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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洗剑录

_33 古龙(当代)
  万老夫人格格笑道:“他们虽是我老人家的朋友,但我老人家可也不能让你们完全落空……这样吧,男的你们反正没有用,就留给我老人家,女的么……哈哈!想必你们还总有些用的,我老人家却用不着她。,,海盗们又惊又喜,万老夫人大笑道:“傻孩子们,还等什么?还不将这大美人儿弄出去……但这大美人儿却是只雌老虎,你们切切不可给她吃东西,若是让她养足气力,你们可一个也别想活了……哈哈!反正她就是没力气,你们也一样可以用的。”
  胡不愁整个人都似已麻木,似乎连怒火都发作不出,他只有眼睁睁地瞧着水天姬被人抬出。
  水天姬也在瞧他。
  两人眼波相对,都知道这是最后一眼了。
  万老夫人紧紧关起了舱门,笑道:“外面那些龟儿一定要笑我老人家是个老风骚,这么大年纪,还要弄个小伙子关在房里……”
  她拿起只鸡腿,放在鼻子上嗅着,眼睛瞟着胡不愁,笑得更是怪模怪样,格格地笑道:“其实我老人家要你做什么,你可知道?”
  胡不愁闭起眼睛,根本不理她。
  万老夫人笑道:“你闭起眼睛于什么?可是不敢瞧这些好吃的东西?其实,你瞧瞧又有何妨,这些东西,反正都是给你吃的。”
  胡不愁咬着牙,挣扎着,忍耐着,但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那鸡腿竟赫然就在他的眼前。
  一阵阵浓浓的香气,刺激得胡不愁全身都颤抖起来。
  万老夫人笑道:“嗅嗅看,这鸡腿是不是真香?”
  胡不愁嘴角的肌肉像琴弦般颤抖着,他拼命咬牙,也忍不住,他终于颤抖着伸出了手。
  那鸡腿却已缩了回去。
  万老夫人格格笑道:“你想吃么?那也容易得很,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这鸡腿……整个一条鸡腿就全都是你的。”
  胡不愁嘶声道:“什……什么事?”
  万老夫人道:“只要你将紫衣侯的武功之秘说出来。”
  胡不愁狂吼道:“不说……我决不说。”
  万老夫人道:“你不说?好,我老人家也决不勉强你,但这鸡腿……唉!这鸡腿的滋味,可真是不错。”
  她拿着鸡腿,不停地在胡不愁面前晃。
  胡不愁已倒在地上滚动着,拼命捶打着胸膛。
  万老夫人笑道:“傻孩子,你何苦虐待自己?只要你说出来……唉!这鸡腿真是不错,不信你且先尝一口。”
  她竟真的撕下一块鸡肉,放到地上。
  胡不愁整个身子却缩成一团,但还是在不停颤抖。
  他恨,他恨自己,怎的会变成如此模样。但他虽恨,也无可奈何——他毕竟是人,饥饿却是恶魔。
  他挣扎着、奋斗着,叫自己的手不要去碰那鸡肉——没有被饿得发疯的人,决不会知道这是场多么艰苦的奋斗。
  他满面俱是汗珠,嘴唇已咬得出血。
  万老夫人柔声道:“孩子,吃呀,客气什么?”
  胡不愁终于疯狂般扑上去,将鸡肉吞下。
  这一口不吃还罢,这一口吃下,那肉的滋味刺激得他不但身子颤抖,就连灵魂都颤抖起来。
  他整个人都已投入饥饿的魔火,被折磨、被煎熬!那已不是肉体的痛苦,那痛苦已属于灵魂。
  万老夫人柔声笑道:“孩子,说吧,那些都是你已背熟了的,你说出来有多容易,总比忍受饥饿要容易得多……”
  
 
 
第五十六回 老而不死
  胡不愁缩起身子,将头夹在膝盖里。但万老夫人的语声,那似乎带着魔力的语声,还是要往他耳朵里钻进去。
  万老夫人道:“只要你说出来,不但这整个鸡腿是你的,还有这烧肉——猪肉;牛肉,还有洒着胡椒的羊肉,蒸得又白又大的馒头……”
  胡不愁狂吼道:“住口!……求求你,住口。”
  那凄厉的吼声,当真有如负伤的野兽所发出的,令人闻之心碎,但万老夫人却似全未听到。
  她还是缓缓接着道:“你瞧,这猪肉烤得多好,肉皮又香又脆。还有这羊肉,肥肥的羊肉,你若夹在馒头里吃,只要轻轻咬一口,保险你一嘴都是油。”
  胡不愁嘶声道:“我……我说……”
  万老夫人大喜道:“你肯说了么?”
  胡不愁捶着胸,撞着头,但口中终于哀呼道:“我肯说了……我不是人……我肯说了……”
  海盗们将水天姬抬了出去,远远地抬到右舷接近船尾的一个避风处,粗豪的笑声才又爆发出来。
  一个麻面汉子,左耳吊着只金环,腰带上斜插着柄闪亮的弯刀,神情看来最是诡异,此刻哈哈笑道:“不想那老怪物这么大年纪了,还是个老风骚,竟还要弄个年轻的小伙子,关在舱里捣鬼。”
  另一人身子奇大,脑袋却奇小,奇大的身子穿着件小绿马甲,奇小的脑袋上却缠着条大红头巾,笑道:“只是这老风骚眼光也忒差了,选来选去,竟选了那么个大头猴子。那把瘦骨头,哪禁得起她折腾。”
  另一人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就因为她年纪大了,所以才不敢找咱们,否则要散的可就是她那把老骨头。”
  小脑袋冷笑道:“你懂?你懂个屁!越老的才越有劲。”
  那人笑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上?”
  小脑袋重重往地上“啐”一口,道:“我小鲳鱼就算八年没见过女人,也不会要她,你瞧她那一身死肉……啐!”
  目光一转,突然笑道:“何况这里还有个美人儿在等着,各位若是我的好兄弟,就让我小鲳鱼先拔个头筹如何?”
  麻面大汉道:“那不行,她哪禁得起你?”
  另一人笑道:“还是让我吧,我最斯文。”
  突听一人冷冷道:“你们都站在一边去。”
  只见此人黑皮靴,黑包头,全黑的洒脚裤子用条黑布带勒住,一脸生铁般黝黑的横肉,右眼上戴着个黑眼罩,竟是个独眼龙。
  但他虽是独眼,那一只眼睛里发出的光却比别人两只眼睛还亮还凶,还令人害怕。
  海盗们见了他,竟果然都退了一步。
  那小鲳鱼已陪笑道:“龙老大若要,自然该龙老大占先的。”
  独眼龙冷冷道:“不要。”
  小鲳鱼喜道:“老大若是不要,那么我……”
  独眼龙道:“你到厨房弄碗热汤,弄块肉来。”
  小鲳鱼怔了怔,讷讷道:“但……但咱们不能给她吃的。”
  独眼龙厉声道:“谁说的?”
  小鲳鱼道:“那老……老……”
  独眼龙怒道:“你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小鲳鱼再也不敢说话,但瞧了地上的水天姬一眼,瞧见她那最易激起男子兽欲的衰弱模样,终于硬着头道:“但……但这女子若是有了气力,咱们只怕就动不了她了。”
  独眼龙冷冷道:“咱们本就不动她。”
  这句话说出来,海盗们全都吓了一跳——就连水天姬,她神智虽已全都麻木,但也吓了一跳。
  她若是能睁开眼睛瞧瞧,便可瞧见海盗们脸上那副难受、那副失望的模样。终于还是小鲳鱼壮起胆子,道:“但……但龙老大,这已是到嘴的肥肉,咱们为何大……”
  独眼龙冷冷截口道:“你想动她?”
  小鲳鱼陪笑道:“老大你也该可怜可怜小兄弟们,兄弟们已有七八个月没有上岸了,七八个月没见过女人,这滋味可真不是人受的。
  话犹未了,独眼龙已抡起蒲扇般的大手,“吧”的给了他一巴掌,直将他整个人都打得飞了出去。独眼龙一只眼睛里凶光四扫,厉声道:“还有谁要说话?”
  这些凶神恶煞般的海盗,在他面前居然一个个全都服服贴贴,竟真的没有一个再敢说话的。
  独眼龙道:“谁到厨房去拿东西?”
  海盗们争先恐后一齐涌了去,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提着肉、端着汤、拿着馒头奔了出来。
  独眼龙冷笑道:“你们面上虽然听话,心里必定不服:龙老大与这女子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强出头来放她?”
  海盗们心里说是,口中却齐声道:“不……不是。”
  独眼龙怒吼道:“是不是?”
  海盗们这才齐地垂首道:“是。”
  独眼龙冷笑道:“但你们若认为龙老大不讲理,你们就错了。我要放这女子,自然是有缘故、有道理的。”
  他不等别人说话,便又接道:“我且问你们,那老妖婆可恨不可恨?”
  海盗们这次却是真心的了,齐声吼道:“可恨!”
  独眼龙道:“咱们若将这老妖婆带回岸上,还有没有脸去见头儿?就算头儿不怪咱们,但这种丢人的事若是传出去,咱们这条船还能在海上混么?”
  这句话更是说到了大家心里,一个个咬牙切齿,骂道:“这老怪物,老不死!”
  独眼龙冷笑道:“你们除了在嘴里骂,还能将她怎样?”
  海盗们面面相觑,颓然道:“咱们非但打也打不过她,就连骂也骂不过她。”
  独眼龙厉声道:“这就是了,咱们既然没法子,就得找人帮忙。”
  海盗们苦着脸道:“找谁?在大海上咱们能找谁?”
  独眼龙指着水天姬,一字字道:“就是这位姑娘。”
  海盗们耸然道:“她?……找她?”
  独眼龙冷笑道:“你们这群呆鸟,难道未曾见到那老妖婆对这位姑娘是何等惧怕?若不是这位姑娘已饿得没有力气,那老妖婆只怕立刻就要跪下。”
  海盗们想了想,齐地展颜笑道:“不错……的确如此……到底是龙老大有头脑。”
  独眼龙叱道:“既已知道不错,还不快些将热汤送上。”
  水天姬慢慢地喝下了那碗热汤,又吃了半个馒头、一小块肉,眼睛终于睁开了,眼睛里又有了光。
  她终于坐了起来,嫣然一笑,道:“谢谢你们。”
  她不笑也没有什么,这一笑,却令海盗们全都瞧得呆了。他们做梦也未想到过世上竟有如此动人的微笑。
  水天姬瞧见他们的模样,笑得更甜了,轻笑道:“我本来已准备死的,但你们却救了我,也救了他,我……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们才好。”
  突然盈盈站起,在每人面颊上都亲了一下。
  海盗们本已呆住了,这一下更都变成了木头人,就算用刀在他们身上砍一刀,也没人会觉得疼的。
  独眼龙吃吃道:“姑娘,你……在下……”
  这大汉方才还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但此刻在水天姬面前却似已变成了个小孩子,连话都说不出。
  水天姬嫣然笑道:“你放心,你们的事,包在我身上。”
  独眼龙道:“那……那老妖婆……”
  水天姬道:“她这次再也逃不了的。”
  独眼龙瞧了她一眼,瞧见了那甜蜜的动人的微笑,那温柔而可亲的微笑,终于鼓足勇气,又道:“但……但像姑娘这样的人,也能下手杀人么?姑娘你可杀过人么?”
  他方才还蛮有把握,但此刻瞧见水天姬妩媚的笑容,却又不敢相信自己了。
  水天姬娇笑道:“我一个人也没有杀过。”
  独眼龙叹道:“这……只……”
  水天姬娇笑着截口道:“我没有杀过一个人……我只杀过五千多个。”
  独眼龙怔在那里直翻白眼,海盗们更是一个个目瞪口呆,水天姬却伸直了四肢,舒服地躺了下去。
  海风吹乱了她头发,也吹起了她本已不像衣裳的衣裳,她那双莹白修长的玉腿便完全露了出来。
  这双腿虽已有些脏,虽已不如昔日的光泽丰润,但那柔和的曲线、玲珑的足踝,仍足以打动所有男人的心。
  水天姬却完全不在乎。
  她像是根本就未将这些男人当作人似的。
  但这些男人可受不了啦,一个个喉结上下移动,不住地咽口水,一个个虽不敢看,却又忍不住要看。
  独眼龙终于忍不住道:“姑……姑娘还不去?”
  水天姬道:“体力还未恢复就去,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她说“万一”,意思自然是说万老夫人是不太敢和她动手的。
  独眼龙只有垂首道:“哦!”
  又过了半晌,又忍不住道:“和姑娘一起上船的那位是……”
  水天姬道:“他叫胡不愁,他……”
  嫣然一笑,又道:“你看他怎样?”
  她这嫣然一笑,又无异说出了她和胡不愁的关系。
  独眼龙当然只有陪笑道:“很好很好,只是……恐怕……稍微太弱了些。”
  水天姬笑道:“他弱?……嘿!他若不是被饿了十几天,像你们这样的人,他一个最少可以打你们八百五十个。”
  独眼龙道:“是……是,但现在,他却是危险已极。”
  水天姬笑道:“危险?……他若真有危险,我还会躺在这里?他若真有危险,莫说我还能走,就是爬也要爬去的。”
  独眼龙道:“但……但那老妖婆。”
  水天姬道:“你放心,那老妖婆不会杀他的,就算他打了那妖婆八个耳光,就算他咬下那妖婆一只耳朵,那老妖婆也不敢动他的。”
  独眼龙一只眼睛瞪得有两只那么大,道:“为什么?”
  水天姬道:“因为那老妖婆有件事要求他。”
  独眼龙更奇怪了,道:“那老妖婆反而要求他?”
  水天姬笑道:“嗯!你不相信?”
  独眼龙道:“但姑娘未曾瞧见,怎会知道?”
  水天姬道:“我不用瞧见也能猜得到的,他……”
  语声未了,突听一声尖锐的惨呼传了过来。
  这惨呼之声,竟是万老夫人发出来的。
  独眼龙耸然道:“老妖婆……这是怎么回事?”
  水天姬亦是惊喜交集,道:“扶我进去。”
  独眼龙俯身扶起了她,手指触到她肌肤的时候,身子突然起了阵异样的颤抖,几乎要突然窒息。
  水天姬道:“扶我过去。”
  独眼龙深深吸了口气,道:“是,但……但……”
  水天姬道:“还但什么,快!”
  独眼龙道:“但姑娘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怎能……”
  水天姬轻叱道:“谁说我连走路的气力都没有?我只不过要将每分力气都留给那妖婆,知道么?……快!”
  独眼龙长长吐了口气,道:“是。”
  以他的气力,像水天姬这么轻的人,他十个都能举起,但不知怎的,此刻水天姬这温暖而柔软的身子靠在他身上,他竟觉重得很,他简直连气都透不过来,他简直连路都几乎走不动了。
  但他总算还是走到了那舱房门口。
  船舱中又静了下来,门还是关得紧紧的。
  水天姬道:“撞开门。”,
  海盗们动手的本事虽不行,但撞门的本事总是有的,几个人肩靠着肩一撞,“砰”的一声,门已大开。
  只见万老夫人左手捂着右脸,满脸都是鲜血,胡不愁软软地靠在椅上,嘴上竟也满是鲜血。
  万老夫人的右手正扼住胡不愁的脖子,舱门一开,她手立刻松了,倒退三步,怒叱道:“什么……”
  “人”字还未出口,瞧见了站在门口的水天姬,她便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门一开,水天姬就站直了。
  她脸上又充满了那种动人心魄的微笑,看来容光焕发,谁也不会想到她方才还是个奄奄一息的人。
  她微笑着道:“万老夫人,你好么?”
  万老夫人身子虽已僵如木石,但脸上每一丝肉却都在颤抖着,嘴虽然张得奇大,话声却嘶哑得几乎听不出。
  她嘶声道:“你……你怎会……”
  水天姬微笑道:“奇怪吧?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奇怪。但我如今却已知道,饥饿虽是种可怕的病,但好得却很快。”
  她微笑着一步步走过去,万老夫人一步步往后退。
  水天姬走到胡不愁身旁,万老夫人整个身子已贴住舱壁,看来就像是挂在墙上的一团肥肉。
  水天姬媚笑道:“万老夫人,你怕什么呀?我最多也不过只能杀死你而已,最多也不过只能将你切成一块块的,抛进海里喂鲨鱼,这又有什么好怕的?”
  万老夫人道:“水……水姑娘,我……我又没有对……对不起你们,你……你瞧,连我的耳朵都已被胡少侠咬掉了。”
  她放下手,右边脸上果然已没了耳朵。
  水天姬格格笑道:“唷!这是怎么回事呀……哦!我猜着了,大概是胡不愁说话的声音太小,你听不清,所以将耳朵凑上去,哪知胡不愁却当真饿了,连你的耳朵都要吃,唉……他的胃口可真不错。”
  海盗们忍不住都想笑,但又有些惊异:“想不到这已饿得半死不活的男子,居然还能要这老妖婆上当。”
  万老夫人方才的确是上了胡不愁的当了,此刻苦着脸勉强笑道:“水姑娘猜得真不错,简直好像亲眼瞧见似的。”
  水天姬笑道:“过奖过奖……但胡不愁说的究竟是什么好听的事呀?竟能使万老夫人也这么着急地想去听。”
  万老夫人道:“他……他……”
  水天姬道:“哦,我知道了,他说的必定是紫衣侯武功之秘,是么?”
  万老夫人颓然垂首,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水天姬笑道:“你既已听到紫衣侯武功之秘,现在武功想必进步很多了,只怕……只怕我已不再是你的敌手。”
  万老夫人道:“那……哪有这么快?”
  水天姬道:“幸好没有这么快,否则我还想活么?”
  万老夫人道:“是……不是……是……”
  水天姬悠悠道:“我既然想活,你就莫要想活了。”
  万老夫人嘶声道:“水姑娘……求求你。”
  水天姬柔声笑道:“你若不等我动手,还可死得舒服些,否则……我!”
  万老夫人已噗的跪了下去,大呼道:“求求你,看在我儿子的分上,饶了我吧!”
  水天姬道:“你儿子,你儿子是谁?关我屁事。”
  万老夫人突又呼道:“水姑娘,只要你饶了我,我就说出件秘密,极大的秘密。”
  水天姬眼波一转,笑道:?你且先将“肩井”、“气血”、左右双膝关节的穴道点了,也许我还会听你说话。”
  万老夫人赶紧道:“是,是。”
  竟真的举起手,向自己这四处大穴狠狠点了下去,下手果然没有容情——她怎敢在水天姬面前做假。
  水天姬娇笑道:“奇怪,你怎么真的不敢和我动手?其实我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呀,你和我动手,我还真打不过你。”
  万老夫人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整个人又怔住了,面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吃吃道:“我……我……”
  水天姬格格笑道:“常听江湖人言,万老夫人宁可跪下求饶,也决不肯打没把握的架,所以才能活到现在,但这次你却上当了。”
  万老夫人面如死灰,喃喃道:“我输了……我输了,水姑娘当真厉害,我老婆子输得口服心服,比当真动过手还要服输。”
  水天姬道:“好,那是什么秘密?你说吧!”
  她方才虽未真个动手,但却无异打了一仗,而且这一仗之惊险与激烈,也不在真个动手之下。
  此刻她面上虽带着笑,额角却已沁出了汗珠——方才她哪有气力动手!她使出所有气力,也不过仅能站直而已。她知道自己身子若是站得稍有不稳,万老夫人便会发出致命之一击。
  她知道自己正是站在生死边缘之上。
  站直身子,正是她致胜的武器。
  万老夫人凝注着她,默然半晌,终于长叹一声,道:“好,我说,那秘密乃是有关水姑娘与方宝玉的。”
  水,又清又冷。方宝玉以“千斤坠”的身法,笔直沉人了水底。
  他判断这湖泊必定与世上所有的湖泊都决不相同。他心头颇有自信,而他这判断也是错不了的。
  他正以生命在作赌。
  他果然没有错。
  这湖泊虽大却不深,而且简直可说是浅得出乎他意料,他身子入水,一瞬间,足尖便已触及湖底。
  水的压力自然也就不大,他闭着一口气向前走。
  然后,他睁开眼睛,水很清——
  这水底的景象,立刻使他日定口呆,怔在那里。
  方宝玉第一眼瞧见的是个人,是个女人。
  这女子像鱼似的游行在水底,游行在他面前,她那美丽而动人的胴体几乎是完全赤裸着的。
  她秀发像海草般散开,眼睛却似珍珠。
  她嘴角带着笑,竟游人宝玉怀里,那丰满的胸膛,那修长的腿,已几乎缠住宝玉的身子。
  宝玉站在那里,没有闪避。
  这湖底裸女却牵起了宝玉的手,点了点头。
  那意思正是在说:随我来。
  宝玉毫不迟疑,随她游去。
  于是他便又瞧见,这浅浅的湖底间有如龙王的宫阙一般,到处有巨大的闪着红光的珊瑚、奇异的贝壳、彩色鲜艳的鱼。
  这一切已足令人目眩神迷,何况珊瑚珠贝间还不住有身材诱人的裸女如游鱼般穿梭来去。
  这哪里是人间景象?
  那裸女拉着他,游人了一个岩石的洞窟。
  岩洞中的水更清、更冷、更平静。
  然后,他便瞧见四个以珍珠缀成的字。
  “水宫之门”。
  这四个字方人他眼,那裸女已拉着他向上一窜——
  他的头便已出水,他眼前已被一片辉煌的光辉所迷,他耳边已听到一个娇媚的声音带笑道:“方少侠才来么?我家娘娘已久等了。”
  方宝玉此刻是在个不大的水池里,水池是以晶莹的玉石砌成的,雕塑得精致、华丽而奇诡。
  水池通向外面的湖泊,池面与湖面齐平,于是这水池便成了由外面湖泊通向神秘水宫的门户。
  单只这构思之奇、设想之妙,已足令人倾倒,何况这水宫本身之奇丽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水池本在个岩洞的中央。光怪陆离的钟乳,人间罕睹的珠贝,交织成一片眩目的光彩,映得这岩洞说不出的奇丽、辉煌。
  彩光下,水池旁,含笑卓立着一个长发如云的少女,她那健美的胴体上,惟一穿着的衣裳便是那七彩之毫光。
  但她的神情却毫不羞涩,她的笑容仍是落落大方。
  她笔直地站着,将那动人的胴体完全暴露在宝玉面前,只因她丝毫不觉可耻,反觉得十分骄傲。
  那的确是值得骄傲的身材,只是宝玉却有些消受不起。他身子跃上水池,眼睛却不敢向上瞧一眼。
  只听那少女笑道:“我身子很难看么?”
  宝玉怔了怔,笑道:“哪里……”
  那少女道:“我身子既不难看,方少侠为何不敢看我?”
  宝玉又怔了怔,道:“这……”
  那少女笑道:“方少侠可是因为我没穿衣裳?”
  她不等宝玉答话,便又笑着接口道:“但方少侠可知人为什么要穿衣裳?”
  宝玉又怔了怔,道:“这……因为……人本是要穿衣裳的。”
  那少女道:“但原因是什么?”
  宝玉道:“因为……因为御寒。”
  那少女笑道:“但这里并不冷呀!”
  宝玉道:“那么……便是因为羞耻之心。”
  那少女道:“为何要有羞耻之心?父母生下的清白身子,为何不能给别人看……这只因人们本身有了罪恶之心,才会觉得羞耻,是么?”
  宝玉道:“咳……咳咳!”
  那少女笑道:“所以衣裳本是罪恶之产物,是么?”
  宝玉道:“咳咳,还是相烦姑娘带在下去见宫主。”
  那少女笑道:“我先问你,我说的话对不对?”
  宝玉只有苦笑道:“听来似乎不错。”
  那少女道:“既然不错,就请方少侠也将衣服脱了吧!”
  宝玉什么也不怕的,但这句话却当真令他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噗通”又掉下水里。
  他眼睛抬处,只见水池旁不知何时已多出十几双腿,每双腿都是晶莹丰润,每双腿都是健康、结实而修长。
  只听那少女格格笑道:“方少侠身上莫非有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否则为何如此害怕?”
  少女们一齐银铃般娇笑起来。
  宝玉在进入水宫之前,早已经过深思熟虑,无论遇着的是多么大的凶险,他都有应付的法子。
  但此刻,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遇着的非但不是凶险的暗算,反倒是这许多美丽的赤裸少女。
  他所有的应付之策,此刻竟一个也用不上。
  只听“噗通噗通”一连串声响,少女们已一个个跳了下来,娇笑着,打着水花,拥向方宝玉。
  宝玉忍不住喝道:“你们再过来,我就原路退回了。”
  这句话他脱口说出,也明知是没有用的。无论是谁,在着急时都会说出这样的话,却从没有人被吓退过。
  
 
 
第五十七回 杀手三剑
  方宝玉急不择言,说要原路退回去,这从来没有用的话此刻却有用的,少女们虽未被吓退,却当真再也没人敢过来。
  宝玉眼珠子一转,展颜笑道:“我知道不但我急着见你家宫主,你家宫主也同样在等着见我,我若真的原路退回,你们就惨了,是么?”
  他一面说话,一面游过去。
  少女们竟果然纷纷让开了路,眼睁睁瞧着他又跃上水池,抖了抖身上的水,就要往前走。
  他走了两步,那长发少女又笑喝道:“站住,我还有话问你。”
  宝玉虽未回头,却停下了脚步,道:“问吧。”
  那长发少女道:“你可知咱们宫主在哪里?”
  宝玉道:“既然已到了水宫,还怕寻不着宫主?”
  那少女冷笑道:“这水宫中道路穷极变化,消息机关更是巧夺天工,到了水宫,却见不着娘娘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被困在消息机关中永生也走不出来的,也有许多……要见我家娘娘,哪有你想的那般容易?’’宝玉微微笑道:“那些人是那些人,我是我。”
  那少女道:“你虽和那些人有点不同,但也未必……”
  宝玉道:“虽然未必,我也得试试。”
  那少女突然娇笑道:“只要你脱下衣服,我这就带你去见娘娘,否则……哼!你非但不知要吃多少苦,还可能永远也找不到。”
  宝玉笑道:“无妨。”
  竟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那少女咬着嘴唇,跺脚道:“你……你莫要后悔!”
  宝玉道:“这衣服我本来脱了也无妨,但瞧你如此着急,竟不惜千方百计要我脱衣裳,这其中显见大有文章,所以……”
  他一笑接道:“所以,宁可后悔,我也是不脱的。”
  那少女呆呆地瞧着他,再也笑不出了。
  走了一段路,宝玉才知道这岩洞非但奇丽辉煌、宛如天宫,其幽深博大,也非人们所能想象。
  千百个钟乳布满了岩洞,没有一个形状相同,也没有一个光泽相同,当真是鬼斧神工、人间罕睹。
  再加上钟乳间还缀满了珍珠,无数个大大小小、晶莹圆润的珍珠,有的缀成字句,有的缀成图画。
  珍珠缀成的是什么字句?什么图画?
  宝玉却不知道,只因他委实不敢去细瞧,他生怕这些字句与图画会动摇他的决心、扰乱他的心神。
  他脚步踏在七彩绚丽的光影上,身子也浸浴在七彩绚丽的光影中。他只觉自己哪里还像是置身在人间的岩洞,简直已像是置身在水底的神宫。
  他走了一圈,又发现这迷宫中竟无门户。
  回头望去,那少女们竟也全都不见了,偌大的岩洞中,只剩下千百个闪光的钟乳,像是正眨着眼对他嘲笑。
  他忍不住放声大喝道:“白水宫主在哪里?方宝玉求见!”
  回声自钟乳间传过来,如海涛,如密雷,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但除了他自己的回声外,却再无别的人语。
  这岩洞中想来自然有秘密的门户,但机关在哪里?这耀目的光照得人眼睛都花了,谁还能找得到机关的枢纽。
  宝玉虽已该着急,却未着急。
  他沉住气,放缓脚步,又走了一圈。
  这一次,他眼睛睁大了,瞧得也仔细了。
  他突然发觉这千百个钟乳中有一个钟乳,非但形状最奇特,光泽也特别耀眼,特别眩目。
  他毫不迟疑,大步走过去。只见别的钟乳上难免是鲜苔尘垢,这个钟乳却光润如镜,似是被人手摩娑过。
  宝玉伸手扳了扳,这钟乳果然是活动的——钟乳一动,岩壁间便裂开了一条缝,里面也立刻传出笑声人语:“方宝玉,你果然不错,能找着这门户。但你敢过来么?你可知道,走人这道门就没有人能活着出去的。”
  笑语声本在洞口,但越来越远,到后来竟似已在千百丈外,显见这里面实是深不见底。
  宝玉微微一笑,大步走了进去。
  他身子刚走进去,门立刻关了。七彩的光,辉煌的景象,立刻全部不见,面前只见一片黑暗,无边的黑暗。
  宝玉的感觉直如自天堂坠落到地狱里。
  但此刻他已只有前进,不能后退。
  他摸索着两边的岩壁向前走,突然发觉那冰冷的山岩竟热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热,到后来已烫如烙铁。
  宝玉的手终不是铁铸的,哪里还敢往上摸。
  他试探着往前走,走了两步,“嗤”的一声,他身子沾着山岩一点,那片水湿的衣裳就立刻被烧焦了。
  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岩洞里已热了起来,他本来还可以用笑相抗——他相信自己的定力,纵然在炎暑中穿着重裘,也不会出汗的。
  但到了后来,这岩洞中越来越热,竟烤得他出汗了,到后来连汗也被烤干,他只觉全身都似要被烤得裂开。
  这岩洞,竟似已完全变成个火炉!
  这已非任何人所能忍受!
  宝玉头已开始发昏,眼已开始发花。
  突听一人娇笑道:“这么热,你还不脱衣服么?”
  黑暗中,笑声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
  宝玉咬紧牙根,不说话。
  那语声又道:“此地这么黑,你纵然脱了衣服,也没有人会瞧见的,你还害什么羞?……你为什么还不脱?”
  宝玉道:“你为什么定要我脱?”
  那语声默然半晌,笑道:“就因为你不脱,所以就定要你脱。”
  宝玉缓缓道:“你可知我为什么不脱?”
  那语声道:“我正想听听你为何如此顽固?”
  宝玉道:“一个男人,若是赤身露体地处于许多个赤身露体的女子中,他纵有再强的意志,也会崩溃,他的自尊与自信也会完全消失,他简直任何事都不能做了。你们自然也深知此点,是么?”
  他语声虽已嘶哑,但仍十分坚定。
  黑暗中没有人答话。
  宝玉道:“所以,这正是你们攻心的战略。只怕已不知有多少男人落在你们的圈套中,但是我方宝玉……”
  他话未说完,黑暗中已银铃般娇笑起来,娇笑着道:“好,方宝玉,算你聪明……”
  银铃般的笑声又逐渐远去,终不再闻。
  宝玉却突然脱下件衣衫,紧紧地缠在手上,然后,他就以这只手摸索着山岩,向笑声消失处走过去。
  虽然隔着层厚厚的衣裳,他的手仍被烫得发疼。
  他咬着牙,一步步地往前走。他以绝顶坚强的意志力克服了痛苦,贯注了精神,在黑暗中一步步前进。
  这自然是段艰苦的路途,除了宝玉外,只怕没有人能走上十步,宝玉却已走了百步、千步了。
  他的身体已被烤得近乎虚脱。
  就在这时,那笑声已又响起,笑道:“好,你能走过这么一段路,真不愧为方宝玉!但——方宝玉,可知道你现在已到了哪里?”
  宝玉嘶声道:“已走到你面前。”
  那语声大笑道:“我让你瞧瞧也罢……”
  笑声中,一点火光飞来,落在地上,瞬即熄灭。
  就在这火光一闪中,宝玉已瞧出这里赫然正是他方才走进来的地方,方才门还没有关的时候,他已瞧过一眼。
  他以最大的忍耐力,吃尽了千辛万苦所走的一段路,竟是白走的——他整个人都似乎要倒下去。
  那语声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此间密道,穷极变化,此刻你总该相信了吧?你还不脱下衣服?”
  宝玉道:“不!”
  那语声柔声道:“只要你脱下衣服,立刻就可以见着我家娘娘,立刻就可以泡在水里,又清又凉的水,你要泡多久就泡多久,要喝多少就喝多少。你为何还要逞强?你这样撑下去,死了又有谁夸你半句?”
  宝玉道:“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那语声默然半晌,冷笑道:“好,我看你还能挨多久!”
  无论是谁,千辛万苦且又经此一击,都要倒下去,再也无力挣扎,但宝玉却只是闭起眼睛,沉住了气,静静思索。
  人们在黑暗中,若要以手代目摸索道路,十人中有九人必定是用左手,因为他要留下右手来防御黑暗中不可知的袭击。
  宝玉方才也正是如此。
  他方才摸索着左面的山岩而行,竟走回这里。
  现在,他将缠在左手的那已烧焦了的衣服解了下来,撕成布条,又紧紧地缠到右手上。
  他再摸索着右面的墙壁向前走。
  这段路自然更困难、更艰苦。他全身的气力,都似已被这酷热蒸了出来,随着汗水消失。
  他两条腿似乎突然变得千斤般沉重,他眼前已渐渐开始现出金星,他神智已渐渐开始迷乱……
  水,清凉的水。
  他真想不顾一切,放声大呼,答应她们任何条件,只要她们能给他水,又清又凉的水……
  但他却只是咬紧了牙关,一步步往前走,往前走……突然,他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昏昏迷迷中,宝玉似乎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童年,后院里浓荫如盖,他正在浓荫下舒服地读着书。
  天很热,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敞开衣襟,就希望下雨,果然下雨了,雨点自树枝头滴到他脸上。
  好清冷的雨珠,好舒服。突然有人在前院叫他:“宝玉……方宝玉……”是谁?是大头叔叔?
  宝玉睁开眼——梦境立刻消失,现实仍是那么残酷,但他脸上却真的有水珠,真的是雨露。
  只听头顶上有人唤道:“方宝玉,你醒来了?”
  宝玉抬起眼,这才瞧见这黑暗而酷热的山岩顶不知何时已现出了个洞。
  那长发的少女正在洞口探头下望,媚笑着道:“方宝玉,你现在总该知道你不是铁打的身子,你也有倒下去的时候。现在,你可愿服了么?”
  宝玉呻吟着道:“水,水……”
  那少女举起一只金杯,柔声道:“这杯子里满满的盛着杯玫瑰的花露,方才我已滴了三滴在你脸上,就只三滴,已使你自昏迷中苏醒,它的清香甜美,你虽在昏迷中,也该感觉得出。只要你服了,你就可将这满满的一杯全喝下。”
  宝玉喃喃道:“花露?……玫瑰……”
  他似又陷入昏迷状况中,已不能用言语表达思想。
  那少女笑道:“清冷的水珠,我再让你尝尝……”她将金杯微斜,一滴水珠落下,落在宝玉脸上。
  宝玉突然嘶声大呼道:“不,不答应,不服!”
  那少女摇了摇头,轻叹道:“真是牛一样的脾气!好,你既然还要受罪,也怨不得我。”竟将那一杯花露全都倒在岩石上。”
  只听“嗤”的一声,岩石上冒出轻烟,整杯水都已被烧干。
  那少女的脸也在轻烟中消失,四下又恢复黑暗。
  宝玉却突然跳了起来,与其说是这几滴水使他恢复了活力,倒不如说他方才的昏迷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他一步便掠到那削立的岩石边,竟已将这里的形势全都默记在心。他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虽然隔着层衣服鞋袜,但他的手脚仍被烧得像是已焦了似的,只要他一个忍耐不住,他整个人就会跌下去,前功尽弃!
  十多丈高的岩石,在宝玉此刻看来,简直高不可攀,他咬紧牙关,他拼尽力气,他终于爬了上去。
  他的生命已悬在这刹那之间。
  上面的山石若能活动,他受的这一切罪便总算有了报偿,否则……否则怎样,他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谢天谢地,上面的山石是活动的。
  方宝玉狂喜着推开了它,爬了上去。
  清冷的山石,洞外的山石,清凉如水。
  方宝玉伏在地上喘息着,四下没有一点声音,所有的艰难与危机,仿佛都已成为过去……
  他手掌贴着清凉的石地,面颊也贴着清凉的石地。等喘息稍为平静,他才缓缓抬起眼睛。
  突然,他瞧见一双脚——一双男人的脚。
  这双脚赫然就在他眼前。
  这双脚穿着华丽的鞋子、柔丝的罗袜,正显示着这双脚的主人身份的尊贵。但这双脚只要轻轻抬一抬,只要轻轻踢一脚,方宝玉就得又滚下去。
  在这一刹那间,他的胸膛似已窒息,血液似已凝结。这双脚只要踢过来,他委实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但这双脚只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宝玉伏在地上,更是不敢动一动,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瞧这人一眼,瞧瞧他究竟是谁,究竟是何容貌。
  他只知道这人是穿着衣服的。
  这是人宫之后所瞧见的第一个穿着衣服的人,也是他所瞧见的第一个男人。此人的身份岂非更令人奇怪!
  只听一个沉重的语声缓缓道:“你居然能到达这里,也算不易。但你却要知道,这里距离水宫中枢虽已近,但剩下的这一段路却更艰辛,你千万不可大意。”
  宝玉更是奇怪,只因他已听出这沉重的语声中非但全无恶意,反而充满关切,正像是长辈对子弟的叮咛。
  这又是为了什么?这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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