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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

_8 周振天(当代)
听我这样说,她不再言语了,眼里含着泪。
我就拿好话安慰她:“妹子,再忍忍,到时候,掌柜的自然回接你回天津的。”
她把头一甩说:“其实这儿挺好的,吃的、喝的、玩的,城里都没法比的…
…就是一个人在这儿闷得慌……”
我说:“这样吧,我得空就来看你。”
她笑了,拉着我就往我走:“走,我给你逮个蝈蝈带回去。”
河边的地里种着大片的玉米,正是庄稼拔节儿的时候,往远处看,太阳底下,
满眼都是油绿油绿的色儿。怀玉领着我进了齐腰深的玉米地,侧着耳朵听,果然
就听见有蝈蝈叫,她顺着那声儿轻手轻脚走过去,一边张开两只手准备扑那蝈蝈,
那蝈蝈也真鬼,人还没到,就扑楞着翅膀飞到另一颗玉米叶子上边。我赶过去逮,
都碰到它的翅膀了,硬是叫它从指头缝里窜飞了,落到了几步远的玉米叶子上,
好像是故意气人似的,还“蝈蝈蝈蝈”叫起来。怀玉说,见鬼了,今个怎么也的
抓住那鬼精怪的蝈蝈。她叫我在一边,她绕到另一边,我们两个张开四只巴掌去
抓那蝈蝈,她喊“一,二,三!”我们一齐扑了上去,蝈蝈还是窜飞了,偏偏那
地上汪着水,脚底下一滑,我一个屁股墩摔倒在玉米地里。怀玉也滑倒了,整个
都压到我的身子上,她“叽叽咯咯”的笑着,想往起了爬,脚底都是滑不呲溜的
泥,刚刚撑起身子,“出溜”一下又倒在了我的身上。她软软的身子把一股子香
喷喷的热气带给了我,虽然是隔着衣裳,自己的身子挨着女人身子的那种滋味儿,
实在是太舒服了,特别是她鼓涨鼓涨的奶子压在我的胸口上,真让人恨不能一把
抱住她干那事儿。
怀玉见我躺在地上发愣,叫:“哎,你摔傻了是怎么的?快把我拉起来呀!”
我这才爬起,把怀玉从地上拽起来。
她瞅见我脸上、身上的泥儿,又“叽叽咯咯”笑起来,再看自己身上也都是
泥儿,笑更利害了。
看着她笑,我魂不守舍,忍不住的里胡思乱想。
见我不乐,就哄着我说:“得了,回头我一定给你抓个蝈蝈来,还不行吗?”
到了河边上,我对她说:“我这一身的泥儿,怎么回天津呀?我到河里涮个
澡,你先回吧。”
她却说:“我也想到河里凉快凉快呢,平日里我不敢,今天你在就成了,我
先下去,你给我放着哨儿,别叫人偷看呀!”
说着,她就拐到河弯子的槐荆丛里去脱衣裳,只听见她喊了一声:“德宝哥,
给我看着点呀!”接着就是她扑腾到水里的声音。
我四下瞅瞅,大响午的,太阳晒的头皮都发疼,哪儿有人的影子,就喊给她
说:“没人,你就踏踏实实的洗吧。”
就听见那边河里扑腾水的声音更欢实了。
我靠在河堤柳树上,听着她扑腾水的声音,真想偷偷的瞅她一眼,说也怪,
在家里她洗澡时我也偷瞅过,这会儿我却不好意思偷瞅上一眼,可又想,这可是
千载难逢的机会,兴许这一辈子就没机会了呢,再想着刚才压在胸口上她那鼓涨
鼓涨的奶子,脚底下就往河弯子那边蹭,隔着密密麻麻的槐荆条子朝河里瞅,正
见她背朝着我这边,在河里扑腾着雪白的身子,我眼睛舍不的眨,只想等她转过
身来,瞅瞅她那鼓涨鼓涨的奶子。
这时她又叫了一声:“德宝哥,你可别打盹呀!给我瞧着点儿!”
我像是小偷叫人家抓住似的,心口一阵乱捶,赶紧回到柳树下,应她:“…
…我瞧着呢……”真是作贼心虚,我的话音儿打心里就发虚。
一会儿的功夫,她从河里上来,穿上衣裳拧着水淋淋的头发走过来说:“德
宝哥,你下去凉快凉快吧,我在这儿给你放哨儿。”
我“扑哧”的乐出声来:“我这大老爷们,还放哪门子哨呀?”
她也笑了,说先回去给我鼓捣饭,就一溜小跑回去了。她一走,我才觉得,
真是一会儿也不愿跟她分开的,就在河里胡乱涮了涮,赶紧跑了回去。
吃过了响午饭,骡车的把式催着上路回天津,怀玉也跳上车,一直把我送到
村口岔道上才回了去。回天津的路上,我就琢磨,回去想什么法子让掌柜的尽快
着把怀玉接回家去。
真是天随人愿,没过半个月,怀玉回家的机会就来了。
洗玉跟着李穿石在上海高高兴兴玩了半个月,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天津,她一
回来就找掌柜的商量跟李穿石订婚的事儿,掌柜的的说:“你才十七,总得从学
校里毕了业再成家吧?”
洗玉说:“日后有穿石养着我,吃穿不愁,毕业不毕业有嘛劲?再说了,订
婚又不是结婚。”
见掌柜的还在犹豫,洗玉就说:“爸,市政府里边有好几个小姐都在追穿石
呢,您非得等人家把他抢走了才点头呀?!”
就这么着,掌柜的点了头,在七月的月末,洗玉跟李穿石订了婚。
天津卫人办婚事讲究最多,掌柜的特意跟老太太商量了,老太太说:“就照
老例儿办吧。”
老太太说的老例儿在天津卫又叫“妈妈例儿”,嘛叫“妈妈例儿”?一句话,
就是天津卫的老娘们儿闲着没事,把本来办起来挺简单的事儿,非要琢摸出个最
罗嗦的法子,把原本挺高兴的事儿,非要弄成叫人燥烦的俗套子。就说这订婚,
必须是得先有媒人说合儿,媒人说合之前,男方女方必须先互通“小帖子”,男
家在一张红纸四角写上“乾造大吉”,中间再写上男的生辰八字儿,拜托媒人送
到女家去,女家也在红纸上写上女方的生辰八字儿,不过红纸四角写的是“坤造
大吉”,再托媒人送到男家去。双方都把对家的“小帖子”压在灶王爷供板上香
炉下面,如果三天之内两家都没有抬杠拌嘴、摔盆砸碗的事儿,就认定“一家之
主”灶王爷对这门子婚事点头了。再请算命先生合婚,看看两个人属性犯不犯大
相,嘛叫犯大相呢?算命先生有成套的说法,“白马犯青牛,鸡猴不到头,蛇虎
如刀错,龙兔泪交流,金鸡怕玉兔,猪狗两下勾,鼠羊一世仇。”若是属相不合,
就是犯大相,即便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也不能成婚。若属相相合,再看男女双
方天干地支、五行是相生还是相克,若二人不相克,再批八字,看“乾造”是不
是犯羊丑,“坤造”是不是犯阳官,互不相犯,才是合婚的最后一道门槛儿,算
男女宫,看这门亲事是上等婚还是中等婚、下等婚。这五溜十三遭算出的全是吉
字儿,亲事就能定下来了。
那时候,儿女婚事必须是得有媒人说合的,虽说洗玉跟李穿石是在开岁“洗
三”酒席上自个儿认识的,到了订婚时,也得专门请个媒人到家里来说亲。李穿
石请的媒人就是到“恒雅斋”来检查过税务的马科长,他亲自登门给李穿石提亲
事,掌柜的还能不笑脸相迎?见女家应了,李穿石立马把在南通的继父接到天津,
跟掌柜的见了面。因为男家是南方人,李穿石又有政府官员的身份,就没一板一
眼的按“妈妈例儿”办事,在酒席上双方换了小帖子,把各家孩子的生辰八字儿
晾出来,请来了算命先生赛诸葛合两人的生辰八字儿,看看这两个人是不是般配。
洗玉是民国二年生的,也就是癸丑年牛的属性。李穿石是清光绪三十年生的,是
甲辰龙的属性。卦书上说,这龙牛相配本是犯冲的,可是赛诸葛合了八字儿却说
是郎才女貌,相生相济,富贵荣华,白头到老。
掌柜的事先也翻过卦书,他问赛诸葛:“那书上不是说‘龙娶牛,难长久,
牛配龙,富变穷吗?’”
赛诸葛捻着胡子摇头发笑:“天下属龙属牛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命数、运
数更是千般万般的不同,而书只是一本,若照书上的只言片语岂能通了个中玄妙?
两人若是一般人家,其实是不宜相配的。属龙里有温情之龙、怒性之龙、行雨之
龙、伏潭之龙、天上之龙。这男方是甲辰龙,乃是天上之龙。他偏偏又是个作官
的,日后必定是个飞黄腾达的运。这属牛的也分海内之牛、湖内之牛、栏内之牛、
路途之牛、圈内之牛。女方是癸丑牛,乃是圈内之牛,明明就是个有人伺奉,吃
喝穿戴嘛也不愁的命。男方名字里有个石字,女方名字里有个玉字。有云:石里
藏玉,必有贤妻。再看五行,男方五行属土,女方五行属木,土生木,这就是个
夫贵妻荣的搭配,说是天作之合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有了赛诸葛这一番说道,合八字的事儿,当然也就皆大欢喜了,后来才知道,
是李穿石托警察局的朋友找到赛诸葛,先给了十块现大洋,又撂下一句话:宁拆
十座庙,不拆一门婚,李穿石先生的婚事成与不成都在你怎么批八字了。开卦相
馆的赛诸葛哪里敢得罪警察,况且又拿了银子,他那张把死人能说活了的嘴自然
就成全这门子婚事。
趁着老爹在天津,李穿石赶紧着要把送大帖子和下聘礼的事儿办妥,选了个
吉日是阴历六月二十二。
趁着喜日子快到了,我就跟叠玉和洗玉念叨怀玉回来的事儿,把她在那儿怎
么憋闷,怎么想回来都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姐俩个就一块儿找掌柜的的念叨。
劝掌柜的把怀玉从静海县接回来。
掌柜的何尝不想怀玉守在身边,只是怕她回到天津再招惹什么麻烦,没点头。
洗玉说:“爸,咱们这热热乎乎的过日子,您让二姐在静海憋闷了都好几个
月了,她遭不遭罪呀?您也别太心狠了。”
掌柜的叹气:“你们以为我愿意呀?当初不把她送到静海去,说不定连命都
没了!”
叠玉说:“看样子那事儿也过去了,听雄飞说,那个日本人小野也没再提怀
玉的事了。”
洗玉又说:“怎么着也是我的好日子,二姐不在跟前,这算什么呀?”
经不住两个闺女的左说右劝,掌柜的软下心来,说:“怀玉要想回来,她必
须得应我一句话,就是再也不准掺乎那些政治上事,没我点头,决不准出大门一
步,答应,就回来,不答应,就别回来!”
我赶紧着说:“怀玉在那儿跟魏师傅学徒呢,琢玉都上了瘾,我看回到家来
她心思也还得在玉上。”
姐俩又拍着胸脯替怀玉打了保票,掌柜的总算是点了头。嘿,当时我心里那
高兴劲儿就甭提了。那天吃的是炸酱面,我一连干下去五碗,做饭的师傅都瞧傻
了眼。
第二天,叠玉就叫陆雄飞借了辆轿车,亲自到静海县胡家庄把怀玉接了回来,
路上,叠玉把掌柜的话学给妹妹听,又翻来覆去的劝了,大概是在乡下的几个月
确实是磨软了性子,怀玉想了一阵儿,就应了掌柜的条件。
怀玉一进家门,洗玉就高兴的抱着姐姐“嗷嗷”的欢叫,看见家里人,怀玉
起先还绷着,一声爸爸刚刚叫出来,泪珠子就“叭嗒叭嗒”的掉下来了。掌柜的
应着声,也红了眼圈,忙叫怀玉去楼上见奶奶。
怀玉一进门,我就想凑到她跟前去说句亲热的话,可是一看见她,我的嗓子
眼就发干,腿脚就发软,刚刚说了两句话,楼上就奔下来了璞翠招呼怀玉。说是
老太太急着要见她。怀玉这又匆匆上了楼。
好半天,怀玉才跟老太太说过了话,下了楼,没等我凑上去呢,她又急着把
从静海带回来的鲜黄瓜,洋柿子分给叠玉和洗玉,姐几个说着话,她又拿马莲草
编的蛤蟆逗小开岁玩,直到待她放下了开岁,我才得机会跟她脸对脸的说上话:
“回来了……”
怀玉笑了,拿出一只蝈蝈笼子:“德宝,看,这是什么?”
我定神一瞧,原来里边有一只翠绿的大肚子蝈蝈,一下子让我想起那次在胡
家庄跟她一块儿逮蝈蝈的事,心里“扑腾,扑腾”的跳起来。
怀玉鼓起润红的小嘴朝蝈蝈轻轻吹了口气儿,那蝈蝈就抖起翅膀“蝈蝈蝈蝈”
的叫起来,那声儿真好听,从耳朵里灌进去,直往胸口里边钻。
怀玉笑着说:“这声好听是不是?”
我连连点头:“好听,好听!”
怀玉说“拿着,给你了。”
我有些结巴:“……真的给……我了……”
怀玉说:“我欠你一个蝈蝈嘛,哎,你可得好好伺候它呀,不能把它养死了。”
我忙说:“您放心,我……就把它当我的爷供起来,行不?”
听这话,几个小姐都笑起来。
打那起,我真的尽心尽力的伺候那蝈蝈,把它挂在我睡觉屋的窗户上,鲜大
葱,鲜黄瓜勤着喂,到了晚上,往炕上那么一躺,一边听着蝈蝈唱歌,一边想着
跟怀玉一块儿在草地里逮蝈蝈的前前后后,那真是个享受啊!天太闷热时,我就
拎着那蝈蝈上到二楼顶的平台上,叫那小东西过过凉风儿。
回来的转天,怀玉就跟掌柜的商量:“爸,我几个月没上学,功课都快忘光
了,您不能不让我去学校呀。”
掌柜的摇头:“学校现如今就是个惹事的地方,还是不去的好,再说了,你
们女孩子能识文断字就行了,就是再大的学问,往后还不是图嫁个好人家,穿衣
吃饭?”
怀玉脸上泛红:“您扯到哪儿了呀?”
掌柜的说:“这是大实话嘛。”
怀玉拧着眉毛说:“那我也不能总呆在家里干坐着呀!”
掌柜的说:“还愁没事干呀?库房里的货早就该清理清理了,叫别人干我还
不放心呢。”
库房就在掌柜的睡觉那屋隔壁,大门是托英租界开“英伦家具店”的惠灵顿
先生找的德国师傅特制的。德国人做的钢铁家伙任何人是比不了的,足有上千斤
的钢门,打开,合上,竟然没有多大的声响,那门一关上,门缝儿严丝合缝儿,
一张纸薄不薄?可也插不进去。别管什么家伙也甭想橇出个缝来。锁心儿是卧在
门里边的,钥匙插进去,还得转密码轮盘,对着密码左右来回转三圈才能打开。
那时候,天津卫和北京城都有过古董店被歹人劫抢的事,所以掌柜的对库房格外
地留心。平时,库房的钥匙都是拴在他自个儿腰上,“恒雅斋”的伙计一律不能
沾库房的边儿,就连女婿陆雄飞也不能往里边迈腿,全家晚辈人里,只有我能进
去,可也得掌柜的亲自开门锁门。掌柜的破例叫怀玉进库房,就为了稳住她的心,
不要它再出去惹祸。
当下,掌柜的就打开后院的库房,指着货架上一排又一排的玉器对怀玉吩咐
:“这些玉器古董都得分门别类地重新造册,不明白的就问德宝,再不明白的问
我。”
怀玉头一次进库房,她睁园了眼睛叫:“哎哟,爸,原来咱们家还有这么多
的宝贝呀?!”怀玉本来就喜欢玉做的玩艺儿,猛一见那么好玩艺儿摆在那儿,
高兴的不得了。
见怀玉这样喜欢,掌柜的也笑了:“你们姐三个,就你跟玉有点缘份,喜欢
就天天来,好好琢磨琢磨这些玩艺儿,不光是长见识,还能长你的灵性呢。”
怀玉学着掌柜的样儿说:“知道,玉嘛,先是一个温字儿,再是一个润字儿。”
掌柜的被逗笑了:“你要是早悟透这两个字儿,还能吃那么多苦头?”
怀玉撇嘴笑了。在乡下闷了几个月,她确实学乖了,再不跟掌柜的犟嘴,一
连着多少天,她都泡在库房里边摆弄玉器玩艺儿。见她这样,掌柜的也就松下心
来。
玉这玩艺儿,不但越玩越招人喜欢,而且里边的学问也忒多,就像一汪子没
底儿的水,人一掉进去了,就情不自禁的往里边扎,越扎越深,越摸不着底儿还
越想往下面扎,直到把你这一百多斤身子全搭进去,把你这一辈子时光全陪干净,
你还不知不觉呢。那些天怀玉真是着了迷了,一件玉器一件玉器的摆弄、琢磨,
还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天,趁她不留意,我翻开她的本子看,见她把每一件玉
器都画在了本子上,画的还挺像,画的边上还写着些字儿,头一页,在画的玉佛
旁边,她写着几个字儿:“玉的本质,温?润……”还没来得及往下看,她就一
把抢过了本子,骂我不该偷看她的秘密。
我逗她说:“只看见一个‘温’字儿,一个‘润’字儿,这是掌柜的天天挂
在嘴边上的话儿,也算秘密呀?”
她让我说说那两个字儿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温嘛,就是温温乎乎,不冷也不热不远又不近的意思,那润嘛,
就是湿湿乎乎,没棱没角可在什么地方都能喘气儿,什么东西都能渗到里边去的
意思。”
她想了好一会儿说:“你说的有点道理,但也不全对。”
我不服气:“那你说给我听听。”
她沉了一会儿说:“我还没琢磨透呢。”
那些天怀玉就是一门心思的琢摸玉,连学校同学来找她,她都没心思跟人家
说长话儿。天天能跟她一块儿说玉器论古董,真是件高兴的事,最叫我高兴的还
是听见怀玉在库房里叫我的声音:“德宝,你来一下!”
甭管我手里干着什么,我立马大声应着,一溜小跑奔进库房:“妹子,我来
了,什么事?”
她指着玉器玩意儿问这问那,我就可着劲的应对她,她圆溜溜的眼睛一会儿
瞧着我,一会儿又打量玉器,一缕头发搭拉在她的脑门边上,柔柔的飘来飘去,
她挨着我是那么的近,身上那股带香味的热乎气儿烘着我的脸,叫人打心底下生
出一股劲儿,想紧紧的抱她,亲她,但是我不敢,实在是不敢。虽说掌柜的把我
当亲儿子看待,可我心里明白,在这家里,我跟几位小姐不一样,说话,干事儿
都得有个分寸,掌柜的待我太仁义了,我不能做对不起他老人家的事,想起从前
偷看小姐们洗澡的事,我就有一种犯了罪的感觉,所以,每次对怀玉有非分的念
头,我总能自个儿把浑身上下的那团火强压下去。
见怀玉也进了库房干活儿,陆雄飞心里不是滋味,我听见他对叠玉叨咕,怎
么你爸让怀玉进库房,为什么不让你进去呢?都是亲生的闺女儿,还有薄有厚么?
叠玉说他,你怎么净往歪里想呢,爸是怕怀玉再出去惹事儿,才叫她进库房帮忙,
好栓住她的心。陆雄飞才没了话。
那天,我跟怀玉正在库房里干活呢,陆雄飞闯了进去,一开口就是酸不拉叽
的话:“哟,德宝,有二姨陪着你,干活儿特别的有劲儿吧。”一边说着,一边
还拿眼神在库房里瞟来瞟去。全家人都知道,陆雄飞一直惦记着掌柜的家业,他
早就跟人家说过,掌柜的没儿子,将来接管“恒雅斋”家业的当然就是他这个当
大女婿的。
掌柜的自然明了陆雄飞的打算,对他也总是有几分戒备,他说过多少次,除
了我和怀玉,没他点头,家里任何人是不能进库房的,所以见陆雄飞冷不叮进了
库房,我立马说:“大姐夫,掌柜的规矩您是知道的……有话我跟您到外边去说,
掌柜的要是瞅见了,我们就为难了。”
陆雄飞脸上讪讪的,停了步,说:“对,对,别叫你们为难……”他一边往
外走,一边念叨酸话儿:“我走,我走,别耽误你们办事儿。”
怀玉并不明白“办事儿”的真正意思,我怕她生气,也装作没事一样。后来
陆雄飞见着我又说:“德宝,怎么着?怀玉那一对大奶子摸了没有?”
我通红着脸瞪他:“你说的嘛呀?”
陆雄飞“嘿嘿”笑:“小子,你别装蒜了,你打你是个坐怀不乱的主儿呀?
鬼才信!”
偏偏的,就叫陆雄飞说着了,面对怀玉这样的美人儿,我真是没法控制自己。
那天下午,怀玉又在库房里叫我,我赶紧跑过去,见她手里托着去年从陕西
古董贩子手里收来的一件叫玉鸟的玉器问我:“德宝,这是什么?有什么讲究?”
我心一跳,她怎么问起这个?我怎么应答呀?
这玉鸟就是一根玉棒儿,上边刻着鸟头、鸟身,其实就是古人拿玉石雕的男
人的老二,听掌柜的说过,古人把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当作最大的事儿,家里供
着这玩意儿,传说男人就金枪不倒,儿女成群。人死了,就一块儿埋进棺材里,
带着它转世投生,来世还是个能生孩子的主儿。怀玉手里的这玩意儿,就是人家
从古墓里挖出来的,起码是商朝以前的宝贝。
怀玉问:“你倒是说呀,这像擀面杖似的,也是什么宝贝吗?”
我含含糊糊应了一句:“这是……男根……”
怀玉还问:“南根?什么南根北根的?”
那天特别热,怀玉就穿了件没领绣花薄沙的小褂,太阳从门口斜照在它的身
上,仔细看都能见到她的里边兜奶子的罩罩。我的心口乱撞起来,非份的念头又
拱了出来,我直盯着她的眼睛,故意把话说得特别的明白:“不是南北的南,是
男女的男,男根,就是我们男人身上有,你们女人身上没有的东西。”
怀玉这才醒过味来,一团火“腾”的就烧上了脸,像是烫了手似的扔下那玉
鸟,跺着脚骂我:“该死你德宝!该死你德宝!”
我笑着逗她:“怎么我该死?是你紧着问我的呀。”
她两个小拳头一个劲地捶在我身上:“你坏!你坏!”
我挺在那儿不动弹,任她捶任她打,心里是从没有的舒坦,一股子热气儿的
在全身上下翻腾着,人像是醉了酒,晕晕的。
她捶打了一阵子也就停下拳头,站在我面前喘粗气儿。
也不知道从那儿来的邪胆,我一下子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自个的脸使劲的
贴着她的脸,接着就没命的亲她的嘴,整个人就跟驾在云里似的,软软的飘呀,
飘呀……打娘肚子出来,我就从来没尝过这种滋味呀。
怀玉大概是叫我弄傻了,僵在那里不动弹,过了一会儿,她的两只手才推我,
一边抖着声音说:“别,德宝,别这样,你吓着我了……”
我立马的从云里掉了下来,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混帐的事儿,整个脑袋就像
罩在一口大钟里似的,“嗡嗡”震响,看着她惊慌的眼神儿和乱头发,心说,妈
的,赵德宝,你小子惹大祸了!我差点给她跪下,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妹子
……我犯混了……你饶了我吧……”
她转过身,一边喘着,一边梳拢着头发。
见她不说话,我心里更打鼓:“妹子……是我犯糊涂……饶了我吧……千万
千万别跟掌柜的说……求求你了……”
她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板脸说:“下回你还敢这样不?”
我连连说:“再也不敢了……你千万千万别跟掌柜的说……求你了……”
她不吭声,打量着我,脸上露出可怜别人时才有的模样,冒出一句话来:
“傻小子!”说着,她就向门口走去,还叮嘱说:“记着关门。”
我赶紧喊:“妹子,千万千万别跟掌柜的说呀!!”
她头也没回,甩下一句话:“要说你去说,我才不去现那个眼!”
怀玉一走,我两条腿软的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脑子里胡乱翻腾着,直到听见
掌柜的走过来的声音,才勉强打起精神站起来。
一连着几天,我心里都像揣着只兔子,生怕怀玉跟掌柜的说了什么,最怕全
家人围着桌子吃饭的时候,看见怀玉我就脸红,眼睛不知往哪儿放。掌柜的一喊
我,就立马想是不是那件事他知道了?也怕怀玉跟叠玉和洗玉说了什么,所以见
到他们我也是胆突突的,不得安宁。
掌柜的问我:“德宝,这两天你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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