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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青与桃红

_8 聂华苓(当代)
甜酸儿的大海棠啊,拉挂枣儿!
天下雪了。很细很细的雪,在空中浮游——
我到北平之后稀有的几场雪。
* * * * * * * * * *
家纲逼着我讲瞿塘峡和那流亡学生的事。我说过去的事我早忘了。我说从洞房花烛夜起,我就下了决心,就是滚刀山,我也和他一起滚;就是守寡,我也守一辈子。他说洞房花烛夜不应该想到守寡。而且,他先开口说话。这一切全是不祥之兆。
冬天的太阳照在窗纸上。
* * * * * * * * * *
“过年啦!送财神爷来啦!”卖财神纸祃的在垂花门内叫起来了。
* * * * * * * * * *
“起风了。小心。灯花儿别灭了。小纲,小心把你妈的灯花儿托好哇……沈家五房的人又在一起散灯花儿了。人人托着一碟灯花儿。一共有干来个灯花儿呀。老太爷、老太太的灯花儿摆在第一排。五对儿子媳妇儿、孙子们的灯花儿,加上姨太太们的灯花儿,从供案前面地上顺序摆下去,穿过三个院落,一直摆到礼士胡同口……把灯花儿传下去呀……把灯花儿托好呀。小纲,小心。风大起来了……”
“妈。”家纲站在炕前。“妈,您醒了吗?解放军进城了。今儿有大游行。我和青青、杏杏去前门看看。”
“啊,灯花儿熄了吗?”她在炕上转过身来。“小纲,你妈的灯花儿呢?”
“现在可不能散灯花儿啦!妈。解放军进城了。”
“啊,我还以为咱们在东城礼士胡同呢。”
“那是一二十年以前的事啦,妈。今天是三十八年二月三号呀!咱们住在西城太安侯胡同。解放军进城了。咱们去前门看看,也看看解放军究竞是什么样儿?”
“别去看了。小心碰着家庆。”她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儿。“小纲,青青,杏杏,你们都在我面前吗?”
“是,妈,都在您面前。”
“我不行了。”
“别说那话,妈。您躺得太久了。您好了,咱们陪您出去逛逛。”
“好。和往日一样,春景儿天去崇效寺看黑牡丹。武则天击鼓催花都不肯开花的黑牡丹,我倒看见过它开花了。”她笑了一下,又转身朝着墙。
“是呀,妈。您还看见过御花园里琼花开花呢。北京只有一株琼花,每年只开一次。牡丹是富贵花,琼花是太平花,您全看到了。”
“是呀,小纲。你妈也算是有福的人了。小纲,今年打仗,年过得草草。一张门神就过了年。来年咱们可要好好热闹一下子。”
“好,妈,我陪您去办年货,在花儿市买几张好年画,‘福寿三多’,‘吉样如意’,‘富贵有余’,‘肥猪拱门’,‘招财聚宝’,全买来!还买几盏好看的花灯。院子里,层子里,只要是有人走的地方,全贴上年画,挂上花灯。咱们再买几串大炮仗,放得大红纸屑满院飞。我还要拣几朵好看的绒花,红红绿绿给您戴满一头!”
“你可要把你妈打扮成个花旦喽。”她对墙笑了。“过年五花八门可多着啦。腊月二十三晚祭灶。三十夜迎灶王迎喜神。正月初二祭财神。初八散灯花儿,谢祖先荫德,保佑一家人清吉平安,十三到十七就是灯节了。咱们要买一盏好看的琉璃莲花灯挂在大门口……”
“大门给那些学生拆了一扇当柴烧了。”杏杏低声对我说。“老太太那样子说下去,咱们看不成游行了。“
“小纲,青青,杏杏,你们坐下来聊聊吧。聊点儿叫人畅快的事。你们知道吗?这些日子我一个人大街小巷全走遍了。我以前去过的地方又去了一趟。白云观,蟠桃官,雍和宫,护国寺,隆福寺,火神庙——那些地方的庙会。谭鑫培、杨小楼、余叔岩唱戏的文明茶园。梅兰芳、杨小楼唱戏的吉祥茶园。东安市场、西安市场的老虎摊。故宫,来今雨轩,颐和园。还有北城的临河第一楼,吃芝麻酱烧饼,听逊清太监谈清官事。还有中南海,什刹海,北海——北海的九龙壁还没有倒。还有……”
“妈。咱们非走不可了。再不走就看不到解放军入城式了。”
“小纲,眼不见心净。何必去看八路呢?”
“人人都去了,伯母。”杏杏说话了。
“小纲,你碰着家庆怎么办?”
“家庆回来了,一家人不就团圆了吗?”杏杏说。
没人答腔。家纲顺手扭开了无线电。
“……妾乃西楚霸王帐下,虞姬是也,生长深闺,幼娴书剑,自从随定大王,东征西战,艰难辛苦,不知何日才得太平……”
“好吧,你们走吧。”老太大说。“我就听梅兰芳的霸王别姬吧。”
桑青与桃红
■聂华苓 著
很大的风沙,平地滚起。前门内的公安衔、棋盘街、司法郎衔和两旁的东、西长安衔,到处是人。
“看见天安门了吗?”家纲问我。
我们在西长安街上朝着天安门走。
“什么也没看见。沙太大了。”
家纲和杏杏争着对我这个外乡人谈天安门:
天安门是皇城的正门。皇城之内是护城河。护城河之内是紫禁城。紫禁城之内是皇宫。每个宫殿围着高大的围墙。天安门是一座重檐城楼,垫着白玉石的须弥座,顶上盖着黄琉璃瓦。红墙,红柱子。天安门内外有各种怪兽和飞龙的装饰。垂脊上有龙、凤、狮子、麒麟、天马、海马、鱼、猲犼,还有一个仙人。正脊两端有龙头形的兽,背上插着扇形的剑,为了防止它逃走。正脊和垂脊上还有十个叫做“邸吻”的兽,尾巴象猫头鹰,可以激浪成雨。天安门前面是外金水河。河上有七座石桥,桥边有一对汉白玉石擎天柱。柱顶有承露盘。盘上蹲着天犼,又叫望君归,朝南望着帝玉游幸归来。粗粗的玉石柱子蟠绕着一条大龙。龙有四足,每足五爪,在层层回环的云朵中飞舞。天安门前面还蹲着一对大石狮子,宽朗的前额,卷曲的鬃毛,昂头张着笑嘴,圆润的身子披着缨络彩带和铃当。左边的雄狮用右爪玩着绣
球。右边的雌狮用左爪玩着小狮子。那些兽和龙全卫护着皇宫。
“欢迎人民解放军进入北平!欢迎人民解放军进入北平……”非常清晰的女广播员声音在远处叫起来了。
正阳门就在面前。我们正站在狮子旁边。正阳门上挂着红旗、巨型的毛泽东画像和标语:“庆祝北平解放!”热烈欢迎中国人民解放军!”……风沙在旗帜,画像,标语上打滚。前门大街上的人群欢欣鼓舞,夹道欢迎。
“……欢迎伟大的人民解放军进入北平!”风沙里的声音大起来了。
“……北平解放是遵照中国共产党八项和平条件,以和平方式结束战争第一个好榜样!北平解放加速了人民解放战争全国胜利的到来……”
人一个接一个从风沙里走出来了。
一幅巨大的毛泽东画像在风沙中现出来了,画像顶在一群青年头上。他们全在广播车上。
“毛主席万岁!”
“拥护毛文席八项和谈条件!惩办战争罪犯!废除伪宪法!废除伪法统……”
工人。
青年学生。
儿童。
公务员。
…………
一批批的人叫着口号在前门前走过去了,挥着在风沙里抖动的标语。
大鼓、铜拔、喇叭、琐呐突然响起来了。几十个男女踩者高跷,宽袍大袖,摇着彩扇,和着大鼓、钢拔、喇叭、琐呐的调子扭秧歌。
人民解放军从风沙里走出来了。
步兵。
骑兵。
装甲兵。
…………
坦克车架者机关枪和大炮,后面跟着救护车和吉普——几百辆车子,全是美式装备,在前门大街沉沉开过去了。解放军战士六个一排,全副武装,打皱的脸,坚定的望着前面,向着飞龙走兽守护的天安门走过去。一排又一排的士兵从风沙里走出来了。
“嗨!走不完的人!”在天安门前静静观望的群众中有人那么说。 ·
“他!”杏杏抓住我的胳臂。
“谁?”家纲问。
··· ···
“谁呀?杏杏!”
“你哥!”
“在哪儿?”
“那!那个穿制服,背对着咱们,指挥队伍喊口号的人!”
我们三个人全踮起脚看,只看见那人半边脸。又是一阵风沙卷来了,我们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人已经卷进风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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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青与桃红
■聂华苓 著
* * * * * * * * * *
门神贴在半扇大门上,一身彩色盔甲,瞪着圆眼珠子,撇着大胡子,上身向左,下肢向右,挺胸凸肚,一横一直的丁字腿,一手拄剑,一手挥剑。
几个流亡学生从南屋里走出来,把门神撕破了。鼻子。左眼。右眼。嘴。胸膛。肚子。腿。一片一片撕破了,扔在结冰的地上。
他们在半扇门上贴上了一张标语:
热烈庆祝北平解放!
没有门的那一边露出了垂花门上的标语:
将革命进行到底!
“……春凤,你儿子回来了,你也回来了。好,你们都来和我算账吧……”我走进房,听见老太太躺在炕上含糊地说。“……春凤,你儿子当了共产党,你也抖起来了……你来接我上西天……我上不了西天了……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吉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九龙壁倒了,压在我身上了,我钻不出来了。春凤,拉我一把吧。春凤,春凤……”
“不是春凤,是青青在这儿。”我坐在炕沿,捶着她的腿。
“啊,春凤不在这儿。”她仍然脸朝墙躺着。“家庆在这儿吗?”
“他根本就没来过。”
“你们不是在前门看见他了吗?”
“我们只看见半边脸,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
“春凤在世就好了。冲着他亲生的娘,家庆也不会给沈家捣乱吧。”
“他也许还没到北平呢。您别想得太多了。”
“脑子不听使唤了,我不要想的,它偏要想。欠别人的,亏别人的,全想起来了。青青,你恨我吗?”
“不恨了。”
“青青,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好。”
“当年我不生育,在火神庙庙会上的‘皇极神数’问卦。卦上说我不生则已,生子必生贵子,不过沈家子孙单薄,我得小心。言外之意,沈家香火要断了。”
“我有喜了。”
她突然转身拉着我的手。“青青,你有喜呐!那我就放心了。现在荣华富贵我全不想,我只想一大群儿孙围在我面前。不,不,全围在大厅上,一人托一盏灯花儿,一长串灯花儿,象一条大火龙。”
“您会有那么一天。我要生一大群孩子。”
她捏捏我的手笑笑。
“……狐狸皮呀……”流亡学生在院子说话。
“青青,别到院子去。危险。”
大厅有脚步声。
“家纲呢?”
“到胡同口剃头棚儿剃头去了。”我没有告诉她:他到人民法庭去了。
“有人来了。家纲回来了吧。”
走进房的是杏杏。“伯母,我特地来告诉您一件事,您知道了好防备。我亲眼看到的,就在王府并大街。街上从前贴国民党标语的地方,现在全换上了共产党的标语。一个穿得很阔气的太太,披着狐皮大衣在街上走,一群扭秧歌的学生围着看她,伯母,我知道您有好些皮货,您千万别穿呀!”
“我的皮货有的卖了,有的送人了。还有一件狐皮袄没卖掉。喏,我搭在床头,我起来就披一下。杏杏,你说我怎
么办呢?”
“现在您把狐皮袄送人都没人要啦!”
家纲走进屋。杏杏把刚才的故事又讲了一边,还学着披狐皮的女人难为情的样子。
家纲拿起床上的狐皮袄跺脚说:“早知如此,就是讨饭也要讨到南方去!”
杏杏笑了。“沈二爷,南方也要完啦!行政院已经从南京搬到广州去了。国民党和谈代表邵力子,章士钊,一共五个人已经到!北平!”
“杏杏1”家纲盯着她望着,“你一个姑娘家,怎么知道外面许多事,你……”
“家纲,我可不是共产党!”杏杏也盯着他,牵起一边嘴角笑。“我想当共产党还当不成呢!成份不纯!但是,世界变了,咱们就得重新学习,重新做人,不然活不下去呀!人民解放军北平军事管制委员会已经成立了!各种讨论小组也成立了。外面每天都有讨论会,游行,演讲。昨日就有二十万人在天安门开会,庆祝解放,会后盛大游行,万人空巷。现在工、农、学、商,不论是什么人,都忙得不得了!你沈二爷还在家里抱着旧皮袄,不知道把它怎么办呢?”
“扔到粪坑且去!”家纲抱着皮袄往外走,对我丢了个眼色。
我跟着走到大厅。
“从今以后,对杏杏要小心。”他低声说,摸着狐皮的毛。“她也许是共产党的外围分子。你就呆在屋里吧,别到外面去,那些学生太嚣张了。”
家纲把狐皮袄包在包袱里。天黑下来了。他拎着包袱在天并里扭秧歌的学生之中走过去了。
他转来的时候,杏杏连说带笑地讲着她爷爷和春喜的事。春喜肚子大起来了。老太爷卜卦:春喜必生贵子。老太爷一高兴,摇头摆尾说:“六十成亲,八十做寿——还有二十年好风光。”
杏杏一走,老太大就叫家纲到炕前去。她朝着墙无力地说;“沈家纲,记住一句话:不管天翻地覆,沈家的香火不能断。青青有喜了,你们到南方去吧!”
桑青与桃红
■聂华苓 著
春景几天,一口薄薄的棺材拾出了四合院。我和家纲也没有披麻戴孝。老太大葬在西直门外黄土坑。
* * * * * * * * * *
我和家纲搭火车南下。
北平。天津。静海。青县。沧县。东光。德县。平原。禹城。济南。章邱。青州。朱刘店。
车上的人每站下车受检查。一个个人走上前去,向解放军交上路条。
我和家纲装着陌生人。他是山东卖布的。我是徐州卖油条的。我们分坐两节货车。(平津铁路客车已通。津浦铁路只通货车。)结婚戒指和半边玉辟邪全留在北平了。
车又到站了。潍县是解放区最后一站。潍县过去就是两不管的真空地带,火车不能通行。真空地带过去就是国民党的青岛了。
从天津一路同车的男女十二人,一个个拎着行李走到栈房。
十二个陌生人,睡在一张大炕上。我一边靠墙,一边靠家纲。十二个人全不讲话。我已经六天没讲话了。我非讲不可了。我把家纲的手从被子里拉出来,在他手掌心画字。我们就在手掌心上谈话。
睡不着
你过来


害伯
睡着就不怕了
安全第一
哪儿安全
青岛
解放军快去了
南京
解放军也快去了
回北平
回不去了
只有向前走
走到哪天为止
台湾
我要个儿子
我要个女儿
儿子叫耀祖
女儿叫桑娃
* * * * * * * * * *
真空地带。
太阳落下去了。还有二十几里才到蔡家庄。一眼望去没有一点庄稼。在小路上走着的十二个人没有人说话。我们仍然陌生。我们要赶路。鸡公车驮着行李在干裂的土地上滚着叫。滚起的土隔在人和人之间。入裹在土里,模模糊糊——一人一顶小土帐子。人走得快,手也摆得快,捏着拳头向土帐子打过去。打破一层。又是一层。人走到哪儿,帐子就兜到那儿。走得多快,走得多远,全没有用。
天黑下来了。还有十几里路。十二个人在小路上走成一条线。我和家纲吊在线尾。
线头一盏灯笼亮起来了。
阿——我们全叫了一声。有人咳了一泡痰,呸的一下吐在地上了。有人骂了一声他妈的——摔在石头上了。前面灯笼的光举起来了,照着后面人的路。
“青青,我还是要个儿子。”家纲在我背后凑过来低声说。
“我还是要个女儿。”
“只准生儿子.不准生女儿。”他在我背—上轻轻捶了一下。
我前面的人嘿嘿笑了两声。“俺早看出你们是小两口。”
灯笼熄了。
啊——我们又全叫了一声。
“劳驾,谁有洋火?”打灯笼的人间。
“这儿有!”家纲回答。
打灯笼的人停住了,让后面的人走过去。“小心,大爷,有个坑。小心,老乡,坑。小心,大娘。“他站在黑地里扶着人走过去。
家纲走到他面前了,把火柴递给他。
灯笼又点亮了。
“劳驾,老乡。”他把火柴还给家纲。
“您打灯笼的人留着用吧。”家纲把火柴塞在他手里。
* * * * * * * * * *
蔡家庄的几栋小土屋全是空的。山坡上有一座庙,招牌破了,庙名的金字也模糊了。
我们十二个人在大殿上歇下来了。干手佛仰脸例在地上。送子观音抱的孩子断了头。只剩下弥勒佛笑呵呵的。我们点亮佛灯,打开行李卷,坐在地铺上啃干粮。大殿上热闹起来了。
“山那边好地方,一天到晚忙又忙,你要吃饭得工作,无人为你做牛羊……”
“……黄忠闻听勒坐骥,用刀一指唤‘关公’……”
“……有件东西出来了!什么东西?吃人无餍的老虎!老虎住在哪儿?住在岗南头没人到的山坳子里……”
“……你看我头上也是龙,身上也是龙,左边也是龙,右边也是龙,前面也是龙,后面也是龙。浑身上下是九条龙啊,五爪的金龙……”
“喂,喂,你们这些唱戏的,说书的,唱大鼓的,唱山歌的,全停下来吧!这边有人讲鬼故事啦!”
唱的人全静下来了。只听见有人讲着:“……于生和绿衣女巫山云雨之后,于生请绿衣女轻歌一曲。绿衣女笑说不敢。于生又和她温存一番,坚持她轻歌一曲。绿衣女说不是她吝惜,只为怕人听见。她放下罗纱帐,靠床轻轻唱起来:汉水竭,雀高飞,飞来飞去何所止,高山不及城郭低。她唱完下床,窗外,屋角,四处察看。于生笑她胆小,要她上床,又和她温存起来。但绿衣女闷闷不乐,不肯尽欢。于生不断要求,才又巫山云雨一番。五更时候,绿衣女披衣下床,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了,很是害怕。于生送她到房门口,望着她穿过回廊,突然听见她叫救命。于生跑过去,没有看见人,只听见屋檐发出哎哟的叫声,细看之下,屋檐有张蛛网。叫声就从那蛛网发出的。再一细看,一只大蜘蛛捉住一个东西。于生把蛛网打破了。一只绿色的大蜜蜂掉在地上了。”
“嘿嘿!俺倒想那么一只大蜜蜂!”
“多好的月亮!多好的春风!庙外坡儿上的树抽出嫩芽儿了。”
“喂,老乡,劳驾您在路上打灯笼带路。请问贵姓?”
“别问俺姓甚名谁。也别问俺到哪儿去。俺就在这破庙做一世祖啦!俺就用百家姓的第一姓:赵匡胤的赵!”
“赵大爷,请问,赵大娘呢?”
“这点俺姓赵的还没想到。俺还是个王老五。”
家纲左右扫了一眼,看看我的腰,笑着说:“我才可以做一世袒,我老婆有喜了!打灯笼的人姓赵!我就姓钱吧!”
“那咱们就要百家姓的第三姓吧!”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拉起他身旁坐着的一个女孩子的手。
“你们也是……这个我倒没有看出来。”
“我和她刚订了婚。”
“今儿晚上就结婚吧!”赵大爷从地上跳了起来。“大殿是新房。泥地是新床。在大殿上打滚翻跟头吧。冲着菩萨撒撤野!天皇,地皇,人皇,全管不着!主婚人,证婚人,介绍人,去他妈的蛋!全不要了!”
“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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