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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青与桃红

_2 聂华苓(当代)
鸟呜山中声怆悲。
“《儿归行》里的后母虐待前娘的儿子,她自己的儿子就变成了鸟。我认为妈妈也是后母,弟弟是后母的儿子。《儿归行》就是符咒。只要我一念《儿归行》,弟弟就会变成鸟。我心里想:总有一天,我会把玉辟邪砸碎!”
“现在你又想把玉辟邪送回去了!”
“恩。”
“小桑,我认为你偷得好!赔了夫人又折兵。你家是赔了女儿又折玉。痛快!你妈妈受了这个刺激,也该反省一下,做个好女人了!”
“我们的船修好了吗!”
“还没有。”
“天呀!等到哪天为止呢?”
桑青与桃红
■聂华苓 著
黛溪只有一条街,一条石板路在山岩上爬上去,两旁全是做水上生意的铺子:卖纤绳的,卖灯笼火把的,茶馆,小饭馆,杂贷店。我和老史在小饭馆吃担担面。老板娘听说我
们的木船在新崩摊上撞坏了,船修好了就要开到奉节去,她哧了几声。
“新崩滩还不算险呀!再上去还有黄龙滩,鬼门关,百牢关,龙脊滩,虎须滩,黑石摊.滟吁堆。有的是枯水滩;有的是洪水滩。枯水滩逢枯水险;洪水滩逢涨水险。逃过了枯水滩,就逃不过洪水滩;逃过了洪水摊,就逃不过枯水滩……”
老史把我从饭馆里拉出来了。
“我知道,小桑,你再听老板娘讲下去,你就不会上船去重庆了。”
“我真的不想上船了;我要想办法从旱路回思施去。”
老史长长叹了口气,“小桑呀小桑!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我不知道外面是这个样子。”
“好吧!,你回去吧!我一个人上重庆!”她头一扭就走了,沿着石板路向上爬。
我只好跟着她走。我们爬到石板路尽头就停住了。那儿有一个吊桥,过去又是一重重的山,下面是个很深的山谷,山谷里有条溪,水流得很响,我们站在山上也听得见水打石头的声音。溪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头。六七个光着身子的孩子在溪里玩,有的在石头上眺来眺去,有的站在石头上用小石子打水飘,有的在游水,有的在钓鱼。一个孩子
坐在石头上吹笛子,吹的是“苏武牧羊”。河上的雾很大。对河的山一大半在雾里,只剩下黑黑的剑梢插在天上。
“您么样,过桥吧?”流亡学生在我们背后走来了。
他刚从沦陷区跑出来,和我们一道在巫山搭上木船,要到重庆去参加远征军。他和船夫纤夫一样打着赤膊,亮出他又黑又壮的胸膛。我们还没有谈过话。
“我在茶馆喝茶,看见你们俩,在这儿看桥。”流亡学生说话了。
“你好象总是在我们后边盯梢。请问,你到底打什么主意吧?”老史把两只手插在黑布西装裤袋里,把她那一头短发向上一摔。
“你这人!我好心没好报!我跑来是想侍候你们两位小姐过那个破吊桥呀!你看那吊桥,几根铁链子吊着几块朽木板。我刚才一个人过去了一趟。真险!走到桥中间,木板裂得格吱响。下面的水轰轰轰的,人一掉下去就完了!”
“那也是你自己找死!”
“请问,史小姐,我哪点得罪了您?”流亡学生笑着。
“对不起,我的名字叫史——丹——。历史的史——;丹青的丹——。”
“好,史——丹——。对吧?我得和你交个朋友。”
“我呐?”我说话了。
“你——嘛!”他笑着望着我。“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史丹喊你小桑小桑,肉麻兮兮!”
“我也不要你那样子叫我!天下只有一个人叫我小桑。你就叫我桑青好了。”
“好,史丹,桑青。这个吊桥你们一定要过一趟。刚才我过了一趟因为我想到一条吊桥的故事。每个人过那吊桥的体会也许不同。我是要去体会一下,一个人吊在那么一条原始的桥上到底是什么滋味?”
“到底是什么滋味呢?”
“一个人吊在那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四面是黑压压的山,下面是轰轰的水。你好象是从开天辟地就吊在那儿的。你就会问自己:我到底在哪儿?我到底是什么人?我活着为什么?你要找肯定的答案,就是为了那个去死你也甘心的。”流亡学生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两根很长的细线,搭在两个山头上。
桑青与桃红
■聂华苓 著
“轰——”山谷里一把火花直向我们冲上来。
“好哇!”山谷里的孩子们拍手大叫。
“喂——”流亡学生向他们大叫。“你们炸死了人可要赔命的呀!”
老史把他胳臂拉了一把。她说栈房老板告诉她,那群孩子一共十一个.全只有十三、四岁,住在吊桥那边的林子里。谁也不知道他们打哪儿来的,只知道他们全是孤儿,沿江讨饭,走一阵歇一阵,要走到重庆去抗战救国。巴东有一个撑船的人死了,溪边没有渡船,又没有桥。那群孤儿就撑船渡人。
孩子们仍然在河里笑着骂着叫着。吹笛子的孩子爬上山了。他赤裸的身子只围了一小块花布;布破成了一条条的穗子;胸前用红线吊了个哨子。他跳到吊桥上,不从桥上走过去,偏要揪着垂直吊着的铁链子,在一根一根铁链子上荡过去,笛子横着衔在嘴里。他荡到桥中间,一只手揪着铁链子,一只手拿下嘴里的笛子,向山谷的孩子长长吹了一声哨子,然后大叫:
“龟儿子?要开同乐晚会啦!”
“就来啦!钓鱼打牙祭呀!”
他又揪着铁链子荡走了。破布穗子在他身上飘了起来。
山谷的孩子爬上来了。一个个跳上了吊桥,也揪着铁链子向对岸荡过去了。他们也全光着身子,腰上围了一小块破布。天快黑了。雾大起来了。他们荡着荡着,在雾里荡走了。
“喂,是好汉,在链子上荡过来!”孩子的声音从雾里对着我们叫出来。
“好,来了!”流亡学生跳上桥,也揪着链子荡走了。
“走吧!我们总不能示弱呀!”老史向我说着头一摆,就走上吊桥。
我跟着她走上桥。桥下的水叫得更响了。桥也摇得更厉害了。我两手扶着桥栏站住等桥停下来。
流亡学生揪着铁链子转身大叫:
“不要停!走呀!你停不了!桥摇得快,你就走得快!你的脚步和桥的摆动配台起来就好了!”
我又扶着桥栏向前走。人摇桥,桥摇入。我越走越快。山、水,光身子的孩子,流亡学生,老史,全搅在一起了,有时重叠,有时交错。我要停也停不了,最后跑了起来,跑到对
岸,桥还在那儿摇摆。
* * * * * * * * * *
谢天谢地,船终于修好了。我和老史唱着“松花江上”
跳上了船。十二个船夫摇桨,船老板掌舵。船上还有六个人:老先生、桃花女和她的孩子、老史和我、还有那个流亡学生。
* * * * * * * * * *
我们在虎须滩上活过来了。
* * * * * * * * * *
滟滪冒石,黑石下井。我们在黑石滩上活过来了。
桑青与桃红
■聂华苓 著
木船在峡里向上水走。一边是白盐山,一边是赤岬山。两边的山往天上冲,好象要在天上会合了,只留下一条很窄的青天带子。太阳在中午幌一下子就不见了。太阳照在山岩上又白又亮,好象用小刀子一刮就会掉下盐来。河上的雾就象盐,我伸出舌头舔舔,又没舔着什么。江水从天上倒流下来,船在水坡上在上爬,爬上水坡,前面又堵着一座大山,好象没有路了,左一转,右一转,又转到大江上了。
船老板说每年六月涨水的时候,那一带根本没有上水船。今年六月还没有涨水,是我们的运气好。云行南,水涨潭,云行北,好晒麦。现在云向北移,等着水生骨头吧!
船就要到白帝城了。过了白帝城只有十里就是目的地奉节了。
十二个船夫在船的两边摇着桨,哎——嗬,哎——嗬,喘着气唱歌似的,黑汗在赤膊上流,把白布裤子也流湿了,紧紧贴在腿子上,腿肚鼓起象缒子。
“船客小心!快到黄龙滩啦!”船老板在船头大叫。“请船客不要出舱!坐下来!不要走动!”
一排纤夫拖着我们的木船上滩了。他们有时在山岩上走,有时在岸边水里走,纤绳从背后搭在肩上,肩上垫着布,两手拖着胸前的纤绳,身子越弯越低,一面走一面嗨吆嗨吆唱着,和船夫哎嗬哎嗬一起一落。他们唱的又快乐又痛苦。整个山谷也唱着,好象要帮着他们把船从滩上拉过去。没有用,滩上的白沫翻着翻看,一大蓬白浪就翻起来了,亡命向木船扑下来。达时候,纤夫船夫全不唱了。船夫扶着桨定定望着扑来的大浪;纤夫就用整个人去拖纤绳,弓着身子,弯着腿,头向天仰着。拖看拖着,入就钉在山岩上了。船就钉在滩上溜溜直转。桅杆上系着的纤绳嘣嘣响。
咚——咚——咚——
船老板打着鼓。
也没有用。人仍然弓着身子弯着腿朝天望着。船仍然在滩上溜溜转。一个大浪过去了,又来了一个人根。肥还是钉在那儿转。鼓咚咚打的更急了,船转的更快了,好象是鼓打着船转。
嘣的一下,纤绳断了。
纤夫们站在山岩上朝着江水大骂。
船颠上一个浪头,摇晃了几下,就象脱缰的野马一样冲下去了。
卡喳一下,肥猛然停住了。
鼓停了。
纤夫的骂声停了。
木船搁在一堆石头上了。
 
木船在峡里向上水走。一边是白盐山,一边是赤岬山。两边的山往天上冲,好象要在天上会合了,只留下一条很窄的青天带子。太阳在中午幌一下子就不见了。太阳照在山岩上又白又亮,好象用小刀子一刮就会掉下盐来。河上的雾就象盐,我伸出舌头舔舔,又没舔着什么。江水从天上倒流下来,船在水坡上在上爬,爬上水坡,前面又堵着一座大山,好象没有路了,左一转,右一转,又转到大江上了。
船老板说每年六月涨水的时候,那一带根本没有上水船。今年六月还没有涨水,是我们的运气好。云行南,水涨潭,云行北,好晒麦。现在云向北移,等着水生骨头吧!
船就要到白帝城了。过了白帝城只有十里就是目的地奉节了。
十二个船夫在船的两边摇着桨,哎——嗬,哎——嗬,喘着气唱歌似的,黑汗在赤膊上流,把白布裤子也流湿了,紧紧贴在腿子上,腿肚鼓起象缒子。
“船客小心!快到黄龙滩啦!”船老板在船头大叫。“请船客不要出舱!坐下来!不要走动!”
一排纤夫拖着我们的木船上滩了。他们有时在山岩上走,有时在岸边水里走,纤绳从背后搭在肩上,肩上垫着布,两手拖着胸前的纤绳,身子越弯越低,一面走一面嗨吆嗨吆唱着,和船夫哎嗬哎嗬一起一落。他们唱的又快乐又痛苦。整个山谷也唱着,好象要帮着他们把船从滩上拉过去。没有用,滩上的白沫翻着翻看,一大蓬白浪就翻起来了,亡命向木船扑下来。达时候,纤夫船夫全不唱了。船夫扶着桨定定望着扑来的大浪;纤夫就用整个人去拖纤绳,弓着身子,弯着腿,头向天仰着。拖看拖着,入就钉在山岩上了。船就钉在滩上溜溜直转。桅杆上系着的纤绳嘣嘣响。
咚——咚——咚——
船老板打着鼓。
也没有用。人仍然弓着身子弯着腿朝天望着。船仍然在滩上溜溜转。一个大浪过去了,又来了一个人根。肥还是钉在那儿转。鼓咚咚打的更急了,船转的更快了,好象是鼓打着船转。
嘣的一下,纤绳断了。
纤夫们站在山岩上朝着江水大骂。
船颠上一个浪头,摇晃了几下,就象脱缰的野马一样冲下去了。
卡喳一下,肥猛然停住了。
鼓停了。
纤夫的骂声停了。
木船搁在一堆石头上了。
木船在峡里向上水走。一边是白盐山,一边是赤岬山。两边的山往天上冲,好象要在天上会合了,只留下一条很窄的青天带子。太阳在中午幌一下子就不见了。太阳照在山岩上又白又亮,好象用小刀子一刮就会掉下盐来。河上的雾就象盐,我伸出舌头舔舔,又没舔着什么。江水从天上倒流下来,船在水坡上在上爬,爬上水坡,前面又堵着一座大山,好象没有路了,左一转,右一转,又转到大江上了。
船老板说每年六月涨水的时候,那一带根本没有上水船。今年六月还没有涨水,是我们的运气好。云行南,水涨潭,云行北,好晒麦。现在云向北移,等着水生骨头吧!
船就要到白帝城了。过了白帝城只有十里就是目的地奉节了。
十二个船夫在船的两边摇着桨,哎——嗬,哎——嗬,喘着气唱歌似的,黑汗在赤膊上流,把白布裤子也流湿了,紧紧贴在腿子上,腿肚鼓起象缒子。
“船客小心!快到黄龙滩啦!”船老板在船头大叫。“请船客不要出舱!坐下来!不要走动!”
一排纤夫拖着我们的木船上滩了。他们有时在山岩上走,有时在岸边水里走,纤绳从背后搭在肩上,肩上垫着布,两手拖着胸前的纤绳,身子越弯越低,一面走一面嗨吆嗨吆唱着,和船夫哎嗬哎嗬一起一落。他们唱的又快乐又痛苦。整个山谷也唱着,好象要帮着他们把船从滩上拉过去。没有用,滩上的白沫翻着翻看,一大蓬白浪就翻起来了,亡命向木船扑下来。达时候,纤夫船夫全不唱了。船夫扶着桨定定望着扑来的大浪;纤夫就用整个人去拖纤绳,弓着身子,弯着腿,头向天仰着。拖看拖着,入就钉在山岩上了。船就钉在滩上溜溜直转。桅杆上系着的纤绳嘣嘣响。
咚——咚——咚——
船老板打着鼓。
也没有用。人仍然弓着身子弯着腿朝天望着。船仍然在滩上溜溜转。一个大浪过去了,又来了一个人根。肥还是钉在那儿转。鼓咚咚打的更急了,船转的更快了,好象是鼓打着船转。
嘣的一下,纤绳断了。
纤夫们站在山岩上朝着江水大骂。
船颠上一个浪头,摇晃了几下,就象脱缰的野马一样冲下去了。
卡喳一下,肥猛然停住了。
鼓停了。
纤夫的骂声停了。
木船搁在一堆石头上了。
 
桑青与桃红
■聂华苓 著
搁浅第一天。
两排石头冒在水上,象两排牙齿,有的是白色,有的足黑色。我们的船就在两排牙齿缝里捆得稳稳的。牙齿的四周有许多漩涡。我们站在船上向漩涡扔一根筷子,一旋就给吞进去了。漩涡外面的江水荡荡地流。一条条下水船流走了,在山岩脚下一转湾就不见了。
纤夫们又拉着别的船上滩了。船在滩上挣扎过去了。纤夫坐在山岩上一个小土地庙旁边抽旱烟袋。
“他妈的!为什么我们的船过不了滩?别的船都过去了,”流亡学生在船头向岸上的纤夫挥手大叫。“喂——”
船和纤夫之间轰起一阵大浪。
“喂——”
没有反应。
船夫们蹲在船头望着他。
“喂!舱里的船客都出来呀!”流亡学生向舱里大叫。“我们不能困在这儿等死呀!出来商量个办法吧!”
桃花女抱着孩子出舱了。她上船那天穿着一件桃花衫子,敞着领子,大襟扣子也不扣。我和老史就叫她桃花女。
老先生也跟着她出去了。
我和老史从舱里钻出去的时候,流亡学生拍了个巴掌。“好!全体船客到齐了!我们必须向岸上来个集体喊话!滩的声音太大了!”
老先生咳了一阵子,咳出一泡浓痰,呸的一下吐在江里。“对不起,我只能作喊话状助阵,我可不能大叫。”
“你肺里有毛病吗?”流亡学生问。
老先生胡子一翘。“胡说八道!我这么咳咳呛呛二十几年了。从来没人敢说我有肺痨!咳!”他狠狠又咳了一泡痰吐在江里。
“喊就快喊吧!”我说完就向岸上的纤夫叫了起来。“喂——”
“喂——”老史跳起来和我一起叫。
“喂——”没有反应。老史从甲板上拿起一个破碗向岸上扔去。“龟儿子!聋了吗?”
碗在石头上打碎了。
桃花女坐在船板上,抱着孩子喂奶。孩子吸着一个奶,手在另一个奶上拍拍打打,配着吸奶的啧啧声,好象给自己打拍子,又象是要把奶拍出来,——一滴一滴,滴在孩子胖嘟嘟的臂膀上。桃花女就让奶那样子滴下去。她笑着说:“别的我不行。我们乡下人就会大喊大叫。嗨——哟——”
“嗨——哟——”山也叫起来了。
岸上的纤夫果然听见了,转身望着我们的船。
“唱!唱!别停!”老先生向桃花女招手:“你一叫就象唱歌一样!你不唱他们就不理咱们了!”
“嗨——哟——”
“嗨——哟——”
“放——竹——排——呀!”流亡学生叫了一句。桃花女、老史,老先生和我跟着叫。“放——竹——排——呀!”
“放——竹——排——呀!”大山开玩笑地学我们叫。
岸上的纤夫向我们摇头摆手。
“那——伊那——呀——”
“那——伊那——呀——”
“砍——竹——呀!”
“砍——竹——呀!”
纤夫们又摇头摆手。
“呀——那——呀——那——呀——”
“呀——那——盼——那——呀——”
“砍——竹——编——竹——排——呀!”
“砍——竹——编——竹——排——呀!”
纤夫们根本不理我们了。船夫们蹲在船头吃饭了。
“竹排有啥子用?”船老板说。“四面八方都是滩!竹排过不来呀!”
“我们这条船怎么冲过来,搁在这儿的呢?”
“命大!”船老板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先生说。“再向岸上唱吧!”
“嗬——嗨——呀——”
“嗬——晦——呀——”
“报——告——县——政——府——呀!”
“报——告——县——政——府——呀!”
两个纤夫在山路上向上爬。
“好,那两个人去报告县政府去了!”老先生说。“再唱吧!”
“你就会发号司令!你自己又不放声叫!”流亡学生说。
“算了吧!”老史说。“生死关头,不要闹内讧。”
“嘿——那哟——嘿——”
“嘿——那哟——嘿——”
“派——救——生——艇——来——呀!”
“派——救——生——艇——来——呀!”
山路上走着的两个纤夫停住了,转身朝我们望。
“好,他们答应了。”老先生说。“再唱一遍吧!”
“那那——路——啊——”
“那那——路——啊——”
“派——救——生——艇——来——呀!”
“派——救——生——艇——来——呀!”
两个纤夫又转身向山上爬去了,根本不理我们了。
又有几个纤夫也站起来走了。
“我在三峡撑了一辈子船,只看见打翻的船,从来没有看见过啥子救生艇!”船老板叭叭抽着旱烟袋。
一条木船在浪上颠来了。
“哪——哪嗨——哟——”
“哪——哪阳——哟——。
“哪——哪嗨——吆——”
“救——命——呀——”
“放——命——呀——”
那条木船迎着另一个大浪跳上去了,在浪头上晃了几下,吱的一下溜下来了。
“奉节有空袭警报啦!”那条船上的人向我们叫。一叫完,船就溜过去了,一转弯就不见了。
一只轮船从上游开下来了。
“我有个好主意!”流亡学生说着跑进舱里去了。
他出来站在舱口把一件桃花衫子的领用下巴压在胸前,拎起两只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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