时的崔宁也已经二十六岁,正是女人最黄金的年龄,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气质雍容高贵,显得成熟而美丽,而她的内心也变得更加宁静,正如她名字中的宁一样,她的整个心思都在孩子和丈夫的身上,对于国家的事情,她从来都不闻不问。
崔宁悄悄推门进了女儿的房间,房间和她的寝室很近,仅仅只隔了一间起居室,且有小门可以直通,房间不大,但阳光充足,几盆迎春花摆放在窗前,房间里十分温暖,迎春花已经结出了小小的黄色花蕾。小床上一顶红色的芙蓉暖帐一直拖在床沿,这些都是崔宁亲手给女儿布置。
此刻,女儿李思已经醒来,她的乳娘正在帮她穿簇新的小裙子,见母亲进来,小家伙立刻张开稚嫩的臂膀牙牙喊道:“娘-亲!
崔宁的脸上笑开了花。她上前将女儿抱起来,在她小脸上亲了一下,“小心肝,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小公主一醒来就要礼物,她惦记着呢!”旁边乳娘微微笑道。
“哦,父皇给你说地事情你倒记住了,眼巴巴地要礼物呢!”崔宁手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道:“人小鬼大。”
她又回头对乳娘道:“今天是大年初一。你回家去看看吧!孩子我来带。”
乳娘千恩万谢地去了。崔宁抱着女儿慢慢走到窗前。指着一朵娇嫩地小花教她道:“这是花——花。”
呱——小家伙发音口齿有些不清。
“不是呱。是花”身后忽然传来了儿子李地声音。崔宁回头。只见儿子正探头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小弓。见母亲发现自己。他吓得转身就跑。
“儿。”崔宁跑到门口叫住了儿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找平姨。她今天要教我们射箭。”
“你等一下,娘还有话对你说。”崔宁急忙要唤住他,但儿子已经一溜烟地跑远了。老远还听见他的回应,“放心吧!我不会去玩水,也不会和哥哥打架。”
崔宁唤之不及,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今年是大年初一,就让他去玩玩吧!
“娘,你固。”手中的小家伙忽然不高兴地搓着手说道。
你固?崔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是在要礼物呢?她笑着亲了女儿一下。“好,咱们去看看,你父皇给你准备了什么新年礼物?”
大明宫东内苑地一条林荫道上,平平带着四个孩子正骑马向射箭场而去,四个孩子分别是九岁的长子李琪、同样是九岁的养女百灵,还有裴莹七岁的女儿李秋和五岁的李,李秋还不会骑马,便和平平共乘一骑,其余三个孩子每人都骑一匹小马。他们五人挽着弓箭。一路欢声笑语。
平平是在前年二十六岁生日的那天终于委身嫁给了十八郎,崔宁儿子夭折后。在陪伴崔宁的一百多个日日夜夜里,平平也渐渐意识到了亲情和生命的宝贵,她毅然改弦易撤嫁给了十八郎,被封为平贵妃。
但她这个贵妃却是大唐皇妃中的另类,宫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象她这样平凡地贵妃,其他嫔妃每日妆扮也要花去两三个时辰,各种脂粉花、各种首饰珠翠,哪一样不是琳琅满目,可这位平贵妃却只有一瓶滋养皮肤的普通玫瑰,整日里素面朝天,皇后和元妃送她的几样首饰,她又悄悄地转送给了别人,箱子里地几件衣裙皆普普通通,满大街可见,甚至连宫女都还不如。
尽管如此,宫人们也只敢在后面偷偷笑话她几句,没有人敢说出来,平贵妃虽然有些大大咧咧,但她在皇上和皇后心中的地位却很高,据说她从来就是这个性子,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也慢慢开始喜欢上这位平民女子般的贵妃,不仅仅在她面前不用拘束什么礼仪,她也从不在意这些,关键是她有一颗非常善良的心,她从不打骂呵斥宫人,宫人家中遇到不幸,她若知道一定会倾囊帮助,这也是她身无余财的根本原因,她已身为大唐的贵妃,而她的族人据说还在成都惨淡经营一家药店,根本没有受到半点恩泽,而且有她在,大明宫内总是充满了笑声,俨如阳光般的明朗,一洗宫内几十年来地勾心斗角和死气沉沉。
正是种种一般皇妃身上罕有的平民气质使越来越多的宫人开始喜欢她,喜欢和她在一起,开心而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此刻,平平穿着一身红色的劲装,显得英姿飒爽,她带着四个王子公主骑马去东内苑射箭,而一大群宦官和宫女却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奔跑,让孩子们学习骑射,这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至于去哪里骑射则由这位平贵妃决定。只要不出大明宫的范围皆可。
“平姨,您怎么不带弓箭?”李琪忽然发现平三娘并没有带弓箭,不由有些诧异地问道。
“带什么弓箭,今天大年初一你们还想练箭么?”平平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可是我给母后说过
不等他说完,平平便不高兴地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就不能自己做一次主吗?施洋也不过大你五六岁。可人家已经能在西域带兵打仗了,可你呢?堂堂的男子汉样样都要向你娘汇报,何时才长得大?”
李琪被说得脸一红,低下头不敢吭声,或许是母亲从小就对他管教严格的缘故,随着年龄地增长,李琪地性格渐渐地变得有些懦弱起来,从不敢犯任何错误。
“平姨,那我们玩什么?”问话的是平平怀中的李秋。和他哥哥恰恰相反,李秋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娘,她今年七岁。正是好玩的年纪,听说要玩别的东西,她急得叫嚷起来,“平姨,快说嘛!今天我们玩什么?”
“不要着急,我们去了就知道了。”
一行人从西北角地小门进了东内苑,东内苑占地极大,现为天骑营的驻地,张焕就曾经在这里驻扎过。这里有广阔地跑马场和十几个射箭场,还有几个马球场,一直便是皇室人员射箭骑马地地方,现在大唐宗室人丁稀少,已经很少有人来这里练习骑射了。
“我们去那里!”平平忽然向左边的一条小路一指,她一催马带领众孩子们沿着东内苑地围墙快速驰去。
约走了两里路,众人来到一大片草场,虽然是冬天,但草地上仍有厚厚的草甸。十分柔软,远方长着一棵数百年的沙果树,高十丈,枝桠茂盛,仿佛一个巨人矗立在东内苑中。
“来!大家下马。”平平翻身下马,高声大笑道:“好了,我们今天不射箭,可以自由自在地玩上一天。”
她率先在地上翻了几个空心跟斗,姿势优美而飘逸。惹得几个孩子欢快地大叫。他们纷纷跳下马,学着平平的样子在厚厚地草地上翻滚嬉闹。只有李琪老成地站在一旁,望着弟妹们玩耍,旁边的十几个宫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大唐的贵妃竟然在草地上翻跟斗,还有一个王子和两个公主在草地上打滚,就和市井中地野孩子一样,哪里还有半点皇族子弟应有的尊贵。
不过还好,长子李琪表现很稳重,没有象其他三个孩子那样丢掉身份,这时,平平一手拎着鞋,光脚向大树跑去,银铃一般的笑声洒满了草地,“大家跟我来!”
大家也学她光着脚向大树跑去,无忧无虑的笑语声在草地上回荡,李琪羡慕地望着弟妹们的光脚,他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宫人们,咬了咬嘴唇,最终也脱下了一只鞋,光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向大树跑去。
平平跑到大树下,仰头望着这棵大树,她早就注意到这棵参天大树了,在她少女时代,她经常象男孩子一样爬上树掏鸟窝、摘果子,他父亲从不管她,渐渐养成了她胆大、快乐的性格,可是
平平回头看了一眼李琪,他才九岁便像个小老头一样,整天畏畏缩缩的,什么始不敢作为,胆小懦弱,大姐生怕他立不了太子,把他管得太严了,如此,就算他立了太子,他将来怎么能继承他父亲的事业,开拓大唐疆土,成为一个万邦诚服的天可汗呢?
“大家听好了。”平平拍了拍手笑道:“今天我们来爬树!”
爬树?几个孩子一起仰头上望,“这棵树好高大呀!”李惊叹地喊道。
“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们太原有爬树登高地习俗,你们父皇小时候每年初一都要爬树。”平平看了一眼大家,微微笑道:“所以从今年开始,我每年大年初一都要带你们爬树。”
虽然孩子们都想爬树,可是这棵树太高大了,大家都有些胆怯,平平纵深一跃,先跳上了树,她将手伸给女儿。“百灵,你先爬!”平平鼓励地望着女儿,“娘象你这么大时就已经敢爬比这个还要高的大树,只要小心一点,不会掉下来。”
百灵自从做了平平的女儿后,她原本胆怯羞涩的性格也变得一天天开朗起来。她看了看大树,鼓足勇气道:“好吧!我先爬。”
她将手递给娘亲,脚上用劲,一下子便爬上了树,沙果书枝桠极多,十分好爬,适应了片刻,百灵便开始自己向上爬了。
“下一个是谁?”平平又看着其他几个孩子,她的目光落在李琪身上。“男子汉先来吧!”
“不!不!”李琪向后退了几步,连连摇头,他光脚跑步已经是极限了。若再爬树,娘知道了肯定会打死他的。
“你娘不会知道,她今天不是要会见南诏王后吗?”平平鼓励他道:“你就放心吧!这里的宫人谁也不敢说出去。”
“我不敢!”李琪还是摇头不敢上,这时,旁边的李已经急不可耐地举手高声应道:“我来!”
“好!不狼男子汉。”平平一把将他拉上树,却不让他爬得太高,紧接着李秋也被拉上树,树下就只剩李琪一人。
“娘娘。”这时,一名老宦官跑上前战战兢兢道:“快下来吧!皇后知道了会打死我们的。”
“这是我自己做地主。和你们没关系。”平平不理会他,继续盯着李琪道:“你是长兄,难道胆量还不如弟吗?”
一股热血忽然涌进了李琪的脑中,他一咬牙道:“谁说我不如弟弟,我爬就是了。”
“好!这才是个男子汉加把劲,爬得再高一点
今天大年初一,也是张焕最忙碌的日子,一大早他便在麟德殿和相国们商讨最近碎叶的局势,葛逻禄大酋长在进攻玄武城时身死。引发了葛逻禄人内部的争权斗争,碎叶总督曹汉臣特向朝廷请示,趁此机会进攻葛逻禄人,打掉这个大食伸向东方的爪牙。
这个消息引起了张焕地高度重视,他认为这虽然是一个机会,但碎叶乃至安西的兵力都还不够,如果全线进攻葛逻禄人,就算回纥人不干涉,那屯集在吐火罗的五万大食军怎么办?谁又能牵制住它不趁机进攻碎叶。打葛逻禄人容易。但如果由此引发大食与大唐地全面战争,大唐又能有几分胜率?
经过近一个时辰地讨论。相国们皆一致认为,现在剿灭葛逻禄人的时机还不成熟,葛逻禄人不足为虑,必须做好与大食爆发全面战争地准备,无论是粮食储备还是兵力部署,或是后勤物资的运送,或是战略同盟的建立,大唐皆处于劣势,而这些恰恰是一场大规模战役是否能取得胜利地决定性因素。
就在讨论刚刚结束后,张焕当即向碎叶的王思雨发出了命令:从疏勒调两万安西军急赴碎叶,开始着手准备建立西域都护府,并迁往碎叶。
在讨论完碎叶的局势后,张焕便率领七名相国回紫宸殿,他接下来将在那里接见南诏国王,这也是一件大事,南诏是大唐在洱海六诏中扶植起来地属国,但在长期帮助大唐对付吐蕃的过程中逐渐坐大,天宝九年秋,南诏国王阁罗凤借口妻女被辱杀死云南刺史张虔陀,并在第二年和唐军爆发激战,唐军大败,六万唐军战死,天宝十三年,再次击败唐军,从此南诏彻底背叛了大唐,成为吐蕃的兄弟之国。
但从四年前吐蕃与大唐争夺安西失败后,吐蕃也逐渐衰弱,而大唐却重新走向了复兴,从大治二年起,大唐剑南节度使韦皋便多方招徕剑南西南群蛮,并向南诏频频发出了和解的信号,在这种局势下,南诏国王异牟寻卓有远见,在大治三年秋,毅然决定与吐蕃绝交,重新成为大唐的属国,并交还了大唐的姚、等州。
今年,异牟寻更是携王后亲临长安,向大唐皇帝陛下朝觐,接受朝廷的册封。
张焕在数百名御林军的护卫下,引领着七名相国从左银台门出来前往紫宸殿,一路上他和重臣们讨论新年农事的安排,尤其是在江淮右朝廷补贴新建水车地事宜已经不能再拖。
“新建三千部水车之事,关系今年新增的五十万顷水稻的播种,朕以为不能再拖,此事就任命裴相国为江南劝农使赴江浙及荆襄等地督促地方加快水车建造。”张焕回头看了一眼裴佑问道:“裴相国可愿幸苦一趟?”
裴佑在马上躬身施礼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好!裴相国初五便可出发。”
张焕笑着点了点头,这时,他隐隐听见远方传来了呼喊声,便诧异地四处望去,越过东内苑的围墙,他忽然看见在那棵大沙果树上似乎有三四个小孩正向他招手,十分兴奋的样子。
“奇怪了,这是哪里来的野孩子?”张焕十分惊讶地问旁边的侍卫。
侍卫瞅了半天,也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也无法理解,这时,大臣都看见了招手的孩子,不由议论起来,怎么会有孩子爬上东内苑的大树,这是谁家地孩子?父母也不管管好。
“朕知道了!”张焕忽然恍然,他笑呵呵地对众人道:“这一定是附近百姓的孩子,朕去年曾下过旨意,每年春天踏青时节,可允许普通百姓到一些皇家园林游玩,这东内苑就是开放的园林之一,这一定是市井人家的孩子,父母管束不严便让他们爬上了大树。”
说罢,他回头对侍卫道:“你去一趟,告诉这些孩子的父亲,要他好好教育自己的子女。”
侍卫应了一声,调转马头便向东内苑驰去,这时,张焕又看见一名红衣女子也爬上了树,也在向他挥动手臂,他忽然觉得这个红衣女子的姿态怎么很像平平,不由暗暗忖道:“难道是平平不成,不可能,她去哪里找来这么多小孩?”
忽然,张焕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脸上顿时尴尬无比,连忙对众人笑道:“好玩是孩子的天性,不用去管他们,关键不要让南诏国王等急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呵呵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十一章 万里来使
整整三天,从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三,张焕都是在各种朝觐中度过,而各国的使臣也是陆陆续续抵达长安,大年初三,一个意外的国度却从西面而来,拔汗那国王的特使秘密抵达长安,求见大唐天子陛下。
这确实是个十分意外的消息,拔汗那国目前还在大食的控制之下,境内有大食驻军近万人,其中大食的权贵萨曼家族在拔汗那国还拥有十万顷的草场,而且昭武诸国都有王子押在巴格达为人质,在这种情况下,拔汗那国还不远万里来大唐朝觐,其意义非同寻常,引起了张焕的高度重视,当天下午,张焕便将会见龟兹国王的计划向后推迟了一天,特地接见拔汗那国王的特使。
拔汗那也就是今天的吉尔吉斯斯坦费尔干纳地区,汉时属大宛国,早在初唐时期便一直是大唐的忠实属国,年年派人来大唐朝觐,向当时的大唐皇帝奉上具有象征意义的土地和权杖,早在开元三年,大唐安西都护张孝嵩便率军在拔汗那与白衣大食的大将屈波底作战,连下数城,击退白衣大食军。
在著名的怛罗斯之战中拔汗那国王亲率二万勇士与唐军并肩作战,战役失败后,大食占领了拔汗那并杀死了国王,立新国王,命其向大食纳税称臣,但在其后数十年的时间里,拔汗那人始终不服大食人的统治,不断地进行反抗。
大唐恢复碎叶军镇后,引起了拔汗那国的强烈关注,大治三年初,拔汗那国王契力便遣使前往碎叶,但不幸在半路被萨曼家族的士兵拦截,联系计划失败,而这一次的出使计划早在六个月前拔汗那国王便开始准备了,他派特使装扮成商人赴回纥贸易,并从回纥南下大唐。这才成功地进入大唐。
他是秘密前来,为防止消息泄露,张焕也没有在紫宸偏殿接见他,而是在自己御书房的会客室里接见了这个不远万里而来的使者。参见会见之人除了相国韩和崔寓外,还有张焕的长子李琪以及其师傅李泌。了解到大年初一爬树事件的原委后。张焕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儿子教育上的疏忽,儿子这几年是变得有些胆小懦弱了。这关系到自己大业地继承问题,张焕当即任命翰林学士李泌为长子的师傅,专门负责他的教育,并从今天起,他还特地将儿子也带在身边接见各国使臣。
拔汗那国王的特使叫住契索亚,是拔汗那国王契力地叔叔,今年五十余岁,敦实矮胖。眼睛异常活泼,似乎比嘴还会说话,他被侍卫引进御书房,立刻向张焕跪下行大礼参拜:“臣拔汗那契索亚叩见大唐皇帝陛下,祝大唐皇帝陛下威加四方、与日月齐晖。”
张焕轻轻一摆手笑道:“特使免礼,赐座!”
“谢皇帝陛下。”
契索亚坐下,他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张焕,“这是我国国王给陛下的一封亲笔信,请陛下过目。”
张焕接过信,他并不着急看。把信放在御案上随即又问契索亚道:“现在拔汗那国地国内情况如何。能否给朕先介绍
“臣遵旨。”契索亚长略略沉思片刻,便徐徐说道:“拔汗那国自从被大食占领后。税赋一年比一年沉重,最早时只交什一税,但从十年前起,大食将拔汗那最肥沃地土地赏给了萨曼家族,凡在真珠河沿岸放牧的拔汗那人在向大食交什一税地同时,还要向萨曼家族交土地使用税,为所养羊的三成,另外拔汗那人还必须负担大食军的军费、总督治理费,这样算下来,每年收成的十之六七都要被大食人剥走,不仅如此,前些年大食人还逼迫我们改变信仰,为此拔汗那人掀起无数次反抗,皆被残酷镇压,从去年新哈里发上台后,采取了另一种手段,凡皈依大食教的拔汗那人可将什一税减半,而不肯皈依的人则将税赋增加一倍,变成什二税。”
说到这里,契索亚长叹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悲凉和对从前的向往,“在我们为大唐属国之时,大唐从不向我们征一文钱的税赋,也不会强迫我们改变自己地信仰,我们拔汗那人都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大唐回归真珠河,我们国王盼望大唐军队就像婴儿盼父母,恳求陛下早日发兵,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张焕点了点头,他这才慢慢打开拔汗那国王的亲笔信,信是用突厥语所写,鸿胪寺的官员已经将它翻译成汉语,意思是拔汗那愿意重新臣服于大唐,并愿意帮助唐军赶走大食人的军队。
张焕沉吟一下,又问道:“你们国王手中还有军队吗?”
“大食人为了不让国王养军,已经剥夺了国王的征税权,但我们国王还有三千军队,都是自愿为国王效力的拔汗那勇士。”
突来的利好消息仿佛一阵清风,吹开了一直弥漫在张焕眼前的迷雾,他的战略布局在这一瞬间豁然变得清晰起来,以碎叶为中心向四方扩展,先灭葛逻禄以解悬头之石,并在北庭、九原、西受降城三处陈兵,再命黠戛斯配合大唐的部署以扼制住回纥人可能地妄动,随即攻下吐火罗解后顾之忧,再向东发展,争取拔汗那等昭武九国地回归,这样一来,大唐与大食分庭抗礼之势形成,西域战略的第二个重大目标也就算完成了。
想到这,张焕当即对契索亚诚恳地说道:“你回去请转告你们国王,大唐会张开臂膀拥抱拔汗那地回归。”
契索亚退了下去,张焕则一直站在窗前沉思不语,这时,韩上前禀报道:“陛下,可否容臣一言。”
“韩相国请说。”张焕在沉思中被惊醒,连忙又坐回了位子。
“陛下可是想灭葛逻禄,可担心吐火罗的大食军北上?”韩微微一笑道。
张焕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笑了笑道:“有什么好的想法就赶紧说出来,不要再给朕猜哑谜了。”
“臣不敢,臣今天早上在鸿胪寺听到一个消息。吐蕃使臣在三天前已经抵达凤翔,臣估计今天或者明天他们就能抵达长安。”
“你的意思是张焕忽然明白了韩的意思,与吐蕃结盟,让吐蕃出兵牵制住大食吐火罗军的北上。这确实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事实上吐蕃这已经是第三次派使臣来朝觐大唐了。大治二年。吐蕃使臣前来表达愿与大唐和解的意愿,大治三年五月。吐蕃再次遣使来长安请求与大唐会盟,张焕随即派鸿胪寺卿黎干为吐蕃使出使吐蕃与其会盟,大治三年九月,两国在逻些举行了会盟仪式,吐蕃在会盟书上正式承认天宝十四年之前地划界为两国疆域,并答应送还大唐被掳走的边民,唐军则放回西域几次战役中被俘虏的吐蕃士兵,送还了病逝在安西的前赞普赤松德赞地遗骸。随即两国在九曲地区的宛秀城、拱济城、百谷城设立边市,放开了两国之间地正常贸易。
吐蕃与大唐和解并非偶然,这是此强彼衰地必然结果,吐蕃在进行了十几年的扩张后,终被连年不断地战争拖垮,大唐在西域、大食在吐火罗均给吐蕃军予重创,再加上其内部两大势力的混战,终于导致吐蕃的全面衰败,再无力和大唐抗衡。
不过让吐蕃人来牵制吐火罗的大食人,张焕还是有一点担心吐蕃人会因此复苏。再次成为大唐之敌。他扭头向李泌看去,希望他能解开自己的疑惑。
李泌明白张焕的想法。他上前一步对张焕施礼道:“陛下,臣赞成韩相国的想法,以吐蕃来牵制吐火罗的大食军,但臣还要补充一点建议。”
“翰林直说就是了。”
李泌微微一笑道:“臣以为吐蕃人现在其实已没有实力再争夺吐火罗,所以让吐蕃出兵只能是一种造势,屯兵而不打,但吐蕃人势微,它们还是不能完全阻止大食人分兵救援葛逻禄人地可能,不过这样一来恰恰是臣所期望,就让吐火罗大食军去救援葛逻禄,陛下再从疏勒出兵
“妙啊!”不等李泌说完,韩竟失声叫了起来,他一躬身向张焕施礼道:“陛下,李翰林的虚兵之计果然是绝妙之极,这就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臣以为可行。”
张焕也捋须笑了,姜果然是老的辣,李泌的策略极好,不过这场好戏得演得再逼真一点才行。
当天下午,吐蕃使臣便抵达了长安,朝觐大唐天子,张焕遂命崔寓为吐蕃使,出使逻些协商吐蕃出兵牵制吐火罗大食军的事宜。
新年期间的长安人满为患,正月初六将要举行大治五年的科举,故全国各地的十五万士子都汇聚长安,还有各国的使臣和他们的大量随从、还有前来述职地各地官员、来长安做生意地各国商人,竟使得长安各条大街人流如织,尤其是东市,更是人气爆满。
长安东市和西市不同,西市主要是贩卖各种粮食、布匹、茶叶等大宗物资,在新年前的生意最火爆,但过了年后,西市地生意迅速消退下来,开始轮到东市的兴旺,东市主要贩卖各种珠宝翠玉、瓷器丝绸以及各国名贵特产等等较为奢侈的物品,从新年一直到十五之前,来东市的人都会络绎不绝,普通百姓攒了一年的钱,就是在此刻来东市买一些值钱的东西,而达官贵人的人情往来以及家庭消费也是集中在这个时候,除此之外,还有各国的商人、使臣们也都是要来东市买货,故大年初三这一天,东市里人山人海,挤满了前来逛街买物的男女老少。
长安东市的福宝记内,一个伙计正在向两个年轻人推销几样珠翠,“两位请看,这串珍珠项链颗颗滚圆饱满,这是从日本国的海中所产,是珍珠中的极品,这位姑娘的皮肤雪白,挂在她脖子上更能显示她的俏丽,公子怎么样。替佳人买下吧!”
两个年轻人一个是崔曜,而另一个自然就是黠戛斯公主古黛了,崔曜今天是特地带她来东市买一些购买首饰,来长安大半个月了。崔曜和古黛越来越熟悉,尤其从她主动求教汉语起。两人之间便开始有了一种不可言传的情萦。
此时古黛的模样已经和刚开始时大不相同了。她洗去了所有的油彩,五官精巧绝伦、皮肤如冰晶般的雪白。她地眼珠湛蓝,仿佛深潭一般,她着有一头金黄的秀发,身材娇小而丰满,她比崔曜小一岁,过了新年她就十五岁了,按照黠戛斯的风俗,她今年就应该嫁人了。她的父王会为她举行一次比武大会,为她召来最勇猛地黠戛斯勇士为婿,但古黛却深受其兄的影响,对大唐文化充满了仰慕之情,而崔曜地渊博地学问和优雅的气质深深地吸引着这位异国少女,她为之迷醉,并将她地第一缕情丝悄悄地栓在了崔曜的身上。
崔曜也是一样,他今年十六岁了,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古黛是第一个闯进他内心的女子。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晚上。古黛向他求救时,躲在她身后宛如小羊般的颤抖。从那一刻起,他就有了一种要保护这个娇弱少女的意识,而古黛洗去彩妆后的美丽和清醇更让他怦然心动。
他更喜欢是古黛的聪明,虽然她也会说一些汉语,但仅仅大半个月她就能勉强用汉语对话了,这份语言地天赋,着实让崔曜惊叹。
不过,尽管两人彼此都有了暗恋对方之心,可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他们谁也不好意思先戳破,此刻,崔曜见古黛将这串珍珠项链挂在颈上,更显出她玉颈的修长美丽,他便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买下了,多少钱?”
伙计心中暗暗得意,他比出一个指头,“公子,这串项链要一百贯,或者付银币也行。”
崔曜心中一跳,他身上一共只带了三十贯的飞票,差得太远了,这可怎么办?崔曜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崔公子,这串项链我不喜欢,我们再去别家看看吧!”古黛把项链轻轻放在柜台上,拉着崔曜的袖子便向外走去。
伙计慌了神,连忙拿着项链追上去,“公子,要不给你便宜点,八十贯怎么样?好吧!好吧!六十贯拿去,这可是底价了。”
崔曜暗暗叹了口气,五十贯钱他也不够,伙计见他不肯买,只得拿着项链悻悻地回来,这串项链其实只要十贯,可是店里客人太多,他又不敢真的喊出实价。
崔曜和古黛离开珠宝店没几步,崔曜忽然叫道:“呀!我有一样东西忘在刚才的店里了。”
他连忙对古黛道:“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下,我回去拿!”
说完,慌慌张张地向珠宝店跑去,跑进店里,他一把抓住那伙计问道:“那项链呢!我买了。”
伙计大喜,连忙将项链取出,放进一只鹿皮袋里,“公子真是好眼力,这项链配你的佳偶实在没得说了,好了!公子请拿好,六十贯钱。”
崔曜取出三十贯的飞票,又从腰间取出一块祖父送他地美玉,交给伙计再三叮嘱道:“我地钱不够,这块玉我就暂时押在你这里,等一会儿我就来赎,你可别丢了。”
伙计眼一瞥,见那块碧玉温润细腻、造型高古,是一块极品美玉,少说也值百贯以上,便赶紧收了,笑呵呵道:“公子放心,小店信誉卓著,绝对丢不了。”
崔曜怕古黛等在外面出事,抓起鹿平袋便向外跑去,出了门见她还站在屋角,便跑上前笑道:“让你久等了。”
古黛瞅了一眼他手中的鹿皮袋,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崔曜从袋子里取出项链一下子塞在她地手中,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难为情地笑道:“我还是去买了。”
古黛默默地望着他,半响,她将项链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低声道:“其实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崔曜一拉她,“走,咱们吃饭去。”
可跑了几步崔曜忽然又停住了脚步,他的钱全部买了项链,身上已经分文皆无了,这时,古黛取出一片小小的金叶子,抿嘴一笑道:“我来请你吃饭,如何?”
两人来到一家不大的酒楼,在二楼拣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崔曜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壶酒,古黛望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感慨道:“大唐的人真是很多,我们那里走几十里都难得遇到一个人。”
“长安是都城,人当然多,象安西、河西不也一样人烟稀少吗?”
崔曜给她倒了一杯酒,笑了笑又问道:“今天出来开心吗?”
古黛点了点头,“我很开心,只是早上听大哥说你明天就要考试了,却让你天天教我学汉语,我很对不起。”
“这没什么!”崔曜摆了摆手哈哈一笑道:“我学了这么多年,难道这十几天不学就会忘记吗?”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古黛低着头轻轻摸弄着颈上的项链,羞涩地说道。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叫喊声,“大家快看啊!回纥人杀吐蕃人了。”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十二章 杀人风波
听到喊声,酒楼里所有的人都涌到窗前,向下探望,崔曜和古黛也转头向窗外望去,远远地只见数十人在追砍着两人,从他们身着的服饰来看,果然就是回纥人和吐蕃人,街道两旁已经挤得人山人海,十几个市署的公差跑来,可见回纥人凶悍,皆不敢过问。
崔曜大怒,一拍桌子喝道:“番邦异族竟敢当街杀人,当真以为我大唐还是在安史之乱吗?”
他腾地站起身,大步向酒楼下走去,古黛慌忙喊他,“崔公子,等一下。”
崔曜停住了脚步,回头肃然对她道:“古黛,你就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走开,我去去就来。”
“崔公子要当心!”
崔曜点点头,快步向楼下跑去,跑到大街上,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拥堵得水泄不通,他费力地挤开人群,来到街头空旷之处,两名吐蕃人皆已经砍翻在地,血流了一地,一人被杀死,而另一人也受了重伤,躺在地上闭目等死。
回纥人约三十余人,为首之人正是副使康赤心,他正叉着手望着一死一伤两名吐蕃人得意地大笑,三天前,回纥可汗的追加命令传来,明确了将立大唐公主为可敦,这使得康赤心十分郁闷,一连憋闷了两天,今天他特地带着一群手下来东市寻衅滋事,先砸了一个摊子并打伤了小贩,见无人敢管他,他愈加得意,后来在一家绸缎店他遇见了两名正在购买蜀锦的吐蕃使臣随从,知道唐人正和吐蕃人打得火热,便命令手下动手杀人,一直追杀到大街上。
他此刻斜睨一眼两旁的唐人,冷哼了一声,天下脚下又如何。这数千唐人还不是无人敢管我吗?
“杀了他!”他下达了杀死另一名吐蕃人的命令,两名回纥人提着刀,慢慢向未死的吐蕃人走去。
“住手!”一人冲了过来,拦住两名回纥人,他紧捏着拳头、怒不可遏,正是崔曜。他盯着康赤心一字一句道:“天子脚下。岂能容你们猖獗!”
“哈哈!终于来了一个敢管闲事的唐人。”康赤心仰天大笑,他笑声忽然一敛,恶狠狠道:“小子。你不怕我连你也一起砍了吗?”
“你敢杀我?”崔曜也冷冷一笑,他忽然对周围民众振臂大喊:“二十几年前,回纥人在长安街头肆意杀人,凌辱我大唐妇女。今天他们又要当街杀人,欺辱我大唐,我们该怎么办?”
“打死他们!”周围的民众被勾起了惨痛的往事,愤怒地大喊起来,喊声如山崩海啸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康赤心和他地手下脸色大变,一步步向后退去。忽然转身撒腿便跑,后面一阵密集的石块追着他们砸来,一帮回纥人抱头鼠窜逃去。
崔曜一直望着回纥人被赶走,他冷笑一声道:“你们真以为我大唐还和从前一样吗?”
“崔公子。”古黛飞快地跑到他身边,关切地问道:“你、你没有事吧?”
“我没事。”崔曜见十几名市署公差正在抢救吐蕃人,他忿忿道:“虽然吐蕃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帮回纥人竟敢当街杀人、挑衅我大唐的权威,若不好惩戒他们,真是要被他们瞧扁了。”
“那个人叫康赤心,在回纥任梅录将军。颇有地位。是有名的亲大食派,这次出任回纥副使。”
崔曜有些惊讶地望着她。“你认识此人?”
古黛点了点头,“你看他只杀吐蕃人便知他其实是另有深意,公子不用理会此事,我想吐蕃人也不会放过他。”
崔曜默默地点了点头,古黛说得有道理,以康赤心的地位却跑来东市滋事,此事必不简单,自己倒不可鲁莽了。
古黛拉着他嫣然一笑道:“公子明天就要考试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好!咱们回去。”崔曜叫了一辆马车,在一片赞许的掌声中,他意气风发地带着古黛登上马车向崔府驰去
当天下午,京兆尹便向张焕紧急汇报了发生在东市中地杀人案,而且被杀地吐蕃人竟是吐蕃使团的副使巴特尔,他的随从也受了重伤。
张焕立刻意识到了此事不妙,这康赤心摆明是不甘心回纥可汗立大唐公主为可敦,借机滋事来破坏大唐和两国之间地关系,如果朝廷偏向吐蕃,回纥那边的亲大食派必然会找到借口阻挠回纥的中立立场,可如果放之不管,势必又会给吐蕃出兵的谈判蒙上一层阴影。
但张焕也并不着急处理此事,他在等,一直等到黄昏时分也不见吐蕃人来投诉,他便有些心知肚明了,立即写了一封密令,命人给杜梅送去。
是夜,夜色晦暗,大片地阴云遮住了星光和月色,皇城中十分寂静,偶然有巡逻的士兵从大街上走过,鸿胪寺的馆舍位于皇城的西南角,紧靠含光门,由数百座大大小小的院子组成,来长安朝觐的各个使团都进驻其中,就因为有他们的存在,含光门也由此彻夜不关,以方便他们的进出。
馆舍中,一条笔直地大路贯穿其中,数百个院子就分布在大陆的两旁,回纥人来得较早,他们又是大使团,因此占据了馆舍边上最大的三个院子,正使和副使各占一个,其余粗使下人挤住一个,在他们周围,大多是安西诸小国的驻地。
夜已经很深了,时间已经到了一更时分,所有的使臣们都已经入睡,整个馆舍区静悄悄的,路上看不见一个行人,忽然,回纥人的驻地外出现大群黑影,约一百多人,他们手执利刃,正沿着墙根悄悄疾行。
“扎布论。就是这座门。”一名黑影指了指最左边的院门,随即几名身材高大的黑影象猿猴一样翻进了院墙,片刻,院门吱嘎!一声开了,为首的黑影一挥手,一百多黑影象地鼠一般钻进了大门内。可就在他们刚刚消失在回纥人地院子里。身后十丈外地一座房脊上却出现了另外三条黑影,他们皆蒙着面,穿着和吐蕃人一样地服饰。目光犀利地盯着对面地院子。
一人摆了摆手,三人立刻仿佛幽灵一般从屋脊上消失了,却忽然又出现在回纥人屋脊上,每个人的手中出现了一把明晃晃的吐蕃短刀。
就在这时。回纥人左面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随即喊杀声大起,咆哮声、哭声、求饶声、乒乒乓乓的兵器格斗声,响成一片、乱作一团,周围地灯都亮了,开始有人跑去向唐军求救,声音忽然又安静了,只听一人大声哭喊。“不好了!梅录将军被吐蕃人杀了。”
大队唐军骑兵队地马蹄声开始在远处轰然响起,而此时,屋脊上三人早已经无影无踪。正月初五的半夜,鸿胪寺馆舍中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近百名吐蕃人夜袭回纥人的驻地,在混战中,回纥副使康赤心被吐蕃人杀死,当驻守皇城地唐军赶来时,吐蕃人已经割掉了康赤心的人头,回纥人群情激昂。纷纷拔刀要和吐蕃人拼命。唐军立即把眼看要爆发更大规模冲突的两国使团分开来,并缴了所有人的兵器。两国使团一直闹到天亮,才渐渐平息下来。
天刚亮,回纥正使药罗葛灵便正式向大唐朝廷抗议吐蕃人地暴行,吐蕃人也同时向唐廷抗议回纥人杀其副使,大唐皇帝张焕分别派崔寓和裴佑分别安抚两国的情绪,对昨晚发生之事表示了深切抱歉,并下旨免去了负责馆舍的鸿胪寺少卿一职。
当天上午,吐蕃使团便结束了朝觐之行,正式返回吐蕃,大唐吐蕃使崔寓一同随行,为了保证吐蕃使团的安全,张焕又命三千骑兵护送吐蕃使团一行,回纥正使药罗葛灵无可奈何,遂连夜派人向可汗汇报此事。
随着吐蕃使团的离去和大治五年科举的开始,此事便逐渐平息了下来,到了正月初八,大唐朝廷举行了大治五年的第一次新年大朝,在朝会上正式决定将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合二为一,成立西域都护府,其下设龟兹、高昌、碎叶、疏勒、于阗、焉耆、轮台七大都督府,第一任西域都护由原安西节度使王思雨担任同时兼任碎叶都督;原北庭都护辛朗任副都护同时兼任轮台都督,原碎叶都督曹汉臣调任疏勒都督。
在这次朝会上,同时还决定从陇右、关中、剑南三地调八万汉军增兵安西,并向疏勒陆续发送五百万石粮食以及大量的军需物资,大唐地战争轮子逐渐转动起来,一批又一批的年轻官员被派往遥远的西域赴任,他们将向那块遥远的土地洒下自己的青春和热血。
这天下午,科举考试终于结束了,崔曜兴冲冲地赶回府中,他后天就要启程去碎叶,便和古黛约好了今天考完试以后一起去曲江池游玩。
但他刚刚进府门,大管家却拦住了他,“长公子,太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崔曜一怔,他随即便明白过来,这是祖父要问自己科举的情况呢!虽然古黛还在等着他,但祖父的吩咐他却不敢不听。
走到祖父的书房前,崔曜轻轻敲了敲门,“祖父,孙儿求见!”
“进来吧!”屋内传来崔圆有些苍老的声音。
崔曜快步走进书房,只见祖父靠在软垫上,身子已经十分虚弱了,崔曜心中一阵内疚,自己这些天几乎都没有好好陪一陪祖父,而后天就要
崔曜鼻子一酸,慢慢地跪了下来,给祖父磕了个头,“孙儿叩见祖父!”
“你这孩子,怎么行起大礼来了!”崔圆摆了摆手笑道:“莫非是不满祖父没给你压岁钱么?”
“孙儿不敢,孙儿后天就要走了,不能再伺候祖父。”
崔圆看着自己从小带大的长孙,心中涌起了一股舔犊之情,想着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崔圆地眼睛也微微有些湿润了。他向崔曜招了招手,“孩子,你过来!”
崔曜连忙爬到祖父身边,崔圆疼爱地抚摸地他的头笑道:“痴儿,此去安西少说也要一两年,也不知祖父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你可不要让祖父失望啊!”
听见祖父这句话崔曜竟失声哭了起来。他伏在祖父腿上哀哀泣道:“孙儿不去安西了,孙儿要留下来伺候祖父。”
“浑蛋!”崔圆忽然怒了,他一把推开孙子严厉地斥道:“这是我孙子说地话吗?象个女人一样。你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崔曜连忙跪好,忍住心中的悲伤道:“孙儿知错了,请祖父责罚。”
崔圆盯着半晌。心中的哀伤也才慢慢平静下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知道祖父为什么一定要你去安西吗?甚至不惜厚着老脸乞求皇上,因为祖父已经看出来,大唐与大食对西域地争夺事关我大唐的战略利益,将是大唐二十年内最重大的事件,将来大唐的相国恐怕都会出自西域,而你只有在这次波澜壮阔的历史大事中磨练,你才有机会在数十年后再次登上大唐相国之位。才能真正使我们的崔家不会走向败落,你明白吗?祖父已经把所有地希望都押在你地身上了。”
崔曜默默地点了点头,“孙儿明白了。”
“不!恐怕你并不明白。”崔圆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慢慢从怀中摸出一枚美玉放在桌案上,“这是你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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