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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青与桃红

聂华苓(当代)
桑青与桃红
 
■聂华苓 著
◇逝者如斯◇
 
楔子…………………………………………………(1)
第一部
桃红给移民局的第一封信…………………………(3)
桑青日记———瞿塘峡
(一九四五年七月——八月)……………………(4)
第二部
桃红给移民局的第二封信…………………………(17)
桑青日记——北平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一九四九年三月)(18)
第三部
桃红给移民局的第三封信…………………………(30)
桑青日记——台北
(一九五七年夏——一九五九年夏)……………(31)
桃红给移民局的第四封信…………………………(46)
跋……………………………………………………(47)
 
桑青与桃红
■聂华苓 著
楔子
“我不叫桑青!桑青已经死了!”
“那么,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美国移民局的人问。
“叫什么都可以。阿珠,阿绸,美娟,春香,秋霞,冬梅,秀英,翠芳,妞妞,宝宝,贝贝,莲英,桂芬,菊花。干脆就叫我桃红吧!”她穿着桃红衬衫,光着腿,赤着脚。
移民局的人站在她的房门口,黑西装,灰底黑条领带,大阴天也戴着墨镜。两片大墨镜遮住了脸上主要的部分:眉毛、眼睛、鼻梁;只露出光秃秃的头顶,尖下巴,高颧骨,鹰
钩鼻,还有一小撮仁丹胡。
他从公事包里拿出一长表格。上面填着密密麻麻的钢笔字。表格角上有个号码:(外)字八九——七八五——四六二。另一个角上别着一张女人照片。照片底下的名字是
“桑青”。表格有一个项目打着红钩。那一项是“申请永久居留”。
他指着桑青的照片。“你明明是这照片上的女人。你瞧,桑青左眼下边有一颗痣,右耳坠上有一个小缺口。你——”他指着桃红。“你的左眼下边也有一颗痣,右耳坠上也有一个小缺口。”
桃红笑笑。“黑先生,你的幻想太丰富了。你看到的全是幻象。我看到的才是真的。你知道我在你身上看到什么吗?你是老虎身子九个人头。”
“请别开玩笑。”移民局的人不动声色。“我可不可以进来和你谈一谈?”
“只有一个条件;你决不能叫我桑青!”
移民局的人走进房,看看四周。“这房间没有家具。”
“家具是桑青的。我可不要死人的东西,叫收旧货的救世军收走了。家具也碍手碍脚的。我喜欢自由自在。”
桃红推开地板上堆着的衣服、纸盒子、啤酒罐、报纸、颜料、纸片,坐在地板上,拍拍身边的地板。“请坐吧!”
房间里到处堆着东西。移民局的人没有地方可坐,站在房间中央看四周的墙壁。墙上歪歪斜抖写了许多字。有的是英文。有的是中文。
花非花
我即花
雾非雾
我即雾
我即万物
万物即我
女生须
男生子
天下太平矣
一女人于独树镇
单车道开车肇事
原因不详
姓名不详
桑青与桃红
■聂华苓 著
墙上还涂了几幅画:
 
赤裸的刑天断了头,两个乳头是眼睛,凸出的肚脐眼是嘴巴。一只手拿着一把大斧头向天乱砍。另一只手在地上摸索。旁边有一座裂口的黑山。裂口边上有个人头。
一个高大的人端端正正坐在太师椅上。金钱豹的脸:金额头,金鼻子,金颧骨,黑脸膛,黑眼睛,白眉毛,额头描着红白黑三色花纹。他打着赤膊露出胸膛。胸膛是个有栏栅的神龛。神龛里有一尊千手佛。所有的佛手向栏外抓。佛身还是在神龛里。
移民局的人站在房间里,仍然戴看墨镜,手里拿着笔和记事本。“我可以把墙上的东西抄下来吗?”
“你抄吧,我可不在乎。你要调查桑育,我可以供给你许多资料。她的事我全知道。不论她在哪儿,我总是在场的。请问,你到底要调查桑青的什么罪?”
“这是移民局的机密,我不能告诉你。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假若问题是关于我桃红的,无可奉告。假若问题是关于桑青的,我绝对尽我所知道的告诉你。”
“谢谢你的合作。”移民剧的人顿了一下,看看手里桑青填好的表格。“桑青是哪国人?”
“中国人。”
“哪儿出生?”
“南京。”
“哪年哪月生?”
“一九二九年十月二十六日。”
“你——”移民局的人突然指着桃红。两片大墨镜盯着她。“你生在哪儿?你是那年哪月生?”
桃红笑了。“黑先生,你别跟我耍花枪!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我也生在南京,我也生在一九二九年十月二十六日,那你就可以证明我桃红就是桑青。黑先生,你错啦。我是开天
辟地在山谷里生出来的。女娲从山崖上扯了一枝野花向地上一挥,野花落下的地方就跳出了人。我就是那样子生出来的。你们是从娘胎里生出来的。我到哪儿都是个外乡人。但我很快活。这个世界有趣的事可多啦,我也不是什么精灵鬼怪。那一套虚无的东西我全不相信。我只相信我可以闻到、摸到、听到、看到的东西。我……”
“对不起,桑青,我能不能……”
“桑青已经死了,黑先生。你可不能把一个死女人的名字硬按在我头上。”
“你们俩简直就是一个人。”移民局人的仁丹胡微微翘了一下。他用手扶正了两片大墨镜。
“不对。桑青是桑青。桃红是桃红。完全不同。想法,作风,嗜好,甚至外表都不同。就说些小事吧。桑青不喝酒,我喝酒。桑青怕血,怕动物.怕闪光?那些我全不怕。桑青关在家里唉声叹气;我可要到外面去寻欢作乐。雪呀,雨呀,雷呀,鸟呀,兽呀,我全喜欢:桑青要死要活,临了还是死了,我是不甘心死的。桑青有幻觉;我没有幻觉。看不见的人,看不见的东西,对于我而言,全不存在。不管天翻地覆,我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抽烟吗?”移民局的人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好主意!桑青不抽烟。咱们来抽一支烟庆祝桑青的死亡吧!”她自己点燃了烟,躺在地板上,朝天嘘着烟子。窗子是开着的。一阵风吹进来。地板上的报纸吹得沙沙响。
“啊——啊——多好的风。”她在地板上和风打着滚。
移民局的人扭过头,走开去关窗子。
“黑先生,话别关窗子。风要吹,水要流。你是堵不住的。多好的风!简直就是张小鹿皮!”她手里的烟落在地板上。
“桑青,请你庄重一点。”移民局的人用脚把烟踩熄了。
“桑——青——已——经——死——啦——我——是桃——红——。”
“别开玩笑。我是代表美国司法部移民局来调查桑青的。”移民局的人在风里打着哆嗦。“你既然是桃红,我需要你的合作。请你把桑青的事讲给我听。”
“好。且听我慢慢道来。”桃红躺在地板上,头枕两手,幌着二郎腿,不住嘴地说下去。
她说的是中文。
移民局的人不懂,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子,把地板上的东西踩得沙沙响。他打了几次手势叫桃红住嘴。她仍然用中文不停地说下去。风一阵阵吹来。
“请问,”移民局的人终于打断丁她的话。“我可不可以用你的洗手间?”两片大墨镜在鼻梁上溜下去了,露出两丛浓黑的眉毛。仍然看不见他的眼睛。
“当然可以。”
他再走进房的时候,桃红站在窗口,朝窗外淡谈笑着。
移民用的人拿起公事包走了,连一声再见也没有说。
桑青与桃红
■聂华苓 著
第一部
桃红给移民局的第一封信
移民局先生:
我就在田纳西那一带跑。要追你就来追吧。反正我不是桑青。我有时搭旅行人的车子。有时搭灰狗车。到了一站又一站。没有一定的地方。我永远在路上。路上有走不完的人。有看不完的风景。一道又一道的地平线在后面关下了。一道又一道的地平线在前面升起来了。
现在我正在七十号公路上向东走。车速每小时一百里。黑色的旅行车描着红色大字:反死亡大游行。
我在圣·路易士搭上这辆车子。我站在路过看见车子开来了。我招招手。车子停下了。车子里有各色各样的人:白人、黑人、黄人。人分不清男女,全披着很长的头发。
我和开车人的谈话如下,
“喂,你要搭车吗?你到哪儿去?”
“你们的车子开到哪儿,我就到那儿。”
“我们去华盛顿参加反死亡大游行。”
“我去看热闹吧?”
“你打哪儿来的?”
“月球。”
“别开玩笑了。你就是奔月的姥娥吗?为甚么又回到地球来呢?”
“回来重新开始。人是死不完的。”
“地球变了吗?”
“更陌生了,也更热闹了。”
“好吧嫦娥上车吧!”
车子里很乱,堆着报纸、牛皮纸袋子、可口可乐罐子、纸盒子、香烟头。车座上堆着大衣、睡袋、毡子、旅行袋。八个人就挤着坐在那些东西上面。加上我一共九个人。我不知道他们打哪儿来的。他们谈着世界各地的学潮以及死亡的人:日本、英国、法国、捷克、波兰、
南斯拉夫、美国。最后他们谈到反死亡大游行。他们说那一类的举动越来越亡命了,也越来越无效。但他们要表示人是不甘心死的。当天晚上的烛光游行将有四万五千人参加,从阿灵顿公墓出发。每个人身上挂着一个牌子,每个牌子上有一个越战阵亡将士的名字,他们将步行四十小时到国会大厦山脚。那儿停着十二口棺材。每个人将把有死人名字的牌子放进棺材
里。
我告诉他们我也要挂个牌子。死人的名字是桑青。
车上的人一个个打着呵欠。谈死亡是很沉闷的事。太阳正照在我们身上。阳光里洒着很细的雪。他们再那样子谈下去,我就要下车了。幸好前座一个女人模样的人举起一张彩色大字报:
防核子轰炸须知(华府民防局)警报发出后注意事项:
一、远离门窗。
二、别碰改璃杯、瓶子、香烟等。
三、远离酒柜、桌子、管弦乐队、家具以及其他设备。
四、解开领带、大衣扣、以及其他束缚身体的东西。
五、取下眼镜,掏出口袋里一切尖锐物品,如钢笔、铅笔等。
六、一看见核子弹爆炸闪光,立刻弯身,将头放在两腿之上。
七、向你身子吻别。
你要我把桑青的事讲给你听。今寄上桑青翟唐峡日记一本。其他的材料将陆续寄上。告诉你,桑青的事,鸡毛蒜皮,我全知道;她的想法、感觉、幻觉、梦想、记忆,我也全知道。甚至她自己不知道、不记得的事,我也知道。我和你是可以合作的。但你要记住一点:我决不是桑青:她怕你,我可不怕你:只要你不把那死女人的名字硬按在我头上,我一定供给你许多关于桑青的材料。
附寄上桑青照相簿一本。那是她在抗战胜利后从重庆回到她老家南京,在一个日本俘虏那儿买来的。
桃红 一九七O年元月十三日
————————————————————
□m
桑青与桃红
■聂华苓 著
桑青日记
瞿塘峡
(一九四五年七月——八月)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天——天和水一样浑。河里有条大龙把水搅浑了。大龙有很粗很粗的尾巴,还有数不清的毛臂,东刷一下,西刷一下,把河水刷得好高,好白,好亮,就是在蒙蒙亮的黄昏也看得见。
我从黛溪的栈房窗口可以看到对河的高山,高得看不到顶——一把很尖的黑剑一直刺上去。天没流一滴血就死了。峡里一下子黑了。
河边一个火把亮起来了。日本飞机炸了半边身子的轮船还搁在河上,黑黑的象条死牛。河边几点灯光也亮起来了。那儿靠着几只木船。我们在新崩滩撞坏的木船就靠在那儿修理。
黛溪镇是一条纲细的小链子,挂在很高的山岩上。河边没有河坝,人一下船就上梯子。就着山岩凿成的梯子,很陡很窄。我在梯子上爬上来的时候,就不敢抬头看山顶,一看就会栽到河里喂大龙了。
火把从河边跳上了梯子,一颠一颠跳得好高兴。过了一会,我才看出是一匹马在跳;骑马的人拿着火把。
火把从我窗边亮过去了。我看见—匹枣红马。
我和老史从思施到巴东。(我十六。她十八。她偏偏要我叫她老史!)我们满以为一到巴东就可以跳上轮船。船一鸣就到了重庆。到了重庆就好了——那是老史的话。她说的时候还拍拍胸向我保证:“重庆!嘿!好大的城!流亡学生招待所管吃管住,升学,找工作,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一同在思施山洼子里的联中该书。我不知道的事老史却知道!
我们到了巴东,才发现轮船全被征调运军火和新兵去了。德国已经向盟国投降了;日本鬼子亡命了,在湘西鄂北又发动大战了。巴东一时没有客船上重庆,只有一艘贷船到巫山。我们就坐上了货船;到了巫山,碰上一条木船运棉纱到奉节。我们又坐上木船。“上有万仞山,下有干丈水。”坐木船过翟唐,那才够刺激呐!
木船在新崩滩就撞坏了;现在搁在黛溪修理。
老史在栈房外面打听木船什么时候修好,什么时候开船。栈房天井里驻着一批新兵,第二天就要开到第五战区去。
我坐在窗口。河上的雾扑上来,很软很软的毛,一点点湿,一点点凉,搔在身上痒乎乎的。河上很黑,我没有点灯,什么也看不见。河边的几点灯光也熄了。跟前就是一块没有边的黑布。我用想象在黑布上画着玩:
绿汪汪的玉辟邪,两只角,两个翅膀,一个翅膀缺了口,象兽,又象鸟,爬在黑布上。
玉辟邪活了,在黑布上动起来了,翅膀一拍一拍的,越拍越大了… … … …
“喂,喂,”
我一转身,门口黑地里闪着两只眼睛和一排牙齿。
我大叫。
“不要叫,不要叫。我是斯抽的壮丁,明天一大早上火线。我只要在你房里躲一夜。”
我仍然叫着,声音走了腔,要停也停不住。
我停住的时候,那个人不见了。两只眼睛和一排牙齿还在黑地里闪呀闪的。
叭,叭,叭,鞭子在天井里抽起来了。
“排长,饶命吧!我该死呀!我这辈子也不开小差了呀!”
纸窗子上现出天井里人的影子:半截倒吊的身子,头往上一抽一抽;另一个人抽着鞭子。还有一堆人头朝上望——全是新抽的壮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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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
桑青与桃红
■聂华苓 著
“老史,”我顿了一下,望着手里的玉辟邪,拇指那么大,一个翅膀缺了口。“我不想到重庆去了。我想回家。”
“没出息,这一路的惊险把你吓住了?”
“不是。”
“就是刀山你也得上呀!知道吗?你偷跑的事现在一定传遍了恩施城!你回去了还有好日子过吗?你妈妈也不会饶你呀!她无缘无故都会借酒发疯,把你的脚后跟打得皮破血流;现在你和我一起跑了。她岂不要你的命!”
“她也不至于那样吧!我一离开家,就不再恨她了。再说,我还有爸爸。爸爸对我总是很好的。”
“小桑,你别生气!你爸爸也算个男人吗?齐家,治国,平天下!你爸爸连个老婆都管不了,由她作威作福,他就戴着一顶绿帽子在书房打坐!那也是男人吗!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不是个男人呀!”老史笑起来了。“你自己说的,你爸爸当军阀时候打仗伤了要害……”她笑得说不下去了。
“老史,那个没有什么好笑的。”我顿了一下,摸弄着玉辟邪。“我总觉得……”
“总觉得有罪,对吗?”
“恩。我走的时候把这块玉偷走了。爸爸一定好伤心。”
“兵荒马乱,珠宝也不值钱了。何况还是一块破玉?”
“这可不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玉呀,老史!这块玉是我曾祖传下来的。辟邪本是古代坟前的石兽,用来驱鬼避邪。曾祖是个独子,生得单薄,从小就戴着这块玉,一直活到八十八。他死的时候嘱附玉辟邪传结爷爷,不要用来给他陪葬。爷爷也是个独于,一辈子也戴着这块玉,活到七十五,又把这块玉传给爸爸。爸爸又是个独子。他把玉辟邪当表坠子,我总记得他穿一身白纺绸褂裤的样子;德国金壳子表在一边口袋里,玉辟邪坠子就在另一边口袋里,中间吊着金链子,和白纺绸袖子裤子一起摔呀摔的。他没事就把玉辟邪从口袋里摸出来,捧在手里揉着揉着,一块玉都给他揉活了。我望着他那样子揉的时候,你猜我想的是什么?”
老史没有说话。
“我想的是曾祖死的样子!怪不怪?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他身穿黑缎子长袍马褂;头戴黑缎子瓜皮帽,帽顶上有个朱红小坠子,脚上是干层底的黑缎子鞋;刀头大耳,长下巴,浓眉毛,闭着眼睛躺在朱红棺材里。玉辟邪就捏在他手里!”
“现在你弟弟又是个独子,将来你爸爸要把玉辟邪传给他了,也没有你的份呀!”
“就是嘛!我碰都不准碰!我小时候伤心得哭了好几场。那时候还没有打仗,我们家还住在南京。妈妈从爸爸口袋里把玉辟邪拿走了。她说桑家传种接代的玉应该归她
保管,爸爸把玉拿在手里那样子玩法,总有一天会把玉砸坏。她把玉辟邪拿去镶了个别针。我就爱那些玩意儿,你知道。我总想把别针别在自己衣服上。有一天,我看到别针放在妈妈梳妆台上。我的手刚碰上去,妈妈就叭的一下打过来;我的手就把玉辟邪扫到地上了,一个翅膀摔缺了口。她把我关在堆破烂的阁楼里,罚我跪在地板上。
“阁楼里好黑。我跪在地板上哭。拨浪鼓蹦咚蹦咚响起来了。我不哭了,从地板上爬起来。窗子外面是下面一层楼的屋顶。我从窗口爬出去,站在屋顶上找拨浪鼓。货郎儿从对面街上的路灯底下走过去了;拨浪鼓也不摇了。我从窗台上拿起一个破花瓶向货郎儿打过去,连忙从窗口钻进了阁楼。货郎儿在街上妈呀娘的大骂。我跪在地板上乐得咯咯笑。突然,阁楼的门打开了。
“妈妈站在门口,背后有一条很窄的楼梯,好黑好黑,楼梯成了个黑影子。她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口,敞着衣服领子,露出颈子上一道很租的红印子。玉辟邪就别在她的大襟上!
“我就默默念着爸爸教我的《儿归行》
儿归儿归,儿胡不归,而以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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