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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看两相知

_7 (当代)
关海波这才收敛起玩笑的神色。他在桌子上的一只手朝方好伸过去,有力地包拢住了她的左手,用极为正经的语调道:“从今天起,忘掉从前,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接受我对你的好,也要对我好,可以吗?”不管方好心里有多么狂乱与纠结,然而,这样动人的话语从老板的嘴巴里流出来,灌进她耳朵,怎能不令她心潮澎湃!
此时,他在她面前,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老板,冷峻的关海波,只是一个想对她好的男人。
她闷着头没敢吭声,始终觉得像在梦里!
他却没有逼她,很快松开了她的手,换了轻快的语气道:“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时间适应,但是,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这天晚上,方好破天荒地失眠了。
心里不是没有喜悦的,毕竟,被这么一个又英俊又多金的男人表白,任谁都会感到虚荣心膨胀——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一直景仰的、有魄力、有胆识的顶头上司……还有他带给她的战栗的感觉,到现在都余波未了……
只是方好天生就不是个贪心的人,别人施与的一点儿小小的恩惠她都能感恩戴德很久,而老板的示好就这样如海潮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一点前兆都没有,她不由不被那个巨大的疑惑所困扰:关海波,究竟喜欢上她什么了?
第1卷 第二十七章
春晓这阵子很忙,方好连着好几天都没能碰上她的面——当然,她自己也忙,忙着被老板“差使”。
关海波所谓的“给她时间适应”不过是个华丽的托词,就像心理医生给病人开的安慰药方——从前她还能挤出点时间让自己消遣一下,可如今,只要关海波在公司,就恨不能时时刻刻让她傍在身边。
方好在窃喜和郁闷中徘来徊去,她始终不明白,自己买彩票从来没中过大奖,刮发票顶多只有五元,怎么会突然撞上“狗屎运”让老板这么个极品人物给盯上了?!
她承认自己在他面前是有些心虚的,他曾经那样看不起她,甚至不分青红皂白地奚落她,挖苦她,虽然她面上没表示怨愤,可心里其实都记着呢!所以她很早就在自己跟老板之间划清了界限:他再出色,也只适合远观。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了三年,如今要她转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接受他做自己的“男朋友”,她怎能不心存错愕和质问——凭什么于万千人中,单单挑中了没出息的她?!
她现在的心态不亚于天上砸下来一大馅饼,正中她的天灵盖,除了晕菜,还是晕菜!
再说了,她也没心理准备啊,老板这个人……俗话说得好啊,伴君如伴虎!
方好一直没有给老板答复,他也没再问过。但是她接受还是不接受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不是照样我行我素地待她!
心里有个秘密憋着实在不是件舒服的事,方好开始想找个人,比如春晓,来诉说一下。然而春晓忙得顾不上听,这秘密因此逐渐在心里发酵、沉淀。冷静下来,她又觉得还是不讲出来为妙:毕竟这是自己的事儿,别人也帮不了多少忙。况且,门对门的,万一成了大伙儿平凡生活里津津乐道的谈资怎么办?她可不想当调味料!
所以当春晓兴致盎然地来札一起吃饭时,她把嘴闭得牢牢的,唯恐自己憋不住,溅出来一星半点儿。方好有点儿过于谨慎了,以至于春晓很诧异地问:“你怎么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坏事了?话兜不连贯。”方好心里一虚,忙掩饰着低头吃饭,好在春晓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没再追问。她最近在潜心钻研化妆技巧,吃饭都不忘带上一沓资料——据说是那位知名的化妆师“安贵子”临走前留下的独门秘方。
“怎么样,够酷吧?今年夏季流行的色彩,与日本地区同步上市。”春晓得意洋洋地介绍。
方好瞄了几眼,那些排列整齐的妆容蓝的蓝,紫的紫,跟鬼似的。
“你懂什么?这叫前卫!”春晓对她的土劲儿嗤之以鼻,突然盯住她的脸久久打量,“哎,能不能借你的脸来用用?”方好闻言吓了一跳,“你打算怎么借啊?”“下午让我练练手,给你化个妆,怎么样?”春晓笑嘻嘻地道,“喏,这些脸谱你随便挑。”方好连忙摆手,“你饶了我吧,我还想见人呢。”“怎么,不相信我的手艺啊?放心,我不会照搬全抄的,怎么也得符合国情嘛……我保证尊重你的意见,画到你满意为止。”春晓是最会化猫变狗的主儿,见方好死活不松口,立刻换了张脸,推心置腹道:“跟你说实话吧,我想转行当化妆培训师了,老这么做特助,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啊!”她又悄悄凑近方好的耳朵,“有个内幕消息透露给你,林美人九月份就要调去日本了。她那个位子一空出来,几个人争呢,我也申请了,你怎么也得帮帮我才行啊!”“啊?美人要走了?”方好倒是很意外。
“嗯,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再往上的职位全是日本人占着,波哥那里也没什么戏了——估计人家现在早已软玉温香抱满怀了。美人在旁边看着,徒惹伤心。”说者无心,方好脸上蓦地一热,防线一溃,经不住春晓软磨硬缠,高帽疯戴,加上老板今天不在公司,她行动比较自由……最终方好终于点了头。
“那就两点钟以后吧,等我忙完手头的几件活儿。”毕竟在化妆品公司混了这么几年,春晓的基本功算是扎实的,粉扑得又细又匀,颜色搭配也十分和谐自然。方好眼看着镜子里自己犹如蝉悠的一点一点蜕变,又不显得离奇夸张的容颜,忍不住对春晓赞誉有加。
然而,当定完妆,方好站起来照全身的时候,问题就来了。
“春晓,你觉不觉得这妆只适合上舞台?”她左右摇晃着脑袋观摩镜中的自己,怎么看,自己那张脸都跟通身的打扮脱节,仿佛戴了张面具。
春晓关心的只是自己的杰作,息事宁人地拍拍她的肩,“不错,挺好的。过两天,我再给你换一个。”方好极不自然地回到自己公司,刚准备往洗手间去把“假脸”清理掉,保洁员阿姨不期然地从里面出来,跟她撞了个满怀。
“呀,小陈,你上哪儿去了,关总回来了,到处找你呢。”方好立刻慌乱起来,脚步匆匆往里闯,“是吗?什么时候呀?我过一会儿就去。”阿姨催促道:“赶紧啊,我看他找你几次都不见,脸绷得紧紧的,只怕又要发火。”方好是公司里众所周知的出气筒,连阿姨都一清二楚。
方好对着镜子小心地用纸巾擦了几下,也不知春晓给她用的什么化妆品,忒牢固。她不敢多耽搁,自认为淡一些了,就急匆匆往总裁室赶。
关海波对着桌子上的合同轻轻哼笑了一声,带着点儿莫名的畅快。
今天跟季杰一起去的腾玖,酒足饭饱之后,合同签得也很顺利,油品代理增加了两成,还接了一批刀具进口的单子。
他没想到闵永吉会要求见他,诧异之余,又有些心领神会。
闵永吉的办公室大而敞亮,但装饰简朴,而他本人也颇为随和,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一个。如果关海波不知道他跟方好之间的事儿,很难对这样一个高高在上又没什么架子的年轻总裁产生恶感。
只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学识、素养都不差的男人竟会“始乱终弃”,大概,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吧。
一番寒暄与商业用语过后,话题自然而然就扯到了方好身上。
“好好跟我是一块儿长大的,跟亲妹妹没什么两样。这几年,她在关先生手下很受照顾,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关海波浅笑着承让,“闵总太客气了,她既是盛嘉的员工,为公司出力,该是盛嘉谢谢她才对。”“关先生跟好好合作了三年,应该也知道她的脾气。她从小没吃过多少苦,常有些孩子气的任性,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关海波暗想,果然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对方好可谓了如指掌。面上却似笑非笑地回答:“我的看法刚好与闵总相反——事实上,陈方好是个很能干,也很踏实的员工,她帮了我许多,在盛嘉很受重视。”闵永吉只道他客套,微笑着点头。
两人打了一会儿太极,闵永吉终于先沉不住气,“那么,关先生跟好好之间……”他略略停顿,斟酌着措辞,带着笑意继续道,“那天的情形,呵呵……我知道,你们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关海波自然明白他所指为何,他一直冷静地候着他,果然拐了几个弯,还是转到了这个敏感问题上。
他当下淡淡一笑,“闵总,我一向把公事私事分得很开,如果您对方好的工作表现感兴趣,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您,她是个好员工:至于我跟她是怎么回事儿,呵,真不好意思,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也许,等哪天她愿意亲自告诉您。”闵永吉没想到他会这样软中带硬地给绕了过去,不觉怔住,一时想不出下文。
正在此时,门很优雅地咚咚响了两下,未等闵永吉开口,已经有人推门进来,纤弱的身材,苍白而瘦削的面庞,却是一脸笑意。
“永吉!”她刚叫了一声,就发现有客人在,立刻怔了一下,对关海波微微颔首,站在门边没继续往里走。
闵永吉仿佛有一丝慌张,站起来,仓促地问:“Catherine,你怎么来了?”走过去,压低了嗓音,带着嗔责又道,“医生不是不让你乱跑嘛。”林娜也是微笑低语:“我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关海波坐在位子上没动,那夫妇两人细声慢语地说着什么,他不宜旁听,于是交握着双掌做沉思状。
过了好一会儿,闵永吉才重新回来。
关海波扭头,瞥到林娜最后一眼,她依旧带着笑,可他忽然觉得她的笑容里含着一丝无奈的哀怨,很奇怪。
闵永吉看了看表,“真不好意思,马上有个会要开。”关海波立刻会意,很合时宜地站起身来,“既然闵总有事要忙,那我先告辞了。”闵永吉朝他歉然一笑,“好,改天有时间一定再约关先生好好叙叙。”两人握手言别,关海波突然出其不意地伸手在他臂膀上用力拍了一下,换了较为轻快的语气道:“闵总大可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妹妹!”后面那三个字故意拖得老长,掩不住一丝讥诮,闵永吉的笑容顿时显得有些虚弱。
走出门来,关海波止不住想,人最不应该干的事情就是回头看。当着人面,回头看到的尽是眼前的仿若繁花似锦,春风得意羡煞旁人:然而,背着人,单单面对自己的时候,回头看到的却全是现在的不如意,于是悔与怨也油然而生。
“关总,您找我?”门口传来方好怯生生的声音。
自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她对自己就一直是这样一副老鼠见了猫的声气。关海波从思绪中挣扎出来,抬头瞟了她一眼,然后愣住。
方好走过去,把怀里的一摞文件一一递到他桌上,自动自觉地开始汇报流水账,“这是几份文案初稿,还有你要我准备的投标材料也好了,这些是合同复印件……”下巴蓦地被他用手指轻轻捏住,那种似曾相识的又酥又麻的感觉顿时又从心底蔓延上来。她有些羞窘,不知所措地瞥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帘,密而长的睫毛不安地扑闪着,仿佛飞得晕头转向,开始绝望的蜜蜂。
这些天来,虽然他常常会出其不意地亲吻她,简直防不胜防,但在谈公事的时候还是很正经的,也没在办公室里逾矩过——除了那惊心动魄的第一次。
他把她的脸扳过来,正对着自己,玩味地欣赏。她想往边上闪过一些,却反而被他钳制地抵在桌沿上,整个人向后仰着,不上不下。
他逼得很近,她不看他都不行,只觉得难堪不已,心里直怨春晓,都是她惹的祸,这下好了,老板肯定以为她是在他面前卖弄了,他眼神里的意思分明写着:“女为悦己者容。”唉,没办法,误会倔会吧,他对她误会得还少吗?
只是这样暧昧的四目相对、紧密贴近实在太令人窒闷了,连周围空气的热度都在渐渐上升。
关海波终于慢吞吞地开了口,“你以为,往脸上抹一层油彩,我就不敢亲你了?”啊?什么意思?方好再次懵住。为什么她的思路总是跟老板的拧着来的?
下一秒,他已经俯下头,果决地攥取了她涂得亮晶晶的唇瓣,毫无顾忌地辗转吸吮!仿佛在表示他从来不惮于迎战任何形式的挑衅!
方好被吻得昏天黑地,她在意识尚且清醒之际发出无声的哀叹:窦娥是怎么死的?
冤死的!
周末,关海波因为要谈一个客户去了深圳。盛嘉的生意越做越大,季杰等几个老将明显开始玩不转。招聘的工作已经在交猎头公司着手进行,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关海波不得不亲自上阵跑外联。好在他本来就是做这个起的家,重操旧业也是得心应手。
方好轻松之余,竟然感到了一丝落寞,做起事来也是没精打采的,常常会对着桌上的话机发呆……蓦地惊觉,自己居然是在企盼老板的来电,顿时暗暗心惊。难道,她这么快就已经陷进去了?
虽然方好平时乐呵呵的,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可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她是极其认真的。比如,老板为什么会舍弃他的优秀女友,转而看上她?
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整明白。
有一回两人一起出去吃饭,面对面坐着等上菜,方好踌躇再三,忍不住想开口问他。问题已经到了嘴边,被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一凝视,就又给吞了回去。
羞涩是一回事,然而,她忽然发现,老板从来就没说过喜欢她!
他送了她一束花,吻过她数回,可是,他从来没对她有过明确的表白。他开始得那么理所当然,方好却只觉得恍惚而不真实。
第1卷 第二十八章
李玉珍一直担心这个女儿太憨厚老实会遭人欺负,现在看起来,嘿嘿,还可以啊。
下班时间早就过了,方好还在痴痴地咬着笔头胡思乱想,越想头脑越乱。她不得不沮丧地承认,自己在老板面前,就是有些自卑。
手机响起来时,她还以为是关海波,心跳连连加速几拍,抓在掌心一瞧,判断错误,竟然是母亲大人!
“好好,你下班没?我再有半个钟头就到你公寓了,你手脚快点啊,我没你钥匙!”方好顿时头疼不已,“妈,你怎么招呼也不打就跑来了?”李玉珍正忙着上的士,匆匆道:“我是你妈,来看看你还要事先递申请不成?赶紧回来!”方好撇撇嘴,偃旗息鼓。老太太教语文的出身,又当了近十年的教导主任,个性十分强悍。
当她赶到家时,妈妈还没到。方好站在客厅中央,以母亲的眼光审视了一下四周,正待捋袖清理一番,门铃旋即悦耳地响了几声。
得,临时抱佛脚的机会也错过了。
开了门,老太太洪亮的嗓门如期而至。
李玉珍其实并不显老,方好那一身白皙娇嫩的肌肤就是从她那里遗传来的,只是她天生性格直爽,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性别,而是纯粹将她当成领导来景仰。
“哎呀,好好,快帮忙搭把手。”妈妈的手里拎着满满两塑料袋吃的——不用问,她也知道,铁定是爸爸准备的。
她一直觉得爸爸比妈妈疼她。妈妈多年来成天跟半大的孩子混着,养成了一种“我看你瞒得过我什么”的精锐眼神,方好打小就有点怵她。后来因为闵永吉的事儿,妈妈对她一下子和气了不少,但方好总觉得跟她不如跟爸爸来得亲。
“瞧瞧这天热的,还让不让人过了。哟,你这屋子怎么这么乱啊?你平常收拾不收拾?我不是一直跟你说,女孩子最重要是整洁,你看你……”方好认命地看着她妈从这个房间转到那个房间,对所有物品的现存状态评头论足。她决定放弃歉疚心理,往沙发里一坐,对妈妈的埋怨置若罔闻,埋头检点爸爸的爱心。
当初她选择来S市,妈妈是坚决不同意的。家里明明已经帮她谋好了工作,她偏偏不要,却要跑去陌生的城市瞎闯,不是胡来是什么!最后还是爸爸站出来替她说了几句:“现在的孩子个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给安排好了,跟个木头人有什么分别?难得她这么有志气,愿意独立,就让她去闯闯嘛!”其实对方好的意气用事,谁不是心知肚明?但在那样的情绪和心境之下,爸爸深知,不能逼得太紧,要给她一个适当宣泄的窗口。
李玉珍的牢骚终止于卫生间,方好蓦地发觉耳根清净。她踮着脚尖挪步过去,稀奇地朝里面打量,旋即闭了闭眼睛。
卫生间里,妈妈正忙着帮她擦浴缸,又顺手牵羊的把墩布、软脚踏往水桶里投,哗哗地放水。温暖和心烦同时侵袭着方好,家长就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们的关怀塞给你,也不管你要不要,连多年奋战在教育工作岗位上的妈妈也不例外。
方好刚在S市稳定下来时,妈妈第一次来看她。在那栋破破烂烂的大楼里,方好瘦得像褪掉了几层皮。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妈妈怎么可能不心疼!唠叨归唠叨,当下二话不说,就帮她把积攒了几天的衣服全给洗了。如果不是她死命拦着,妈妈非给她请个钟点工不可。幸亏那天关海波不在,否则方好估计能被他活活羞辱死!
之后,方好总是很自觉地把当天的衣服都洗掉,绝不留着过夜。为了避免妈妈再度热心地杀过来当保姆,方好还加强了回家的频率,定期向父母汇报近况,附带的给铁道部门作了不少贡献。
李玉珍三下五除二地把浴缸擦了一遍,直起腰来,一回身,看到方好正鼓着腮帮子无奈地瞪着自己。
“妈,您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不会惊了给我打扫卫生吧?”李玉珍斜了她一眼,“你这孩子,会说话吗?我刚一放假就跑来看你,你还不领情!”方好这才想到已经进七月了,学校正放暑假呢。她立刻殷勤地搬了两张小凳进去,跟母亲一人一张,面对面坐着,又伸手去水桶里捞拖把,准备帮着绞干。
李玉珍拿满是肥皂泡沫的手推开她,“你别沾手了,好好坐着陪我说说话就挺好。”方好便没再坚持,洗了洗手,重新坐下来,看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捣持。
妈妈一向很能干,在家里时就闲不住,角角落落都被收拾得纤尘不染。兜“勤劳妈妈,懒女儿”,方好觉得冤,因为有这么勤快的妈妈在,她根本没机会锻炼。
“本来要晚两天才过来,正好永吉派车去接闵奶奶来住几天,我就跟着一块儿来了。”方好无动于衷地听着,也不吭声。
之前她听妈妈提过,闵永吉一直想把奶奶接来S市一起住,但老人家恋旧宅,怎么劝也不肯。
“我们其实上午就到了,在永吉那里吃了顿饭,又坐了会儿。他坚持要艘过来,被我回绝了,永吉这孩子,跟从前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方好最听不得妈妈夸奖闵永吉,当下脸拉得老长。李玉珍看在眼里,不觉嗔道:“你呀,就是这点孩子气,都这么长时间了,还瞎较真,没得让人笑话。”方好手指拨弄着衣服上的扣子,半天才问了一句,“闵奶奶身体还好吧?”不管跟闵永吉怎么样,他奶奶对方好那是没话说的。她哭得要死要活的那一阵,闵奶奶还特意找人打了电话过去,把向来当心头肉的孙子狠狠骂了一顿。
“好着呢,七十几岁的人,走路比年轻人还带劲儿。唉,就是老叨叨抱不上重孙子。”方好怔了一下,闵永吉结婚也有几年了,的确没什么音讯。方好的面前不觉浮起林娜那张苍白的脸来,她咬着唇,终于问:“妈,你说那个林娜……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李玉珍正自悔失言,赶紧堵她一句,“胡说什么,人家好好的,能有什么问题。”方好翻了翻眼睛,也懒得追根问底。
李玉珍手上用劲地搓着,天热,额上很快就有汗淌下来。方好看着她眼角很深的鱼尾纹,还有耳朵边微微泛灰的鬓发,没来由地感到心疼,不觉探手过去替她捋了捋头发。
李玉珍瞟了一眼如花似玉的女儿,也有些感叹,“妈妈是不是老了?”方好立刻笑嘻嘻地道:“哪里呀,妈妈年轻着呢!你跟爸爸一起出去,是不是经常被人误会是父女啊?哈哈,我爸娶了你,真是拣了个大便宜。”马屁一拍完,方好就成功地看到妈妈咧了嘴开心地直乐,“这孩子,什么时候也会贫嘴了。”方好顿时得意起来。小时候妈妈老嫌她笨头笨脑的,不像别人家的孩子那么机灵,直到爸爸用“大智若愚”来开谍才好受了些儿。
可见,人是会变的。
如此轻松的氛围下,妈妈不露声色地嗔笑着继续道:“跟男朋友学的吧?”“呃?”方好先没在意,略一咂摸,立刻卡壳,脸上的笑也僵成了冰块,诧异地瞅着妈妈狡猾的面色,一阵慌乱,很快正了正神色道:“你瞎掰什么呀?”面庞上却暗暗绯红一片。
李玉珍很不以为然道:“有男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约来我瞧瞧,也能替你把个脉。”如果妈妈跟关海波见面,那会是个怎样的情形?以关海波的脾气,怎么也不可能低声下气地去讨好一老太太啊!方好想都不敢想。但是她很快恍悟过来,顿时脸一沉,“你听谁说的呀?不会又是闵永吉吧?”越想越有可能,他们今天上午还在一起吃饭来着。
方好愤懑不已,口不择言地嚷起来:“他怎么这么无聊啊!什么事都管!你也是,凭什么他说什么你都相信?他是你生的,还是我是你生的?”李玉珍又好气又好笑,“哎,我说你急什么呀?妈妈就随便问问你,有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你都这么大人了。”方好红头涨脸地回道:“不是有人都告诉你了嘛,还有什么好问的?”李玉珍也不恼,呵呵笑道:“我要都知道了,还跑过来问你干吗!”方好被她噎得够呛,一赌气扭身回了客厅。
她其实不是跟妈妈斗气,而是烦闵永吉:男人这么多嘴饶舌的,多恶心啊!
李玉珍忙完了手上的活儿,又去厨房忙吃的,并不急着去搭理她,她的女儿,她最了解,什么事都是三分钟,三分钟之后就会神奇地恢复,除了——对闵永吉。
吃过晚饭没多久,关海波的电话还是不期而至。方好一看那号码,赶紧手忙脚乱地要往阳台里躲,李玉珍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
阳台上很热,夏日的热风更是带着灼热的气息席卷过来,方好的脸也被熏得红彤彤的。
“在家里?”他那一头很安静,也许是在宾馆,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懒,但是很好听,有点跟平常不太一样。
“嗯。”方好一边留神听着,一边还要防着她妈。李玉珍站在离阳台很近的地方,时不时瞟上她一眼,神情专注。
关海波果然在宾馆,他告诉方好一会儿还得出去会客,事情有点棘手,可能要下周一才回得来。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一个人有了牵挂就会被绊住,但谁能说这种牵绊不是带着甜蜜的呢?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关海波蓦地问她。
方好憋了半天,讷讷地道:“你在外面,要注意身体。”话一讲完,脸又红了,自己说话怎么这么老土呢,忒没水平了,真是!
关海波轻轻笑了一笑,很温柔地道:“会的。”他突然清了清嗓子,声音压得有点低,含着一丝喑哑,“想我吗?”方好的脸更红了,心底有热乎乎的东西在冒上来,冲刷着原本郁积在心头的各种惶惑和矛盾。她有许多种措辞可以来回答,矜持的,优雅的,活泼的,搞笑的,纠缠在喉咙口,打着架,可是还没等她拿定主意该上哪一种,就听到自己嗓子眼里很果断地挤出了一个字:“嗯。”唉,她想自己大概真的没救了!旋即听到关海波朗朗的笑声从电话里悠扬地传过来,他笑了很久,仿佛很开心。
他最后说:“我会尽量早些回来的。”接完电话,方好对着尚在闪烁中的手机屏傻笑,又使劲用手去掐自己的脸,转过身来,才发现妈妈隔着玻璃门,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那张通红的脸。
她举步维艰地进了客厅。李玉珍摆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笑眯眯地道:“好好,你爸爸给你挑了些绿豆,我一会儿煮上一小锅,晚上咱们当夜宵——天热,败火。”
每逢节假日,方好都有睡懒觉的习惯。
第1卷 第29章
唐梦晓说得好,能睡得着懒觉的人,说明还年轻,像他这样“上了年纪的”,甭管多晚睡,每天早上六点钟准能可恨地醒来,生物钟比闹钟还准。
其实也不光是他,公司里一帮挣大钱的,都是夜无好眠的主儿,工作压力太大,节奏过快。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方好是没有那么多心思的人,工作方面,虽然关海波也给她压力,但相比起销售,她的那点牢骚简直不敢轻易拿出来在他们面前抖搂。
她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将近七点的时候,她醒过来了一下,躺在身边的妈妈早已不在,大概忙早饭去了,她在家里的时候就是这样。方好很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可是这一次没有睡熟,因为有个奇怪的梦意外降临。
梦里,她执意要去一个地方,可是被什么人拦住了,那个人不断地对着她说:“对不起,好好,对不起……”而她似乎是急着去赶火车,火车站还有人在等她,于是很焦急,可是又摆脱不了,急得一脑门儿的汗!
恍惚间,她却又成了一个旁观者,得以看清那个紧紧拽着她胳膊不放的人——居然是闵永吉!他执意要留她下来,只是那样心痛地、愧悔地注视着她,喃喃地赔罪。
方好被他缠得心乱如麻,挣扎着,嘴里只顾胡乱地嚷:“你放开我,你已经结婚了,快放开我……”突然,她的视野里闯进来另外一个身影,熟悉的轮廓令她心头突突直跳,紧接着,她看见他回过头来,果然是关海波!
他面对着她,方好只觉得口干舌燥,一时说不出话来,而他却忽然对她露齿一笑,“陈方好,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不会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你吧?哈哈,太有意思了……”他大笑着扬长而去,方好又惊又怒,心底渗满绝望的冰凉,她出了一身冷汗,就这样突然醒了过来。
躺在光溜溜的席子上,她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犹自体会梦里那种强烈的绝望的情绪,只觉得鼻子里涌上来一股酸楚,心绪纷乱。
门外有笑声传来,清脆爽朗,仿佛很欢快——是老妈。
方好吸了吸鼻子,有气无力地翻身下床,趿了自己的拖鞋去开门,心里纳闷不已。大清早的,谁会这样无聊,跑来跟她妈聊天?
门一拉开,睡眼惺忪的方好立刻就懵住了。
客厅里,坐在沙发上与妈妈相谈甚欢的关海波听到响动,立刻仰起头来望着她,然后李玉珍也扭过脸来。
“好好,愣着干吗,还不快去换衣服,海波在这里等你半天了。”妈妈笑嗔着道,眼里却盛满精光。
这亲昵的称呼让方好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忍不住偷眼去瞄关海波的反应,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始终笑吟吟的表情,亲切又不失分寸地道:“阿姨,没关系,都等到现在了,也不着急这一会儿。”方好望着眼前这和谐的场景,开始怀疑到底哪个才是梦境。
她回房换着衣服,妈妈却借故晃荡进来,还悄悄把门带上了,神色一敛,很严肃地望着方好。
“好好,这么个大活人在那里坐着,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方好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鼓着腮帮子默不做声。
从小就是这样,只要被妈妈逮到她“犯错误”,她基本都不辩解——怎么辩都没用,还不如省省力气呢!
李玉珍却忽然风向一转,陡然变出张笑脸来,“不过,妈妈真没想到你眼光这样好。”方好有点吃不消地睥睨了她一眼,风云不改地继续穿长裤。
“海波这孩子学识,教养都好得很,人也沉稳。我们谈了这么一会儿,妈妈可全都替你考察过来了。呵呵!哦,人也细心,他一来我就说要去叫你,偏拦着不让,说让你多睡会儿呢。”方好难以想象,二郎神还有被人唤作“孩子”的时候,得亏是她自己这“彪悍”的妈。
李玉珍意犹未尽,“哎,他说是你同事,我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啊?这两年新来的?”对于方好的独立闯荡,爸爸妈妈虽然没再反对,却始终心存担忧,怕她吃亏,怕她遇上坏人。所以,当初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也省却不必要的麻烦,她谎称自己的老板是个女强人,爸妈才略微放心一些。这几年下来,他们发现她过得还不错,也时常赞那“女强人”两句,热情起来,还提过要跟那女老总会个面,而方好总是以老板不喜欢见生开由搪塞了过去。
因此,妈妈跟关海波素未谋面,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底细。
方好以不变应万变的含糊其辞对付着妈妈,好在妈妈也没工夫继续盘问,一阵风似的又卷了出去,唯恐怠慢了这位中意的“准女婿”。
方好在妈妈和老板热情洋溢的谈话声中慢条斯理地咽着早点,眼看着妈妈如此兴高采烈,方好心里不知怎么有点憋气。
当初闵永吉突然宣布结婚,妈妈虽然也安慰过她,可对闵永吉,她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还反过来替他说话,方好为此生了她很长时间的气。对于自己恋爱的事儿,她总觉得妈妈是跟闵永吉串通好了,巴不得她早点儿找个归宿,他们就可以对她放下歉疚的心理,然而,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肯让他们称心。
关海波笑声朗朗地跟李玉珍聊着什么,目光却时不时睃向方好。李玉珍看在眼里,忍不住对过于沉默的方好道:“好好,你怎么不说话呀?”方好歪头看看他们,没精打采地道:“我吃早饭呢。”又竭力做出很淡然的样子问关海波,“你怎么提早回来了?”关海波对她的突然转变多少有些意外,不免多瞅了她几眼,方好纸老虎一般撑着,却只敢瞧她妈。
“事儿办完,就回来了呗。”他淡淡地回答,盯着她的眼睛微微眯起。
李玉珍始终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忽然想起来什么,把茶几上的一个精致的糕点盒提到方好面前,“这是海波给你带回来的绿豆糕,要不要尝尝?”方好瞟了一眼盒子,“先放着吧。”然后低头继续喝粥。
目光再度与妈妈的眼神撞上,没想到老太太眼里仍旧溢满欢喜,方好无语地翻了翻眼睛。
李玉珍一直担心这个女儿太憨厚老实会遭人欺负,现在看起来,嘿嘿,还可以啊。
方好用过早点,李玉珍乐颠颠地抢着过来收拾餐具,“我来,你们两个聊。”客厅里就剩了他们两人,关海波脸上的笑就显得有些怪异,伸手朝身边的空位拍了一拍,对方好一扬下巴,“坐这儿来。”方好坐在餐桌前不动,心虚得要命,兀自嘴硬,“我坐这儿挺好的。”“过——来——”老板拖长了音调。
她没办法,极不情愿地挪了过去,还没沾到沙发,就被他一把拽住揿进了沙发,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她身体上方。
方好满脸通红,紧闭着嘴,根本不敢喊叫出来,妈妈如果看见他们现在这个姿势,非当场晕倒不可!
他凑近她的耳朵,压低嗓音咬牙道:“陈方好,你行啊,我深更半夜地赶回来,天一亮就跑来这里,你对我就这态度?”方好自知理亏,结结巴巴地想解释,“那个,我,我没有……不是……”关海波一动不动地瞪着她,耳边传来清脆的餐盘叮当声——李玉珍在厨房里哼着小曲儿,看来心情十分愉快。
“你放开我,好不好?”方好紫涨着脸苦苦低声央求,“我跟你说对不起好了。”她放弃抵抗,彻底投降。
关海波扑哧一声笑起来,手一松就放开了她,方好立刻机灵地一跃而起,先离他三丈远,然后才谄媚地问:“要不要来杯咖啡?”关海波的咖啡才喝了一口,李玉珍就从厨房出来了。她麻利地解掉身上的围裙,对他们两个道:“你们该上哪儿上哪儿,不用管我。”方好当然不干,妈妈好不容易来一趟,哪有把她撇在一边自己去逍遥的道理。
李玉珍拗不过她,只得道:“其实我今天也该回去了。”方好诧异,“怎么才来就要走?你又不急着上班。”“哎呀,留你爸爸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他又不会煮煮弄弄的,谁知道在家里吃成什么样儿呢?反正你这里也没事。”话虽如此说,方好倒有些舍不得妈妈起来,拉着她的手道:“也不急着一大早就走啊。对了,你昨天给人买的结婚四件套不是嫌料子不对,说要去换嘛,你忘了?”关海波立刻也道:“是啊,阿姨,吃过饭再走吧。上午我们陪您逛逛,把该办的事都办完。”李玉珍思忖了一下,当下眉开眼笑道:“也好。”
乍一见到关海波那辆车,李玉珍还是着实愣了一下。方好浑然不觉地钻进车里,跟她妈并排坐在后面。
关海波习惯性地放了点儿音乐出来听,音响效果很好,环绕感强又不扎耳。
音乐声中,李玉珍凑近方好,用蚁语问她:“这车得六七十万吧?”方好眨巴了一下眼睛,胡乱地点点头。她对庞大的数字通常都有一种排斥感,所以记不甚清,没想到妈妈还挺懂行情。
然而,她接下来听到的那句话却不亚于当头被雷劈过,“你这同事挺有钱的嘛!他该不会……就是你那位'女强人'老板吧?”方好用惊悚的目光望着她妈,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同一种DNA能造就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她怎么就没有遗传到妈妈的精明?!
她旋即挺了挺腰杆,故作没听明白——车里不止有她,还有关海波,妈妈再好奇也不至于撕下脸来盘根问底。
李玉珍突然伸过手来在方好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她没敢扭头看她,也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意思。
这么热的天,再没什么比在凉风习习的商场里闲逛更舒心惬意的事儿了。
李玉珍走在最前面,用犀利的目光在产品的质量和价格之间寻求最佳的平衡点。方好跟关海波缓缓地跟在她身后,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挑东西上,只是这样并肩走着,就有幸福的感觉在静静地流淌。
在李玉珍跟店员就“全棉”面料问题争论不休时,关海波乘着混乱,若无其事地抓过方好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心。方好心头一热,习惯性地低头,掩饰掉一丝不自然。当她抬起头来时,妈妈刚好转过身来,目光**地投向他们交缠在一起的双掌。方好有点尴尬,挣了几下,却没能挣开,关海波反而大方地拉着她走向李玉珍,很认真地听取她们的争执,适当给出自己的意见。
毕竟是常年做销售的出身,比起只知道用干巴巴的言辞搪塞顾客的店员要有说服力得多,而且他的态度温文尔雅,那店员竟也不好意思太过强词夺理。最终双方各让一步,皆大欢喜。李玉珍直笑得眉眼弯弯,对关海波的喜欢溢于言表,忍不住又多逛了几圈。
经过服装区时,关海波出其不意地一把搂过方好的肩,将她“挟持”到一面镜子前,左右端详。
方好诧异地仰头,用目光询问。
关海波略略低下头,突然朝着镜中的两人露齿一笑,慢悠悠地道:“我觉得,我们俩挺合适的。”那笑容,跟方好早上梦中所见简直一模一样,她顿时愣住了。
熙熙攘攘的候车厅里,李玉珍一扫轻松玩笑的嘴脸,拉起方好的手,郑重地交到关海波手里,语重心长道:“海波,好好以后就交给你了。”方好仰起脸来,无语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出风口。是不是所有的教育工作者都这么矫情啊?跟演电视似的!
关海波先是一愣,旋即微笑着说道:“阿姨尽管放心。”搂住方好肩膀的手又紧了一紧。
方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像“托孤”一样郑重其事,蓦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小时候没有做过主的人即使长大了,也是一样收不回主权。
李玉珍又转向方好,眼里一派慈爱之色,“好好,记住妈妈跟你说的话。”方好不以为然地抿了抿唇,然而,鉴于两双眼睛同时凝在自己脸上,她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其实不甚情愿。中午在餐馆吃饭,李玉珍乘着关海波离席之际,很正经地对方好道:“女孩子找归宿,身家好不好倒在其次,关键人品要正。妈妈看人一向准,海波真的很不错,对你也上心,你跟他以后可要好好的,不能再胡乱任性,知道吗?”妈妈的话让方好很自然地联想起台湾作家三毛关于择偶的那句经典之言:看得不顺眼的话,千万富翁也不嫁:看得中意,亿万富翁也嫁!
她有些怀疑,当初妈妈是否因为闵永吉娶的是个有钱人而竭力赞成?
第1卷 第30章
从车站出来,已经下午四点。关海波开着车一路驶去,方好有点累,也许在妈妈面前太紧张的缘故,此时靠着椅背,思绪缥缈,好半天一声不吭。
关海波感觉到了她的沉默,不禁扫了她一眼,“你怎么了,不舒服?”方好惊醒过来,遂笑道:“没有。”望望窗外,有些迷糊,“咱们去哪儿?”“超市。”“哦,你要买什么?”“买菜,今天在家里做饭吃。”方好讶异地看向他,“你还会煮饭呀?”关海波斜睨她一眼,“当然是你煮。”方好瘪瘪嘴,身子略略一缩,又团拢了回去。
关海波看看她瑟缩的样子,有些好笑,“你妈妈刚才跟你说了些什么?”“……也没什么。”“是吗?”他不信,扭头睨向她,“是不是跟我有关?”方好知道瞒不过,含糊道:“说你好呗。”关海波闻言,轻声笑起来。
结果,方好刚把菜洗干净,关海波就把她从厨房赶了出去,“你是煮猪食的专家,我可不想再做一回猪。”方好暗暗吐了吐舌头,他竟然还没忘记自己那次对他的抢白,原来也挺记仇的。
他给她指点了饮料的位置,就关上厨门忙活开了。
他的公寓方好来过几次,但都是因公而来,不是递东西就是找他签字,每次都来去匆匆,所以还没仔细打量过这里。这公寓要比她的大好多,装饰也很有特色。宽敞的客厅里,家具摆设多为深色或金属色调,泛着硬气的冷光。几扇房门紧闭着,她也不好意思推门进去,盘桓了一圈就往阳台上走。流线型的观景阳台,大而华丽,四面都落下玻璃。客厅里空调的冷气蔓延过来,她的倦意也随之涌起,一时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她在阳台上站了很长时间,似乎想了很多事情,然而,千头万绪,犹如满头的短发,却扎不成条理清晰的小辫。
也许这一阵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她鲜有时间和心情去细想,模模糊糊地走过来,有些事情仿佛自己还没明白,就已经尘埃落定了……她感到不踏实。
她倚在窗边向下看,楼下是一大片草坪,几个花匠正引了水枪往植物上洒水,激流喷薄而出,形成迷蒙的水雾,扑向如饥似渴的绿意,酣畅淋漓。旁边,一群放学的小孩叽叽喳喳地嬉闹,有人还往水雾里冲,引来大人的呵斥。
方好的身心逐渐放松下来,望着这一幕忍不住微笑,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曾有过相似的顽皮。
“在想什么?”关海波的声音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响起,与此同时,方好的身体已经被他拥住。
她微微扭了两下,对他的亲昵举止依旧觉得羞涩和不习惯,痒酥酥的感觉又悄悄地从心底爬上来。
他炙热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耳根和面庞上,引起她阵阵微麻的战栗。她掩饰着尴尬,故作镇静地问:“你……已经煮好了?”关海波把她的身子转过来,与自己面对面,继续追问:“为什么要叹气?”他在她身后站了有一会儿了,可是她在自己的思绪里陷得太深,竟没察觉。
方好不知道怎样回答他,因为有些东西她自己都没弄清楚。
关海波望着她迷茫的表情,皱皱眉,“跟我在一起你觉得不开心?”方好连忙摇头,“不是的。”她的确没有不开心,只是不敢相信而已。早上的梦境历历在目,她有种直觉的忐忑。
“关总,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她终于鼓起勇气,把连日来纠缠在心头的疑问丢给了他。
关海波神色微怔,他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从一开始,他就把她作为志在必得的目标来追逐,虽然经历了一点波折,但结局还是圆满的。然而,即便现在怀里拥住了她,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是啊,他喜欢她什么呢?
他旋即失笑:女孩子总是喜欢考虑这些虚无缥缈又不切实际的东西,“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的手掌从她肩上轻抚,缓缓上移,然后捧住了她的脸。
方好一下子呼吸艰涩,再也无法正常思考,她感到他的气息正一点点地包拢过来……他终于吻了上去,带着思念的饥渴,寻找她身上熟悉的印记……
她在他狂热的侵袭下几近窒息,而他忽然短暂的抽离,喘息犹促,却紧盯住她通红的脸,沙哑地问:“是不是从来没人这么吻过你?”她正昏乱,疲于思考,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关海波顿了一下,忽然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她的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腔,只听到他闷闷的笑声,低沉的,放大了数倍地传递到她耳朵里。
好一会儿,他才附在她耳边,带着浓浓的笑意,慢声低语:“来,我教你。”这一次,他温柔了许多,吻得轻柔细致,让她有时间细细体味,慢慢解悟。接吻,其实不是单方面的掠夺,而是双方面的享受与交流。
她一点一点地从中吮到了甜蜜的滋味,而他的怀抱是这样的坚实有力,她真切地倚靠着,只觉得一切都如她从前所向往的那样。
晚餐简单清爽,一条清蒸的鱼,一盘素炒西兰花,一个尖椒牛柳,另用砂锅炖了个菌菇鸡汤。方好从没见过他下厨,谨慎地举筷分别尝了一遍,然后很服气地点头,“真不错,比我烧得强。”关海波笑道:“我比你强的地方多了去了。”方好嘟了嘟嘴,“那你以前怎么不烧,我做了你还老嫌不好。”她想起那段艰难岁月就忍不住泛怨言,那时充当他的免费保姆不说,还老是挨尅。
关海波不以为然道:“我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轻易下厨房?”也许觉得自己有点太过强硬了,瞥她一眼,又温和地补了一句,“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吃我做的菜,告诉我,我给你做。”方好不觉在心中低语:“每天,行不行?”面上却乖顺地点了点头——有这样,她已经很满足了。
吃过饭,方好负责洗碗,关海波去书房收邮件,处理一些公文。
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待着,感到轻松自在。四下张望才发现,厨房虽然纤尘不染,却也不是崭新的模样,原来老板一个人在家也会自己开伙,她觉得十分新奇。
把餐具洗净,她才想到不知道该放哪个柜子,又不便为了这点小事跑去问他,于是一个厨门一个厨门的打开来看。
关上某一扇门之前,余光扫到什么,她略略一怔,顿了片刻,又重新打开来看,一摞保鲜盒从大到小整齐地码着,有几分眼熟。想了想终于记起来,这是他们以前在老楼住的时候,老板常常用这些保鲜盒从饭店里带回些“残羹冷炙”,第二天方好拿出来加热一下,就是俩人一顿的伙食。
方好过了小半天才直起腰来,鼻子有一点酸。
也许她在厨房待得太久了,关海波纳闷地进来,“洗好了没?”“哦,好了。”她慌忙把台板上的餐具一股脑儿地往柜子里放。
他瞧了眼她局促的脸色,又抬手看看腕表,“我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忙完呢,你要是无聊了,自己去找片子看吧。”方好轻轻地“哎”了一声,脸上旋即有甜甜的笑荡漾开来,看得关海波心里痒丝丝的。
他的碟片排了整整两个大架子,方好一一翻过去,只觉得兴趣了了:不是BBC的纪录片、“环球地理杂志”DVD版,就是枪战片——从《X战警》到《国家公敌》,还真符合她给他的定位。好容易找到一部比较文艺的片子,还是关于吸血鬼的《惊情四百年》。这部电影方好曾经在大学时期看过,很为德库拉伯爵的痴情所感动,历久弥新。
看到动情处——米娜留下的眼泪在伯爵的掌心中化为光芒四射的水晶时,方好再一次欷歔不已。
爱情,永远是女孩子最热切的向往,明知难得,却依然无限渴望。
关海波处理完公事走出来,见方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浑然忘我。他走过去,紧挨着她坐下,陪她看了一会儿,终于有些不耐烦,“有这么好看吗?”“嗯。”方好很郑重地点头,继续沉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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