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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哈赤

_13 李文澄(当代)
“你敢多管闲事?知道吗?俺是郑贵妃的弟弟,郑小五!京城里谁敢惹俺!”
“郑贵妃的弟弟更要守王法!”
“什么?你再胡说八道,老子就捅了你!”
尤世功哼了一声,顺手给他一个阴风贯耳。郑小五噗嗵跌在地上。尤世功又在他胸口踢了一脚,只听郑小五哎哟一声,口中吐出一股鲜血,立即晕过去了。
四个打手吓慌了,忙于救护郑小五,来不及和尤世功打斗。等郑小五醒来,派兵追捕时,尤世功与那姑娘早无影无踪了。
郑小五受了重伤,服药半年才好。
这次来沈阳,士兵们常常让他表演武术。遇到大家训练休息时,随手摸到一条板凳,或是一根棍子,都能舞得飞轮一般,让围观的士兵端一盆水泼去,他身上一滴水也不会落的,即使撒一把细砂,也是落不到身上。
士兵们都说道:
“有了尤总兵一人,能挡住后金的千军万马!”
尤世功听到以后,立即正色说道:
“别瞎说!自古以来,单丝不成线,团结起来力量大!比如俺是一条龙,你们是大海;龙入了水,才能有作为,有本领。一旦没有水,龙就要变成虫了。因此,你们不能小看自己,要认识自己有力量!”
三月十二日晚上,尤世功找到贺世贤,二人将白天的情况研究一下,尤世功说:
“咱们的防备严密,鞑子不敢轻率攻城,当前不宜出战。努尔哈赤是在诱使咱们出城,他仗着人多势众,俺就不出城决战。过个十天八天,他们人无粮,马无草时,自己就要撤退了。”
“俺以为努尔哈赤是怯战,不敢攻城。俺想出城去与他们拼杀一番。”
贺世贤总兵好饮酒,今晚又喝多了,尤世功不同意这种意见,只好说:
“最好不出战,免得中他的诱兵计。一旦出城去打,也要速战速决,快去快回,免得上当。因为鞑子有十多万兵马,俺不过万人多点。这寡不敌众,也是实际问题。”
“看来,尤总兵是被努尔哈赤吓破胆了!”
尤世功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贺总兵喝多了,“八老爷不当家了,是九(酒)老爷在当家。”这酒醉之人,与他争个啥?
遂各自回到城上去,这且不提。
再说后金国汗王努尔哈赤,晚饭后,他让近侍把李永芳喊来。
汗王向李永芳问道:
“你与贺世贤不是早就相识了么?”
“是的,俺们老早就认识了。”
“明天你到城边去,向贺世贤讲讲话,争取他投过来。”
“贺世贤这人固执、傲慢,俺去说了,也恐怕收效不大。”
努尔哈赤脸色一变,提高声音说道:
“怎么?朕派不动你了?”
李永芳一听,立即噗嗵一声,跪下了,磕头如捣蒜似地说道:
“陛下请息雷霆之怒,罪臣怎敢说不去,只是怕……”
“怕什么?怕贺世贤杀你么?他在城上,你在城外,他杀不着你的。”
“俺不是怕他杀俺,是怕……怕完不成任务,……”
“别说不吉利的话!你还没有去,就认为办不成,信心呢?有了信心,才能办成事情;丧失掉信心,永远办不成事情。”
李永芳听得直点头,急忙说道:
“陛下的话,罪臣都记住了。明天,罪臣到阵前去找他说去。”
“等会,睡下想想,讲什么最能打动他的心,认真琢磨一下,别不动脑子,信口开河,瞎说一通。若是胡说八道,朕饶不了你!”
李永芳又磕了几个头,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次日上午,汗王派几个八旗士兵,陪着李永芳来到城下。李永芳向城头看去,未见到贺世贤在城上,就大声喊道:
“请总兵大人贺世贤将军出来讲话!”
“你是什么人?”
“俺是他的朋友。”
“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李永芳。”
等了好一会儿,守城士兵出来传话说:
“贺总兵说了,他不愿意和汉奸讲话!”
接着,城上传来整齐的喊声:
“汉奸李永芳,
认贼不认娘,
活着是条狗,
不如见阎王!”
李永芳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时恨得咬牙切齿,是恨明兵呢,还是恨贺世贤呢,还是恨自己呢?连他本人也说不清楚。
中午,李永芳又写了一封书信给贺世贤,想招他投降献城,专门找了一个勇敢的士兵去送信。
但是,贺世贤接到来信,没有折开,也没有看,便撕了,并且大骂不止,将送信人也当场杀了。
这两件事,后金的汗王、贝勒、众大臣们全部看到、听到,气得很厉害,都急得磨拳擦掌,要攻城。但是,汗王努尔哈赤不动声色,不提攻城的事情。
努尔哈赤仍是派小股兵力,到城下挑衅,想诱使城内出兵,然后再聚而歼之。
为了诱使明兵出城,努尔哈赤又派一支精兵,渡到浑河南岸,去屯寨进行掠劫活动。城里仍然无动于衷。不久,那支兵便返回来了。
且说贺世贤见努尔哈赤迟迟不来攻城,就轻视对方,把努尔哈赤的诱战认为是怯弱,便轻率出城对敌。
当时,部下竭力劝阻他道:
“鞑子兵多势众,还是不出城为好。”
但是贺世贤一向勇而无谋,竟不听良言相劝,却大声喊道:
“拿酒来!”
贺世贤一气喝了七、八杯酒后,率领一千多亲兵,发誓道:
“俺一定要杀尽敌人再回来!”
说罢,打开沈阳城南门,一马冲出。
后金汗王努尔哈赤正苦于求战不能,诱战不出之时,忽见贺世贤领兵冲出城来,不禁喜出望外。遂命令一个哨兵迎击上去,并令他且战巨退。
贺世贤盲目追赶,离城越来越远。
努尔哈赤急忙命令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各领一千人马,前去包围贺世贤。
不久,贺世贤被团团围在中间,他已意识到自己中计,可是,已经迟了。
勇猛的八旗兵将他围在中间,使他不得脱身。
贺世贤确实骁勇异常,只见他挥舞铁鞭,翻飞如游龙,后金骑兵不敢上前。
这时候,贺世贤只想冲出重围,退回城里去。于是他且战且退。
后金汗王努尔哈赤看得分明,遂命令士兵对准贺世贤放箭。
贺世贤虽然率领上千的勇士,手舞铁鞭,杀死许多八旗士兵,终归是寡不敌众,一千亲兵所剩不多,他自己累得力竭精疲,身上又连中四箭。
部下见贺世贤中箭负伤,遂劝他道:
“现在回到城里去已很困难,不如退往辽阳,反倒容易脱身。”
可是,贺世贤却固执地说道:
“身为一员大将,不能守住城池,有何颜面去见俺的上级!”
贺世贤拒绝听从部下建议,又与众亲兵转战到沈阳城的西门外。
汗王努尔哈赤见贺世贤已退至西门外,担心他退回城里去。又大声命令道:
“快放箭!快放箭!”
于是如雨的箭矢飞向贺世贤,那铁鞭挥舞得再快,也挡不住飞来的箭矢,他又连连被射中。再想突围,已不可能,终于坠落马下,被后金兵杀死。
再说副总兵尤世功,见贺世贤被围,就领着兵马出城营救。
汗王努尔哈赤早已妙算在手,命令四贝勒皇太极带领兵马等着呢!
尤世功及其兵马一出西门,就被骤风疾雨式的八旗铁骑冲散了,并将尤世功紧紧地围在中心。
使着两把大刀,尤世功把全身的武功都使出来了。只见他左砍右劈,八旗兵一个个倒下去,一批批倒下去,……
皇太极看在眼里,心里说:
“好一员勇将啊!”
且说汗王努尔哈赤只以小部分兵力围攻贺世贤和尤世功,一边指挥大部分八旗士卒全力进攻沈阳城。
八旗士兵用毡被裹身,推着四轮战车前进,让精锐骑兵在后,竭尽全力进攻东门。
城上的明军炮火齐发,滚木、-石一齐打下,八旗士卒虽然成片地倒下,成批地死亡,但他们仍然冒死前进,挖土填沟,相继越过城外三道壕沟,直逼城下。
开始,明军的炮火发生了威力,使后金士卒以重大伤亡。但连续发炮以后,那火炮就不灵验了。由于连续发射,炮身炽热,一装上火药,马上喷射出去,不得不等炮身降低温度后再装弹药发射。后金兵卒利用这个间歇,扛着云梯,推着战车,向城下逼近,以闪电般的速度,猛扑城下。
不久,壕沟已被填平,那八旗士卒有如潮涌,奔过壕沟,直达城下,猛攻城门。
再说尤世功的兵马被八旗铁骑冲散后,皇太极指挥士兵将他团团围住。虽然他是武举出身,膂力过人,但是“龙入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川被狗欺”,上千的八旗士卒,一层层地将他围住,使他脱身不得,再有能耐的人,也有劳累的时候,何况如蝗的箭矢向他射去,三支五支箭能躲得掉,几十支、上百支箭,怎能不被射中?尤世功终于倒下,倒在数百个八旗士卒的尸体中间……
攻城战斗仍在紧张地进行。多谋善断的后金汗王努尔哈赤,看到贺世贤、尤世功双双战死,遂命令士兵向城上喊道:
“城上的明军兄弟们:你们的贺总兵、尤总兵都已战死,你们赶快投降吧!……”
八旗士兵一边喊着,一边将贺世贤、尤世功的人头,用竹竿高高地挑起。
城上的守军开始听到时,并不相信两位总兵会死,特别是一身武功的尤世功,两膀有千钧之力,能力敌万人,八旗士卒怎能奈他何?
可是,活灵灵的眼前两颗鲜血淋沥的人头,那不是假的!
突然之间,守城兵卒心慌了,意乱了,虽然还在奋力抵抗,动作已缓慢得多。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群人站在城头上,用刀斧砍断桥绳,放下吊桥,后金兵卒不顾一切地冲上桥去,砸开东门,一拥而入。
原来,砍桥绳,放吊桥,是城内人干的。这些人早已投降后金,后金汗王努尔哈赤指令他们与难民一起,混入沈阳城里。
所以努尔哈赤进攻沈阳前,对城内兵力部署和工事情况,都了如指掌。
沈阳城就这样被后金国兵马攻克了。
沈阳之战,总兵贺世贤以下,尤世功等道吏、副将、参将、游击、千总、百总等共战死三十多人,兵卒除少数逃散外,一部分战死,大部分投降了后金。
当沈阳城被围之时,经略袁应泰、巡按大臣张钧早已部署了各路援军,以沈阳为犄角。命川浙总兵童仲揆、陈策从黄山来增援。
虎皮驿、武靖营总兵朱万良、姜弼率兵三万,也向沈阳方向增援。
奉节堡李秉成也带领兵马正向沈阳集结。
陈策带领兵马来到浑河桥南头,听说沈阳城已经失守,便想下令回师。
这时种将周敦吉说道:
“现在乘后金兵立脚未稳,可以打过去。”
副总兵秦邦屏也说道:
“咱们为救沈阳而来,不能前去一战,还让俺长途跋涉,干什么呢?”
陈策等有感于众将领的报国之心,随即下令:将明军分为两大营,命令周敦吉、秦邦屏先渡浑河,在北岸安营扎寨,摆下阵势。
且说后金国汗王努尔哈赤得知明朝援兵已到,急速派兵向正在渡河的明朝援兵猛扑过去。
周敦吉等领兵刚刚登上浑河北岸,兵分两营,还未站稳脚跟,努尔哈赤派来的右翼兵马已经围了上来。与此同时,努尔哈赤又派一支兵截断了浑河桥通道,阻止河南童正揆、陈策等带领的部队过河。
努尔哈赤以五万的兵力,围攻河北岸的明朝援军。初战时,后金仅以白旗士兵冲阵,认为明军全是弱卒,不经打的,往往是一经战阵便溃不成军。万没有想到,援军能奋力拼杀。
原来,这支来自四川的明朝援军,特能战斗,他们拼杀顽强,行动矫健,两军交战不多时,白旗军没能顶住川军的冲杀,被迫败下阵来。
努尔哈赤随即派黄旗军接着厮杀。只见川军已杀红了眼,主将周敦吉等,率先拼杀。
副总兵秦邦屏向士兵们喊道:
“奋力拼杀吧,咱们报效国家的时刻到了!”
由于川兵的英勇顽强,黄旗兵又被杀退。汗王努尔哈赤也看得怵目惊心,遂派红旗军接着厮杀,并会合白旗、黄旗的士卒一起汇聚起来,将川军四面包围。
在此情况下,经过一阵厮杀,激战以后,两军相互杀伤相当,前后三进三退,八旗士兵死伤近三千来人。
拼杀已久的川军,既没有援军,又饥饿疲劳,仍能坚持战斗,作风顽强,实为难能可贵。
最后,努尔哈赤当机立断,派李永芳前去收买明朝军队里的炮手,把沈阳城上的大炮搬来,向川兵老营开炮,并派八旗铁骑从西翼夹击。
这时,川军中周敦吉、秦邦屏等先后战死,只有周世禄等率领少数人,退到浑河南五里的浙营驻地。不久努尔哈赤亲自统帅军队,乘胜追击,迅速渡过浑河,将浙营兵也重重包围起来。
当浙营与川营合兵一起,与八旗兵对阵时,尽管四面是敌,两营兵卒斗志仍很旺盛。
再说明朝武靖堡、虎皮驿总兵朱万良、姜弼领着三万大军,奉节堡总兵李秉成领本部兵会合在白塔铺。两军合在一起有四万余人,也正向沈阳进发。
后金汗王努尔哈赤接到探报说:
“明朝又有四万援军集结在白塔铺,不久将向咱大营开来。”
汗王与贝勒、大臣们听到这一消息,都有些惊骇。因为攻城战斗结束不久,又与劲敌川军激战,如今川、浙两营合兵一块在前,这四万大军若是从后赶上来,大有腹背受敌的危险。
努尔哈赤智慧过人,多谋善断,立即派大贝勒代善,统领右翼旗兵与被围困的川、浙两营兵马激战,汗王对代善说道:
“这一仗,事关重大,要速战速决,只许胜,不许败!”
大贝勒答应一声“是!”领着兵马去了。
努尔哈赤又对李永芳说道:
“你先带领精锐骑兵二百人,前往明朝援军阵前,与他们谈判,劝说他们投降。若能谈成功,朕给你记大功。”
李永芳立即双膝跪地,说道:
“陛下放心,罪臣务必用心竭力,效犬马之劳,也要说服明将前来投降。”
李永芳说完,又给汗王磕了几个头,站起身,领着二百骑兵,去了。
这时,汗王努尔哈赤亲自与四贝勒皇太极、岳托等率领左翼军马,向着白塔铺方向,奔驰而去。
且说李永芳带着二百骑兵,来到白塔铺明朝援军大营前,立住马头,对兵士说道:
“请向总兵大人朱石良、姜弼、李秉成传话说,大金国大臣李永芳请求三位大人出营说话。”
等了好一会工夫,明营里忽喇喇出来一队士兵,分列大营外面,后面又走出七、八位带兵的将领,其中三位年长者,着总兵服装,李永芳心想:此三人该是朱万良、姜弼、李秉成总兵了。
李永芳在马上,拱手施礼说:
“总兵大人在上,李永芳这边有礼了!”
朱万良遂说道:
“你已投降鞑子,要与俺说些什么,快快讲来,别磨磨蹭赠的了。”
李永芳红着脸儿,张口说道:
“俺投降大金,并非兵败技穷,而是看到朝廷腐败无能,官贪民怒……”
姜弼打断李永久的话,厉声说道:
“你别来炫耀你那当汉奸的丑史,现在你要跟咱们说些什么,别扯远了!”
李永芳捺着头皮,只得说:
“咱们汗王努尔哈赤让俺传话给三位总兵大人,如今沈阳已破,贺世贤、尤世功均已身死,前来的川军、浙军均被打败,劝你们及早醒悟,走投降光明之路。”
听了李永芳的劝降,李秉成说道:
“你自己当汉奸,遗臭万年,还要来拉咱们去给你当垫背的,真是痴心妄想!告诉你吧,咱们战死沙场,也是明朝的忠臣,永远不会当乱臣贼子的。”
李永芳听了,仍然劝说道:
“古人说:‘良禽择木而栖,良将择主而事。’这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不存在什么‘汉奸’、‘乱臣’的问题。自古以来,谁乐意去明珠投暗呢?那首阳山下的伯夷、叔齐兄弟俩,谁不说他们是时代的绊脚石?……”
姜弼很不耐烦地说道:
“不要再兜售你的汉奸经了!咱们这些人也不是三岁顽童,你的几句谎言能骗得了吗?快快滚回去向你干爹努尔哈赤报个信儿,咱们要跟他拼杀到底!”
李永芳生气地说道:
“你们这样不识时务,不辨真假,只能是自寻死路!”
说罢,悻悻地转过马头,沿着来路,拍马驰去。走了不远,见到汗王努尔哈赤,四贝勒皇太极等,领着兵马,向白塔铺奔来。
汗王努尔哈赤听了李永芳报告,很是生气。他大声说道:
“他们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说完,便向四贝勒皇太极吩咐道:
“你带领五千骑兵,冲击他的营阵,朕随后就领着兵马前去接应!”
皇太极立即答应一声“是”,便领着五千骑兵,向着白塔铺方向驰去。
且说朱万良等回到营里,李秉成说道:
“俺说不要见他,你们偏要去。见他有什么好?徒增恼恨罢了!”
听了李总兵的埋怨,朱万良说道:
“别谈这事了。俺以为,先派一千人到前面作为哨探,然后再领兵前去。”
姜弼听了说道:
“依俺的意见,就把队伍带上去,跟他们拼杀一番。不然,老在这里观望不进,上面怪罪下来,反而不好。”
李秉成听了二人意见,就说道:
“就先派一千人前去哨探,咱们随后起兵。那努尔哈赤一向用兵多诈,善于设下埋伏,这里地形又复杂,还是小心为好。”
再说四贝勒皇太极,领着五千骑兵,如风驰电掣一般,向白塔方向驰来。正奔驰间,突然发现前面有一队兵马,大旗上斗大的“明”字分外闪亮。不由得二目圆睁,向身后的骑兵大声道:
“冲啊!杀啊!……”
喊音未落,他手挥大刀,与那五千骑兵一起,对着明军队伍,冲杀过去。
这五千骑兵喊杀声,震荡着周围山谷鸣响,如惊雷滚滚,吓得那一千明军屁滚尿流。
他们扭头就跑,什么盔甲、兵器等,丢得乱七八糟,只顾逃命要紧。
皇太极一见,兴奋异常,用大刀对那逃跑的明军一指,喊道:
“杀阿!追啊!……”
于是,五千骑兵如风卷残云似的,驰过去,追逐着明军,左右砍杀,不一会儿,那一千明军被杀得尸横遍地,真如落花流水。
皇太极翻身下马,来到一个未死的明兵跟前,向他问道:
“这里离你们的大营还有多远?”
那明兵吓得哆哆嗦嗦地答道:
“还有十……十五里路……”
未等他的话说完,皇太极伸刀戳进那明兵的胸膛,然后,将刀上的血迹在那明兵的衣服上蹭了几下,便又翻身上马,领着队伍继续向前奔驰。
不久,明军的大营已在眼前,他手举大刀,嘴里喊道:
“向着明军大营——冲啊!”
那些骑兵真像离弦的箭,窜向明军大营。那些战车、木栅,如何能挡住铁骑的冲击。
明朝的援军尽管兵多将多,但是他们怯战怕死,怎能经得住这些铁骑的来回驰突践踏!四万兵马眨眼之间,四散奔逃,溃不成军。
这时,汗王努尔哈赤,带着大队人马,也赶来与皇太极会合一起,又乘胜随后追杀四十多里,沿途死伤三千多人。
三位总兵看到这般情形,再也不敢言战,各自领着残余人马,回去了。
努尔哈赤乘机急速回军,全力去围攻那浙川二营,与大贝勒代善合兵一处,与川、浙二营的兵卒拼杀起来。
这浑河桥南之战,比桥北之战更加激烈。后金汗王努尔哈赤督兵猛攻,明军凭借火器的威力,顽强抵抗,奋力激战。
后金的八旗士卒,在明军的炮火攻击下,纷纷落马,积尸相枕,仅坠下马的士卒就有三千多人。但是历来有进无退的八旗士卒,在强敌面前,从来不怯战,一直战到明军炮火用尽,无炮可发之时,两军短兵相接,展开肉搏拼杀。
此时,明军中的将领陈策首先战死。童仲揆被迫杀出重围,派部将刘洪急驰辽阳请求发救兵。
且说汗王努尔哈赤,早在进兵白塔铺前,已派三贝勒莽古尔泰,率领五千兵马,前往沈阳与辽阳之间的胡马峪埋伏起来,准备袭击辽阳赴沈阳的援军。这是努尔哈赤深谋远虑的一着妙棋。
再说部将刘洪,来到辽阳见了经略袁应泰等,放声大哭道:
“咱的部队只来到浑河边上,沈阳已经陷落,将军们坚持进战,谁知鞑子军马太多,将咱们团团围住。川军大部人马已经战死,剩余的士兵在周世禄带领下,与咱浙兵合在一起,又被包围。如今炮火用尽,陈策将军阵亡,童将军派俺来请救兵。请大人快发兵马前去救援,若是迟误,恐怕全军覆没!”
袁应泰经略听了,对刘洪说道:
“早在沈阳被困时,本官已派参将王世科,带兵马五千前去沈阳救援。谁知努尔哈赤狡诈异常,他们在辽阳与沈阳之间的胡马峪埋伏了精兵,把王世科的五千人马全部歼灭了。这时,不能再派兵了,敌兵人多势众,若再派援兵去,还会再陷入重围。”
听经略不愿派遣援兵,刘洪立即哭诉道:
“请经略大人派救兵吧!俺在这里给你老人家磕头了。”
经略袁应泰立即说道:
“不行!绝对不能再派兵了!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
这时候,巡抚张钧也在座,他说道:
“俗话说:‘救兵如救火’。怎能见死不救呢?不能怕中敌人的埋伏,就不派援兵。你看刘洪将军头都磕出血来了。”
“俺再说一遍:援军是不能再派了!这等于是去送死!”
张钧听了,非常生气,说道:
“派援军去,等于是去送死!那么,你就睁着眼看着童仲揆他们被鞑子兵马围着,一个个被杀死,你就忍心么?”
“请张大人不用再说了!俺是不会派援军的,谁来讲也没有用。”
这时候,张钧气得一拍桌子,忽地站起身,又气呼呼地说道:
“自己畏敌如虎,怕死怯战,怎能服众?如何让部下不寒心……”
袁应泰经略听而不闻,干脆走了出去,最终还是没有发救兵去。
且说童仲揆盼望辽阳发救兵,但是望援不至。只得挥舞大刀,杀开一条血路,终于杀出重围。当时心里想:走吧,再战下去,必死无疑,正准备离开战场。
突然有人喊道:
“童将军!”
他回头一看,见是副将成金。童仲揆说:
“咱们一同走吧!何必死在这里?”
戚金听童仲揆说要离开战场,就对他说:
“不知童将军想过没有?咱们拼杀到现在,一旦离开战场,不就成了临阵脱逃了么?即使跑了出去,也活不成,还落个临阵逃跑的罪名。将受到千人骂,万人唾!古人说:‘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咱们作为一个军人,神圣的任务,便是杀敌立功,守卫疆土。能够战死沙场,也是俺的幸事!咱何不与八旗子弟再拼杀一番?……”
童仲揆听了,不觉点了点头,二人又振奋一下情绪,紧了紧腰带,手挥大刀,一同杀人重围,一直奋战到死。
再说汗王努尔哈赤,亲率八旗士卒,奋勇拼搏,一直杀到明兵溃不成军,除了参将周世禄率领的少数明兵突围以外,全部被歼。
这浑河南北之战,是辽沈战争中最激烈的一仗。
这一仗对作战双方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后金国汗王努尔哈赤,统帅十万大军,与明朝川、浙六、七千士卒,进行了如此艰苦的战斗,最后把明军歼灭了。但两军死伤的人数却差不多,实在是他对明朝战争以来所不多见的。为此,努尔哈赤及时召开各贝勒、大臣们参加的战后总结会议。
二贝勒阿敏首先说道:
“攻占沈阳这一仗,俺体会最深的是战争开始阶段,陛下运用诱兵出城的策略,逐渐麻痹敌人,让他们产生错觉,误以为咱们怯战,似乎惧怕他们。终于引出贺世贤出城,尤世功也出城,被咱以优势兵力围而消灭。反过来,面对沈阳坚固的工事,拼命地去攻城,不仅不能成功,还不知要损失多少兵马。因此从这次战役,俺才真正体会到‘上兵伐谋,下兵攻城’的意义。”
三贝勒莽古尔泰说道:
“父王派俺带兵到胡马峪去埋伏,开始俺思想不通。当时心想:战争开始了,却将俺调往主战场以外去了。后来,在胡马峪歼灭了辽阳派往沈阳的援兵五千人,俺才意识到这次埋伏的意义。消灭五千人不算什么,给他们精神上造成的影响与震动很大,也孤立了沈阳,使辽阳成为惊弓之鸟了。这种围城打援的战术,俺算是懂了。”
大贝勒代善说道:
“父王打仗,有一句名言:‘恁尔几路来,俺只一路去’。听起来简单,是集中优势兵力,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或是说一口一口地吃掉敌人。但是,一打起仗来,就不知道运用了。沈阳这一仗,也体现了这句话。俺也逐渐领会了,争取在打辽阳时能主动运用。”
汗王努尔哈赤说道:
“在这里,朕想讲两点。一是沈阳这一仗,要说用谋略,可以说有:诱敌深入,设伏围歼,侦察用间,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等方法。”
“再一点就是这一仗咱遇到了劲敌——川军、浙军。咱们以几倍于他们的兵力,战斗结束时,双方伤亡数字差不多。这是个值得深思和警觉的问题。”
“往日,咱们都轻视明军,认为他们怯战。对咱的八旗子弟溢美太多,褒奖有些过头。这一仗以后,咱们的头脑都应清醒一些。因为咱还要同明朝打仗,还要打大仗。这辽沈地区占领以后,咱还要打进关内去。如果滋长了轻敌的情绪,没有清醒的头脑,必将吃大亏,遭到大的挫折。”
“古人说:从战争学会战争。这句话,各位要认真体会。”
再说这次会后,汗王努尔哈赤命令在沈阳城里屯兵五天,并论功行赏,慰劳全军。
由于浑河南北的激战,八旗士卒死伤了许多。为了安慰广大的兵将,稳定军心,汗王努尔哈赤亲自带领四大贝勒、大臣们,大行祭奠阵亡将士,以慰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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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哈赤 第九章 他终于没能踏破山海关
努尔哈赤见几个儿子就在他的病榻前互不相让闹作一团,心头的痛楚胜过了背痛的灼烧。他竭尽全力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声:“别争了……谁能让八旗铁骑……踏破山海关……谁就是……大金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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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哈赤 一、夺得大明第一城
话说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正月,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建元称汗,成立后金国以后,花费两年多的时间,把主要精力放在整顿内部问题上。这时的后金,已基本统一女真各部,又征抚了漠南蒙古,扩大了兵源基地,稳定了后方。不仅地域扩大,人口也猛增起来,势力更加强盛。偏居辽东一隅之地,已经满足不了后金统治者增加财富和向外扩张的欲望。身为后金汗的努尔哈赤,追念金朝人主中原故事,反明的意图已昭然若揭。于是他把战略的重点,从女真内部的统一,开始转向外部,首先准备攻占明朝的辽东地区。
明朝政治日趋腐败,辽东军备废弛,客观上又给努尔哈赤战略的转变,起了催化剂的作用。万历末年,土地高度集中,穷苦农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统治阶级内部,主昏臣庸,宦官当权,党争日烈,整个社会腐败不堪。万历皇帝挥金如土,侈糜无度。为了增加内库的收入,满足他穷奢极欲的生活,他还派出宦官,充当矿监、税监,到全国各地收刮民脂民膏。太监高淮到辽东开矿收税,贪暴虐民,把辽东军民“逼上梁山”,纷纷起来反抗。他拖欠建州的参钱、珠钱长期不还。为此,努尔哈赤曾经率领轻骑兵五千到抚顺关上挟赏,要求或给还参钱或将欠参钱的人交出来。明代辽东边官进行贸易中,不是凌辱贡使,就是赏赐草率、拼命克扣,连努尔哈赤兄弟也不能幸免。这就使后金统治者不能正常获利。
万历四十四年起,辽东地区发生了严重的水灾,后金地区的情况尤为严重。尽管努尔哈赤积储有年,但是连年大灾,导致农业不收,羊牛瘟疫,造成饥寒交迫,老弱死于道路。努尔哈赤无可奈何,只好命令本部居民到朝鲜王国去就食。万历四十五年,后金全年缺粮,且逢大灾。若是出兵劫掠抚顺,既是建州统治者的求生之路,又可以使人马饱暖,缓解危急。这些因素,都促使努尔哈赤下定决心,采取军事行动。从时间的选择来看,既有历史的必然性,也有现实的偶然性。
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天命三年),后金国汗努尔哈赤传令各牛录额真,令其催促部民,用心喂好战马,整顿盔甲、兵械。四月初,动兵以前,颁布攻城策略,传令领兵的众贝勒、大臣说:“平日,咱们为人处事,应该以正直为主;战争时期,咱们要提倡智巧谋略。战争当中,每个人要能够做到不劳己,不损名,并能够克敌制胜。这样的人才能作为三军统帅。”
为了保证出师的胜利,努尔哈赤在战前还申明军纪,颁布“兵法”,进行军事训练,修整器械等。他具体布置说:“每个牛录出五十个甲士,以十个甲士守城,四十个甲士出征。在四十个甲士中,以二十个甲士制造云梯两件,以备攻城之用。”为了蒙蔽明朝,一切准备工作都必须秘密进行。连伐木制造云梯的事情,也扬言是为了大兴土木,修建马棚之用,不准走漏一点风声。
努尔哈赤又召开全体将领开会,向他们申明军纪。他说:“自出兵的那一天起,到班师回城止,任何士兵不准离开自己所在的牛录;谁若违抗命令,将严惩不贷。若是甲喇额真(即五牛录额真)不向所属军民申明汗的法令,罚甲喇额真和违抗的人马各一匹。若是甲喇额真已经申明了军纪,那就将违抗的人正法。”
在会上,他又对官兵作了具体指示。他说:“甲喇额真、牛录额真的职务非同一般,凡是汗所委托的人,不能胜任的可以自行引退;如果勉强接受了,则会率领百人,误了百人的事。率领千人,误了千人的事。各个大小官职,都涉及到国家大事,非同儿戏。”
在攻城的策略上,努尔哈赤又具体说道:“凡是攻城夺邑,如果有一两个人盲目地率先登城,那不值得赞扬,受伤、死亡也不给赏,不予记功。”这是他对那种脱离集体的个人英雄主义者的否定。
他又说道:“凡是毁坏城墙的,给记首功,由固山额真记录下来。城墙破坏,固山额真吹响角螺,各处兵同时进战时,率先登城的人记大功。”
四月初,明朝抚顺关游击李永芳决定,于四月十五日,在抚顺大开马市。这消息传到了后金后,以努尔哈赤为首的众大臣,欣喜万分,都认为攻明的最好时机已到。遂于四月八日,召开秘密的军事会议,研究军事形势和攻城部署。
会上,四贝勒皇太极积极主战。他说:“对明朝开战,必须先夺取抚顺城。因为此城是咱们出人的要路,也是通向明朝边关的门户。李永芳要大开马市,边备必然松弛。应该以精兵扮作商人,混入城中。一旦打响,施展内外夹击。抚顺城必将一举攻克。”
与会大臣都同意皇太极的意见,努尔哈赤又对皇八子的作战方案作了一些补充,并研究了四项具体措施:第一,用重金收买、引诱抚顺的兵卒,让他作向导。第二,派人鼓动西部宰赛、援兔等蒙古二十四营到抚顺讨赏,以分散李永芳等人的注意力和官军兵力。第三,派遣汗的两个儿子前往广宁府,探听明军统帅部的意向及战备情况。第四,大造去马市经商的舆论,来迷惑明朝的边官。计划讨论定后,努尔哈赤便命令众贝勒、各大臣分头布置、执行。
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天命三年)四月十三日,努尔哈赤亲率二万兵马,决定誓师攻打明朝。他周身披挂,骑上战马,带领文武官员到天坛祭天,由司礼各官点蜡焚香,大家恭行三跪九叩首礼。正当这些文臣武将一齐跪下的时候,一眼望去,只见满地翎毛,根根倒竖,恰似一座菜园。这时候,努尔哈赤也跪在下面。只见读祝官站在台上,捧出那“七大恨”的文来。这“七大恨”原是努尔哈赤登上汗位、建立后金国之后拟就好,全文倒真的说出一番道理来。
文道:
“后金国汗努尔哈赤,谨昭告于皇天后土说:俺的祖父、父亲,未尝损害明朝边境的一草一木,而明廷无故生事于边外,杀了俺的祖父和父亲,这是一大恨。
虽然杀了俺的父亲和祖父,俺仍然愿意与明廷和睦相处。曾经与边官划定疆界,立石为碑,共同立下誓言:无论明朝人还是女真人,若是有越过边境的,看见了就应该杀。假如见而不杀,那么罪将波及到不肯杀的人。明廷累次违背誓言,竟命令兵卒出边,去帮助叶赫部,这是二大恨。
自清河城以南,江岸以北,明朝人每年偷过边境,侵夺女真地方。俺以盟言为据,杀了出境的人,理所应当。而明廷不顾盟誓,责备俺杀人,逮捕了俺派往广宁的大臣刚古里、方吉纳,以铁锁加身,迫使俺送去十个人,杀于边境。这是三大恨。
明廷派兵出边,卫助叶赫,使俺已经聘定的叶赫老女,被转嫁给蒙古人,这是四大恨。
把俺数世耕种的柴河(今辽宁省开原县东南柴河堡)、三岔儿(今辽宁省抚顺城东北铁岭县三岔村)、抚安(今辽宁省铁岭东南抚安堡)三路,女真人耕种的谷物,不许收获,派兵驱赶。这是五大恨。
明廷偏听叶赫部的话,以种种恶言诬害俺,肆意羞辱俺。这是六大恨。
哈达部人,两次帮助叶赫部侵犯俺,俺发兵征讨,得了哈达部,明廷一定令俺返还。后来,叶赫部又数次侵犯哈达部。天下各国,相互征战,哪有死于刀下的人再让他复活,已经得到手的人、畜返归的道理?作为大国的君主,应当作天下共主,怎么偏要与俺构怨!先前扈伦四部会合九路兵马攻打俺,俺不得不反击,并获得胜利。明朝皇帝却帮助叶赫部,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妄加剖断。这是七大恨。综上所述,对咱欺凌太甚,情所难堪。因此七大恨之故,是以征之。谨告。”
读后,众贝勒与各大臣皆呼万岁。这时候角声响起,螺号嘹亮,催师出发。努尔哈赤离了天坛,上了骏马,将手中御鞭一指,那大队人马迅速向前移动。顿时,旗旗蔽日,枪戟如林,浩浩荡荡,杀奔抚顺关而来。大军行进三十里,兵分两路,到古勒山宿营。
这时,忽有一书生求见。努尔哈赤便令侍卫将他宣进来。侍卫先将他周身先搜查一遍,怕是奸细,然后带进帐来。努尔哈赤见他生得粉白的面皮,相貌清秀,便问道:“你是汉人,还是满人?来俺这里干什么?”
那书生说道:“鄙人姓范,名文程,字宪斗,沈阳人氏,原是北宋范文正公仲淹之后。自幼博览群书,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三教九流无所不晓,兵书韬略无所不精。十八岁即举秀才,后因屡次上书大明皇帝,明皇不用,落拓一生,无凭无藉。今因陛下崛起满洲,故不辞劳苦,不避斧-,效法毛遂自荐,来见陛下。陛下如爱惜人才,下臣当尽毕生之力,上辅明主。”
努尔哈赤听了这番言语,语语中人心坎。便说道:“贤士远道而来,是朕的幸运。目前,朕处正少一汉文先生,劳你任了此职,并拜为军师,参赞军机大事。”
那范文程听了,急忙叩首谢恩。努尔哈赤称他为“范先生”,各贝勒、大臣都称他先生,满朝文武对他十分敬重。
次日早上,努尔哈赤便问范文程说:“抚顺关守将李永芳,这人本领如何?”
范文程道:“无能之辈。”
“这么说,抚顺关能够一鼓可下了?”
“俺以为:以力服人,不如以德服人。陛下暂时不必用兵,先给他一封书信,劝他投降。他若投降,何必去拼杀呢?百姓岂不感激陛下的恩德呢?古往今来,建大业者,贵得民心;民心服从,大业即成。务望陛下深思熟虑臣之意如何?”
努尔哈赤兴奋地说道:“先生的话对极了!”他心里说:这人真有学问!出口成章,都是治国兴邦的大道理,俺以前从未听过这些话,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于是,努尔哈赤就让范文程写了劝降书,再命令士兵用箭射入城内。这且慢表。
再说兵马出发前,努尔哈赤派遣三皇子阿拜、四皇子汤古岱前往广宁城,于十四日夜间,他们到达辽东总兵张承荫的府邸作客。二人让随从献上礼物:黑貂皮两张,东珠五颗,人参十斤。总兵大人张承荫一见,笑得合不拢嘴,赶忙说道:“承蒙令尊大人厚爱,本官不胜感激。今日府内无事,本官将奉陪二位畅饮几杯。”阿拜与汤古岱互相看了一下,高兴地说:“难得总兵大人有如此雅兴,真是盛情难却,咱们只得尊命了。”
说话之间,酒席已摆上了。鸡、鸭、鹅,牛肉、羊肉、马肉、猪肉等,七碟八碗九大盆,满满一桌子。三人入座,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喝到酒酣意浓之时,张总兵立即吩咐道:“让老九出来!”侍卫一听,急忙跑进后院,去请张总兵的九姨太出来陪酒。
这九姨太原是沈阳“睡春园”里的一个名技,名叫葛玲玲,年约二十三四岁,生得妖媚艳丽,肌肤又白又嫩,体态苗条,一副娇滴滴、浪滋滋的酸相。张承荫花了二百两银子买来的。
平时,来了贵客,又逢总兵大人高兴之时,便让葛玲玲出来陪酒。今天,努尔哈赤的两个儿子送来这么贵重的礼物,他怎能吝啬呢?
不一会工夫,只听环-叮-,一阵香风飘过,姗姗走来一位女子。阿拜与汤古岱举目去看,那女子果然大姿国色,不同凡品。
张总兵一见,哈哈大笑道:“老九快来!建州龙虎将军的两个公子来了,你陪他们喝几杯,咱要去方便一下。”
这张总兵由于酒色过度,肝脾受损。如今只要酒一下肚,肠肚便要呼呼作响,若不及时蹲下,大便就要屙到裤子上了。这时,他见九姨太到来,便立即离座往厕所走去。
再说九姨太葛玲玲,一见阿拜、汤古岱两个年轻人在愣瞧着自己,心中已有数。她本是胭粉阵里走出来的行家里手,什么样的男人未见过?于是满脸堆着迷人的笑容,两只媚眼溜一下这个,又溜一下那个,施展出勾魂的伎俩。她端起酒杯,连续喝下三大杯,说道:“今日能与二位公子一块饮酒,是小女的幸运。按照俺汉人的规矩,俺已喝了令酒,就有权行酒令了。下面,咱们以‘接词’取乐。每人一句,每句四字,用‘顶真’法进行。不知二位公子愿意吗?”
这阿拜、汤古岱在家时,每逢节日,努尔哈赤也曾与全家一起玩过这酒令,见这女人如此多情,也就不便推托了。特别是三皇子阿拜,本是个好色之徒,心里早被她迷上了。遂接口说道:“好,好,好!咱恭敬不如从命了!”
九姨太说道:“今天二位公子到来,是咱总兵府上的喜事。俺就从这‘喜’字上行令了:‘抬头见喜——’。”下一个是汤古岱,只听他说道:“喜上眉梢。”九姨太听了,马上叫好。再下面是阿拜的,只见他急得满头大汗,嘴里不停地在叨咕着:“梢,梢,梢……”,突然,他大声说道:“骚不可闻——”。九姨太和汤古岱二人听了,都禁不住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汤古岱说:“两个字不一样,应该罚酒。”九姨太也笑着说:“是应该罚酒。”一边说着,她端三大杯酒送到阿拜面前。趁这工夫,阿拜伸手握住九姨太的小手说:“这一人喝酒也没意思,咱请九姨太一起喝罢!”九姨太只好答应,二人一连碰了三大杯酒。
俗话说:“酒是色媒人。”九姨太虽是海量,但是,酒已对她起了作用。这时候,阿拜的胆子更大了,马上立起身来,伸手拉着九姨太说:“请九姨太带俺去方便一下!”由于阿拜拉着她手,不得不跟着他离座走去,二人走出客厅,阿拜急不可奈地说:“快找个僻静地方!”九姨太只觉得手臂发麻,急忙说道:“快松手,俺的胳膊就要被你弄断了!”阿拜笑了笑,立即松开手,又说道:“快找个地方,咱们——”
再说那阿拜与九姨太干完那事之后,九姨太不再言语,遂整理好裙子,走了出去,只听阿拜在她背后说道:“咱们不久之后,还会见面的!”
阿拜回到酒桌边坐下。汤古岱小声说道:“你真是色胆包天!你忘了俺来的任务,父王若是知道,你还有命么?”阿拜向他挤了挤眼说道:“这有什么?你回去不说,父王怎么知道!”
二人见张承荫回来了,也就不说话了,只听这位总兵大人说:“老九呢?”阿拜说道:“你的九姨太真是海量,把咱兄弟俩都灌醉了,刚才不知谁把她叫回去了。”
三人又重新喝了起来,兄弟二人见总兵官已经有些醉意,汤古岱遂问道:“总兵大人,俺父亲的志向可不小呢!咱们屡次进谏,他就是听不进去。假如有一天他率领兵马向你们开战,咱不知总兵大人有什么计策?”
张承荫醉眼朦胧地看了看他们二人,然后满不在乎地说道:“咱大明是天朝大国,有雄兵百万在辽东镇守,有上将千员。你建州不过是弹丸之地,若想与俺交锋,不过是以卵击石,以肉投馁虎,有来无回罢了!至于你们的父亲,他虽然有些抱负,据俺所知,他对大明皇帝一向唯命是从,他不会轻举妄动,铤而走险的。所以俺无需多虑,根本不需要有什么计策,只是高枕无忧,当俺的总兵官罢!”
阿拜与汤古岱见情况已经探明,知道张承荫是“酒后吐真言”,他们根本没有一点准备,毫无警觉性,于是心里踏实了,放心了。这时候,天色已晚,他们兄弟二人微笑着与张总兵告辞。走前,阿拜又向张总兵说道:“请总兵大人代咱感谢九姨太的盛情款待。不久之后,咱们还会见面的!”二人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当夜,阿拜与汤古岱兄弟俩飞马赶回,向努尔哈赤报告了在广宁府的所见所闻。听了两个儿子的报告,努尔哈赤不禁哈哈大笑道:“真是笨猪一头!大明皇帝不是明君,他任用的将领又怎能是明智之士?朱姓王朝该灭亡了!”
且说大将译登巴尔接受努尔哈赤的派遣,化装成一个有钱的商人模样,带着一个随从,前往抚顺关,准备去收买关上的守门士卒。二人来到关前,守关士兵阿王与阿甲上前问话。译登巴尔的随从兀胥友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元宝,给阿王、阿甲两人每人一个,介绍说:“这是俺家老爷译登巴尔,俺是来卖黑貂和人参的,三天后俺的骆驼队就要进城了,请二位给予方便。”
俗话说:“见钱眼开。”阿王与阿甲见是元宝,立即点头哈腰地说:“二位爷有所不知,从前日开始,关上派来了新头领,进关的人员要按新章程办手续。”正说着,来了一个大个子,阿正忙说:“王头领来了!”
阿王、阿甲急忙上前说道:“建州来了一个做貂、参生意的译登老爷,他们的骆驼队三天后进关。”
译登巴尔走到王头领面前,说道:“在下译登巴尔,是做貂、参生意的,请王头领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请到城楼上喝茶,咱们叙谈叙谈。”译登巴尔随王头领上了城楼,二人坐下后,兀胥友捧着一个纸包儿进来,译登巴尔接过纸包,放到王头领面前,笑着说:“这点薄礼,是俺的一番心意,请王头领笑纳。”译登巴尔说完,随即解开纸包,里面立即闪着亮光。原来包里有珍珠十颗,元宝二十个。
王头领一见,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嘴里说道:“译登先生太客气了,初次见面,如此重礼,兄弟实在不敢当。”遂吩咐阿王说:“快去准备酒菜,俺要与译登先生喝上几杯呢!”
工夫不大,酒菜准备好了,王头领遂邀译登巴尔坐下喝酒,二人一边喝酒,一边叙谈。
且说抚顺关游击李永芳,辽东铁岭人,曾于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在抚顺关教场,与努尔哈赤会见过。这李永芳本不姓李,原姓邹。父亲邹华章,在铁岭开一个珠宝店,娶妻赵本英,长得俊俏美丽,生有二子一女。李永芳为长子。李成梁在抚顺关任职期间,他常去邹家珠宝店光顾,一来二去,便熟抬起来。见到老板娘赵本英长得漂亮,李成梁有事无事,总想去店里坐坐。尽管李成梁府里妻妾成群,他却对赵本英一往情深,爱得如痴如醉。
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李成梁眼里,赵本英是人世间最美的女人。无论是外貌、体形、气质,连走路的姿式,都美得人间少有,世上皆无。为了赵本英,他想得好苦哇。
对于李成梁的频繁枉顾,赵本英已有所觉察。她心里说:俺是有丈夫的,三个孩子的母亲,三十岁的人了,还有啥恋头?你那府里美女如云,比俺小十来岁的大闺女成百上千,为啥对俺。她思来想去,总是猜不透李成梁的心思。
一天,李成梁和他的副官在珠宝店里坐着,赵本英在柜台上忙着,三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闲话。不一会儿,从里屋走出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赵本英一见,便说:“你不在屋里读书,跑出来干啥?”那孩子说道:“俺听到街南头有吹喇叭的,想去看看热闹。”“吹喇叭的有什么看头?真淘气!快进屋读书去,你父亲回来见了,饶不了你!”赵本英正准备领那孩子进里屋,李成梁早站起来,抢前两步走到孩子跟前,伸手拉住他的小胳膊,说道:“孩子小,不能整日关在屋里读书,也要给他玩耍的时间。来,跟叔叔叙叙话。”那孩子也很听话,见这位叔叔也甚和善,就看着赵本英,意思是“可让俺去?”赵本英听李成梁如此说,也不好拦阻,只得说道:“永芳啊,你可不能淘气,这位叔叔可是个大官呢!”李成梁向副官使了个眼色,那副官飞也似地出去了。
李成梁把小孩拉到跟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俺叫邹永芳,今年十岁。”孩子回答道。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妈妈叫什么名字?”
“俺爸爸叫邹华章,妈妈叫赵本英。”
李成梁高兴得笑起来,说道:“你真聪明!是个好孩子。”他又接着问孩子说:“你读的什么书?能背几段让俺听听,好吗?”
“俺读的是《论语》。子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孩子的童音琅琅悦耳,吐字也很清楚。李成梁真的动了感情,把永芳搂在怀里,亲了又亲,嘴里还不停地夸奖说:“真是个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这时候,副官抱着一大包东西进来了。他来到孩子面前,“哗啦”一下解开那纸包,里面全是一包一包的点心、糖果,还有几个玩具。李成梁指着那些东西说:“永芳,这些全是你的。你喜欢吗?”
永芳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点心,玩具,一下愣住了。接着,又歪着小脑袋看他妈妈,意思是等他妈妈要他接受时,他才敢要哩。
赵本英对那些东西扫了一眼说道:“哎呀!给孩子买那么多东西干啥呀,实在不好意思!”
李成梁抓了一把糖果放在永芳手里,他把两只小手背到身后,就是不敢接。李成梁看着赵本英说道:“俺说老板娘,你对孩子也太严了吧!你看,你不发话,他就不敢要。”
赵本英听了,笑了笑说:“好罢!永芳拿着吧,要谢谢李大人!”
永芳听妈妈说了话,就伸出小手,接下了,嘴里小声地说:“谢谢李大人!”
“别喊‘李大人’了,就叫俺‘李叔叔’吧!”
永芳随即改口说:“谢谢李叔叔!”
“嗳!这就对了,永芳真是好孩子!”李成梁喜欢得咧着大嘴笑着。
这时候,副官突然说道:“大人如此欢喜永芳,就认他作干儿子吧!”
还未等李成梁说话,赵本英立即说道:“副官老爷开什么玩笑!俗话说:小庙子怎能受得了大香火?俺这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哪有那福分!俺可不敢高攀呀!”
李成梁听了赵本英的话,有些不高兴地说:“什么福分、高攀的,俺才不管它呢!这个干儿子俺就认定了!你这个老板娘就是心眼多,俺是个武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说完,他对副官说:“快去!给永芳扯几套衣料来,俺这个干爹就当定了!明天晚上咱在‘得月楼’请酒,请你向邹老板转告,务请你们全家到得月楼赴宴!”
副官一溜烟出去了,李成梁也跟着走了出去。赵本英站在柜台里面,愣了好长时间,才清醒过来。她转身一看,小永芳也站在那里向她看着呢。她心里想:小冤家呀!这可怎么办?俺这不是让孩子去“认贼作父”嘛!
当夜,丈夫邹华章老板回来,听了妻子的转告,二人都像在自己的胸口上,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一时喘不过气来。最后,赵本英无可奈何地说道:“咱就顺其自然,听天由命罢!”邹华章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信口冒出一句话来:“夜猫子进宅——没有好事哟!”
赵本英听了,马上明白丈夫话里的意思,遂变得温柔地说:“自今而后,咱们都得提防着些。你也别出门了,咱老夫老妻的,常在一块,有个伴儿,也好应付意外事啊!”说完,一头扑在丈夫怀里,夫妻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上床休息。
到了次日傍晚,李成梁的副官就来到珠宝店,催着邹老板一家去赴宴。邹老板遂进了里屋,与赵本英说了几句话以后,各自换上干净衣服,又将永芳洗洗小脸、小手,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留下两个小的,让店里伙计照看着,三口子随副官一起,往得月楼酒店走去。
这一日,正是春天的时候,温煦的风儿,拂面吹来,令人感到舒畅极了。李成梁带着十几位妻子,老早就来到了得月楼酒店,大家嘻嘻哈哈,围着李成梁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儿。不一会儿,邹老板、赵本英带着永芳来到了,李成梁上去拉着永芳的小手,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那些妻子也都围过来看着,这个说:“永芳长得眉清目秀,长大了准是个美男子!”那个说:“永芳长得聪明伶俐,将来一定能有出息。”都是夸奖的话儿。也有的说:“永芳有福气,认了个有钱有势的干爹!”……
李成梁让邹老板夫妇与自己一桌,他让永芳坐在自己旁边,然后说道:“今晚,俺在这里备的是家宴,主要是庆贺俺认永芳为干儿子。现在请大家为永芳的父母——邹老板夫妇生了一个好儿子,干杯!”
一时间,酒桌上热闹起来,气氛也活跃了,大家纷纷站起敬酒,有的与邹老板夫妇碰杯,有的祝贺李成梁认了干儿子。邹老板与李成梁也连碰了几杯,李成梁把一些好吃的菜放到永芳面前,那小家伙也真够能的,一口一声“干爹”,叫得李成梁眉开眼笑的,快活的不得了。
李成梁趁着酒意,看着那十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妻子;再看那赵本英,既不擦粉,也不抹脂,仍是平日的素妆打扮,却更显出她的端庄大方。最动人的,是那白玉似的脖子,衬着一片乌云似的鬓角,在她头上还插着一朵红花,越显得分外娇艳。心里想:这女人富态身段,真有些像杨贵妃!
又喝了一会儿酒,李成梁对副官说:“俺送给干儿子的礼物你去拿来!”副官答应了一声,遂将一个鹿皮口袋提了出来,放在李成梁面前。李成梁让副官拿出来看看,大家都围上来看着。计有:珍珠项练一只,银手镯一副,玉如意四枚,元宝十只,还有一些小孩玩具等。
这时,李成梁的那些妻子,也都慷慨解囊,有的拔下金簪,有的脱下银镯,有的解下银项圈,等等,一会工夫,放了一小堆。
赵本英只得站起来,说道:“感谢今天的盛情款待,更感谢李大人与各位太太的深情厚义,俺一定教育永芳记住大家的关怀爱护,在他有出息之日,好好报答大家!”
自此而后,李成梁去珠宝店的次数就更多了。但是,每次去了,邹老板都热情接待,赵本英据礼相迎,李成梁见没有下手的机会,也只得将那不可告人的企图,深深地埋藏心底。
一天,副官跑来告诉李成梁说:“邹老板今天到开原去了。”李成梁一听,立即穿上一套崭新的衣服,往珠宝店走去。进到店里,果见赵本英坐在柜台里面。李成梁见四下无人,遂笑嘻嘻地走到她面前,弯腰一揖,说道:“俺想得嫂子好苦!”赵本英一见,知道他来的不怀好意,便慌忙后退。谁知李成梁竟厚着脸皮,一步抢前,搂住赵本英就亲了两下,又伸手去摸她的胸脯。赵本英急忙让开身子,把脸色一沉,说道:“请大人放尊重些!”遂迅速走出柜台,站到了店门口。李成梁见赵本英如此拒绝,不好再强难予她,只好怏怏而返。
再说李成梁回府后,喊来副官,向他小声讲了几句话,副官急忙走出去。且说赵本英见李成梁走了,一头扑在床上哭了起来,三个孩子见母亲伤心,也都跟着流泪。
且说邹华章老板到开原去,办完事之后,就急忙往回赶。他座下的马如飞一般,四蹄翻花。只听耳畔的风声呼呼作响,路两旁的树木一闪而过。他的眼前又闪现出赵本英的面容,耳旁又响起她的叮嘱——抓紧时间办事,争取早些回来。他在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头一晕,那马一头栽下,把他抛有两丈多远,噗嗵一下摔在地上。他正想爬起来,两边草丛中突然冲出十几个人来,用刀逼着他说道:“咱们与你无冤无仇,让你死得明白,这是李大人的命令,与咱们无关。原因很简单,主要因为你妻子赵本英长得太俊了,哈哈哈……”
邹老板被他们杀害了。他们又连夜把他的尸体运回来,借着夜色的掩护,丢弃在珠宝店门前,然后才扬长而去。
次日早上,伙计开门一看,见老板横躺在门前,已经死了。他急忙跑进里屋,告诉了老板娘。赵本英听到以后,当即昏厥过去,过了好长时间才醒过来。她哭着说:俺已预计到会有这个后果的,却未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快呀!这人为何这么残忍啊!……
邹老板不明不白地死了,左邻右舍的人都来吊丧,许多人陪着赵本英在流泪。确实令人伤心,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领着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今后怎么生活?社会如此险恶,人心这么叵测,还有平民百姓的活路吗?
其实,那些邻里乡亲,对邹老板的死,谁个心中能没有数?所谓心照不宣罢了!他们劝说赵本英老板娘,要想深些,想远些,把路子留得宽些,这都是为了那三个孩子。他们提醒她说:要作好忍辱负重的准备。为了抚养三个孩子,你要准备迎接最大的打击。即使是厄运来临,也要勇敢地迎上去,克服它,战胜它!
众人正在劝说之时,李成梁大人来了,他让副官把祭物放在灵前,亲自上前奠酒,跪于地下,朗读祭文说:“呜呼华章,不幸夭亡!命短归天,人岂不伤?俺心实痛,-酒一觞;你若有灵,享俺酒浆。呜呼华章,生死永别;魂如有灵,以鉴此心!呜呼痛哉,伏惟尚飨!”李成梁祭奠以后,伏地大哭,泪如泉涌,哀恸不止。
李成梁祭奠之时,周围许多人在看,有人干脆说道:“这是猫哭老鼠的伎俩!”赵本英见了李成梁,未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李成梁说道:“事已如此,不必过于哀痛,孩子由俺抚养,你就放宽心吧!”赵本英听了,心里说:俺早已料到你会这样说的。因为早有了思想准备,也就不以为意了。
丧事办完之后,李成梁对赵本英说:“你若还想开店,就在此继续往下去。本钱有困难,全由俺提供。若不想开店了,你就搬到俺府上去,过清静日子,把三个孩子抚养成人,俺不会亏待你的。”
赵本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也毫不隐晦地说:“你把杀害俺丈夫的人查办以后,要俺怎么办都可以。否则,俺只有去死!”
李成梁只得让副官从士兵中,捡调皮捣蛋的抓两个,捆上以后,又将其嘴巴塞上,拉到邹华章的坟上,当着赵本英的面,杀了。
赵本英向李成梁说:“你的士兵为什么要杀害俺丈夫呢?他们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请再帮俺把幕后的指使者抓到。”
这一下难倒了李成梁,怎么办?只有让那副官去当替罪羊喽!于是,他真的把那副官也拉到坟上,给杀了。
于是,赵本英不再言语,她将四邻亲朋一齐请到家里,备上酒菜,请大家人座后,说道:“俺丈夫是怎么死的,各位都清楚,俺也不说了。今后三个孩子怎么办?俺若一死,他们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也难有活路。所以,俺只得走招夫养子这一条路了。往日,大家关照俺,厚待俺,俺将终身不忘!自今而后,俺还住在这里,仍请各位给予帮助。现在孩子们已清事理,等他们长大有出息之日,也就是他们对各位的报答之时。”说完,她劝大家喝酒,又让三个孩子出来,给众人致酒,直到夜阑人静,酒席才散。人们都说:“赵本英是一个坚强的女人。”
次日,李成梁来了,问她如何打算?赵本英爽快地说:“你若真的喜欢俺,那就明媒正娶。不要偷偷摸摸的。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不可以正大光明地办哩!”
李成梁听了,高兴得了不得。他未想到赵本英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便当场对她说:“明天是个双头日子,咱就请人喝喜酒,把喜事办了。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要求?”
赵本英说道:“俺只有一条不放心,那就是三个孩子问题。你要给俺写个凭据,保证对待这三个孩子像亲生的一样,为他们成人后谋求职位,建家立业,负责到底。另外,俺仍在这里开珠宝商店。你当你的官,俺开俺的店。三个孩子也在此随俺生活,这是俺招夫养子哩!”
次日,李成梁大摆筵席,办了喜事。于是铁岭又成了李成梁的第二个家。自那以后,他从抚顺常来铁岭,一来都要过上十天八天的。邹永芳,便成了李永芳。李成梁离任前,李永芳被任命为抚顺关游击。赵本英一直随儿子住在一起,搬到抚顺不久,赵本英就病逝了。
且说李永芳决定在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于抚顺大开马市。一方面可以活跃市场,一方面也能增加税收,乘机捞些钱财。他的四姨太王桂英,深受李永芳的宠爱。她利用枕头风,要求派她弟弟王戈胜去城门负责稽查工作。这王头领便是,此人贪吝无比,才来城门不久,表现出见利就上,连蝇头小利也不放过。
再说努尔哈赤派译登巴尔,扮作貂参商人模样,送重礼给守城王首领,因此得到王首领的欢喜,又请译登巴尔在城门楼上喝酒。二人喝得高兴,谈得也投契。译登巴尔说:“今后经济上若有桔据之时,你王头领只要提出,俺一定慷慨支援。三天之后,俺有十头骆驼要进城。上面装的全是珍珠、貂皮、人参等,还能没有银钱花?”
王头领一听,立即说道:“俺也请译登先生放心,今后有用得着俺的地方,俺也是说一不二的!在这抚顺关里,谁不知俺王大个?”说到这里,他又神秘地对译登巴尔说:“那李永芳是俺的姐夫哩!他最听俺姐王桂英的话。”
译登巴尔又说:“你工头领咱们虽是萍水相逢,却是一见如故,真有点相见恨晚啊!不过,这守门士卒甚多,早晚也许有你不在的时刻,俺只怕别人……”
未等译登巴尔说完,王头领已明白意思了,遂向外面喊道:“阿甲,阿王在哪里?”二人听到王头领喊他们,慌忙走进来,问道:“王头领叫咱们有什么事?”
“俺现在告诉你们:这位译登先生,是俺最要好的朋友,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只要他向你们提出要求,都要绝对照办不误!谁也不能拦阻,就说是俺的——命令!”
阿王、阿甲答应一声“是”,就走出去。译登巴尔心中已有数,又与王头领喝了一会酒,才告辞出来。他带着兀胥友进城,当晚就住在一家旅舍里。暂且不提。
且说努尔哈赤在兵马出发前,派总兵官麻承塔带领二百人扮作马贩子形象,赶着二百匹马,向抚顺出发。他们来到城门日,王教头让阿王、阿甲拦住,麻承塔随上前搭话:“咱们是贩马的商人,是来参加四月十五日马市的,请让咱们进城。”王头领也不好拦阻,麻承塔走到王头领跟前,伸手掏出五只大元宝,递到王头领手里,说道:“这点薄礼,不成敬意,请笑纳。等咱卖掉这批马,再来补谢罢!”
王头领一见,觉得这马贩子出手也还大方,便笑眯眯地说道:“请老兄进城,俺因公事繁忙,不能奉陪,等你老兄出城时,咱再备酒祝贺。”
麻承塔随即领着马群进了城,他们按照预先约定的暗号,不费劲地找到译登巴尔了。在译登巴尔引导下,他们安顿下来,给马匹喂上料,让那些马贩子——士兵休息以后,又与译登巴尔商议好次日的行动计划,才各自休息。
为了分散李永芳的兵力,努尔哈赤又派蒙古科尔沁贝勒明安部长前往西部,鼓动宰赛、-兔等二十四营,前往抚顺索赏。于是在四月十五日,宰赛、-兔等各部披甲戴盔五千余人,在辽河两岸下营,派出代表前往抚顺讨赏。
且说抚顺城游击李永芳,四月十五日早上,探马进来报告说:“蒙古宰赛、援兔等各部五千人马,都是顶盔贯甲,以战斗姿态,扎营于辽河两岸。它们准备到抚顺城来讨赏,似有进攻抚顺的迹象。”李永芳一听,大惊失色,随即让侍卫喊来千总官王命印、把总官王学道、唐月顺等。李永芳把探马报来的消息一说,王学道先说:“今天是咱开马市的日子,城内比较混乱。但是咱们不能乱了自己,乱了方寸。蒙古人领赏的事,可以先派人去说明情况。这赏赐是皇上的事情,咱抚顺关的游击只有申奏的资格,没有决定的权利。另一方面咱也要注意城守工作。”大家就表示王学道的意见甚好,李永芳遂让王学道回去派人向宰赛等说明情况。
他们正在谈论守城事情,探马又来报告说:“城外三十里处的古勒山方向,有建州兵马万人以上驻扎。”李永芳急忙说道:“这西边有蒙古军队,东边又出现建州兵马,形成东西夹攻的阵势,难道他们要来攻打抚顺城么?”
听了李永芳的话以后,千总官王命印说:“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先作好防备工作,也就有备无患了。”
王学道与唐月顺二人同意王命印的意见,各人回去作好守城工作。李永芳又说:“咱再派人去广宁府张总兵那儿反映一下情况,请你们小心提防为上。”遂各自分头准备去了。
不一会儿,又有侍卫前来报告说:“城里今天特乱,建州来参加马市的人最多。他们昨天来了好几百人,赶了一群马来,约有二百余匹。后来又来一卖貂、参的商人,有人传扬说:今天将有三千人的大市。弄得满城风雨,乱哄哄的。”
这一些消息不断传来,弄得李永芳的心里也乱糟糟的。这工夫,又有侍卫前来报告说:“城门乱得厉害,建州来的商人太多,人、马、车,挤得水泄不通。东城门的王戈胜头领与王命印千总官吵起来了,闹得挺凶,几乎要动武了。”
正在这时,突然城内喊杀声四起,李永芳急忙领着侍卫往东城门跑去。原来努尔哈赤的三万人马已将抚顺城围得水泄不通。在这之前,译登巴尔带着那些装扮成参貂商人的士兵,来到东城楼上,见到王头领以后,译登巴尔说道:“城外俺的骆驼队快要进城了,请王头领把城门打开。”王头领已受了译登巴尔的重礼,心里还在想着能得到更多的珍珠、元宝等,就准备去开城门。谁知城门已被千总官王命印看守住了,王头领再三说明,王命印总是置之不理,二人吵了起来。王头领说:“你小小的千总官有啥了不起,俺要到姐夫那里告你一状,恐怕你就‘吃不了——兜着走?’”。王命印却说:“这守牢城门的指示,也是你姐夫向俺布置的,怎能随随便便地去开城门呢?”……
正当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努尔哈赤的大队人马来到城下,并迅速地将抚顺城包围起来。此时,译登巴尔遂走下城楼,带着几个人,来到城门前,阿王与阿甲走过来。
译登巴尔从兀胥友袋里掏出四只元宝,每人给他两只,说道:“听王头领的,他让开城门,你们也没有责任,快去开吧!”
阿王、阿甲走到城门前,大声说道:“王头领让俺打开城门,谁敢拦阻,俺就要砍下他的脑袋!”一边喊着,一边举起大刀。那些守门的士兵慌忙后退,谁不要性命呢!
于是城门大开了,皇太极带领五千兵马,像潮一样涌进城里。城楼上的千总官王命印一见,慌忙指挥士兵与建州军厮杀起来,城上城下,一片喊杀声。
这时,那些混进城的“商人”,个个抽出大刀,分头冲向四个城门。李永芳匆匆忙忙赶到城门前,指挥守城士卒阻止建州兵马进城。由于内外夹击,守城兵马被杀得四散奔逃。在相互厮杀中,千总官王命印、把总官王学道、唐月顺等率领部下奋力拼杀,都死于战场。此时,有一士兵手拿信件,交给李永芳。他一看,是努尔哈赤给他的劝降书,信中努尔哈赤以禄位相诱,以屠城相胁,恩威并用,敦促李永芳投降。
努尔哈赤见李永芳迟疑不降,遂命令八旗军坚梯登城,不久,兵士们攀梯上城,守军已无抵抗能力。
李永芳见大事已去,遂决定投降。他穿着官服,乘马出城。于是城上守卒也停止对抗。
这时候,后金镶黄旗固山颇真阿敏,就领着李永芳来见努尔哈赤。
李永芳曾于六年前,同努尔哈赤在抚顺教场,并马交谈过。现在他已是败兵之将,一见努尔哈赤骑在白马之上,正要下马之时,被努尔哈赤制止了,相互在马上拱手示礼。
努尔哈赤攻下了抚顺城,俘获官兵五百九十多人,抚顺军民死伤达二万人,被掠走一万余人。据清史稿记载,抚顺是后金(清)兵向明朝开战后掠得的第一座边城,而李永芳,则是明降将中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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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哈赤 四、辽阳是奸细拿下的
话说后金国攻陷沈阳之后,汗王努尔哈赤找来何和理、李永芳,询问辽阳城里的谍报工作情况,何和理说道:
“明天柯汝洞去辽阳。已万事俱备,只等攻城战斗开始,城里的谍工人员便行动起来。据马承林说,辽阳已联络了二百余家,人数已达一千多。”
“马承林是什么人?”
汗王向何和理询问马承林的情况,李永芳介绍说:
“这马承林,是俺亲家马汝龙的弟弟马应龙的儿子。此人仗义疏财,广结朋友,是辽阳城里的一个人物。咱的谍报工作全靠这个人展开的。”
听了李永芳的话,汗王努尔哈赤忽然想起去年让他的儿子李小芳与辽阳一个商人的女儿结婚的事情,遂问道:
“小芳的珍宝店开得如何?”
何和理接过来回答道:
“小芳的珍宝生意是门面,主要任务是谍报工作。他是俺在辽阳地区的情报小头目呢!”
努尔哈赤看看李永芳说道:
“好啊!老子英雄儿好汉。努力干吧,朕不会亏待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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