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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看两相知

_3 (当代)
沈亮直赞道哥的缜密思维,他殴打小军时的说辞可谓天衣无缝:方好则认为最有个性的人物当属黑皮,其口头禅“费那劲干吗,直接上不就得了”充分体现了化繁为简的精髓……
肚子恰如其分地饿起来,两人撂下话题,满世界找餐馆。周末的懒人真多啊,几乎每家餐厅都是满满的人,吃饭全都要登记排队。方好嫌麻烦,最后两人在肯德基买了一堆吃的,坐在人迹略疏的街角长凳上啃着吃。
沈亮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啊,第一次见面就请你吃这个,还连个像样的座位都没有,下次一定记得先订位子。”“没什么,这样不是挺好的嘛!”方好倒不在乎,比起在高级餐厅里正儿八经坐着又举刀又举叉的排场,她还是宁愿这样轻松随意一点儿的好。
聊得越多,越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两人原来有那么多相同的兴趣和观点,连生活背景都相仿,简直就是异性版的自己嘛!
方好偶一回头,“美罗”就在近前,于是提议填饱肚子去逛逛,沈亮欣然答应。
汉堡吃到一半,方好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放下汉堡,抹了抹嘴角,把手机从包里翻出来,一看屏幕,笑脸立刻皱成一团。
“这么晚了,是谁啊?”沈亮也挺好奇。
“老板。”方好蹙眉道,这个时候来电话估计也不会有好事。
“关总,你好……嗯……咦?我不是发给你了嘛!我发完才走的啊——什么?没收到?这怎么可能呢……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您怎么能跟我扯谎呢,您犯不着么……啊?回去?现在?!”方好的嗓子都尖起来了。
这可是她第一次约会啊!
她哀怨地瞟了沈亮一眼,终究觉得不甘心。又是周末又是晚上,凭什么她就得随叫随到啊,没道理!
她清了清嗓子,重新挨近电话,大着胆子道:“我现在在外面没空啊!这样吧,那个文件我电脑里有备份,要不,你把我电脑打开,我告诉你路径。”顿了一顿,又压低嗓音,“开机密码是……打印机是默认的,就是靠近收发室的那个……嗯,好……没关系,再见!”沈亮含笑问道:“解决了?不用回去了?”方好点了点头,却不甚高兴的样子。谢谢就谢谢吧,老板说得那么咬牙切齿干吗!
“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跟老板说话口气都敢这么冲,在公司一定很受器重吧?”沈亮盯着方好,眼里闪着钦佩的光芒。
方好闻言,彻底惊了,“啊?我有吗?”
方好的电脑桌面上是她在丽江旅游时拍的一张玉照。那时候她头发很长,在脑后高高地束了个马尾辫,笑得眼睛眯起,活脱脱的一张猫脸。
关海波对着屏幕上方好的笑脸慢吞吞地嚼着早已凉透了的梅花糕。冷豆沙甜得发腻,令他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它本来的甘醇滋味——上一回吃好像隔了没多久,是方好出去办事带回来的,特意给他留了两个在桌上。
这是方好第一次公然不执行他的指令,关海波心里那份窝火和郁闷就别提了。阵阵酸意直泛上来,不是胃酸,竟是心酸,中间还隐约夹缠着难堪的妒意——有了男朋友,翅膀还真就硬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三年来,陈方好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身边,从没闹出任何“绯闻”,怎么他才动了动念头,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第1卷 第十一章
如此这般,他在“硬件”上就已经彻底输了,难道,还要他去做漂白不成?!
天气说热就热。聚林大厦的三楼,傍着茶餐厅新冒出来一个哈根达斯专卖店,开张得恰是时候。午餐后散步回来,孟庆华十分殷勤地请了春晓,方好也因此沾光。
春晓在相亲会上跟众帅哥聊得热闹,可过后有联系的人却是寥寥。她一直怀疑孟庆华在搞鬼,所以点起冰激凌来也不管他是否肉痛,下手狠辣,一点儿也不含糊。
方好却只要了小小的一客。她向来有自知之明,也从不落井下石,捧了那弥足珍贵的一小樽冰激凌,美滋滋地坐在位子上跟沈亮短信互动。
沈亮最近去外地参加一个培训,倒比上班轻松了许多,会议闲暇还能游山玩水,拍了好些照片。他又是藏不住宝的,随时随地都想跟方好显摆一下,所以短信来得格外勤快。
在沈亮的热情邀请下,他们也当真像模似样,衣冠楚楚地出去吃过几回正餐,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各吃各的,只在玩的时候凑在一块儿,因为方好实在受不了他在餐桌上泰然自若的大谈手术细节:“你知道往人肚皮上拉一刀,最先看到的是什么吗?”“血?”方好当时正夹了一块红烧肘子往自己碟子里送,兜这个美容。
“错!”沈亮眼里闪着得意的精光,伸长脖子凑近方好一点,笑嘻嘻地吐出答案,“是——油。”方好一阵恶心,瞅着自己碟子里肥嘟嘟的猪肘,顿时失去了胃口。从前她还能吃点沾肥的肉,自从受了这次打击,她根本连碰都不敢碰了。
不过,沈亮除了这点儿“职业”毛病外,其他方面都还不错,为人随和,性子不急不躁,跟方好这样的好脾气在一起,吵架的概率比买彩票中巨奖的几率都低。短短三周的时间,两人就已经处得相当默契了,“革命的情谊”突飞猛进。
沈亮是网游迷,没事喜欢上网打打游戏,每每跟方好描述得手舞足蹈,顺势又拖她一起下了水。方好从前顶多玩玩“连连看”、“走出魔窟”之类的小儿科,如今跟着沈亮,层次一下子上去不少,还当真着迷了一阵。
春晓一直很关注两人的进展,在她看来,方好就是一“情盲”,如果没人带着点儿,她能一直老小孩下去。
“你们俩到底怎么样了啊?”有一回散步,春晓忍不住问她。
“挺好啊!”她回答。
方好边走双手边做伸展运动,常年坐在电脑面前,容易得腰酸颈疼的毛病。关海波办公室倒有套豪华的健身器材,方好从来没见他使过,像个摆设似的杵在那里。她很垂涎,可当着老板的面“嘿哟嘿哟”的总不是太妥。
春晓冷不丁又问:“打啵儿没有?”她说起话来永远都这么直接。
方好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笑嘻嘻地回答:“我们不打啵儿,我们打游戏!”老跟着这帮说话喜欢**的人混,她的脸皮也逐渐厚起来。
春晓用看怪物的眼神端详她良久,下了最终定论,“你真没救了,俩变态!”方好却毫不在意,她觉得自己跟沈亮的相处模式挺好,谁规定情侣就非得一天到晚腻在一块儿卿卿我我,谈情说爱,上下其手了?
他们聊起来也热闹着呢,玩起来也疯着呢。方好现在连加班都少了许多,从前那是无事可干,整天耗在电脑面前。
一顿饭的工夫,手机里就攒了四五条短信,她一一看着,有张面目模糊的穿了古装,摆着怪诞姿势的照片令她差点喷出来,手指飞快地按键回发。
“古装造型的那张是谁?不要告诉我是你哦,我会晕倒的!”十秒不到,沈亮的短信已经进来,“你晕倒吧!”方好咯咯笑着使劲往后一仰,后脑勺蓦地传来软软的触感,她惊诧地回头,原己是撞到某人身上了,而那个站得离她过近的“某人”竟是老板,正虎视眈眈地瞪着她的手机。
方好赶紧放下手机,收起笑容,站起身来恭谨地问:“关总,有事吗?”关海波目光犀利地剜了她的手机一眼,那样子仿佛跟它有仇似的。方好见此情形,下意识地将手机往桌子内侧推了推,惴惴不安外加莫名其妙,一脸小职员的惶恐。公司的规章条文是她草拟并管理的,此时熟稔而飞快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好像没有不许发短信这一条啊,何况现在还是午休时间呢。
关海波一进门就看见方好对着手机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他不难猜出那是谁的功力。这样的情形维持了近一周,他一忍再忍,还是按捺不住满腔酸意,这时候竟有些管不住自己的脚直朝她走来,可真的站定了,却又发作不得。他虽愠怒,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到在她发短信这件事上做文章,尽管他十分渴望将她的手机直接从窗户里扔出去!
目光掠过方好的桌子,很自然就注意到那盒只剩了一小半的冰激凌,他阴恻恻地开了口:“冰激凌……很冰是吧?”方好觉得老板越来越高深莫测了,开场白怎么比星爷还无厘头?!
她只好一头雾水地点点头,意思是老板您的猜测完全正确。
关海波也不看她,眼神在办公大厅里睃来睃去,慢条斯理道:“可是它热量高啊,吃多了,容易发胖!”方好的面庞开始石化,下意识地低头瞧了瞧自己。
关海波瞟了眼她惶惑不安的神色,唇边含着一丝解气的戏谑,低声道:“没事,不是说你,继续吃吧。”他说完,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方好又气又怒地瞪着他的背影,她的嘴角还沾了一点巧克力酱,化开之后黏黏的有点痒,她抽了张纸巾愤愤地一抹。哼,还真把她当小喽啰了,可着劲儿地奚落?!
重新落座,她吃得愈加凶狠,我胖死也跟您没关系啊!
手机又响了两声,有新的短信进来。方好深吸了口气,甩甩脑袋。她最近心情好,不跟老板一般见识,不多时又咯咯地笑起来,很快将适才的“羞辱”抛诸脑后。
绵延的笑声再度传来,穿透墙壁,强硬地挤入关海波的耳朵。他再也看不进去东西,猛地将手里的文件重重地往桌上一摔,疾步走到门口,厉声道:“陈方好,你进来!”方好的笑声当场噎住,迟钝地瞅了瞅已经人迹皆无的总裁室门口,然后又扭头看看齐刷刷射向自己的数双眼睛。
唐梦晓语气中带着薄责道:“小陈,又怎么惹关总了?不知道他最近正烦腾玖的事呢?你就不能省心点儿?”方好连哭的心都有,无限委屈地回道:“怎么又是我?我可什么都没干呀!”
整个下午,方好都被关海波“锁死”在总裁室里。其实也没什么要她干的事儿,腾玖的招标会刚刚结束,最终的结果还没有公布出来,唯有等待。老板心情不好,她能理解,毕竟当出气筒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这一次,方好明显感觉不太一样,他竟仿佛是在生自己的气似的。
方好犹豫了再犹豫,很想问问关海波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他了,可目光一触及关海波那张乌黑的脸和根本不屑与她讲话的神气,就嗫嚅得不敢开口了,只得埋着头,老老实实按他的吩咐将文件柜里的档案清理了一遍,再重新一一编上标签。
几次经过那部她觊觎已久的健身器,发现上面虽然纤尘不染,几处表面却有轻微磨损,显然有人经常在用。她从背后偷偷瞄了一眼关海波挺得颇为板正的后背,不免在心里揣测,莫非老板每天来得早,先锻炼过的?她知道他的办公室往里走,还有一个很袖珍的套间,虽然只是小憩用的,却也设施齐全,有时候他留得晚,也会睡在那里。
他的身材很好,肥瘦得宜,无论穿西装还是休闲服,都相当有型,尤其夏天着T恤的时候,上臂健硕的肱二头肌隐约可见,那绝对是锻炼出来的。
她正胡思乱想之时,老板忽然冷冷地开口道:“你傻站着看我干什么?”方好着实吓了一大跳,他根本没回头,怎么对自己的举动了如指掌?不过她是一向把老板看成异类的,即使说他有特异功能她也信,于是偷偷吐了吐舌头,讪讪地走回柜子前,继续佯装认真。
等该做的都做完了,方好便请示能否归位。关海波也不看她,直接把一份厚厚的文稿扔过来,让她把上面的字都校对一遍——又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方好完全在老板的监控之下,什么别的心思也不敢有了,只能敛绵目地仔细作业。这期间她跑出去一趟拿自己的《新华字典》,余光扫到桌上的手机,差点就想带进去,转念一想,还是放下了——如果不是这倒霉手机,她也不至于进“看守所”。老板今天根本就是在借她的手机出气,为了不让自己处境更惨,还是谨慎为妙。
偶尔抬头,目光很容易就瞟到关海波,他似乎已经沉到某个细碎的事务中去了,一脸凝神索状,纤长的手指时而停顿,时而有力地敲击键盘,“咔嗒咔嗒”清脆的打字声仿佛打仗一般。
不得不承认,老板认真工作时的样子还是有几分迷人之处的,尤其是脸部表情没有过度武装的时候,颇有些学者的气度,那眼神,真是博大精深。
“干什么又看我?”他的眼睛还停留在电脑屏上,却又是这样冷不丁地给方好一个突袭。然而,这一次的问话却失去了一些严厉,几乎是带着点温柔的。
方好却因为突然被他点醒,吃惊之余,哪里还顾得上他语气里的微妙变化,脸上立刻火烧火燎起来,赶紧低下头,心中暗恼:真是鬼迷心窍,没事自己看他干吗!
唉,再一次印证了她总结的真理——只要跟老板的距离在一米以内,肯定要出点状况!
关海波心里其实矛盾得厉害,他一直挣扎在“战”与“降”之间。
第1卷 第十二章
“战”吧,显然方好完全不在自己的轨道里运行,瞧她跟小男生你侬我侬地发短信就知道了。他的表白无疑会是一颗惊雷,硝烟过后,估计她会躲得更远,他只能是白白牺牲了自己的威严,一无所获以外还令彼此尴尬。
可是就这么不声不响地“降”了,心里又委实不甘。倒不见得是他对这丫头真就动了感情——他的生活本来就简单明了,对女生也没多少花花肠子,安分守己地只知道做学问,所以导师总夸他是个搞学术的好苗子,沉得下心来。自从跟施云洛分手之后,他变得更加现实,找个女朋友无非是对大家,对自己有个交代。然而,他没想到会在阴沟里翻船,自己还没弯弓搭箭呢,天上那只小白鸽就已经扑倒在别人的脚下。更要命的是,或许因为存了那份要“收拢”她的念头,他的潜意识里已经顺理成章地把方好当成了自己的“私有财产”,自信满满地以为只要办个过户手续就万事OK了,末了才发现,原来是自己会错意,这份“财产”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份窝囊劲儿就别提了!
隔着遥遥的距离,两人同时听到方好的手机在欢快地唱歌,方好坐立不安,目光来回穿梭在门外和关海波的面庞之间,终于怯怯地问:“我可以去接听一下吗?”关海波略微好转的心情一下子又被破坏,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觉得她的手机铃声如此刺耳,而且直觉告诉他打来电话的人一定就是那个给她发短信的家伙!当下虎着脸道:“不行!”完全不讲道理的样子。
他在方好面前是嚣张惯了的,只有专政,没有民主,方好除了感到委屈,一点办法也没有。
打电话的人仿佛很执著,一遍又一遍地拨号,耐心十足地等人来接。
方好如坐针毡,隔几秒就去打探老板的脸色,孰料对方像忘记了似的,面无表情地坐着,只管处理公事。
当窸窸窣窣的抽泣声传过来时,关海波这才惊觉地望向方好,一瞅她脸上的动静,立刻浓眉拧起,心里一下子乱糟糟起来。
真不知道她除了哭还有什么别的本事没有!
可是,是谁说过的,哭是女人最好的武器,而且屡试不爽!
他的桌上有纸巾盒,他随手抽了两张递给方好,无奈地放柔声音道:“别哭,把眼泪擦干净……去吧。”待到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关海波才颓然地仰倒在皮椅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这么步步紧逼一个小姑娘,至于吗!
他也不是没做过心理调整,说白了,方好只是他的一名员工,她有自己的自由和选择,他没有任何立场跟道理去干涉。然而,不管怎么说服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别人那么热乎的样子,他这心里怎么就这么酸呢?
方好红着眼睛奔向自己的桌子,这个时候打来的一定是沈亮,他后来给方好发了许多短信,她都没回,沈亮一定以为她出什么事儿了呢!
所以她连看都没看,就直接按下接听键,赶在头里解释道:“哎呀,不好意思啊,一直在开会……”电话那头却不急于回应,沉默的时间完全超过了合理的停顿范围,以至于方好以为他已经挂了,不免又“喂”了几声。
“好好,是我。”不是沈亮!
这悦耳的男中音,好像永远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这么多年,竟然丝毫没变。
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如同一道霹雳在夜空中蜿蜒而来,瞬间击中了方好。
“我回来了。”他继续缓缓地说道,有种如释重负又怅然的感觉。
方好表情僵滞地呆愣了片刻,突然将手机从耳朵边撤下来,手指狠狠地摁下去,直接切断了那个声音的来源。
按着惯例,四月是财政结算月,公司会根据上一年的效益给每位员工相应的分红。这有别于年底的双薪,因为是跟业绩挂钩的,浮动幅度大,金额也更诱人,很值得大家期待。
董其昌从总裁室里出来的时候,手上捏了两个信封,他走到方好跟前,眉飞色舞地递给她一个,催促道:“赶紧打开来看看。”按理,绩效奖是关海波亲自发给每一位员工的,照例还要有一番鼓舞人心的励志谈话。当然,这限于重量级员工,像方好这样的“小劳作”,通常是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人的,或者干脆什么也不说。方好没觉得不妥,“劳作”做到顶了,也还是“劳作”嘛!的确没啥好勉励的。
只是像今天这样老板连信封都懒得亲自给她,而由别人转交却还是第一次。
最近他们两个是有点不同寻常,这不同寻常主要源于关海波对她明显的疏淡。如果不是万分必要,他是不会像从前那样隔几分钟就要召唤她的,即使是公事,他交代起来也惜字如金,能简则简,仿佛跟方好讲话是一件十分勉强的事,万不得已才为之。方好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开罪了他,心中自然冤屈万分,怨到极点,索性也横了心,以冷制冷。不就不说话吗?谁还死皮赖脸非要跟你说呀?不待见更好,她还少挨几顿尅呢!
信封在手,方好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老板对自己的怠慢。她等这笔钱也等了很久了,于是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
董其昌扬着眉,得意地望着方好逐渐张大且再难合拢的嘴,仿佛那奖金是他施舍给她的。
“特惊讶吧?从来没拿过这么多吧?嘿嘿,记得啊,这里头可有大哥们的一份功劳啊!没我们在前面冲锋陷阵,你以为能——”季杰有点看不惯他那嘴脸,忍不住打岔道:“得了,小董,拿捏什么呢?不就想让小陈请你吃顿饭么,我请好了!”方好错愕之间也没理会两人在为什么斗嘴,一味地仰了脸,惴惴不安地问:“是不是——弄错了?”“怎么可能?”董其昌对她嗤之以鼻,今年奖金的点数的确比去年高出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小丫头就是小丫头,没见过世面,光这点钱就把她给吓着了。
事实证明,的确是董其昌搞错了,方好手上的那份是他的!
在公司,每个人的薪水是大致可以估算出来的,即使没把握,私下交流之间也可以摸得一清二楚。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对绩效奖保密,因为跟自己的业绩有关,不想因为攀比而导致自己或别人的不平衡。
方好其实对自己的薪水还是挺满意的,她没什么野心,安安乐乐的就好,但刚才还是被董其昌奖金单上的数字吓了一跳,高出自己好几倍呢!
看来销售的确是个相当有前途的职业!
如果她能拿那么多,就意味着不必再靠租房度日,而可以谋划贷款买房了!哪怕只是三四十平方米的蜗居也好。
那天接完闵永吉的电话,方好就一分钟也没耽搁地打给了妈妈,声色俱厉地指责她把自己的号码透露给他,口气之严厉前所未有,连妈妈都被她震慑住了,半晌才道:“只是个电话而已,永吉他没别的意思,你们三年没见了,他想跟你打个招呼,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又是她错了?!
她从大二开始一心一意、痴痴傻傻地等着飞跃太平洋去跟他会合,为了这个远大的目标,她这么懒的人,每晚背单词背到凌晨!
可是,当她几近虚脱地从考场里出来,一路狂奔回宿舍,迫不及待地要给他写封邮件告诉他自己有多少多少把握的时候,他却给了方好当头一棒!
妈妈总说他有苦衷,他也许的确有苦衷,可是有没有苦衷对方好来说都是一样的,因为,他终究是辜负了她。
“我——不——想——见——他!”方好从牙缝里一个个地迸出字来给她妈听,“如果他敢来找我,以后——我再也不会回家了!”这是方好有史以来说得最狠的话了,立刻在妈妈身上奏效,她没敢再废话一个字。这个女儿平时好说话得很,一旦发起倔来,却说到做到,决不回头。
此后果然耳根清净,闵永吉再也没来电话骚扰她。
方好没有问妈妈他到底为什么回来,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三年来,她一直拒绝接受任何跟他有关的消息,她不要听,因为这个人从此以后跟她已是陌路,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只是,既然他回家乡了,那么她是再也不会回去了!虽然情知闵永吉不会再跟他奶奶一起缩在那栋狭小老旧的房子里——怎么说,他也个是富人了——可他终究是在那座城市。
一座有他的城市,会令她觉得难受,所以,她要逃开!
方好对于未来,原本只有个朦朦胧胧的打算,不甚清晰,如今为着闵永吉的缘故,她前方路上的照明灯仿佛一下子都打开了,照得她明晃晃的,异常透亮——她决定在S市买房扎根。
然而,要想在寸土寸金的S市拥有一栋房子,哪怕很小,也是极其艰巨的一项任务。房价已经飙升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每平方米的价格动辄八千、一万,即使是她刚刚羡慕过的董其昌,还在靠按揭度日呢,更何况是她陈方好,小小的办公室杂役一名!
捏着自己那份单薄到可怜的“成绩单”,方好舔了舔嘴唇,艰难地问董其昌,“销售,难做吗?”董其昌斜了她一眼,嘿嘿笑道:“说难也不难,只要你能忍受半夜三更爬起来接电话,有事没事都要找客户联络联络感情,还有就是隔三差五地打打”飞的“……哦,最重要的一点,酒量要好!不就是做销售嘛,容易!”季杰跟关海波谈话结束后出来,也是一脸喜色,笑呵呵地宣布:“今天双喜临门,又发了奖金,腾玖的代理也拿下了,关总说晚上大家聚聚,庆祝一下!”腾玖的招标结果出来了,盛嘉拿到了二成的油品代理。虽然份额占得少,但腾玖素以门槛儿高著称,只要一只脚踏了进去,咬定青山,总会水涨船高。
方好因为一早就跟沈亮约好了去打羽毛球,所以想推辞不去,更主要的原因是关海波最近那副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让她怨怒横生,上班面对他一张冷脸那是没办法。
“别介,关总说了,一个都不能少。”季杰拿手点点她,“尤其是你,最近表现得不好,老惹他生气,还不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弥补,关键时候千万别掉链子哦。”方好最不爱听这话。凭什么每次老板一绷脸,就准是她的错?这一阵也是她主动跟他说话的时候多,瞧他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好像谁欠他两百吊钱似的!她还偏斗胆赌上这口气了!
季杰见她发了梗劲儿,也不多跟她啰唆,兀自汇报去了。
第1卷 第十三章
方好心里终究有些忐忑,再遇见季杰时,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不去,关总没说什么吧?”季杰好笑地斜睨着她,盯得她心里发毛。
“关总原话——'随——她——便!'”
电梯门合上了又启开,橙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让人心头不耐。
方好赶时间,见没人进来,伸手就往“关闭”按钮上一摁,恰在此时,一只手强硬地扳住了正在合拢中的门,有个人影很快地闪了进来,吓得她“啊”了一声。
这情景颇有几分像《无间道》里黄警官被害前的那一幕,很惊悚,方好记忆尤为深刻,此时刹那间联想到,也是莫名的骇然。
那人在她面前站定,脸上带着愠色。方好于惊惧中抬头,一时张口结舌——竟然是关海波!
她刚才的举止只怕又让老板动怒了。天晓得她是良人后代,从不存害人之心的!
唉,误会,无处不在!
他也看清楚了方好,浓重的神色立刻神奇地化开,仿佛饱蘸墨意的毛笔头在清水中淘了淘,脱掉乌黑的墨色后,又恢复了灰头土脸。
他与她并排站着,面向门的方向,等电梯缓缓下沉。
背着老板,方好何尝不是怨气冲天,觉得自己被亏待了,可他真要站在自己面前,她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垂着手,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关总。”关海波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当她是一缕稀薄的空气。
方好暗暗叹一口气,宽慰自己,反正该尽的礼仪也尽了,于是收敛心神等待门开。
偏偏越是心急,时间过得越慢,两个人总这么不说话,气氛越来越迫人,方好简直呼吸困难。
“去哪儿?”关海波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嗯?”方好正在努力修炼气运丹田,被他这三个字一下子破了功,迟钝地瞅瞅他,有点不相信似的,“你……问我吗?”关海波睥睨着她,“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哦,我呀,我去羽毛球馆。”“哪里的?”“竹丰加油站旁边那个。”关海波沉吟了一下,道:“顺路,带你一块儿过去吧。”一脸的恩典之色。
方好着实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咳……我朋友在楼下等我呢。”关海波闻言面色僵了一僵,便不再做声了。
门开启的那一刻,方好觉得空气从来没有如此新鲜过,使劲吸了两口,跟在关海波后面走出了电梯。
方好在他身后喊“再见”,关海波也没转身,置若罔闻地大踏步往前走。她朝着他的背影狠狠扮了个鬼脸,算解了气。两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就这么散开了。
沈亮一身雪白的运动装,站在门前的广场上等她,手里来回摆弄着两支羽毛球拍,跟耍杂技一样。
“呀,你穿得这么隆重啊,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方好一眼瞧见他的装备就忍不住嗔责起来。她穿着通勤装,虽然也是宽松的款式,但跟面前这位兄台比起来,简直格格不入,绿叶不是这么当法的吧。
沈亮耸耸肩,“衣着跟水平成正比,我也是怕你穿得太像那么回事,回头给我杀个片甲不留面子上搁不住!还是随意点儿好了,业余水平无论输多惨都不会被人耻笑的。”方好“切”了一声,随手接过一支拍子,挥舞了几下,呼呼有声。沈亮取笑她道:“我怎么看你的姿势跟拍苍蝇差不多呢,真够让人心惊肉跳的,一会儿上场,记得把拍子抓紧,别往我头上飞哦。”方好扬起拍子就朝他追杀过去,“再敢笑我,看我怎么拍你这只唠唠叨叨的苍蝇。”两人嘻嘻哈哈地笑着跑远了。
关海波戴了墨镜,闷坐在车里,从车镜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待到人都不见了,他手上猛地用劲,发动了车子,可是半天没驶出来。
他忽然掰下头部上方的后视镜冲向自己的脸,然后将墨镜摘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端详良久。
黝黑的肤色,棱角刚毅分明,然而一贯炯炯的目光中此时透射出掩不住的沮丧。
原来,这丫头喜欢小白脸!
如此这般,他在“硬件”上就已经彻底输了,难道,还要他去做漂白不成?!
他把镜子的角度调回去,重新戴上墨镜,对自己刚才刹那而过的念头感到啼笑皆非。不就是找个女朋友嘛,东边不亮西边亮,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多的是。干吗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想明白了,关海波再次豁然开朗——然而这一次,多少是带着点无奈性质的。
当天晚上,他就联络了秦志刚,请他帮忙给自己物色一个。他并非忘记了严教授那里还有个后备人选,然而,前不久还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要把方好带去给教授观摩,此时怎么还好意思再去开那个口?
况且,关海波深知教授是个传统而严谨的人,对自己的学生又十分疼惜,万一自己和那位不知名的师妹合不来,反而给他添不自在,索性还是没有开始为妙。
“哥哥,终于想通了啊!”秦志刚在电话里乐不可支,“你可算问对了人,我告诉你,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找不到的。”秦志刚一贯只对吃喝玩乐上心思,毕业后在企业里干了两年,觉得没意思,于是去开了间酒吧,人脉颇广。
关海波斜靠在沙发上,也笑,“你就吹吧!”“好,我不跟你啰唆,现在说一千句你听着也是废话。你把要求说来我听听?”关海波一怔,“要求?”秦志刚乐道:“傻了吧,一看您就没经验,你上网查个资料还讲究分类检索呢!不缩小范围,我怎么精准地把颜如玉给您挖出来啊!”关海波遂自嘲地笑笑,也没多想,顺口扯了几句。
秦志刚听得一愣一愣的,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笑什么?”关海波也正不自在呢,他是头一回这么找女朋友。
秦志刚笑够了,才气喘吁吁地道:“我说,你何必绕这么大一弯子呢,身边现放着的一个不就完全符合你的要求嘛,哎哟,真笑死我了,关海波,你什么心理啊!找女朋友可不是招聘啊!”“你在说什么呢?”关海波诧异地笑叱。
“陈方好啊,你这说来说去,不就是说的陈方好吗?”关海波的嗓子眼里顿时像给人塞进去一只白煮蛋,黑着脸,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第1卷 第十四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洗了澡出来……那还了得,光转到这个念头,他心里就燥热得厉害,几乎想立刻就走——如今他们可都是有主儿的人了!
关海波指了指接待室的方向,低声问董其昌,“到底怎么回事?”董其昌啧啧一叹,轻声道:“不就是晚出货那档子事嘛!先前提醒他们的时候,个个拿着架子,不当回事。这下真要赔了,就想起来求人了。唉,老秦那家伙就是这点儿小家子气。”关海波沉吟了一下,“合同方面没什么纰漏吧?”“没有,写得一清二楚的,责任全得他们自个儿担,咱半点边都挨不上。”关海波点点头,“那还由着他闹什么,赶紧打发走人。”董其昌嘿嘿一笑,捏着下巴道:“这回来的可是余小姐,指明了要见您,都等小半天了。”他那笑容里含着几分暧昧,关海波见了顿时备感别扭。
余小姐是美艺的头牌外联,别看人长得如娇似怯,弱不禁风,喝酒划拳起来丝毫不输男人,实乃深藏不露的文武全才,男人但凡有些怜香惜玉之心的,都不免会上她的当。关海波就是与她认识之初,多关照了她几句,至今被人引为笑柄,生意场上一旦遇上,旁人都爱开开他们俩的玩笑。那余小姐更是以为他对自己有心,借着机会与他套近乎,惹得他后悔不迭。
他没想到老秦居然把这事儿都当真,使出如此拙劣的“美人计”,妄想扳回局面,真当他是傻子不成?
关海波心里不由冷笑了几声,面上却不露声色,“谁在里面陪着呢?”“哦,小陈。”俊眉一拧,他也不多言,返身疾步而去。
一踏进接待室,就看到余小姐跟方好手挽了手,一副欲语还休的哀婉景象。
“陈小姐,你叫我怎么办好,我家里弟弟还在读书,我妈身体常年不好,老老小小都指着我拿点儿死钱过日子,没想到这一单就让我血本无归——我们秦老板早把狠话说在前面了,如果真要赔,也只赔我一个人的,我今年可就白干了。”方好穿着一件深紫色的中袖针织衫,越发衬得明眸皓齿,却是一脸的惶急之色。她的一只袖管让余小姐越扯越大,她为难地僵着手,缩又缩不回来,只好无力地絮叨着宽慰的话,“别着急,凡事总有办法想的,应该,应该不至于这么坏吧。”一面说,一面试图将袖管挣脱出来。
早知道就不来给她上茶了,也是看她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像被遗弃了似的丢在接待室里无人理会有些可怜……结果现在想走都走不了,这余小姐简直有魔力似的。
关海波心中暗笑,余小姐演戏的功夫又上了一层楼。他握拳在嘴边咳嗽两声,沙发里的两个女性都惊喜地抬起头来。磨了近一个多小时,主角终于登场了。
方好刚想溜,关海波就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坐下。他不想拖太久,况且跟这余小姐独处一室,免不了尴尬,她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有个外人在旁边,不能不顾及着点儿。
方好虽然不乐意,也是没奈何,谨慎地傍着关海波坐下,表明立场。
关海波说的也无非是场面上那几句话,事已至此,爱莫能助,合同是受法律保护的,既然签订了就只能按着上面走云云。
没想到余小姐求情不成竟嘤嘤地抽泣起来。
方好惊异地望着她,怎么说变天就变天了?原先不过是敷衍着,此时心里还真的不忍心起来,禁不住扭头去看关海波的反应,希望他能给这余小姐一点儿实质性的帮助。
关海波拧紧了眉,保持坐姿,没有丝毫晃动,说出来的话却渐渐严厉起来:“余小姐不必这样,公是公,私是私。况且这事儿错也不在你,请回去给秦总带个话:商场上的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输了便是输了。如果连这点儿都输不起,我看咱们今后的合作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余小姐只管哭着,抽着茶几上的纸巾一张张地拭眼窝。碍着方好,她的十八般武艺全部失效,只剩了“哀哀流泪”这一项。
方好只觉得余小姐可怜,却听老板又冷冷地说道:“我本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没想到也会来这一招儿,我还从来没在哪个女人的眼泪面前服过软。我劝你不如早些回去,跟秦总商量出个可行的弥补措施来实在些。”说着,扭过头来,不容商量的对方好道,“你送送余小姐,我还有事,失陪了。”方好面色钝了钝,正琢磨他前面那句话,不知怎么脸上蓦地一红,仿佛说的是她似的——她在老板面前可没少淌过眼泪。
那余小姐无功而返,走出去时还是愤恨的表情:她终究看错了关海波,这人简直是铁石心肠嘛!
方好怕她再跟自己唠叨,所以故意慢半拍地跟着,到了电梯口,就匆忙道别。谁知才一转身,就听见余小姐接电话的声音,咯咯地娇笑着,没事人似的,跟刚才眼泪纵横、痛不欲生的她简直判若两人,方好顿时目瞪口呆!
送走了余小姐,方好去关海波办公室回他一声,他又留她交代了几件琐事。
方好心里始终有些猜疑的难受,这时见老板面色尚和,忍不住支吾道:“关总,您刚才……那个,不是在说我吧?”“说你什么?”他不解地皱皱眉。
这丫头说话总是没头没脑的!
方好嗫嚅了片刻,道:“就是哭……什么的那回事。”关海波回过神来,意味深长地斜睨了她一眼,方好脸更红了,只听他慢悠悠道:“是不是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这句话一下子勾起两人心上的许多往事,似乎只要方好一哭,关海波就没辙,无一不是就此遂了她心愿的。
这样想着,两人情不自禁对视了一眼,顿时都有些尴尬,关海波粗声道:“没什么事你出去吧。”方好慢吞吞地走到门口,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关总,我……还有个事想问问你。”关海波显得有些心浮气躁,把手里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掷,又将腕表整了一整,目光越过方好,虚空地盯住门口,绷着脸问:“什么事?”“唔,是这样,我,我想当销售,你看行不行?”关海波闻言,立刻把目光调转过来,瞪住了方好那张一清二白的脸,这张脸上什么心思都掩藏不住——她能当销售?!
“为什么?”他实在觉得惊诧。
方好舔了舔嘴唇,低声解释:“销售……赚钱多呗。”“你缺钱?”他紧盯着她问。
方好扭捏着不知怎么说好。瞧他这话问得,钱谁不缺啊,连他这么腰缠万贯的人不还老为资金流烦恼呢嘛!
她是不善说谎的人,辗转犹豫,还是道破了心思,“我……想买房子。”她的脸上有一种异常的坚定和很莫名的凄婉,令关海波心中油然一触,不知道像她这样整天嘻嘻哈哈的女孩还能为什么事所烦恼。
她有买房的志气,怎么说也算好事,但他从没奢望过她能做打杂以外的事——而她,居然不知天高地厚,一下子就想挑战连做个梦都得“八面玲珑”的销售行业!
然而,看着她脸上难得流露出的凄清表情,他竟心一软,不忍泼她凉水,“当销售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唔……这样吧,以后如果方便,我出去应酬尽量带着你,先见见世面,将来你要觉得还有兴趣再考虑也不迟。”方好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她知道自己的斤两,说出来,纯粹是碰运气,不行自己也死了这条心,再想别的招儿。没想到今天老板这样仁慈,她简直心花怒放,站在门口,真心实意地对他弓了弓腰,笑得像朵灿烂的小花,“谢谢关总!”关海波一下子又心浮气躁起来。
“绯闻”最初是从春晓的嘴巴里传出来的,她刚一宣布完,就一迭连声地大叹,“完了完了完了,这下老的小的统统没希望了。唉!你是没看见,美人的脸都发青了。”方好犹自不信,咬着筷头追问春晓,“真的假的,怎么一点儿前兆也没有啊?你听谁说的呀?”春晓瞥她一眼,慢吞吞道:“余晶亲眼看见的!两个人在蝶苑吃的饭,神态亲密,绝不可能是波哥的客户。”停顿了一下又道,“据说那女孩看上去很精英。”她整个儿趴在饭桌上,唉声叹气,“虽说咱一开始就没指望什么,可如今既成了事实,我这颗脆弱的小心哦,还是碎成了一瓣一瓣的了!”方好正自出神,听到她的抱怨,不觉嗤地笑出声来,“你行了吧,脚踩两只船还不够啊,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春晓已经正式结束单身生涯,再次陷入拍拖的甜蜜中,但主角依然不是孟庆华。
“切!就他孟庆华的那艘船,可是他自己死皮赖脸航过来的,我压根没往踏板上迈一步——你别凭空诬人清白。”方好嘴上跟她开着玩笑,心里也被这消息震得不轻,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一直以来,关海波给她的感觉就是一孤胆英雄,《魔鬼终结者》里的阿诺德,冷血无情,什么时候听说机器人也侠骨柔情起来了?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临了,春晓还语出惊人,“哎,你们俩是不是商量好了来的,三年没一点动静,怎么你前脚刚找了一个,他这立刻也谈上了?太巧了吧这也?”方好一呆,还真是,可这能说明什么呀?她想不明白——关海波的一切在她看来都是费解的。
不过,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方好还是近水楼台。
趁着汇报工作的当儿,老板的面色又是相当的温和,方好再一次“冒死”挖爆料。
她也是有充分理由的:如果是真的,那么向单身已久的老板表示祝贺是她小职员应尽的本分:如果纯属瞎掰,作为老板的首席助理,她有义务为其辟谣!
孰料关海波轻轻一句话就把她的嘴都气歪了,“这跟你有关系吗?”是没什么关系!这不好奇嘛!
——不过,好奇还害死猫呢!
灰溜溜地走到门口,却听关海波在身后悠悠地来了一句,“为什么想知道?”关海波的语气里未尝没有一丝意外,平常她在这种方面并不多嘴。
方好折过身来,看见他眼里刹那间流露出来的期盼之色——仅仅是一闪而过,快得她都没有反应过来。方好顿时愣了一愣,终究没答得上来。
自己的确有点八婆得离谱了,怎么鬼使神差地打听起老板的**来了?
关海波也大概觉得自己问得莫名其妙,清清嗓子,正色道:“今天晚上跟'长茂'有个应酬,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方好还没从恍惚中反应过来,脸上依旧是呆呆的表情,“什么?”关海波见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些不悦,耐了耐性子又说道:“你不是想往销售方面发展吗?要是改主意了就当我没说。”“哦,没,没改,当然要去。”方好彻底清醒了,她的房子,她的远大的目标啊!
出得门来,终究是不死心,方好又拐弯抹角地从季杰那里打探虚实,没想到竟轻易得到证实。
“嗯,前两天我们还碰见的,一起吃了顿饭,那女孩不错,听说是律师,以后可以直接发展成公司的法律顾问了,呵呵!”季杰说着,又奇怪地盯着方好道:“小陈,我说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关总也是人,男人!也有七情六欲,你至于惊讶成这样吗?”方好“啵”地合拢嘴巴,又悻悻地鼓了两下腮帮子,一声没吭。怎么什么话到了季杰嘴里就变了味儿了呢?说得——特别生物化!
方好接到沈亮的质问电话时才明白自己今天是彻底昏了头,居然把跟他的约会给忘了!
“不好意思,真对不起,我,我现在还没下班,要……要去见客户呢!”她说得结结巴巴,自己都觉得像在撒谎。
沈亮很不高兴,“我本来今天是想带你回家的,咱们认识了都一个多月了,我爸妈很想见见你呢!”方好生生吓出来一身冷汗,这么快就见父母?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急性子呢!
好说歹说,才挂了他的电话,方好呆着脸拍拍胸口,顿时庆幸自己的爽约。
“怎么,有人追杀你?”关海波瞅了眼她惊魂甫定的神色,难得跟她开了句玩笑。
方好也扭头望望他,居然是张幸灾乐祸的脸,随即想了想,怏怏地回道:“也差不多了。”整个下午她都有些神不守舍,此刻坐在车里,也是没来由的拘束,连手脚都不自然起来,仿佛怎么摆都不得劲儿,心里直嘀咕:真是活见鬼,越活越倒退了!
关海波其实一直很注意她,此时不由扭头又瞄了她两眼。
他买第一辆车还是两年前,那天他把车开到公司后就马不停蹄地去远酵一批货,方好也跟着去帮忙点货。结束时已是星光点点,两人都累得半死,方好坐在副驾上没几分钟就睡着了,歪着头靠在还散发着浓烈皮革味的椅背上,鬓发蓬松,憨态可掬,就差嘴角流一线口水下来!
可现在,她在他身边正襟危坐,俨然拘谨成一个淑女。
如今,两个人是真的生分了。关海波心里有些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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