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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牌

_10 (当代)
没多久,赛事举办者凯森先生的儿子,波尔·凯森就走了过来。他对那些巨鲨王微笑着解释道:“对不起,请各位原谅我们的安排,但这是电视台的意思……”
“你说什么?”詹妮弗·哈曼提高了音量问道。
波尔尴尬的笑了笑:“对不起,各位,是这样的:因为提高了参赛费的缘故,今年的比赛比往年都要沉闷得多;收视率也比往年下降了不少……因此电视台方面希望能在Day4、以及之后的比赛里;尽可能多的,安排一些人气高的牌手,坐进特色牌桌……”
萨米·法尔哈右手夹着一支永不点燃的香烟——这是他的标志——他像平常一样笑着,但语气却绝不客气:“于是我们就成了牺牲品?在别人从鱼儿那里不断攫取筹码的时候,我们却必须在这里提前进行决赛桌的比赛?”
“这个,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还请各位多多支持……”
看着这个年纪将近六十、已然头发花白的老头,在比他年轻二十岁到四十岁的牌手们面前,陪着笑、不停的认错道歉;谁也不可能再去指责他什么了……
大家只能在面面相觑后,接受了这个无情的现实。
“那么,就让我们拼个你死我活吧。”古斯·汉森面无表情的说。
法尔哈把那支香烟叼在嘴角,但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说话:“我提议,要是谁能从这张牌桌活过今天,但却没有拿到金手链的话,谁就得请我们大家好好吃一顿大餐,酒菜随便大家点,怎么样?”
“金手链是得看运气的,决赛桌吧?”托德的口音还是那么含糊不清。
“嘿!你怎么不说Day6的前一百名?”金杰米学着陈大卫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他的吉祥物,放在牌桌上——那是一只香瓜!
他的话刚刚说完,詹妮弗马上接口道:“好,就这么说定了!要么今天出局,要么进Day6;否则的话……就等着掏腰包吧!对了,我提议,这个饭局,我们得把邓先生也算进来。”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我一直没有插过嘴,但我绝没有想到,詹妮弗会把我也算进他们的圈子,我迟疑着问:“坦里罗夫人,您说的是我?”
“你坐在特色牌桌一号位,难道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成?”金杰米笑着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头说。
托德也咧开嘴,笑着对我说:“没错,你就和我一样,等着吃大餐吧……”
他们好像都很看好我,可是……巨鲨王的大餐有那么好吃吗?答案是……不!
盲注从40000/80000美元开始,刚刚才第三把牌,我就拿着AK全下,然而萨米·法尔哈竟然决定跟注全下!他翻出口袋对子Q——五张公共牌里既没有A,也没有K,一分钟内,法尔哈翻倍了他的筹码。
香烟从左边嘴角转到右边嘴角,再转回左边……他的脸上挂着那副永恒的笑容,平静的对我说:“你以为我会害怕倒在钱圈外,而不敢跟注全下吗?不,我的目标从来都是决赛桌。”
我弃了一把牌,再下一把,我又拿到了AQ;我加注五倍大盲注,也就是四十万美元,进入彩池;詹妮弗再加注到一百万美元;我跟注;翻牌是不同花色的K、Q、J,我试探性下注一百万美元,詹妮弗全下!在痛苦的思考了很久后,我选择了弃牌。
十分钟之内,仅仅两把牌,就让我损失掉一半的筹码;现在,我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万美元的样子……不过好在,这些巨鲨王似乎都习惯于玩得很慢,两个小时里,我们这张牌桌总共只进行了不到三十把牌。
所以,我竟然还能保留四百七十多万美元的筹码,进入第一次休息时间!
我闷闷不乐的回到观众席,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阿湖还微笑着,表扬了我……
“阿新,虽然你面对的是那么多巨鲨王;可我不得不说,你玩得很好。”
我苦笑着摇头,对她说:“玩得很好?现在Day4的比赛刚刚开始,我就已经损失了一半筹码……”
阿湖快速的对我说道:“那又怎么样?你知道詹妮弗·哈曼的那把全下,你弃得有多么明智吗?你是AQ,可她是A10,她已经拿到了顺子……”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大屏幕上,就放出了我和詹妮弗·哈曼那把牌的重播。在我的名字后,的确是AQ没错;可是在詹妮弗的名字后,是一张6、和一张5……
“这是一把偷鸡的经典战例。”解说员如是说。
在这种时候,本应更为郁闷的我,反而笑了起来;我看向阿湖,她的头已经垂到了膝盖上,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听到她有如蚊声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笑着说:“其实,这是很漂亮的一把偷鸡牌,不是么?她知道,在钱圈外,我是不敢跟注全下的。”
事实上,在这两个小时里,随着被淘汰人数的增多,每个人都离钱圈越来越近……不仅仅是我,任何筹码数量不是很多的人,都不敢胡乱参与彩池!
这些牌手们,就像被军队定量屠杀的农夫一般,毫不反抗的交出自己的筹码;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停的计算着已经倒下了多少人……
终于,在第二轮比赛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扬声器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赛场内还有801名牌手。”
最紧张的时刻到来了,钱圈倒计时开始——所有筹码不足下一轮盲注的牌手们,都一边尽力拖延着比赛时间,一边急切的左顾右盼,希望听到宣布别人出局的声音。
每个人在这时的“全下”,都会令人倍加关注;而扬声器里也不停的播报着“全下”的情况——
“特色牌桌,詹妮弗·哈曼·坦里罗夫人全下。”
“无人跟注。詹妮弗·哈曼·坦里罗夫人夺得彩池。”
虽然特色牌桌离赛场其他牌桌都很远,但我还是听到了,一片哀叹声顿时响起。
紧接着扬声器再度响起——
“15号牌桌,来自中国澳门的林帆先生,筹码不足下小盲注,被迫全下……”
“所有牌手弃牌,同样是来自中国香港的龙希小姐,大盲注跟注……”
我看到,两个扛着摄像机的人,飞奔般的跑向15号牌桌,但他们却没有拍摄到第801名的诞生……
就连扬声器里的那个声音似乎都有些失望:“林帆先生获胜……”
哀叹声本不应该用“轰然响起”这个词来形容的,但是,除了这个词,我搜肠刮肚,也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可以用来形容这个时候的马靴酒店比赛大厅了……
盲注已经涨到了50000/100000美元。就在整个赛场都在等待着“最倒霉的人”的诞生时,面向观众席的大胖子托德,突然皱起了眉头,他像是自言自语般说:“她怎么来了?”
我和其他的那些巨鲨王,也不禁抬头向观众席看去。在那里,正在一大票人簇拥下,走进观众席的;是这三天里,全拉斯维加斯话题的中心——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堪提拉·毕尤小姐。
“大战在即,她来调查敌情也是应该的。”萨米·法尔哈摘下嘴角那支烟,他把这支永不点燃的香烟夹在指间,微笑着点出两叠一万美元的筹码推进彩池,“我加注到四十万美元。”
古斯·汉森也推出了相同数量的筹码:“我跟注。不过她的那个什么‘毕尤战法’……不是说完全不用管对手怎么玩么?”
“我也跟注。”詹妮弗说,“什么‘毕尤战法’我倒不知道;不过我得说,死胖子,还有你,金子,这事儿你们可做得有点不光彩。”
“先说好,这可不管我事。”金杰米一边说,一边把牌扔回给发牌员。
托德看过底牌后,摇摇头,也弃了牌,他不满的嘟哝着:“我又怎么了?”
“你又怎么了?你明知道,我们所有人都不想和她玩牌,可你却从来没告诉过我们,你会临阵脱逃!”詹妮弗恨恨的说,然后她转向金杰米,“你怎么就会答应这个死胖子,帮他出战这场挑战赛?”
金杰米双手连摆:“我再重申一次,这不管我事……我自己都是从电视里,才知道这破事的!投票选出……呣,死胖子,是不是草帽老头投了我师父一票,你投了我一票,这就叫投票选出?”
就在他们还争论不休的时候,我看了眼自己的底牌——方块J、方块K。
这把牌我已经下了十万美元的大盲注;而现在的彩池是一百三十五万美元,我还需要投入三十万美元进去,才能看到翻牌。无论如何,这样的底牌也没有不利到1/5的彩池比例,可我也不敢过于激怒这些巨鲨王。天知道,他们会不会在我加注后、突然用全下来对抗我!
于是我也静静的跟注;而这个时候,詹妮弗·哈曼和托德·布朗森的战争已经升级了——
詹妮弗的吐词快速而又清晰,就像一挺机关枪般、不断发射着:“现在你可以抽身事外了?你可以等着看我们的笑话了?要是我们输了,你毫发无损;要是我们赢了,你也可以说,我们欺负一个从来没玩过牌的小女孩,胜之不武……”
相比之下,大胖子托德的唇舌就笨拙了许多,他只是无力的辩解着:“你知道我明明不是这种人……”
“好了。”古斯·汉森的脸一直就没有晴朗过,哪怕是赢到大牌的时候,也是如此,“好了,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了;让我们安心玩牌吧。”
翻牌发下来了——方块6、方块A、方块8。
我已经稳赢了……唯一的忧虑是别人会做葫芦或是同花顺抽牌。我必须下注,让彩池比例变得不适合抽牌;但在下注之前,我可以让牌。不是么?萨米·法尔哈和詹妮弗·哈曼,都是攻击流牌手;古斯·汉森则比阿湖更为奔放……不管他们的底牌是什么,他们一定会领先下注的;我完全可以等他们下注后再过度加注彩池!
于是我敲了敲桌子。
果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法尔哈把香烟在嘴角转了几轮后,推出了六十万美元的筹码。
就在古斯·汉森正在思考的时候,那个六十岁的老头,波尔·凯森先生,又朝我们走了过来。
他带着谦卑的笑容,一开口就是:“对不起,各位……”
“又有什么事?”对于别人打扰了自己的思考,汉森通常都会显得很不耐烦,他有些烦燥的把底牌扔回给发牌员,“凯森先生,这次您又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呃……堪提拉·毕尤小姐提出,想要近距离看你们玩牌……”
“我的妻子也有同样的想法。”法尔哈微笑着说,但谁都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那份嘲讽,“可她现在依然老老实实的坐在观众席上。”
“我的妻子也一样。”托德·布朗森也嘀咕着说。
波尔一直陪着笑,等到托德说完,他才接着说下去:“可是,她是通过电视台提出这个要求的;而电视台那边也认为,她的近距离观战有助于提高收视率……”
“电视台、收视率……”詹妮弗也扔掉了手里的牌,“波尔先生,我一直认为,我们在这里,玩的是扑克牌……”
“是的,您说得一点也没错。可是……如果激怒了电视台,一旦他们不再转播,那Wsop就什么都没有了……不是么?”
这倒是实话!现在的体育竞技,哪一项不是依靠电视转播才能生存下去?为什么我在内地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德州扑克、奥马哈……还不就是因为中国大陆地区禁赌,所以电视台也从来没有转播过这方面的节目么?就算是现在,我回到内地,也想组织一个德州扑克比赛……就算公安不来查,我也一定会仆街到破产;因为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种游戏!
金杰米摇了摇头:“波尔先生,您总不可能告诉我们,堪提拉小姐会带着她那一大堆跟班、过来观战吧?那样我们可真的没法接受。”
“当然不会,就她一个人过来,我会为她在离牌桌较远的地方安排一个座位,她不会打扰到你们大家玩牌的……”
能够坐在这张牌桌上的,其实都是明白人。不过心中不忿,口头出出气而已——波尔·凯森很快就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的走向观众席,而这个时候,发牌员已经在催促我叫注了。
我继续思考这把牌;我完全可以加注,但如果只是跟注的话……在转牌圈和河牌圈,法尔哈会不会继续下注呢?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可是,我现在需要冒险去争取更多的筹码吗?如果转牌出现一张A,或者8、6;甚至再来一张小方块,我都会陷入两难的境地……不,我不能冒险,我必须在这个时候就封盖住彩池!
“我……全下。”
法尔哈又把那支烟夹在了手中,他审视着我的脸,锐利的眼神在我脸上移动。过了一会儿,他问发牌员:“他还有多少筹码?”
“跟注您的下注后,邓克新先生还有三百五十四万美元。”
萨米·法尔哈低下头去,他开始清点自己的筹码。就在这个时候,在凯森先生的陪伴下,那张娃娃脸走到了我们这张牌桌边。
她彬彬有礼的微笑着,和牌桌上的五条巨鲨王一个一个打过招呼:“坦里罗夫人、法尔哈先生、汉森先生、金杰米先生、托德先生……你们好。”
“我一点也不好。”法尔哈悻悻说道,“我已经点清楚了,我的筹码没你多。小男孩,不过我还是决定跟注全下,你知道的,我的目标不是钱圈,而是决赛桌。”
我们几乎同时翻出了自己的底牌——他是方块Q、方块10。
法尔哈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脸,站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已经准备要离开牌桌了。虽然他还有机会赢我——如果转牌和河牌非要给他方块9和方块7的话。
如果被这将近千分之一的概率击倒……那我也只能仰天长叹“天灭我,非战之罪”了!
好在戏剧性并不会发生在每一把牌局里!
转牌出现的一张小黑桃,就宣告了萨米·法尔哈的出局!扬声器里也适时的响起——
“第801名已经产生!这个‘最倒霉的人’是——特色牌桌的萨米·法尔哈!”
法尔哈很快就恢复了自己的镇定,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还和我开玩笑说:“谢谢你,小男孩,我总算可以自由自在的抽烟了。”
我也赶紧站了起来,和他握手。他的手很大,也很有力(当然比不上科比·布莱恩特);他看着我的眼睛,继续笑着对我说:“好好干,小男孩,要是你没能进入Day6的比赛,看我不把你吃到破产……”
“我会努力的。”
波尔·凯森走了过来,他异常惊讶的对萨米·法尔哈说:“萨米,我怎么也没想到,‘最倒霉的人’竟然会是你……”
“还不是您给我安排的好位置?”法尔哈说,“明年的入场卷呢?我还等着去抽烟呢;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波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黑白相间的筹码,在十二架固定的摄像机和至少十架闻讯赶来的摄像机前,他珍而重之的把这枚筹码放在了法尔哈的手里——这也是Wsop的传统,作为补偿,“最倒霉的人”可以免费拿到下一年的入场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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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枚筹码的交出,赛场里所有人都满脸笑容的欢呼,并且起立鼓掌——这掌声是如此热烈,和如此发自内心;不提道尔·布朗森的出局,就连决出金手链的那一刻,也绝比不上现在场面的火爆!如果用ccTV的话来说,那就是“赛场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很多牌手都放下了手中的牌,跑来特色牌桌,和萨米·法尔哈握手、拥抱,说一些宽慰的话;更多的牌手拿出了手机,向家人和朋友报告自己进入钱圈的喜讯;十几位筹码所剩无几的牌手,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有人已经提前宣布了自己下一把牌的全下——
没错!冲过了这样一条有决定意义的分界线后,大多数人都可以完全释放自己的兴奋、和满足!但是,在我们这张牌桌上……这只是一个新的起点。
在赛场里的欢庆气氛开始慢慢减弱,其他牌桌恢复了正常比赛后,我们这张牌桌上的巨鲨王们才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来,和法尔哈握手。事实上,见惯了风浪的他们,根本就没把这当成一件什么真正的大事。
“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这次Wsop,自己能得到这么多人真心的掌声。”萨米·法尔哈微笑着,在正对着他的几架摄像机前说。
就在他提步准备离开赛场的时候,堪提拉小姐走了上来,她叫住了他:“萨米·法尔哈先生。”
“嗯?有什么事吗?”
堪提拉小姐的声音极其悦耳,听她说话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很遗憾看到这样的结果……”
“这没什么,他玩得很好;这把牌应该是他赢的。”法尔哈带着他惯常的、那份玩世不恭的笑容,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牌桌;在观众席和他的妻子会合后,他们并肩走出了马靴酒店的大门。
比赛仍在继续。
前一百名开外,每五十名涨一次奖金,而这奖金相差也并不是很大;也就是751-800名,15万美元;701-750名,18万美元;651-700名,22万美元……这样子;直到101-150名的96万美元。
而进入Day6的前一百名,个个都会有超过百万美元的奖金;当然,只要进了决赛桌,哪怕是第九名出局,都能拿到千万以上数量级的美元!
进入钱圈后,接下来比赛的进程就快了很多,牌手们的心情和表情也放松了很多;扬声器里不断播报着最新人数——783人,762人,751人……
古斯·汉森扔下140000美元的大盲注,他低沉着声音,也不知道是对我们、还是对坐在一旁的堪提拉小姐、或者是对电视机前的所有观众们说——
“我觉得,在那场五年后重新进行的战争里,烟头应该第一个出场。他今天真够倒霉的了,没准到那个时候就会转运;也许只要四天,他就可以解决战斗……詹妮弗小甜心、金子,你们怎么看?”
“我?管我什么事,反正我是不会出场的。”詹妮弗·哈曼看了看自己的底牌,快速的把牌弃掉,她忍不住又提起了刚才的话题:“死胖子,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说真的,我也想换个人代替我去参加那个牌局。”
托德摇摇头:“我从头到尾就做了一件事——我只是和烟头说,不想欺负女孩子;烟头就问我,那你觉得谁比较适合代替你?我就说:东方快车啦,金子啦,反正可以代替我的人很多……”
“原来我就是这样被投票选出来的……”金杰米轻声的说,他把手里的牌扔回给发牌员,“可惜烟头走得太早了,要不然我非得给他好看!不过先说好,你们最好在我出场前就把这事给结了,我可不愿意去做美女终结者。”
“这话你得去和烟头说。”托德嘀咕着,也弃了牌,“出场顺序是烟头安排的。不过,詹妮弗小甜心,如果你真的不想出场,我劝你提前和烟头说一声。”
“我当然会说的,可现在会不会太迟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哪个笨蛋会来趟这趟混水?要不……”詹妮弗突然指着正在看底牌的我说,“嘿!要不,让邓先生代替我去?他刚刚参加了我们巨鲨王俱乐部的内部活动,又扫走了烟头;我想烟头不会拒绝我这个提议的!”
“我?”我把牌也扔回给发牌员,大吃一惊的反问。不过整张牌桌上,似乎没人听到我的说话;大家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没错,我觉得这是个好提议。”托德·布朗森也看向我,“我看过阿新和他的未婚妻同场竞技;他可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人。”
“而且他的年纪和那个小女孩差不多;没准还能找到一些别的什么共同话题……”金杰米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堪提拉小姐,坏笑着说。
转换到法尔哈刚才位置上的那位牌手,怯怯的看了古斯·汉森一眼,弃了牌;而小盲注也一样。古斯·汉森接过发牌员推来的筹码;一边整理,一边扫了我一眼。他摇了摇头:“你们说他?不行。”
“不行?为什么?”詹妮弗·哈曼问。
“他到时还有别的事情要干。”古斯·汉森淡淡的说。
金杰米和托德·布朗森同时恍然大悟的说:“噢……没错,我把这给忘了。”
而詹妮弗·哈曼也沉默着点了点头。坐在牌桌边的巨鲨王们,似乎都知道汉森说的是什么事情,在接下来的讨论里,没人再提到我——可是,我还有什么事情要干?为什么大家都知道,可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嘿,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托德·布朗森有些惊讶的看向我:“怎么,你自己还不知道?那个讨人嫌……”
“嘿!死胖子!”金杰米打断了托德的话,然后他转向我,“阿新,我师父说了,这事你现在不用知道,先好好打比赛吧;要是没进Day6,烟头可是说了,要把你吃到破产!”
我沉默下来……在扑克的世界里,外号就像一种暗号。除了“东方快车”、“草帽老头”等少数几个广为人知之外,其他的都只流传在巨鲨王之间。能够知道另一头巨鲨王的外号,并且用来称呼他,这本身也是自己身份的一种象征——举一个很简单的一个例子,我一直听着他们大家的谈话,也知道了“烟头”就是萨米·法尔哈,可万一我有机会和他再见面,我能大大方方的对他说“烟头,你好”吗?当然不能!
除非我也能拿到一次金手链、或者进入决赛桌、或者被HSP邀请……总之,除非我能够被他们承认;等到他们也亲昵的给我起一个外号,并且用外号来称呼我的时候……我才能和他们一样,用“烟头”、“死胖子”这些外号来称呼他们!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讨人嫌”说的就是菲尔·海尔姆斯。在这一刻,我也想到了陈大卫对我说的“有麻烦了”……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Day6的比赛前,陈大卫自己不告诉我,还不让大家告诉我?
“各位牌手请注意,在这把牌结束后,将进入第二次场间休息时间。”扬声器里传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已经弃了牌的我站起身来,走向观众席。我的手插在裤兜里,用力的握紧——
好吧,不管怎么说,在比赛再度开始的时候,让我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牌桌上吧!我一定要进入Day6的比赛!当然,这不是为了逃避一顿请客吃饭!
只要进入Day6的比赛,姨父的死因、当铺老板娘的答案、陈大卫的隐瞒、菲尔的麻烦……我想,所有的一切,就都会真相大白了!
或许是被赛场里洋溢着的欢乐气氛所影响,今天的阿湖显得格外兴奋:“现在还有583人,阿新,你已经最少可以拿到30万美元了;只要坚持过今天,最起码也是50万美元……我们已经稳赚不赔了!何况你现在还有九百万美元的筹码……你完全有可能挺进决赛桌,甚至拿到金手链!嘿!在一个月之前,谁能想到,只要这么一次比赛,就可以把我们所有的困难全部解决……嘿!把你‘骗’来拉斯维加斯真是我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
是啊,在一个月之前,我们甚至还差一点就选择了跳海!如果不是种种机缘巧合——陈大卫的出现,阿刀的请求,卫星赛的侦察敌情,神奇般的AA大对决,阿进的吐血牌局,阿刀的一百万……谁能想到,谁又敢去想,两个只能在澳门赌场捕猎鱼儿的小鲨鱼,也可以走到这么一天!
刹那间,我思绪万千、波澜起伏……我忍不住想说些什么的冲动,但想了很久,我还是只能抄袭蜜雪儿·卡森的那句原话——
“这就是扑克,这就是生活。”
我已经很努力了。
在接下来的比赛里,我一直保持着沉默,并且加倍留意观察牌桌上的所有对手。通过分析他们的表情、动作以及说话,我猜中了几次他们的底牌,明智的弃牌,或者勇敢的抓鸡;甚至,我还利用自己一贯的紧手形象,狠狠的偷到了两回彩池……
可是,尽管我已经努力做到了自己的极限水准!但我的筹码数量,却依然缓慢、而又无可挽回的不断下降着……
是的,你没有看错!它们不是在上涨,而是在下降……
第三次休息的时候,我还有八百万美元筹码;第五次休息的时候,我还有七百万美元筹码;等到淘汰掉六百名牌手,只剩下四百人,Day4比赛结束的时候,我也就只有不到五百万美元的筹码了……
虽然在和巨鲨王们的对战时,我的成绩非常不错——在Day1D,我一把牌扫走了丹·哈灵顿;在Day2B和Day3,经过艰苦鏖战,我扫走了菲尔·海尔姆斯;在Day4,我扫走了萨米·法尔哈。再加上Wsop之前,我赢过陈大卫一把牌;和托德·布朗森的SNG也暂时领先……
但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玩牌水平,离这些巨鲨王,还差得太远、太远……
更何况,牌桌上坐着一条巨鲨王,和坐着好几条巨鲨王;那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如果没有身临其境,你根本没法想象,这一天我是多么煎熬,又有多么痛苦!
当我拿到不同花色的AQ,决定在枪口位置下加注的时候;古斯·汉森用他那阴郁的眼神看着我,并且跟注;詹妮弗·哈曼也微笑着凝视我的脸庞,然后她用再加注的方式来恐吓我;金杰米抚mo着那只香瓜跟注;说时迟、那时快,胖子托德·布朗森突然睁开他那双长年眯缝的双眼,再加注!于是,我的AQ和27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好吧,不管怎么说,我勉强挤入了彩池。可是,翻牌里没有出现A、也没有出现Q;在他们的咄咄逼人下,我的牌完全就成了两张废牌!就算出现了一张A、或者一张Q,我同样也会惧怕他们的三条、或是更大的对、或者更大的边牌……
当我无法判断他们底牌的时候,我根本不可能拿出自己的所有、或者一半筹码去和他们硬拼。而当我偶尔(只是偶尔!)能够灵光一闪,判断出我是桌面最大牌的时候,我却看到,无论任何时候,都会勇敢加注、再加注的他们,却突然微笑着、一个接一个的,把牌扔回给发牌员……
我完全不是这些巨鲨王的对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竟然还能保留五百万美元的筹码,进入Day5的比赛;而且在Day5的比赛里,我不用再坐在这张令人如坐针毡的椅子上……
“你玩得很不错。”古斯·汉森一边把筹码放进筹码盒,一边用同样阴沉的声音对我说。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金杰米同样整理着自己的筹码,微笑着说,“今天我们这桌清掉多少人?有没有五十个?我一直以为阿新会在其中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活了下来。”
托德·布朗森摇了摇头:“没有五十个,加上烟头,我们一共只清出去四十七个……嘿!说实在的,要是我们不是坐在一张牌桌上,今天的比赛,至少可以提前两个小时结束!”
詹妮弗·哈曼已经把筹码全部放进了盒子里,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继续坐在牌桌边,和大家聊天:“我们来打个赌吧,Day5的比赛,邓先生肯定被转换出去了,我们应该也会转出去两三个……到时还有谁会留在这张牌桌上?”
“你们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龅牙和我,肯定是要转换过来的。”陈大卫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微笑着走到牌桌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他说的“龅牙”,也就是另一条巨鲨王丹尼尔·内格莱努,也走了过来,沉默的坐下。
发牌员、巡场和记者们,都已经离开了,摄像机也全部关闭了,赛场里的灯光渐渐的熄灭了……可这些巨鲨王们,却没有任何离开牌桌的打算;他们继续谈笑风生,不停夸耀着这一个比赛日里,自己、或是对方所取得的成绩。
我端着自己的筹码盒,不知道就这样走掉算不算失礼;但我更不知道,留在这里听这些巨鲨王之间的内部谈话,算不算得上一种不道德的行为……巨鲨王们围着椭圆的牌桌,就像在开一场圆桌会议;而我,则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哦,不知道应该离开还是继续坐在原位的,不止我一个!我看到堪提拉小姐也有些不安的在座位上挪动,想来,她的心中也和我有着一样的想法吧……
或许是彼此心里的不安,通过心电感应传递到了对方的心底;她抬起头,对我勉强笑了笑,而我也只能看着那张娃娃脸苦笑着……
不,不要觉得“心电感应”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和巨鲨王们的这一天比赛,让我彻底相信了,这个世界上,真有心电感应这回事!正如《超级系统》里说的那样:当你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巨大彩池的牌局中时,你会发出“我是一对J”这样的信息,到八英尺以外!
要不然,你根本没办法解释,那虚无缥缈,而又若有若无的牌感!
巨鲨王们的敏感度比平常人至少要高上一百倍——他们的谈话突然停止了;陈大卫站起来,并且示意我和他一同,走到堪提拉小姐的面前。
“堪提拉小姐,我想在座的其他牌手,您都已经见过面了。但阿新您一定没有见过——让我来为你们介绍吧;这是来自中国香港的邓克新先生。”
“很高兴认识您,您今天的表现非常精彩。”堪提拉小姐微笑着站起来,对我伸出了她的右手。
我和她轻轻的握了一下手。她的手柔软嫩滑,和阿湖比起来,就像初芽和树皮一样差别巨大;她的声音甜美悦耳,如果说这是百灵、或者画眉的声音;那恐怕我也只能将阿湖归类为乌鸦、猫头鹰一类了……一边这样胡思乱想着,我一边轻声说道:“谢谢您的夸奖。”
“这可不是客套的夸奖,您淘汰萨米·法尔哈先生的那把牌,让我领略了德州扑克的魅力。”她似乎有些不满的说,“事实上,我对祖父如此沉迷于一种扑克游戏,而忽略了家人,一直有些耿耿于怀;也正因此,我对所有的扑克游戏都非常反感,这辈子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摸过一次扑克牌。就算这次,也只是为了完成祖父的遗愿才来到拉斯维加斯的……可是,您的那把牌,让我心甘情愿的坐在这里,看了整整一天!而您竟然认为这只是种客套的夸奖!”
难以想象,这么一句客套话竟然会引发她的长篇大论……我只能尴尬的笑笑,却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
幸好,我的身边还站着陈大卫……他及时的替我解了围:“现在已经差不多夜里十一点钟了;我们这些老头老太,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是,堪提拉小姐,您不觉得有些饿吗?”
堪提拉小姐微笑着,说出来的话却绝不客气:“呃……我知道您是想赶我走,陈大卫先生。好吧,我不饿,不过我想我也应该走了……那么,邓先生,您不饿吗?要不要一块去吃点东西?”
“我?”我忍不住看向观众席上的阿湖,她正盯着大屏幕发呆,我摇了摇头,对堪提拉小姐说,“抱歉,还有朋友在等我。”
“哦,那我就不打扰了,三天后我再来看您的比赛,可以吗?”
“欢迎之至。”
“那么,再见,陈大卫先生;再见,邓克新先生。”她走向牌桌,又和那些巨鲨王们一一道别;然后她走向观众席,她的跟班们依然还坐在那里,不过看上去一个个都像是已经睡着了一样。
“那么,我也走了。”我笑着对牌桌上所有人说,顺便端起了自己的筹码盒。
“对年轻人来说,现在还不算太晚。去吧,去享受美妙的夜晚吧。”
“工作的时候让女孩等着还无所谓,可工作完了再这样,可就是一种犯罪了。”
“如果能够年轻三十岁,在比赛结束的那一瞬间,你们就已经看不到我了。”
“……”
在他们的玩笑声中,我也走向了观众席,和阿湖一起,先是拿筹码盒换了参赛卡;又去了马靴酒店的餐厅,吃了点东西;然后我们回到了房间里。
放松下来的我,很快就被疲累和困倦淹没了。这一天的比赛,无论在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太累人了;就算前三天的比赛加在一起,也没有这样令我心力交瘁……
和阿湖道过晚安后,我倒在了自己的床上。很快的,我就进入了梦乡。
——————题外话:阿梅最近这两天过得不好,很不好。感冒了,一直在流鼻涕、打喷嚏;今天还打了一天的针。现在头还晕乎乎的,准备早些睡觉,所以提前把零点的章节发出来,谢谢大家的支持。
弹指间,又是三天过去了。
当我穿上衬衫、西装;打好领带;换上锃亮的皮鞋;和同样盛装打扮的阿湖走出房间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现在是2011年7月21日中午十一时三十分,距离Wsop无限注德州扑克Day5的比赛,还有整整半个小时。
“叮”的一声,电梯停了下来,门开了,我和阿湖并肩走出电梯。
我们径直走到主席台前,阿湖站在我的身边,微笑的看着我交出自己的参赛卡。
工作人员把我的筹码盒端了出来:“邓克新先生,这是您的四百九十六万美元筹码;您今天的初始位置是21号桌六号位;祝您好运。”
“好的,谢谢。”
从主席台走到观众席,需要穿越整个赛场大厅——今天的赛场里,只摆放了四十张牌桌,和之前动辄一两百张牌桌的比赛日比起来,显得很是冷清。
观众席也是如此;Day1到Day4的八场比赛里,每每都坐无虚席的观众席,今天却是空空如也。在这空荡荡的观众席上,一眼望去,很容易的,我就发现了一大群人簇拥着的堪提拉·毕尤小姐。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我,她微笑着站了起来,向我招手:“嗨!邓先生!我来看您比赛了!”
我和阿湖笑着走向她,在她身后的空位上坐下,我对她说:“谢谢您,堪提拉小姐——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杜芳湖,这是堪提拉·毕尤小姐。”
“你好。”
“你好。”
两个女孩子微笑着握过手后,堪提拉小姐大声的对我说:“我已经听说您的事情了,您一定要努力,进入Day6!”
看上去似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那件“我的事情”了,可就我还蒙在鼓里……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依然保持着微笑回答她:“我会的。”
大家似乎都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突然间有些冷场。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叫我:“阿新!”
这声音我已经听过整整两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他……我有些惊愕的转过头去,没错,正满面笑容,向我走来的,那个穿着件花格衬衫的阳光男孩,正是我两年来的舍友——龙光坤!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满面笑容的女孩子;一个我不认识,而另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笑得鼻子都皱了起来,还露出两个浅浅酒窝的女孩子,却经常在我的脑海里出现……我想大家一定都知道她是谁了,是的,她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阿莲!
我站起来,轻声说了一句“抱歉”,然后我走下观众席,来到龙光坤的身前,有些奇怪的问他:“你……你们怎么来了这里?”
“很奇怪吗?我们来为你加油助威啊。”龙光坤说,他笑得很灿烂,就像他和我之间除了同舍两年的感情,再也没有发生过别的事情一样,“阿新,你一定要加油!你知道吗?我们办了七天的签证,正好可以看到你拿回金手链!”
这个时候,阿湖也走到了我的身后,她盯住龙光坤,然后看向他身后的两个女孩子;也微笑着,用沙哑的声音问:“阿新,这都是你的同学吗?”
“是的,我来介绍一下。我的朋友杜芳湖,这次就是她资助我参加Wsop的;龙光坤,我的舍友,你们已经见过面了;这位是杨永莲……”
另外那个女孩子看出了我的迟疑,她大方的自我介绍:“刘眉,阿莲的舍友。”
“很高兴认识你们。”
“我们也是。”
趁着阿湖和两个女孩子寒喧的时候,我把龙光坤拉到了一边,我轻声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来拉斯维加斯?”
“虽然我没有十万美元参加比赛,但一两万美元的旅游费用还是有的。”龙光坤也同样轻声的回答,“你知道的,阿新,Wsop是我的梦想。无论如何,明年我一定会参加!可是,今年我就已经实在忍不住,想要来感受一下气氛了……”
“好吧,你我是知道的,可是,那两个女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龙光坤耸了耸肩:“阿眉是我刚把的马子,她老爸就是地产大亨刘一志;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吧?”
“嗯。”
“那可真是个老古板!他竟然不同意阿眉一个人出门旅游……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说服阿眉放弃去马尔代夫的计划,跟我来拉斯维加斯;所以,没办法,只能让她撒谎说,是和舍友一块来旅游;然后我们再在拉斯维加斯会合……”
我看向正和阿湖谈笑风生的阿莲;这可真是太巧了……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龙光坤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说:“对了,阿新,放假前,你们家的赵姨打来电话,说银行又来催款了……然后我给她送了五万块。”
“啊,谢谢!”我在心里算了算,也确实到了银行还款的日子,可这段时间我根本就没想到这事……我很感激的对他说,“这钱我拿到奖金就还你。”
“不……阿新,上次那件事,我太对不住你了……现在我们真正的两清了。我们还是朋友,不是么?”
迎向他单纯而热烈的目光,我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和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是的,我们是朋友。”
“那你不介意帮朋友一个小忙吧?”
“呃……”我彻底被他的厚脸皮给打败了,“什么忙?”
“你可不可以帮那位杨同学安排一个住处……我们来晚了,只订到一个房间,你知道的,这个时候的拉斯维加斯,很难再订到房间了,可是……可是……有些事情,她在的话,真的很不方便啊……”
看着龙光坤那扭扭捏捏的表情,我马上就明白了他说的“有些事情”是什么。我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也只订到一个房间,不过……”
“不过什么?”他急切的问。
“不过我们订的是一个套间,阿莲……呃,杨同学要住进来,肯定是和阿湖睡一间房……这得问阿湖,我可做不了主。”
龙光坤没有听出我的语病,他只是有些胆怯的往阿湖看了一眼:“那你帮我问问吧?杜小姐好像还在为上次的事情,对我有些不满。”
“嗯,好的。”我走向那三个女孩子,可我实在还是忍不住扭头打趣道,“要是这事弄好了,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龙光坤攀住了我的肩,他瞄了女孩子们一眼,附在我耳边轻声笑着说道:“我们酒店楼下的自动售货机就有杜蕾斯卖,嘿!我说,你就他妈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我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我和龙光坤一同把那三个女孩子带进观众席,在刚才的座位上坐下。在所难免的,又是一番介绍和寒喧;我偷了个空,和阿湖说了龙光坤的请求,没有任何意外的,她就点头答应了。
龙光坤显得很兴奋——任何一个第一次参加Wsop的人,就算只是观众,都会这样兴奋——他不停的指着每一条他认识的巨鲨王,和刘眉讲述他们的战绩、经历、以及一些经典的牌例;偶尔他也会指着马靴酒店的赛场大厅,讲一些Wsop里的典故;这其中的大多数连我也没有听说过;而刘眉似乎也一直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二人世界的快乐里了;我又转头看向另外三个女孩子——
很难想象,阿湖、阿莲、堪提拉小姐;这三个生活在不同世界里、毫无任何交集的人,怎么会愉快的聊到一起!但她们确实做到了;她们热烈的讨论着,不时的爆出一阵欢笑……
可我已经没机会听她们说些什么了;因为赛场里的扬声器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请各位牌手回到自己的座位,比赛马上开始。”
随着这个声音,他们五个人几乎同时转向我,用不同的语言,对我说出了同一句话:“阿新(邓先生、邓同学),加油!”
我微笑着对他们点点头,然后,我端着筹码盒,走下了观众席,并且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邓克新先生拿到A,庄家位从六号位开始;现在的盲注是100000/200000美元;请下大小盲注。”发牌员面无表情的说。
比赛开始了,扬声器里不停的传出,有人被淘汰出局的消息——
“7号桌迪奥科先生7、3两对,边牌K大获胜;龙希小姐第399名出局。”
“9号桌瓦内莎小姐顺子,J大获胜;菲罗忒斯先生第386名出局。”
“……”
——————还在感冒中,好痛苦……提前发出零点章节,大家查收。
在经历过连场大战之后,我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做到,只要一坐上牌桌,就能够心如止水;再也不会受任何人、和任何事物的困扰……可是,我错了!
我一直都在不断的提醒自己,把自己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牌桌上去!但我根本没有办法做到!我始终忍不住的,看向观众席;每一次回头,我都可以看到阿湖、阿莲、还有堪提拉小姐,她们都正对着我微笑。
我一个个扫视过去——
坐在前面的,是堪提拉小姐,她的脸上写满了鼓励、和些许兴奋——当然,和坐在她身后的龙光坤比起来,这兴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龙光坤的左手边坐着刘眉;这个女孩子对德州扑克的兴趣,明显大不过对身边那位男孩子的兴趣;她完全是为了陪伴龙光坤而来。倒是坐在她左手边的阿湖,每一次我回头看去,她的脸色都不尽相同。
我紧张,她比我更紧张;我兴奋,她比我更兴奋;我沮丧,她比我更沮丧……我和阿湖之间,就像有一根神奇的细线相连,她能够感受到我的所有感受,并且加上十倍的显露在自己的脸上。
再往左,是一直微笑着的阿莲;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感觉,在她的笑容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现在的盲注涨到120000/240000美元。”
“我全下。”坐在我对面的那个胖子,看过底牌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把自己所有筹码“哗”的一声,推进了彩池。
比赛已经进行到这种程度了,除了几十个筹码领先的牌手之间;你很难再在牌桌上看到基于技术层面的对抗——每张牌桌上都坐着五到七个缺少筹码的人,他们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拿到一把好牌,并且随时准备把所有筹码推出去。要么就出局;要么,就扫清台面,或者、翻倍自己的筹码。
“他还有多少筹码?”刚刚轮换到我们这张牌桌上、我所认识的那位美女主持人、芭芭拉小姐问道。
发牌员很快的回答她:“他还有一百零九万美元。”
芭芭拉小姐看向我的脸,她微笑着问道:“神奇的东方小男孩,告诉我,你会进入彩池吗?”
我也笑着对她说:“我还没有看过底牌,所以我只能很遗憾的回答您,我不知道。”
“哦,这张牌桌上,我唯一怕的人就是你;你总是能翻出两张神奇的底牌……在你不能确定自己会否进入彩池的时候,我想我还是选择弃牌比较好……”她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底牌上,把那两张扑克牌移来移去;我以为她要弃牌了,但她没有。
她考虑了一会后,再次问我:“你还没有看过牌,那么也许……你的底牌也不怎么样?有这个可能吗?”
“当然;而且这种可能性极大。”我说。
“那好吧,看在这极大的可能性上,我也全下……”芭芭拉小姐仰起头,对发牌员说,“我也全下。”
在她之后的两个牌手都弃了牌;现在,轮到我了。
我轻轻的掀开底牌的一角——黑桃A、方块A。
在翻牌前,一对A总是占尽优势的;我没有任何理由不跟注!于是我问发牌员:“芭芭拉小姐有多少筹码?”
发牌员计算数字的时候,总是那样的精确和快捷:“在跟注一百零九万美元后;她还有七十二万美元。现在主彩池是二百五十四万美元;边池是七十二万美元;如果您想要跟注的话,需要一百八十一万美元。”
如果这把牌需要我拿出全部的筹码去博翻倍,也许我还需要仔细想想,毕竟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混入Day6的比赛。可是现在,我还有四百六十多万美元,只需要拿出不到一半的筹码,就可以去争夺将近五百万美元的彩池……更何况我还拿着一对A这样的王牌!没什么好想的了,我点点头,沉声说道:“好吧,我也全下。”
大家一个接一个的弃了牌;发牌员示意我们翻开自己的底牌。
我率先翻出了我的一对A;胖子瞪着这两张扑克牌、长达十秒钟之后,他才一边摇头,一边扔出了两张黑色的Q。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芭芭拉小姐无可奈何的苦笑,她不停念叨着,也翻出了自己的底牌——草花K、草花A。
“翻牌是——红心K、方块K、草花3!”
“哦——耶!”芭芭拉小姐兴奋得跳了起来,她跑到发牌员的面前,捧住了他的脸,用力的亲了下去!她激动得已经语无伦次,“宝贝,你真是我的宝贝!嘿,还有两张牌,再给我发下一个K;怎么样?我可爱的人儿,比赛结束后,你有时间吗?我们可以去共进晚餐!”
发牌员似乎对这种激情澎湃的场面司空见惯了;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然后销掉一张牌,发下转牌——红心2。
这张牌对任何人都没有用处,现在,我需要最后的那张A,才能扫走他们两个;而胖子则需要一张Q,才能在Day5的比赛里活下去。
发牌员清了清嗓子,他用力捶了捶牌桌,销掉一张牌,发下河牌——
“河牌是——红心Q!芭芭拉小姐三条K,边牌A大赢得边池;范·伊斯塔先生葫芦,三条Q带一对K赢得主彩池……”
刚才还垂头丧气的胖子,此刻却欣喜若狂的站了起来;他狂奔向观众席,在那里,他接到了别人扔下来的一面荷兰国旗;他把国旗展开,披在身上;在赛场里四处乱窜,并且像头发qing的公猪一样,不断咆哮着。
几乎同一时间,芭芭拉小姐脸上的笑容,突然变成了愤怒,她死死盯住那张红心Q;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骂人,但在看了我一眼之后,或许是想到了Day2B的罚时经历;她终于还是闭上了嘴巴。但在她回到座位上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对发牌员说:“操!今晚的饭局取消了。”
这把牌对我而言,是一个极大的打击——现在我只剩下了两百八十万美元;甚至还没有那个胖子的筹码多!他刚才还在垂死挣扎,可现在又活过来了,还拿到了三百六十三万美元的筹码!一旦我再次和他全下对抗,而我再次被他击败,我就会被他淘汰出局!
没错,就像《哈灵顿在牌桌上》写的那样——
要记住,无限注德州扑克是非常危险的游戏。
盲注涨到了150000/300000美元;又涨到了180000/360000美元……
在第一轮两个小时的战斗里,我除了夺得两个盲注彩池(从枪口位置直到小盲注位置,所有人都弃牌,大盲注位置上的牌手,不用看牌就可以赢得的彩池),没有任何建树;算上被芭芭拉小姐和那个胖子重创的一把;我的筹码损失了整整一半!现在,我只剩下了两百四十九万美元;而赛场内,还有296名牌手……
第一次休息时间到了,我回到了观众席上。
龙光坤站起来,他拍着我的肩说:“嘿!阿新,我们都看到了,你的一对A竟然被AK和QQ给干掉了,真是运气不好……”
“没什么的;你一直都玩得很好,那……只是一把运气牌而已。”堪提拉小姐微笑着安慰我。
“是啊,下把你也许就赢回来了。”刘眉也笑着对我说。
阿湖和阿莲却一直沉默着,她们都没有和我说话,直到赛场的扬声器里,响起了催促牌手回到座位上的声音——
“阿新,你过来一下。”阿湖突然对我招了招手。
我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也站了起来;然后,她捧起了我的脸,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她把脸凑近我,用她那无比性感的嘴唇,深深的、吻向了我的嘴唇。
我能感受到她嘴唇传来的丝丝暖意,也能感觉到她的心脏急促的跳动,胸脯急速的起伏;这是令人迷醉的一吻,如果能在前几场比赛里,或者任何别的时候出现的话;我想我会完全的沉迷进去……可是!为什么是现在!我僵僵的站在那里,耳边像是有个声音不断在对我呼喊:你的阿莲就坐在一旁!她正在看着你,和别的女孩子接吻……
“去吧,去战斗吧。”阿湖并没有觉察出我的不对。结束了这个亲吻之后,她的脸因为羞涩而一片潮红;但她却一直微笑着,用她特有的、那种沙哑的声音对我说,“去战斗吧,我知道,你能行的。”
我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阿湖的唇香;我用力的点点头,准备走回赛场——这整个过程中,我都不敢看阿莲一眼,但是,我却听到了她柔柔的声音:“邓同学,请等等。”
——————湖南雪灾越来越厉害了,阿梅家已经停水一周;电也是时有时无;路面全部结冰,人走在上面就像滑冰,连的士也没有了;今天打电话叫了两个盒饭,三小时后才送到……头晕得要死,零点的章节发出来了,大家查收。
喧闹无比的赛场大厅里,阿莲的声音柔柔的响起:“邓同学,还记得我们第二次在舞厅见面的时候,我们两个说过什么话吗?”
我当然记得和阿莲说过的每一句话……但我并不知道,她所指的,究竟是我们说过的哪一句!所以我只是沉默着,站在她的面前。
“当时我问你,是不是可以和你的女友在一起了;你摇了摇头,某种不可抗力……”阿莲的音量压得很低,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她的话,“可是,我相信,在这次比赛后,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你们在一起了。所以,加油,为了你自己,还有你的女友;加油!”
说完这句话后,阿莲用一种炙热的目光看向我,她紧紧的抿住嘴唇,脸上的表情极是认真;我突然有一阵心虚的感觉,就像偷鸡全下后,等待对手决定时那样。我不敢再看阿莲的脸,略微移开视线——她的身后,阿湖正带着那种洞察一切的微笑,同样认真的看着我们……
以阿湖的冰雪聪明,当然清楚阿莲所说的“女友”,绝不会是她自己……蓦然间,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了那首许美静的——《倾城》。
“……全城为我花光狠劲,浮华盛世做分手布景;”
“琼楼玉宇倒了阵形,来营造这绝世的风景;”
“传说中痴心的眼泪会倾城、霓虹熄了世界渐冷清;”
“烟花会谢、笙歌会停、显得这故事尾声、更动听……”
我、阿莲、阿湖,还有堪提拉小姐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赛场的扬声器里,再次传来催促的声音:“请各位牌手回到自己的座位,第二轮比赛马上开始!”
我转身向赛场中间走去。可刚才看到的一切,就像一幕定格的电影,不停在我的脑海里回放——阿莲牢牢的占据着银幕正中间,那里通常都是主角们专用的位置;而阿湖、堪提拉小姐;以及龙光坤、刘眉、堪提拉小姐的那些随从……他们都默默的、或隐或现在阿莲的身后,像是衬托阿莲的配角、或者只是一种……布景。
我坐回了座位,正好听到发牌员对大家说:“盲注涨到200000/400000美元。”
这把牌又是我的大盲注,如果这把牌和下把牌,我都因为没有拿到什么真正的大牌,而放弃掉自己盲注的话……那么这轮盲注过后,我就只剩下不到两百万美元的筹码了;这是个非常危险的数字,丹·哈灵顿在他的书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一旦筹码不够再下三轮盲注的话,那就是拼死一博的时候了。
和任何休息后的第一把牌没什么两样;从我的下家开始,大家一个接一个的弃牌,直到小盲注位置上,那个来自澳门的小鲨鱼林帆——我认识他,是因为在我还未曾进入澳门赌场里的鲨鱼圈时,他有过把我当鱼捕猎的经历;而结果,是我给他留下了一些小小的心理阴影。
我很清楚的了解,他的一些小动作;这些小动作,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代表着什么。是的,当他把筹码一叠叠推出去的时候,他是在偷鸡;而当他把筹码分成几小叠,并且在某一叠的上面、放上一个更大面值筹码,再一起推出去的时候,那就是真正的强牌;拿到中等牌的时候,他会无意识的洗一千美元面值的筹码;而决定扔牌的时候,他会洗五百美元面值的筹码。
如果大家还记得在Day4钱圈外,发生过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林帆在还剩下801名牌手的时候,被迫全下筹码,但他幸运的赢下了那把牌,还一直坚持到了Day5……
只不过,他虽然活了下来,但却活得并不怎么样;他很少主动出击,导致他的筹码数量也一直严重不足,这是典型的拖过一把算一把的牌手;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哪张牌桌又扫出去一两个人;或是认真留意着扬声器里,不停播报的剩余牌手人数;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让自己活到下一级奖金的名次;不过就算现在倒下了,他们也不会很失望。
我注意到,林帆早早的就看过了牌,之后他的手就一直洗着五百美元的那叠筹码。但当大家都弃牌到他的时候,他开始犹豫起来,把正在洗着的筹码,放进了筹码堆,然后他看向我的脸。
我们对视了有那么一会儿,然后他摇摇头,把筹码一叠、一叠的推进彩池。
做完这一切,林帆挑衅般的对我说:“我已经让你扫走两个盲注彩池了;不过我们现在的筹码都不多了;我还能撑一轮,你还有三轮……再这样下去无疑是等死,只能便宜了别人……来吧,阿新,让我们全下吧;这可是你让筹码恢复到四百万美元的好机会!”
我沉默着,又看了他一眼,并且捕捉到了他眼睛里那丝稍纵即逝的慌乱。
然后我看了自己的底牌——草花10、草花9。
林帆刚才推出去了大约一百万美元的筹码;连同二十万美元的小盲注;我还需要八十万美元跟注;如果输了,我就只剩下了一百三十万美元左右的筹码——如果真是这样,而又没什么意外的话,两轮盲注之后,我就得对Wsop说再见了。
我把底牌放好;又转过头去,想要从林帆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他把头扭向了另一侧,我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等我想要去观察他的手部动作时,才发现,他的手边已经没有筹码可洗了,他把自己的两只手,都放到了桌子下面。
在不可能看到别人表情或是动作的时候;我们只能凭借已知的事情来推断他的底牌。先是他对我说的那些话;他似乎不太欢迎我进入彩池——通常而言,牌手们说的话都要从另一面来分析的。当一个牌手对你说“进来彩池吧”的时候,有90%以上的可能性是他害怕你的进入。
可他应该知道这些话很容易会起到相反的效果!那么,他有没有可能拿着大牌对我设下埋伏呢?当然有这种可能!而且,就算他的牌并不大,只要有一张花牌,哪怕只是一张J,我也会陷入劣势之中;理论上,这种牌我完全应该弃掉。但是……我愿意再拿八十万美元的筹码,赌上一把!
没错,有些小动作是自己很难发现并且纠正的,就像《超级系统》里写的那样——我(道尔·布朗森)有段时间一直输钱,但我却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和平常玩得没什么两样……直到某一天,我在牌桌上遇到一个朋友;河牌时我幸运的击中了两头顺子,但他却一直和我加注个没停,直到两人全下。在我赢到这样一个超级巨大彩池的时候,那个朋友却突然对我说:“嘿!道尔!你怎么能在抽两头顺的时候,没有咳嗽一声!”
现在,我赌的就是,他根本不知道那些小动作,已经出卖了自己的底牌!
没有再看他一眼,我只是扭过头,淡淡的对发牌员说:“我跟注全下。”
然后我翻出了自己的草花10、9;并且紧张的等着林帆翻牌——我赌的就是他连一张比10大的花牌也没有!
“你拿这样的牌就敢跟注全下?”林帆站了起来,用一种不敢置信的问我。
“没必要让你的筹码去便宜别人……这是你说的,不是么?”
林帆双目失神的坐回座位上,他机械的点着头,喃喃自语的说道:“阿新,我一直以为上次你能赢我,只是我自己掉以轻心;现在……我不得不说,你真是个棒小伙……好吧,这把牌是你的;拿去吧!”
说完这句话,他翻出了自己的底牌——红心9、方块3。
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我以为他会是3、5或者4、7这样的牌,那样我只有70%的胜率;但现在,因为我们都有一张9,我的胜率骤然间升高到了85%!
但在翻牌发出来后,我心底的沮丧,就和刚才的兴奋一样强烈……
翻牌是——方块K、红心Q、草花3!
“东方小男孩,你今天确实不是很走运。”看到这样的翻牌,就连芭芭拉小姐也忍不住摇着头,用一种无比遗憾的语气对我说道。
“也许吧。”我敷衍着微笑了一下,然后我扭过头去;观众席上,那三个女孩子依然神情各异的看向我——堪提拉小姐也是一脸遗憾的表情;而阿湖比我还要紧张、和沮丧;只有阿莲还在对我微笑,像是从来都不担心我会输掉这把牌一样……
转牌是——红心A。
现在,只有四张J和三张10可以让我赢了;可是,我真的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吗?
——————停水不知道还要停多久,而停电的期限已经清楚了;还有一周才会来电……感冒,头晕得越来越严重了,没办法,这就是扑克,这就是生活。
坐在观众席上的阿莲、阿湖她们,看不到我和林帆的底牌;而且因为相距太远的缘故,就算是发下来的公共牌,也没法看得清楚;但她们完全可以从我和对手的表情、动作;判断出在这把牌里,究竟谁处于劣势——很明显的,现在领先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我看到,阿湖已经闭上了双眼,仰头向天;她每一次紧张得无法自抑的时候,都会这样习惯性的祈祷;阿莲却一直保持着那份从容淡定的微笑;看着这微笑,我觉得自己心平气和起来——于是我也对她笑了笑,然后转过头,等待着发牌员发下河牌。
“你好像看上去不是很紧张的样子?”芭芭拉小姐有些奇怪的问。
“将军难免阵前死,赌神也怕第五张……”我不由自主的说。可说完后,我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拉斯维加斯,很少有人听得懂我的普通话,我赶紧用英文把这句话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芭芭拉小姐,我的意思是,翻牌前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优势,至于翻出什么牌来,那就是天意了,没什么好紧张的,对吧?”
“你说的确实没错,不过你的这份沉稳,和你的年龄看上去太不相配了。我听说东方有个叫做‘道家’的古老法术,修炼后的人可以返老还童,你不会就是这种修炼者吧?”
“当然不是。”我微笑着回答。
就在这时,发牌员已经销掉了一张牌,他发下河牌——
“河牌是——方块J!邓克新先生顺子,A大获胜。”
“这真是太神奇了……”芭芭拉小姐惊呼起来。
“这确实太神奇了。”林帆也这样说,他无可奈何的站起来,对我伸出右手——他看上去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满足;毕竟,他差一点点就倒在了钱圈外面,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非常不错了。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微笑着点头,也站了起来,和林帆握过手后;我用中文对他说,“下次偷鸡的时候,试着洗洗一千元的筹码;再把筹码分成小叠一次性推出去;也许效果会更好。”
他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然后感激的看向我,对我说了一声“谢谢”——同是赌场鲨鱼的他,当然不可能不明白,我给他的这个建议,至少价值一百万美元。
赢了这把牌后,我只是对着观众席挥了挥手;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走回去庆祝——这里头固然有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阿湖和阿莲两人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兴奋的感觉,好像不管输赢,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变得习惯于这胜胜负负、起起落落的感觉了……
就算看到詹妮弗·哈曼捧着她那接近两千万美元的筹码,坐到林帆刚才的座位上,我也居然能够心态平和的、微笑着和她点头打招呼。
她一边把筹码从盒子里拿出来,堆在牌桌上;一边笑着对我说:“小男孩,说实话,现在已经很难再看到你这样的牌手了。别人都是先积攒经验,再参加Wsop;可你却拿了十万美元出来,在Wsop中慢慢成长;你简直是把我们这些人和整个Wsop当成了你的训练营……据我所知,在你之前,除了斯杜·恩戈;再没人这样做过。”
“您太抬举我了,坦里罗夫人。”
“我说的是实话,你知道那天晚上,在你先走了之后,我们说了些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扔下二十万美元的小盲注。
詹妮弗微笑着从上家接过红色D字塑料块,继续对我说了下去:“我们大家都说,为什么没人在第一天就把你踢出去;真是养虎为患啊。”
我笑了笑,没有作声。就在这时,赛场的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声音——
“特色牌桌丹尼尔·内格莱努同花,A大获胜;陈大卫先生第287名出局。”
陈大卫出局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在比赛前还处在筹码榜前十名位置的巨鲨王;就这样出局了?
“你只有一张10?只有一张10你就敢跟我的全下?”
“如果你失去了信心,给你8000筹码也一样会输光。”
“很好,半个月后,我在拉斯维加斯等着你们的光临。”
“不过……我建议你去重温一下《哈灵顿在牌桌上》的第二章第二节。”
“人各有志;阿新的确很有天份,但并不是每一个有天份的人都要靠玩牌为生的。”
“……”
我身不由己的站了起来,跟在詹妮弗·哈曼的身后,走向那个矮矮胖胖的巨鲨王;他的右手依然拿着那个橙子,微笑着和各个牌桌上的熟人打招呼。我突然发现,他的鬓角已经花白了;而在此之前,我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东方快车,你怎么出局了?”詹妮弗·哈曼还隔着老远,就开口问道。
“詹妮弗小甜心。”陈大卫走向我们,他和詹妮弗拥抱了一下,笑着说,“转牌后下面有三张方块,我有方块KQ;鲍牙全下,我知道他只有一张方块A在偷鸡,于是我就跟注全下。没想到河牌还有一张方块。然后……”
詹妮弗微笑着、摇头说道:“那真是太不幸了。”
“哦,没什么;我应该庆幸,没有在昨天就坐在特色牌桌;要不然,照你们的赌局,我可就得大出血了;呵呵,好了,你们继续去战斗吧。现在还早,我还可以赶去凯撒皇宫抓几条小鱼弥补一下损失呢。”
他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他看了我一会,然后对我说:“阿新,你要加油,不管怎么样,最起码也要活进Day6。”
我对他点了点头:“我会的。”
话是这么说,但当我回到牌桌上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没底,我依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今天的比赛。
mTT是这样玩的,你必须尽力让自己的筹码数量跟上大部队,这个大部队通常指的是,比人均筹码略少一些的数量;当然,如果能够能让筹码数量超出平均数,那么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一段时间了。但这段时间里,你还是不得不更努力的积攒筹码;否则的话,随着人数的不断的减少,人均筹码数量会越来越大;然后你就会在某一把牌或者某一次牌局休息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掉队了。
今年的Wsop有八千多人报名,每人有十万美元的筹码;也就是说,总筹码的数量是八亿多美元。Day3结束的时候,这八亿多美元在一千人的手里,也就是平均数量八十多万美元的样子,那时我有一千多万美元,占据了筹码榜的榜首;Day4结束的时候,这八亿多美元在四百人的手里,也就是平均数量两百多万美元的样子,那时我也还有四百多万美元。
可现在,赛场里只剩下了两百多名牌手,也就是说,每个人的平均筹码数量应该是四百万美元!上一把牌,我在河牌里幸运的击中了一张J;勉勉强强差不多跟上了大部队。可随着淘汰的牌手越来越多,我很快又会掉队;除非,我能够再将筹码翻上一倍……
可是!我一直没拿到什么好牌,而现在坐在我上家的詹妮弗·哈曼,也不像林帆那样,可以和我和平共处;她总是一次又一次抢夺我的盲注,而我却只能软弱的一次又一次退让……
直到第二次休息,我也只拿下了两个彩池,这让我的筹码上升到了五百万美元;在这张牌桌上,我的筹码是第三多的——但我知道,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当我回到观众席上的时候,第一个和我说话的,居然是堪提拉小姐,她站了起来,笑眯眯的说:“你干得真不错,有几把牌你玩得精彩极了。”
本来我是想用一句“谢谢”敷衍过去的,但我想起了Day4那天的事情;于是我笑着回答她:“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几把牌我感觉自己玩得很好。”
龙光坤也从后面的座位上伸出手来,搭在我的肩头,他已经兴奋得语无伦次了:“嘿,阿新,这真是太刺激了!你知道吗?这太刺激了!几十万、几百万美元的筹码在牌桌上推来推去;一把牌就可以让筹码翻上几倍,或者把别人送出局……我以前一直只看Wsop的决赛桌,现在我才感觉到,本赛比决赛桌要刺激得多!陈大卫那么多筹码,居然都在两把牌之内出局了;你比他的名次都还要更高!阿新,你玩得太精彩了,明年再带我一块来吧……”
我淡淡的笑着,等他说完。然后我走向阿莲和阿湖。她们都微笑着看向我,可从这微笑里,我发现了截然不同的心情。一个,是真正的兴奋;而另一个,却带着些许伤感,和恐惧。
我站在她们的身前,思绪却开始起伏……
曾经有人问过一个问题,德州扑克游戏的职业牌手们,和其他所有体育竞技项目的运动员们,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答案有两个——
第一:这些职业牌手们都有着惊人的、读取人心的能力。
第二:职业牌手们的婚姻是最牢固的。
除了斯杜·恩戈,再没有任何别的牌手,被爆出任何有关婚外情的绯闻,这在狗仔队盛行的美国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其实斯杜·恩戈也不能算的;虽然他一生都在不停的赌钱、吸毒、和女人上chuang;但他却没有结过婚(事实上,斯杜·恩戈有过短暂的婚姻,但却没有得到法律的认可)。
话说回来,这两个答案其实是相互依存的。任何一个女孩子,和一个巨鲨王、或者小鲨鱼在一起,她都只会有两种感觉。第一种是贴心,似乎无论自己想要做什么,对方都会给自己提前做好;而第二种是恐惧,不管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对方好像都一清二楚。
也正因此,职业牌手们对婚姻对象的挑剔程度,也是所有竞技项目中最严格的。他们可以轻易的读懂女孩子们愿意和自己在一起,是为了自己的钱;还是纯粹的……爱情。
尽管这不是一个好的例子,但我还是想要把它写出来——
斯杜·恩戈一生大起大落,穷的时候流落街头四处借钱;富的时候动辄数百万美元进帐(有人统计过,他一生赢到过三千万美元的比赛奖金;现金桌赢到的还没有计算在内;那可是三十年前的三千万美元……);他生性好色,有钱的时候自然也有美女愿意倒贴上门;而每每这些女人在事后都会找上门来,要他为自己腹中的胎儿付养育费;而恩戈总是能清楚的判断出,这些胎儿是不是自己的,就像在牌桌上判断出对方的底牌一样。
斯杜·恩戈说过:“我只要一看她的动作和表情,甚至在电话里听到她一说话,我就知道她肚子里的,是不是我的孩子。不过这没什么关系,无论是不是,我都会把钱给她的。”
那些职业牌手们或许没有恩戈那么厉害;但他们都至少懂得,婚姻的对象应该选择一个真爱自己的女人;而非一个拜金主义者;尽管他们选择的那些女孩子中,大多数并不漂亮、也不性感;有一些甚至……用我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带出去都会丢面子!可是,他们不在乎。而这些职业牌手们的妻子,也确实没有令他们识人的名声受损——
道尔·布朗森曾经输光过一切;当他回到德克萨斯州的家里时,不仅身无分文,还因为喉头的肿瘤扩张差一点死掉;他的妻子变卖了全部能够卖钱的东西,凑足钱给他做了两次手术;道尔出院后,他们不得不住进他姐姐的家里;因为房子已经卖掉了;当道尔·布朗森感觉自己身体好了一些后,决定再次出发去玩牌的时候,他的本金也是他的妻子从娘家的几个亲戚那里,替他借到的。
如果他的妻子是詹妮弗·哈曼或者阿湖这样的赌徒,那自然没什么好说;可是,他的妻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牌盲;她甚至从来都不相信,有人可以从那52张扑克牌上可以赢到钱!她自己承认过,她当时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道尔·布朗森开心;而她自己,甚至已经做好了干三十年洗衣女工来还债的准备!
——————以上一千字,也许和本文主题关系不大;但阿梅想让大家看到,因为这是阿梅写给老公的;就在今天晚上,阿梅因为感冒头晕,以及雪灾引起的停水停电、无法出门等等原因,所造成的心情烦燥;五个小时里输掉了三张银行卡里全部的四十万,而在此之前七年间阿梅也不过只赢到十八万而已;也就是说,阿梅和老公已经完全破产了。但当阿梅要老公骂自己,甚至打一顿自己的时候,他却只是抱着阿梅,轻轻的说了一句:“没什么,输完了我们还可以再挣;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
——————以下正文;对大家阅读造成的不便,阿梅深表歉意。
我完全可以读懂阿湖为何伤感;也清楚的知道她恐惧什么;但现在,我绝不能再分心来管这些事情了。《超级系统》里,已经说得非常清楚——
“控制你的情感。罗曼蒂克的问题会对一个牌手造成非常大的影响。当然,我见过很多很好的玩家,他们的烦恼永远都来自于他们的妻子、未婚妻、情人以及女友。情感纠纷会很大的影响到他们在每件事上的决策。在牌桌上,这理所当然的会让他们花费更多的钱去清醒!他们已经转移了兴趣,因为这爱情的热潮,他们的精力无法集中。他们会坐立不安的想到处走动。而牌桌也确实不欢迎这样的玩家。我很肯定如果我的妻子和孩子卷入了任何伤害,我将会同样受到很严重的影响。但是,我坚决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去参加任何扑克比赛,即使是Wsop。这个问题我很难给任何人意见,可我相信如果类似的事情一旦发生,并且让人确实很烦恼,也确实影响了你的比赛能力,你应该考虑完全退出。至少一段时间的退出。直到恢复到你正常平衡的情绪中为止。”
我不能退出这场战斗,所以我就绝不能分心!一切事情都可以等到比赛后再去处理,而现在,我必须继续顽强的战斗下去!我必须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场战争之中!
这把牌是詹妮弗·哈曼的大盲注;我在枪口位置,拿到了一对黑色的7。
换了平常,我会在这个位置上毫不犹豫的弃牌;一对7太小了;如果没有在翻牌中,击中另一张7的话,任何一张7以上的牌都会让我进退两难。但现在,盲注已经涨到了300000/600000;巨大的盲注压力,逼着我必须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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